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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十天落的泪,比她一辈子积下来的还多。而他……毫无所感?!
本来,她无怨亦无侮的,只要他好,她怎样都无所谓;她告诉自己,这是她欠他的,直到这一刻——
路筋茗抿紧唇,迷迷茫茫地走在医院的廊道上。
因为心软,她变成一个没有自我的笨蛋了。
“呵!”路箴茗发出绝然的冷笑。怎能不恨!她把心送出去了啊!
在深受吸引、又拉不回注意力的时候,她就沦陷了情。
可恨!在明知危险的情况,她依旧无能为力,再多的自我警告抵不住他一句花言巧语。
她,好傻、好傻……
闭上了眼,眼眶发酸,只有雾气没有泪,这一个月来早已流干了。路箴茗无知无觉地回到病房,里头空无一人。
干爹、干妈是等不及走了吧!
胸口又是一阵抽痛,她抿着唇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衣物。
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吧,他既已痊愈,这里再无她留下来的空间。
可是……双腿怎么迈不出去呢!趁着他未回来之际,她一走了之,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只要……她割舍得下。
路箴茗的手摸了摸床、枕头、毛毯、水……几乎眷恋遍了病房里的一切,她还是迈不出离开的第一步。
好恨、好恨,她是这么没用!
豁身扑上床铺去,她的泪流不出来,倒是咬破的唇淌下了鲜的血滴。
真是……丢脸啊!所以她才不要爱的,因为总是没有好结果,总是没有……
郝韫霆一回到病房,就察觉到房里沉郁的氛围了。
“箴若,是你吗!”因为纱布又缠上了眼,所以他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她抬头,看着他,那层白色的纱布刺痛了她的心扉。
“是我。”
“哈!我就知道。”郝韫霆噘唇吹了声飞扬的口哨。
“我一进来就感觉到你了。”这玩意儿比他的眼睛管用多了,他近日已很少被她的外表所蒙蔽。
“是感觉,不是看见!”她冷哼,声音古古怪怪的。
“你怎么了?”他拄着拐杖走过去,凭感觉准确地攫住了她的手。“你不舒服吗?”
路箴茗低下头,感觉着他大掌的温暖,冰冻的心湖又有动摇的趋势。
忘了是谁说的:女人总因爱而脆弱;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这样。
换作平常,谁敢如此欺骗她,早加了十倍报复回去了;生长在孤儿院里的孩童,要是太过优柔软弱,根本不可能长大,所以她向来是强悍的。
但在他面前,她做不到,她甚至没想过要教他同样痛不欲生,只是自己心头难过,真是没用啊!
“我是不舒服,非常难受。”
“是生病了吗?”他想模她的额头,而她避开了。“箴茗!”
“我没有生病,只是难过。”
“难过啊!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他夸张地比手划脚,试图炒热这僵凝的气氛。“话说有一晚,一艘军舰在海上航行,远远见着一点灯光,便向灯光打去讯号:‘对方船只请向左移十度,有军舰要通过。’谁知对方也打来讯号:‘请军舰左移十度。’军舰舰长当下火了:‘我是军舰耶!你敢叫我移!’对方立刻回话:‘哇拷!我是灯塔,有种你就撞过来啊!’”
她冷眼看着他表演,确实是个好笑的笑话,只可惜一想到他是个撒谎的骗子,她就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没听到笑声的回应,郝韫霆难堪地搔搔头问:“不好笑吗?那我再说一个。有一天,小明要上医院去看病,但他不知道医院在哪里,于是便向路人问路。路人把他拖到大马路中央,告诉他:‘待会儿有车子过来的时候,你不要闪,痛一下后,自然会有人送你上医院。’”
她握紧了拳,背脊僵得像木头。
“你只会说这些话吗!”她是够懦弱了,为什么还不走!是心里有一点点期待他会对她坦白吧!
但……她错了,他是不可能说实话的,她还在渴求些什么?真要连自尊一起丢了,把自己伤个彻底才会死心?
那未免太难看了,她绝不容许自己如此丢脸!“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话,我要走了,再见。”
她绝决的语气吓了郝韫霆一大跳。莫非她发现了他伪装的眼伤!
不可能!他的伪装堪称完美,加之以全医院都是“君威”的人,不会有人提点她;怕是他太担心她,一时想岔了。
“难道你喜欢听黄色笑话?哈!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不过要我说可以,你不能在听完后,骂我性骚扰喔!”郝韫霆迳自大笑,他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郝韫霆拆了纱布,会看到她怨恨、悲切的眼,如火如炬纠缠在他身上。可惜他没有,从未有过的失败纪录令他不疑有他,只是自顾自地解答了所有的不对劲,甚至忘了问她的感觉。
路箴茗无言,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你不信我会说黄色笑话!好,我说给你听。话说有一天,一个小偷闯进一家银行里偷东西,可是当他打开保险箱后,却发现里头保存的只是一个个白色果冻,他当下傻眼了。这是什么银行!怎么只收藏果冻!他不信邪,陆续打开了其他保险箱,发现这家银行里除了白色果冻外,再没其他东西。他一气之下,就把银行里所有的白色果冻全吃光了,然后忿忿不平地回家。第二天,他想知道自己光顾的到底是什么烂银行,里头居然没存半点值钱东西,于是他翻开报纸,结果报纸头条上写着:精子银行遭窃,所有的冷冻精于被窃一空……哈哈哈,好笑吧?”
“不好笑。”她伸手,非常用力地扯下了他眼上的纱布。“郝韫霆,你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大骗子!”
他完全呆住。她发现了,她知道了,她……“箴茗!”
“我承认我骗过你,一人一回,扯平了,但愿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我发誓。”她说得冷淡,俏脸一片惨白。要这样云淡风清地走,多困难啊!她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为他破了例,仅此一回,再有下次,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是这样的,箴茗,你听我解释。”他试着阻挡她离去的脚步。
“走开!”她用力推开了他,连带将他手中的拐杖也推飞了出去,伤腿尚未完全复原的他跌倒在地。
“箴茗,我不想骗你的,我只是想诱出狙击我们的家伙、相信我……”他不死心,手扶着墙追在她身后。“箴茗——”
她背脊僵了下,但始终没有回头,离去的脚步又快又急。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她的踪影。“回来啊!”他用力捶了下地板。该死!她非这么与众不同不可吗?
如果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她吸泣个几声,他一定很轻易就能察觉出不对劲的缘由,那么他会诚恳地解释、道歉、拜托她原谅;不会说那些蹩脚的笑话、不会撒更多的谎,把事情弄到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偏偏她表达伤心的方法竟是漠然,把他的注意力都给引偏了,结果……完蛋了,没救了!
混帐!他难得的动心,又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夭折了。所以说,什么“永恒不变的爱”,都是狗屎吧!可是……
从未有过的愤怒波涛涌上心头,对于没有希望的爱,他一直表现得冷淡,纠缠不清徒然伤人又烦己。
可是失去路箴茗却教他极度不甘,恨死那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幕后敌人了。非抓到“他”不可,他发誓!
半夜两点,照理说这时刻万物都该入眠了,偏偏这地方的人却热闹得像在开一场诡异的嘉年华会。
郝韫霆躺在床板下,冷笑地看着那在他的水杯里加入白色粉末的男护士……这说法好像也不对,那应该是个戴着长假发、身穿白衣、伪装成护士的男人。
去!妆化得有够丑,男不男、女不女的,活似个妖怪。
他十指无声地轻敲着地板。要怎样捉这个混蛋呢!
他让他惶惶难安地等了三天之久,又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谋害他,送他太平凡的礼物是有违天理了。给他尝点儿特别的甜头口吧!
自从路箴茗离开后,郝韫霆就气得脑血管几乎爆炸。
在万般烦躁无法排遣的情况下,他威胁医院,以复健为名,搬上了空荡荡的顶楼,在这里设下了完美无缺的陷阱,就等着杀手自投罗网了。
真好,混蛋终于自个儿送上门了!
郝韫霆接通了电击开关。不知道人体能忍受的电流有多少伏特喔?试验一下吧!
嘴角噙着邪肆的笑,郝韫霆手里拿着从君梧邢的保全公司A来的电击棒,当杀手的双腿在床边立定时,他毫不客气地将电击棒按向他的腿。
“哇——”惊天动地的惨嚎蓦地炸开,当场那位杀手护士就直挺挺地躺下,头发还隐隐冒着白烟。
郝韫霆兴奋地吹了声长哨,把电击棒重新揣回怀里。
“敢小看我?知道厉害了吧!看看你的真面自。”
他爬出床底,探出手,正想拉下杀手护士的假发。
“砰!”一颗子弹在他手边开了花。
从敞开的病房门边走进一名黑衣男人,他手中持着一柄S&W左轮手枪,口径嘛……依照经验判断是点三八,打中要害保证很难救。
“嗨!”郝韫霆坐起来,举高手,朝那枪手打声招呼。
黑黝黝的枪管对准郝韫霆,那枪手显然比君梧邢还冷酷,任凭郝韫霆嘻皮笑脸,他眉头也没动一下。
“等一下。”遇到这样没幽默感的家伙,郝韫霆也要大叹奈何。“在你开枪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枪手没有反应。
郝韫霆迳自将之解释为他已回答自己的提问。
“你是怎么上来的!这家伙扮成护士,还有可能瞒过医院的警卫、保镖,但你……一身黑衣,摆明了自个儿是杀手,那些保镖怎么可能放你上来!”
枪手无言。
郝韫霆睁大眼等了良久。“刚才的问题你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遍,你……”
“叩!”这是枪手打开手枪保险匣的声音。
郝韫霆赶紧举高双手做投降状。“慢着,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想开枪打我,太赖皮了吧!”
回答他这一连串抗议的是一颗子弹,摈过他左颊,划出一道红色口子。
枪手冷凝的面皮浮现几许嘲讽的线条,好像在取笑着:我爱杀你就杀你,你能怎么样?
郝韫霆双眉一跳,终于了解自己遇到什么样的人物了——一个噬血如狂的疯子。
突然,郝韫霆住嘴一脸惊骇。“住手,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啊!”
那枪手闻言,迅速回过头去开了一枪,他以为有人在背后想暗算他。但他错了,后头根本没人,倒是病房里的郝韫霆忽然失去了踪影。
很显然郝韫霆又耍了来人一记。
“出来,你跑不掉的。”那枪手像疯了似的,开枪胡乱扫射着病房。
床板裂了、点滴破了、花瓶碎了……原本布置整齐的病房,像经历一场龙卷风般凄惨。而郝韫霆还是不露行踪,就像是突然消失在空气之中。
“出来——”枪手发射出弹匣里最后一颗子弹,气得五官扭曲。
至于郝韫霆呢!他正躲在床头柜里。
那柜子外表看只有三尺见方大小,根本不可能藏进一个身高一八O的大男人;但里头却别有洞天。柜子镶在墙壁里,而墙壁是腹壁,壁与壁间的宽度足够两个人错身而过。
这整间病房都是由这样的腹壁所构成,一个人甚至可以由这一头的柜子钻进、自另一头的衣柜爬出,看起来就像变魔术。
这就是郝韫霆选择这里猎捕杀手的原因。吓都把那些追击者吓死!
此时,那枪手显然已乱了方寸。郝韫霆冷笑着在腹壁里缓慢移动,准备绕到枪手背后,再猛地出来,拿怀里的电击棒电他个金光闪闪。
枪手换了另一轮子弹,但很快又打光。病房里已千疮百孔,还是不见郝韫霆踪影。
到换了第四轮子弹的时候,枪手狂笑着喊:“没关系,你再躲,我就先拿这家伙开刀。”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枪手自走廊上拖进了病房。
已爬进衣柜、正准备窜出偷袭枪手的郝韫霆一瞄到那男人的脸,全身的血液几近沸腾。
那打得惨兮兮的男人正是王成,郝韫霆此次住院的主治医生。
这枪手大概是以暴力屈服王成,逗他带他上来,才避开警卫和保镖的警戒网的。
竟将可怜的无辜者打成这样,王八蛋!郝韫霆气得怒发冲冠、眦目欲裂。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先杀了这家伙。”枪手将手枪抵住王成的脑袋。“一、二……”
“慢着!”郝韫霆“砰”地一声推开衣柜的门。他的人就坐在衣柜,冷沉的眼瞪着枪手,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枪手轮流看着他对面的床铺,和立在他身侧的衣柜。
郝韫霆原是在床边消失的,最后竟出现在衣柜内。
这两样东西距离将近五公尺,他腿不方便,还能爬得这么快!真是见鬼了!
“放了王成,我不与你计较。”郝韫霆一脸阴寒。
“哈哈哈!”枪手只回以一串狂笑。“你以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说着,他一脚将王成踢了出去。
郝韫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教你明白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冷酷的眼,像一洼寒潭,在黑夜的病房里,旋起一阵明凉的冷风。
枪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怯懦,他又猛地冲上前去,枪口抵住了郝韫霆的眉心。
只要他一扳机,郝韫霆必死无疑——
没错,她是孬种、懦弱、大笨蛋!
路箴茗不停诅咒着,对象是自己。
被郝韫霆耍得这么惨了,居然还悬念着离去前,他说过的那一句话:“箴茗,我不想骗你的,我只是想诱出狙击我们的家伙,相信我……”
相信他?除非她的脑子坏了,她是再不可能将信任浪费在那混蛋身上了!
但是,她的心却另有主张地惦着他……万一他在引诱狙击者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呢?他现在是一身的伤,随便弄个岔子,他都避无可避,注定成为人家的组上肉,任凭宰割———
他死定了!一想到他恹恹一息、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她连呼吸觉得痛!
好嘛!她是没用,摆明了要他骗到死。
“大白痴!”她咬牙骂着自己,忧虑的脚步还是急急往医院顶楼冲。“累死了,无缘无故换什么病房嘛!存心找麻烦。”
她啊!不管在人前表现得多潇洒,还是每晚偷溜进医院看护他;因此他换病房、布陷阱、搞的一大堆飞机,她无一样不清楚的。
电梯门一开,路箴茗便听见“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响。
搞什么!不会真有狙击者吧!一直抗拒相信郝韫霆的,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话……哦喔!那可大不妙了。
她掩掩藏藏地住病房方向行去,突然,脚边到某样东西。
“啊!”她赶紧抚住嘴。是个人呢,浑身血淋淋的,老天!
在她骇得心脏几乎麻痹的时候,一名身穿黑衣、手执手枪的男人探出了身子,精壮的铁臂一下子就把那受伤的男人给拖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路箴茗翻身滚回阴暗的角落去;也亏得灯光晕黄,枪手没发现她。
受伤的男人被拖进病房了,路箴茗缩在墙角间,一身冷汗涔涔。
好可怕,是真正的枪手呢!他手上的枪黑黝黝的、还泛着寒光,好像随时在索取人命似的。还有那受伤的男人,他流了好多血,一身、一地的血,他……会不会死了啊?
死?!郝韫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