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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依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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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三年朝夕相伴下来,她仍觉得雪依依就像个仙女般,随时都会穿上羽衣飞回天宫去,总是那样的缥缈、难以捉摸、亲近;初时,她总不敢在其面前多言。在“雪苑”,人语声少得可怜,雪依依甚至很少命令她做事——都随她去,除了日日必有的练舞、笙乐声外。
  老实说,遇到这样少差人使唤的主子,是她天大的幸运,可她后来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无所事事如米虫般过日子,于是她开始抢事做,抢着为雪依依打理一切事——无论大小里外,即使没开口主动要求,她也会自动做好。说也奇怪,雪依依也由着她,未置一词,对她的聒噪也不理会。直到有一天——在她整整一年日日夜夜不停的攻坚下,雪依依终于主动问她话,她永远忘不了的第一句话——
  你为了什么活着?
  啊?她整整张口结舌呆了半天,才将这个问话消化,在仔细地思索后,她很慎重地走到雪依依的面前。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当被卖进醉颜楼时,我知道自己可以帮家里还债。但现在——我是为了服侍您而活,可以为了您做任何事,即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说完后,她发现雪依依一向淡然的脸上出现了另一种神情——那是混合了困惑、惊讶。
  而最教她又惊又喜的是,雪依依终于不再无视她的存在,开始会与她简单交谈,虽然依旧冷淡的可以。
  有时她很困惑,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雪依依如此冷然,对任何人、事、物无所感的个性,或许是天生的吧!但,即使如此,她仍旧非常喜爱、敬重这位主子,因为她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
  呼!能天天见到有若天仙般的主子,也会觉得自己不凡呢!
  “我再帮您添些热水,洗完后再帮您用香油按摩……昨儿个您舞跳得真好……已经想好十天后要再跳哪一出舞吗?”她开始干活,嘴巴也不停地说了起来,为“雪苑”添了几分人气。
  依依眼睛闭着,让热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是一种舒服,也是一种解放。擅于用肢体去呈现各式舞蹈的地,对身体的感官也格外敏锐。
  我不要你!你一点用都没有!活在这个人世间是没意义的!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立刻将所有的舒适驱走,她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已经不记得这些字句是从何时钻入她脑袋里,打她有意识起,这些声音便时时伴着她,最初她不晓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很早很早就明白——远在她知道开眼见到天地为何之前。
  她是没人要的!
  甚至不该被生出来,而继续活在这个人世间!她是——不被期待的。
  人为何要活在这个世间呢?
  这是常在她脑中响起的疑问,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许多人都常说她太冷淡、无情,可是该对什么有情、热络呢?她不清楚,她就是无法对外界的人、事、物产生过多的关注和感受,因为她始终不明白——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
  尤其处在醉颜楼这样的龙蛇杂处之地,她更早习于关闭一切对外的感官,不让自己有所感觉,只专注在舞蹈上。
  直到遇见了兰儿,这个多话的姑娘天天不停地在她耳边聒噪,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觉得有些好奇,为何能这样心甘情愿的侍候她?
  我是为了您而活!
  在听到这话时,竟带给她一股莫名的暖流,虽怪异,但——很舒服,而且从那时起,她就比较少作那自小就不断出现的异梦。
  梦中的自己,像被黑色的水紧紧包裹住,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听到有人凄厉地喊着:我不要你!你不该留着,活下来是没用的……那总是令她喘不过气,某种东西在胸口激漾不已,想爆发出来,却无从宣泄!
  可是如今——
  那些早已许久未听见、几被遗忘的声音,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她梦里?
  为什么?
  是因昨夜艳嬷嬷终于开口说要送她们出阁了?
  她深吸一口气。
  早知那是必然的命运,但向来不起波动的心绪,竟在听到的瞬间,仍夹杂了一丝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陌生的紧。
  望着冒热气的水面因她的动作而产生了波动,有丝了然,或许——出了阁的日子后,会与现在的生活有所不同。
  对此,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只是——不可知。
  那又如何呢?
  在将身子洗净后,她漠然站起身,水滴滑落姣美的娇躯,裹上干巾将水珠吸干。
  反正——来人世这一遭,也就只有这身臭皮囊可用,就像艳嬷嬷曾对她们四人所说的——
  你们可得帮我把棺材本攒足。
  既不知自己为啥而活,那有人“需要”她总是好的。
  穿上衣服,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是副绝色美人像,被热水涤净的皮肤红润诱人,一双大眼被热气蒸得水汪汪,有说不出的绝艳动人。
  兰儿觉得此时真是人间一大享乐,竟能伴此美人侧,又可帮她梳发妆扮。
  正当她用虔敬的心情将那头光滑乌黑如丝的秀发梳齐时,卷帘掀起,艳娘进了房。
  “嬷嬷!”兰儿吓了一跳。她怎么突然跑来?
  依依抬眼望了镜中的艳娘一眼,就算打过招呼。
  “我来。”艳娘拿过兰儿手中的梳子,重新为依依梳编发髻,兰儿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看着。
  “你这头发真美,乌黑滑溜,让人爱不释手。”艳娘爱怜地说道:“在为罗家的游湖之行妆扮?”
  “嗯!”依依轻声应答。
  艳娘早习惯依依的冷淡——毕竟是她一手拉拔大的,精明的眼睛直直望向镜中的脸。“昨儿个的事还放心上吗?”
  “记着了。”不痛不痒,无风无浪。
  一阵静默。
  艳娘重重叹口气,对依依——她一向没辙。“唉!我知道你懂事、乖巧,四个女娃中,我最疼的就是你了。毕竟你打出生起,喂奶、换尿布,都是我亲手打理,可以说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拔至此,瞧瞧——”她低下脸靠向依依细致的脸颊,望向镜中的反射。“多么美丽,像天仙一般,凭你这等好样貌,若你生在好人家,早被送进宫当嫔妃,享受荣华富贵,偏偏——”
  轻叹声在房间里环绕着。
  艳娘继续为她将发梳成一束束的,再环绕于用上等乌木做成的团冠上。“一想到要把你送出合,就好象活生生地把我心头肉割去一般,可——这都是命,谁教你生在娼门,只能送往迎来直到色衰……下场不是进入富豪之家做小妾,要不就是跟我一样,做个老鹑,可依你这孩子的个性——后面那条路是走不通的。”凝住镜中那张绝美、冷漠的脸庞,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感。
  说了一大段话,对方都不理不睬,还能继续说下去,这等功力也只有一手养大依依的艳娘才练就的成。
  她又从兰儿手中拿过新鲜的杏花圈,灵巧地将之盘上,将一支银白色的发簪插入,然后退了几步,仔细观看成果。镜中的丽人美艳清冷得令人难以逼视,艳娘把手放在依依肩上。“你现在还年轻,是朵芳华正盛的鲜花,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上好人家。”说完后眼中水光盈盈。
  依依仍旧沉静地回视。“多谢嬷嬷费心。”好象只是听到一堆谈天气好坏的话。
  艳娘直起身子,手扶了一下眼角,然后换上另外一副表情。“罗老爷待你一向不错,今天可得好好侍着。”
  “嗯!”
  艳娘翩然离去后,依依转过头凝住镜中的自己。
  一个声音再度从黑暗中幽远响起——
  婊子生的女儿只能做婊。
  岸上湖中各自奇,山觞水酌两相宜,只言游舫浑如画,身在画中原不知。
  位在苏堤的一头有着市集,吆喝拍卖热闹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并肩旋踵的。
  “快来买唷!刚从湖上捕来的新鲜肥鱼喔!啊呀!真对不住,鱼跳到您那去的。”摊上鱼活蹦乱跳的,活力十足地跳到一个正经过摊前的白衣男子身上。
  “不打紧,这么肥美的鱼要怎样处理才好吃呀?”白衣男子拎着鱼观看。
  “这桂鱼清蒸、红烧两皆宜,就看客倌的口味——啊!”原本正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鱼老板突地住了嘴,原因无他,是他终于瞧清了那位白衣男子的长相。
  天啊!眼前的男子虽然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但气宇非凡、容貌端正,尤其配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全身散发出一股如王者般的气势,眉宇间有着像刀般锐利的霸气和自信,此人——绝非寻常人。
  “那您会建议我试哪种?”白衣男子依旧风度翩翩。
  “啊!这……我……”老板已经吓得不敢多言,忙低下头去。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将鱼把回摊上,又漫步往旁边踱去。
  “热腾腾的蟹肉包,鲜美又可口呀……啊!来!来!小哥,您要几个呀……十个!啊!多谢!多谢!咦!等等!这位小哥,您还没付钱咧!”
  白衣男子不以为意地拿起包子就往嘴巴里塞,继续往前走。
  “喂!你想吃白食呀——啊!”两贯铜钱丢在小贩面前。
  小贩楞楞地拿起那个可以再买四、五十个包子的铜钱。“我……我没那么多钱可以找……”
  “不用!”丢钱的是个穿青黄色衣衫的斯文男子,他向小贩露出一朵友善的微笑后,便又赶在那白衣男子后面。
  接下来,卖烧卖、烧饼、李子、糖串、炒栗子的摊子都碰到了同样的情形,小贩们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纷纷从摊上探出头,目送这两个行径怪异、气质不俗的男子经过。
  “打哪来的?真嚣张。”
  “该不是什么皇亲贵族的,瞧那派头——”
  “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姓赵的……”
  八九的确不离十,但差了二一,还是凑不到十。
  “殿下,您一路上都在吃、吃、吃,肚皮不怕撑破?”青黄衫男子忍不住出言打趣道。
  “好不容易来到江南一趟,不享受美食,岂不白费?怎样——你要不要也来一点?真好吃耶!”白衣男子一口包子、一口糖串的,吃得不亦乐乎,只是教看的人口水直吞,压抑一直冒出的恶心感——颇难接受那种配食法。
  白衣男子席地坐下,眼睛则望向前方。“美景当前,胃口特别好,食物又如此美味,别怪我停不了嘴。”
  苏堤上树影摇曳,杨柳轻扬,枝上鸟儿轻鸣莺啼,微风送来阵阵花香,湖波轻漾,鱼影绰绰,在倒映的山影间嬉游,令人如置身仙境一般。
  “他们宋人也真是聪明,逃难也会逃到这么美丽的地方重建京城。”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到嘴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
  “殿下慎言。”
  白衣男子扬扬眉。“有什么好慎言的,这里除了你我,就只有水中那些鱼了,更何况就算有其它人听到又如何?他们都可以不在意外有敌人环伺,躲在这山光水色饮酒享乐,宋人都不担心了,你这个‘敌人’操啥心?”
  没错!这两个气宇非凡的男子的确是皇亲贵族,只不过不是姓赵的。相反地,他们属于将赵氏王室从长江以北赶到长江以南的大金国,白衣男子最原始的姓应该是乌古,但后来在他的曾祖父学兵抗辽时,便改成有“王者”之意的“完颜”。所以他的名字叫做完颜勃烈,而他正是金国第三皇子。
  另一位穿着青黄色衣衫的男子则叫杨玄,是为整个金国建立国家制度、汉化的大臣杨朴之后。
  “殿下……”杨玄对这个狂傲的主子实在是又爱又恨。“您那狂傲的个性实在得改改,王上为了您这次的出言不逊,罚您闭门思过三个月,可是您却偷溜出府,若让王上知道,不知会惹来多大的责罚,更别提——”话是一口气说出来的,不得不稍微喘息一下。“您竟然不顾危险的溜到宋国来,若让宋人抓到,我们还有命吗?”
  “你别那么会念好吗?像个女人一样。”勃烈用手挖着耳朵,满脸无奈。若不是看在杨玄是他最知心的好友,又忠心耿耿的分上,早一拳打过去,让他趴在地上找牙。
  “殿下!我是为你好——”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决定了,以后我要叫你玄姐姐。”
  杨玄瞠大了眼。“什么?”
  “你跟我大姐真宁有得比,一念起来都停不了。”真宁公主跟他同个母亲所出,挺疼他的,只不过就是好唠叨,总觉得这个姐姐应该改名叫真“吵——”幸好她已嫁人了。
  “你——”什么叫吹胡子瞪眼,哑巴吃黄连,杨玄可真切体验到了。
  勃烈对他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容后,便跳起身伸个懒腰。“别想太多,与其看到那个笨老头一味做傻事,我还是离开那,眼不见为净……”说到这,他眼睛玻Я瞬'。“顺便来看看宋人的大本营长什么样?竟然会让老头迫不及待地想迁都。”
  老头?杨玄重重叹口气,会将当今金国皇帝叫老头的,也就只有这个三皇子。“陛下迁都……也是为了让北方的政权安稳下来,免得那些汉人不服会捣蛋。”
  “不准为那老色魔说话!”提到他父王海陵王,勃烈的心情就变得很差。“现在别提他,破坏兴致。”
  原本是对至亲的父子,海陵王对这三子一向宠爱有加,甚至将其幼名勃烈函赐给他,可当海陵王弒侄熙宗登上金国皇帝的宝座,并罔顾伦常的将那些被处死的宗亲妻女全接进后宫宠侍,这对父子就愈行愈远。
  直到海陵帝说要将首都从大都迁到燕京时,勃烈才挺身而出,强烈反对,结果龙颜不悦,但——幸好海陵帝仍顾念父子亲情,只命其闭门思过,而没有砍头。
  哪知勃烈一怒之下,就跑到宋人之地,由此可见其不驯。
  勃烈望向远方。“别想太多了,与其闷在府中发烂,还不如深入宋国刺探敌情,说不定老头还会夸奖我一番。”语气中讽刺味十足。
  奖个头啦,没被砍头就该谢天谢地,杨玄暗暗在心中叹气。看到勃烈那种自信昂扬,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的确能让人安心,而且自小就同他一起长大,深知只要勃烈想做的、想要的,没有一件不成功。
  对人而言,拥有这样的特质和自信是件好事,但——
  对一个身为皇子,却不是太子的特殊身分的人来说,便成为最大的致命伤,甚至对当今的王上,也是一个威胁……
  精明的勃烈不会没有察觉到这点,可他仍像不怕死般,拚命捋虎须,为自己树立无数的敌人。
  “这个堤做的真不错,宋人的水利工程值得学习。”勃烈轻抚下巴,眼中有一抹深思。
  “这可是苏东坡做的工程,他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华洋溢,做的阙词全是上等佳作,意境动人。”一说起崇仰的文土,杨玄整个眼睛都亮了。“像什么明月几时有,把酒间——”
  “停!”勃烈皱起眉头。“别在我面前说那些月呀、花的,老头动不动就穿上汉服,学人家卖弄的吟上几句,文诌诌的,听得让人头发昏,我可不想听那些无用文人想出来的东西,一点建树也没有。”
  “怎么会没有?那些词听了教人觉得舒服。”杨玄不服地说道。
  勃烈冷哼一声。“算了吧!那些词句既不能当食物吃,又不能盖成房子给人住,所以有什么用?还不如多花心思来建堤、修田、养兵,何况——”他拍拍杨玄的肩膀。“与其听你在这摇头晃脑,硬帮帮念着那些词句,还不如上馆子去,听那江南美女拨琴吟唱,美人在怀、柔音穿耳、醇酒入喉,才不辱那些佳词。”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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