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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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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自透了口长气,突地觉得天地间此刻竟是沉寂如死,方才的马嘶声,呻吟声,已全部停顿,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四下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了。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在如此寂寞的深夜,他突然发觉,静寂有时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于是他便于咳一声,但咳声一住,四万又复寂然,他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将一辆马车从马厩中牵出来,可是……当他再去牵第二辆马车的时候,一条谈青人影,突地如飞掠来,灵巧地掠上马车前座。接着,第二条人影,但自掠来,这人影来势之速,更远在第一条人影之上。已被第一条焕然如飞的人影惊得怔住的管宁,耳畔只听得一连串环佩的叮当徽声,停留在院中的大车已由这家客栈敞开的大门向外驰去,一个娇柔清脆的口音,仿佛在喊道:“暂时借马车一用……”下面的话声,便已全辈磷磷的车声,和两匹健马的长嘶掩住。这一个突然的变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仅仅是眨眼间事。大惊之下的管中,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突生之变,等到他定过神来,大喝一声:“慢走。”一个箭步掠出大门的时候,这辆大车,在沉沉夜影中,已变成了一个朦胧的黑影。此刻,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想,这变故的严重性,他知道驾走这辆大车的,必定是那罗衣少*妇和她的女婢,这样的人物,莫说驾走他一辆车,使是驾走他十辆车,他也不会觉得心痛。但是——突然想起大车里卧病的人来,他也想到了它的严重性,于是他感到一阵虚弱的感觉,自脚跟发散,转瞬便蔓延全身,你若是也会经历过一些突然发生的严重打击,你便也能明隙这种感觉的滋昧,如若不然,便是用尽世间所有的形容词汇,只怕也不能形容出这种感觉的滋味。大地上的一切,眨眼之间,便都变成为一圈虚空。他大喝一声,转身扑向仍然停留在马厩内的另一辆马车边,拉开车门一看,那至今仍是谜一样的白衣人,安静地卧在温暖华丽的锦被里,他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未逐出一半,他的呼吸便立刻又像是窒息住了。他想起另一辆大车中,是伤势很重,亟待求医的公孙左足——他来不及再想别的,又自狂吼一声,扑向大门,但门外夜色沉沉,寒风寂寂,不但没有车马的影子,就连马车的声音都没有但是这沉沉的夜色,这寂寂的寒风,此刻却像是泰山巨石般,当头向他压了下来,他也仿佛承受不住,身形摇了两摇,虚软地倚在门边,于是刹那间,夜色也消失了,寒风也消失了,在他眼中,他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大地又变成了一片虚空和混购。这件事故发生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他不敢想象,更无法弥补,他紧握着这双拳,在自己胸口狠狠地打了两下,暗中责备自己的愚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那辆大车牵出来,假如他先将公孙左足抱到另一辆大车,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吗?纵然将两车大车都一起牵到门口,又有何用,一个人,又怎能同时驾驶两辆大车吗?于是他紧握着的双拳,又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地打了两下。就在他深深自惭自愧,自责自疚的时候,暗影中又突然缓绍地踱出一条人影,一面在独自冷笑着,寒风将他这森冷的笑声,传人管宁的耳里,他下意识地转目望去,瘦鹗谭菁已自踱到身侧另一方。他眼中虽然接触到这条人影,心里却仍然是空中洞洞的。“瘦鹗谭菁”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这终南的名剑手,虽然早已知道较师兄“乌衣独行”已在四明山庄中遭人毒手,是以便兼程北来,想在北京城中,寻访那传言已被一个富家少年带回北京,并且已受了重伤的凶手,但是他却不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少年便是自己此来寻访的人物。他无意之中,遇着多年以前,在黄河江船上,使完全不识水性的他受尽折辱而几乎丧生的仇人,报却了久久郁积于心的深仇,又以冷言热讽,将那罗衣少*妇说得五内焦急,立刻冒着风雪赶走。—夜之间,他一连做了两件得意的事,此刻便不禁有些飘然的感觉恨不得能找个人来分享他此刻的快乐。于是他便停下脚步,缓缓地道:“人生百年,拍掌来去,身外之物,更是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走,你不过只是失去了一辆马车而已,又何必如此愁苦。”话声微顿,抬目望处,却见这少年仍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似的,他的双眉微皱,沉声又道:“少年人,我说的话,你可听到没有?”管宁目光一瞬,缓缓垂下头,低语道:“这该如何是好。”他心中一片茫然,想到自己明日与那少年吴布云之约,更不知该如何交待,竞真的没有听到这“瘦鹗谭菁”究竟在说些什么。又自喃喃低语:“我真是该死!我真是该死……”谭菁双眉一轩,但瞬即放声大笑起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锭原本已放在“铁金刚”手里,此刻却又取回的金锭,大笑道:“想不到你这少年人竟然如此想不开,来来来,拿去,拿去,这一链黄金,想来已足够买回你的马车了。”这狂笑之声,使得管宁神志为之一震,抬起头来,呆望了他两眼,又摇了摇头,方自缓缓说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这是干什么?”瘦鹗谭菁伸手一捻微须,大笑又道:“是是,我与你虽然素不相识,你的车马更不是我所掠走,但这锭金子,你却只管取走。”他又自仰头长笑几声,接着道:“若非我三言两语,那沈三娘又怎会如此匆忙的赶走,你可知道她是为着什么——哈哈,她是生怕自己去的太迟,那厮会被别人害死!哈哈——”他故意叹息着道:“如此风霜严寒,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如此奔波,也真难为她了。”管宁呆呆地望着他说的话,管宁根本一点也不懂,当下干咳……声,道:“阁下到底在说什么?小可实在愚昧,难以了解,至于这锭金子,小可更是不敢接受——”瘦鹗谭菁笑声顿住了,突地面色一沉,截断了他的话,说道:“这黄金只管拿着,反正你的马车,既然被那人驶去,你纵然想尽办法,也不能取回了。”管宁心头一凛,脱口道:“真的?”谭菁冷哼一声,点首道:“老夫岂会骗你。”双眉一扬,神气间突然又变的十分得意,接着又道:“你可知道驶去你车子的那个女子是谁?”管宁茫然地摇了摇头,谭菁又道:“那女子便是江湖上称‘绝望夫人’的沈三娘!武林中人遇上了别人,凡事还能有三分希望,但遇上了这沈三娘么——嘿嘿,什么事都只好任凭她摆布了,几乎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是以江湖中人,才替她取了‘绝望夫人’这名字”“绝望……”管宁将过两个字仔细思索一下,不禁为之机伶伶打了个寒战,世上最最可怕之事,只怕也莫过于这“绝望”二字。而那温柔高贵的女子,竞叫做“绝望夫人”,这名字取的又是何等冷俏,但见“瘦鹗谭菁”嘿嘿一声冷笑道:“这‘绝望夫人’沈三娘5不但剑法暗器,俱都超人一等,聪明机智,更是骇人听闻,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几乎全都早已猜到,你嘴里都没有说出来的话,她也能先替你说出来,而且她还有个与她关系大不寻常大大的靠山,武林中最狠最冷的人物‘西门一白’。”这“西门一白”四字一入管宁之耳,他心头不禁又力之一凛,他似乎听过这名字,又似乎没有听过,却见谭菁又已接道:”多年来,天下武林中人,就从未听过有一人能在‘绝望夫人’面前占过半分便宜,嘿嘿——只有老夫,今日只说了三言两语,便让她吓得面青唇白,连抢马车这种事都干出来了。”他又以一阵得意的大笑结束了自己的话,随手将那锭黄金塞在管宁手里,人们在欢乐的时候,常常会希望别人也能分享自己的欢乐,这孤傲的老人此刻便也做出了—些绝非他平日为人性格所做出的事来。但是,他却不知道,管宁的心境,又怎会为这区区一锭金子而欢乐起来。这本已充满自责自疚之心的少年,心情更是乱如麻,他略为思考一下,便恍然想到“西门一白”四字,便是那白衣书生的名字,也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白衣书生的名字,只是除了这名字之外,他对此人的一切,仍然丝毫不知道。他想到这些日子里,恼所接触到的每一个武林中人,说起“西门一白”的为人,都是冷酷毒辣”的。于是,他便无法不再冷静地思考一遍,他对这“西门一白”的信念,是否有改变一下的必要。而他此刻也已猜到,那位“绝望夫人”沈三娘,如此匆忙的要赶去北京,一定是为着关心这“西门一白”的安危,生怕也会遭受到仇家的危害,于是,他又想到那一刀两剑,两只人耳。“难道这些人都是要去加害西门一白的仇家。”他不禁暗问自己:“那么,又是谁把他们赶跑的呢?”一个人能对一件事加以冷静而明确的分析,他便会被人称赞为聪明人,假如,他能冷静地分析的这件事与他中身有关,那么他聪明的程度就更会被人称赞。但是,管宁此刻,却有着那么多与他本身有关的事,有待于他自已的思考分析,他纵然聪明绝顶,却也不禁为之迷乱了。手掌一紧,他发觉掌中已多了一锭金子,谭菁是何时将这锭金子塞在他手上的,他也不知道。于是,他接着便发觉,方才充耳的狂笑声,此时已归于寂静,而那位枯瘦的终南剑手,此刻也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风未住,雪又落了起来,他肩头已积满了雪花,但却没有抖落它,你能够将自己也化为管宁此刻的情景,来体会一下此刻的感觉吗?瘦鹗谭菁成名江湖数十年,平生只在河套附近的黄河渡头边栽过一次筋斗,心胸极为狭窄,多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将这件奇耻大辱放在心里,未曾有一日或忘。今日他奇耻得雪,又将武林中人人见到要倒霉的“绝望夫人”讪笑一番,心中正放得意已极,是以见了管宁这种发楞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随手塞给他一锭金子,使扬长走了出去。这王平口虽近京城,前有大镇,后去已是北京,过往的行商旅客,在这王乎口歇脚的并不甚多,因这市面并不繁华,此刻夜已颇深,王平口这条街道上,不但渺无人迹,甚至连灯火都没有了。再加上这家客栈本已位于街道尽头,他出了大门,四下一望,微一振衣,抖落雪花,便向镇外行去。在这严冬的深夜里,在这荒凉的道路上,若非是他这种久走江湖,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若是换了别人,任谁敢在此时赶路。他暗中微笑一下,撩起衫脚,大步而行,虽末尽展轻功,速度颇惊人,此刻也心中舒坦,脚步踏在雪地上,有如踏在云端。刹那之间,前行使已里许,他脚步却已越走越慢,要知道虽是内家高手,他在如此风雪严寒中赶路,却也是件苦事。“我此行无急事,如此赶路为何?”此念既生,他不觉暗笑自己,于是他前行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转目望,忽然瞥见前面枯林中,仿佛有—幢屋影,他暗中盘算一下,突地双臂一振,电也似的向这幢屋影掠去。三五个起落,他掠起的身形,便已撩去林中,只见这幢屋影飞椽双脊,屋子虽不大,建筑的却极为精致华丽。他展颜—笑,暗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幢屋子真的是间祠堂庙宇。”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从一处颓落的墙垣缺口,跳跃进去,顺手掏出个夜行人必备的火折子。顺风一抖,一点昏黄的火光,便自亮远。哪知…一点火光,突地从店栈墙角转了出来,接着“笃笃”两声更鼓,一个懈怠苍老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懒洋洋地自语道:“又是二更啦!天,怎么还不亮,唉——冬天晚上,日子可过的真慢呀!”紧握着手中一锭金子的管宁,正望着漫天的雪花发楞,听见这声音,倏然一惊,脚步一缩,想退回门里,却听这更夫已自喝道:“是谁?这么晚还站在这几。”管宁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又遇着了麻烦,他生怕选更夫会看到院里的两具尸身,要知道他出身世家,对于违法的事,总是不敢做的,这两具尸身虽非他所杀,但他却怕沾到凶杀的嫌疑;这种感觉,自然和亡命天涯的武林人物大不相同,若是换了“铁金刚”这类角色,只怕早已将这更夫一刀杀却。而此刻,他却立刻应声走了出去,耸着双肩,缩着脖子,穿着一身老棉袄,手里提着个灯笼,捻着个更梆的老更夫,睁着朦胧的老花眼,上下向他望了两眼,干咳了两声,又道;“小伙子,三更半夜曲,于什么呀!是跟谁幽会?嘿——年轻人,真都是夜猫子,难道你也像是我老头子一样,怕不长了,连晚上都不敢睡觉。”这老人亲切的语气,友善的态度,管宁突然发觉,有些人的人性是那么善良,这老人家看到自己如此鬼崇样子,竞没有丝毫疑心自己。他感激地向老人一笑,心中一动,便问道:“老人家,我是因为有个客人生了急病,要尽快到妙峰山去求医,你老可知道,从这儿到妙峰山,该怎么个走法?”老更夫长长地“哦”了一声,将灯笼往门里一照,管宁心中立刻一阵巨跳,生怕灯笼的灯光,会照在地上的尸身。他却不知道这老人老眼昏花,在这幽暗的深夜里,要叫他看见一丈以外马厩下阴影中的东西,再添三只灯笼,他也未必能看到的。只见这老人手里拿着灯笼,来回晃了两晃,道:“这里面有辆马车是不是?嘿——还套上马。嘿——原来你要趁夜赶路,妙峰山可不远,从这出镇往西走,走里把地,再往北转,不到天亮,你也许就能赶到妙峰山了,可是——我老头子怎地没听说过妙峰山上住着大夫呀?”“笃,笃”两声,更梆又是两响,这老人摇了摇头,蹒跚着往外走去,一面摇着头,叹道:“唉!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身体真比我老头子棒得多,这么黑,这么晚,还能赶车……”管宁望着这老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一生平凡的生命,心里方自泛起一阵淡淡的怜悯,但转念一想,这老人的生命虽然平凡,但却是安乐而稳定的,他毋庸对世人负疚,也不会对上天有愧,因为,他已尽到了他做人的责任。“但是,我呢?”他垂下头,走到院中,走到那辆大车旁,此刻他甚至弓’愿方才被那罗衣少*妇驶走的是这辆,因为,他对人们已有歉疚的感觉。跳上车座,扬起马鞭,叭畴口一声,健马长嘶,车轮转观——这辆马车,便冒着风雪,冲出了这家客栈的大门,驶入深沉的夜色中的官道上,磷磷的车声,划破了大地的寂静。他挺起胸膛,长长逐了口气,风雪劈面打在他脸上,刺骨的寒意,使他消极的意志,振奋起来。于是,车行更痪。他留意观察着道路,左手捻着缰绳,握着马鞭的右手,却搭了凉篷,盖在眼脸上,免得迎面飞舞的风雪,将视线挡住,因为,在这深沉的夜色里,要辨清前面的通路,本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突地——一条黑影,跟跑着从道路冲出来,扬手一招,似乎想将马军拦任。管宁双眉一皱,微一迟疑,马车已冲过那人身旁,在这刹那间,他心念数转,终于一提缰绳,哈喝着将马车勒佼。车声一停,马嘶一位,便听得那人口中不住哼着。管宁回身探首望去,那人向前撞了两步,终于“唉”地倒在地上,黑夜里,他依稀辨出这人的身形,心头不禁一凛——这看来似乎已受了重伤的人,竟是那枯瘦的老人瘦鹗谭菁。管宁一惊之下,立刻跳下车去,他与这枯瘦的老人,虽然并未深交,但他生具至性,见人有了危难,无论此人是谁,他都会伏义援手,至于他自身的利害,他却根本不去想它。瘦鹗谭菁在地上哼了两声,挣扎着抬起头来,于是他也看清,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便是方才发呆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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