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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肚子都咕噜叫起来。徐小姐如果不赶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个便饭。”不是用问号。是打算,不是询问。
“不麻烦了,谢谢。”赶,她当然赶时间;就算不赶时间,也一定会有事,不会有闲情吃他请的便饭。
但话都没说完,肚子就很不配合地咕噜叫起来,而且很大声,街道的哗闹声都掩盖不过去。
李云许衔著笑,拿著两只抹了丝轻微椰褕笑意的眼烁亮地,好整以暇地看她。说:“好像有哪个姓魏的先生,在大声抗议说不要虐待他呢。”
他用拟人法,好不揶揄。侧面幽她一默。
徐爱潘一时觉得尴尬,要再推拒的话就那么搁住,支吾得理不直气不壮,奇怪地心虚起来。
“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这附近随便吃些家常的东西,不拘束也自在。”李云许抬眼望了望,然后视线又落回来她身上。
算了,反正都是要吃饭的。徐爱潘认命地点头。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逼真了。李云许又笑说:
“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被人绑了要抓去杀头似。”从第三人称突然一个转折,亲近得不著痕迹。
徐爱潘回不出话。她的确是有那种感觉。
李云许没有沈冬青那种艺术家的气质,锻炼得结实均匀的身材呈现的男性魅力里,显露的是一种菁英才干的悠游自信从容。他像动画,不像沈冬青的似幅宁谧的静物风景。不过,他不张扬,显得就更笃定。
像他那种时而撇著嘴角眼神藏著揶揄的笑,在沈冬青脸上是看不到的。徐爱潘避开他的揶揄同时也避开他的笑,省得又得回应。
“既然都要被杀头,所以你还是老实觉悟吧。”李云许又戏谑地开句玩笑。
看来这个人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徐爱潘想反驳,又怕麻烦。点头敷衍说:“是啊。”
却惹得李云许放声笑出来。
“我说错什么吗?”笑得她尴尬,怀疑她是否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你这么听话老实。”看徐爱潘皱眉,又补充说:“我这可是称赞,毫无恶意。”
愈描愈黑。徐爱潘表情愈像要被杀头,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虽然她平时并不擅言词,但怎么就词穷了?李云许讲三句,她才回得一句。
“对不起!我是说──”李云许嘴角又是一句,勾到眼窝里话说两句,便咬住,低眼看她。对上她的目光了,才又说:“我是说你反应很直接,心里有什么想法,便表现出来。”
“真有那么明显吗?”听得她心一紧。她当真如此“形于色”?
“不。”李云许耐人寻味地又一笑。“那是因为我会读心。”
话题要越界了。徐爱潘转头望向马路,装作没听见。脚步快了一些,像迫不及待,又想摆脱什么似。
李云许不费力就跟上去。巷子里的小店不断飘出阵阵的葱油香,烟味处处,挽住每个匆匆的过路。
老实说,和李云许面对面坐在小吃店里时,徐爱潘有种说不出的怪诞的感觉。
第一,她想不出有多久没像这样和陌生人面对面吃过饭了。第二,前五分钟还是陌生人,丝毫没有任何交集的李云许,这会儿坐在她面前,眼对眼鼻对鼻嘴巴对嘴巴,一起和她吃晚饭。除了奇怪,还是奇怪。
不过,李云许一点都没有奇怪的感觉,自在得很。他要了一盘滑蛋牛肉饭,又点了一碗肉羹汤、一盘炒青菜。
“你呢?想吃什么?”不知从哪分钟开始,他不称“徐小姐”了。
徐爱潘瞄了一下墙上招牌,要了什锦炒饭和青菜豆腐汤。
“平常因为工作的关系,不是随便吃个面包三明治,就是这个餐厅、那个餐厅吃一堆油腻不消化的东西。其实这种小吃店的东西最好吃可口了。”李云许很“平民”地说道。
“再怎么可口好吃,天天吃、餐餐吃也是会腻。”徐爱潘“家常”的回答。
“你自己不开火吗?”李云许微笑问。
“李总经理呢?”徐爱潘反问。“总经理夫人不下厨替你做羹汤吗?”
李云许笑一下,一点都不回避,手上的戒指闪闪发著光。看住徐爱潘说:“偶尔。我太太有她自己的生活重心,下厨炊煮太费事又花时间。”
想来也是,煎炒炊煮是富家少妇的生活调剂,而不是生活正业或重心。不过,倒是像她这种小老百姓的烦恼。
汤先上来了。徐爱潘老实不客气喝口汤。
她是不做饭的。
正确的说,是不会煮饭。
所以,她在各式各样的小馆、便利商店解决三餐,自助餐、牛肉面、汉堡等等。吃得最多的便是炒饭。完全没有艺术感,全然是庶民品味,吃得拉杂而且不健康。
“你呢?常外食吗?”李云许也在喝他的肉羹汤。没忘了他刚刚问的问题。
“嗯。”
“不喜欢做家事?”他试探。
“我不会煮饭。”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没什么好隐瞒。
李云许点头微笑,意料中的回答。他不期待她擅长家事烹饪。也无法想像她穿上围裙的模样。
滑蛋牛肉饭上来。炒饭上来。然后炒青菜也上来。
李云许一直盯著徐爱潘那盘热腾冒著烟气的什锦炒饭,好像很想吃的样子。甚至开口说:“你的炒饭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徐爱潘不得已,只好客套地问说:“嗯,李总经理要不要尝一点?”
李云许立刻说:“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也要说没关系。
“不好意思!这样吧,我的也分你一点。”
“不用了。”徐爱潘连忙推辞。
“不必跟我客气。”李云许不让她拒绝。招来老板另外要了小碗盘殷勤地把自己的滑蛋牛肉饭分了一些出来,动手舀了一小碗的肉羹汤,边说:“我看我也把汤分你一些好了。”
“真的不用了!”徐爱潘大惊。
“啊,”李云许这才像想起什么似。“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我喝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这个意思。
李云许把汤端回自己桌边,将小盘滑蛋牛肉饭端给徐爱潘。殷勤说:“哪。趁热吃比较好吃。”
徐爱潘没办法,也只好把自己的炒饭分了一小盘给他。相对分食。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在小吃店没办法像在咖啡店西餐厅那般,餐后一杯茶或咖啡优闲自在地聊天谈地。李云许边吃边说:
“老实说,看了你写的东西后,我对你感到很好奇。”
“李总经理直的看了?”徐爱潘也边吃边说,有些意外。
“看了。每一本都看了。”李云许忽然放下筷子,手肘搁在桌缘,身体俯越桌面倾向她。
她吓一跳,下意识拉开身子。勉强笑说:“那真是我的荣幸。”低头喝口汤。
“你想不想听找的想法?”
徐爱潘正喝著豆腐汤,比个“请说”的手势。
李云许双手仍搁在桌缘,一本正经说:“从你字里行间透露,你很纯情,信仰爱情──”
“噗”!汤从嘴巴里一口喷出来,差点喷到他衣服上,下雨似点点溅落入他的碗盘里。
“对不起……”她讪讪的。虽然她没想在他面前保持形象,但这么粗鲁也太夸张了。“嗯,我请者板再重新煮一碗汤和炒饭……”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太概不会希望你的口水被我吃了吧?”他居然在笑。
那是当然的。她搞不懂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老实说,与你相处愈久,我就对你愈好奇。”李云许又换上一脸正经。
他们其实也才不过匆匆碰见两──呃、三──嗯,四次面吧。扯了些不著边际的话,根本谈不上“久”这个吓人的字。
“跟李总经理两次这样偶然碰到,实在很凑巧啊。”徐爱潘婉转拉开距离。
“是四次。”李云许纠正她。“不过,我却觉得好像跟你很熟了。”
“这是错觉。有许多人有时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没去过见过的地方,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叫做‘即视感’。”徐爱潘技巧地扯开话题。
李云许又将话题扯回来。“原来如此。难怪每回遇到你,我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语双关。徐爱潘干脆当作听不懂,笑了笑敷衍过去。
她已经把炒饭吃完。可李云许的因为重点,还有一大盘,他又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照那速度一百年都吃不完。
她暗示地看看时间。李云许冲她无所谓的笑,慢条斯理吃他的饭。说:
“我虽然做出版事业,不过,不大接触这种女性的言情软性文学。有一点我不大明白,为什么多数的故事里,都特别强调女主角的纯真执著痴情──啊!”他咧嘴笑一下。“我是男人,当然喜欢这样的安排。我只是好奇,有些小小的疑惑而已,这是市场流行的言情模式吗?”问得一本正经。
“小说嘛,总要满足读者的期待幻想。”真不习惯这般地煞有其事,她勉强找话敷衍。
“但身为一个作者,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见解才对。对吧?阿潘──嗯,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我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无所谓。反正大家都这么喊我。”不动声色地又把关系冲淡一万倍。然后动作明显地又看看时间,说:“饭要凉了。李总经理再不快点吃──”
“别把我叫得那么伟大。”李云许打断她的话,索性放下筷子,俯身朝向她。“再说,感觉挺生疏的。叫我名字吧。”
这一次徐爱潘没有吓到,但下意识地身体还是往后抽开一些距离。不自然地笑说:
“没想到李总经理这么平易近人。”
“我怎么觉得这话像在讽刺我似的。”
“我没这个意思。李总经理──”
李云许蓦地挑高眉,一副“看!这不就是……”的表情。
但徐爱潘无法自然地叫他的名字。她觉得太亲匿。含蓄说:“许多老板会宁愿 别人称呼他们的头衔。我也认为这是种社交礼貌。”
“话是没错。不过,阿潘,我跟你──我们两个人可不是在谈生意。”李云许微笑。短短一句话藏了许多玄机。从原本的“他、她”变成“我跟你”,然后连成“我们”,最后变成了“我们两个人”了。
徐爱潘没办法,只好微笑含混带过。说:“你的汤跟饭要凉了。”
李云许没有追逼,慢条斯理叉口饭,又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不等她回答,便接著下去。“你把爱情写得那么浪漫,你自己呢?你相信浪漫的爱情吗?”
“那只是小说,替读者编织美丽的梦幻。”她开始觉得李云许是吃饱闲著专程找她的麻烦。
“你还没回答我。”
她有点厌烦,淡淡讽刺。“我只是寻常人。浪漫的爱情是有钱人,像李老板这样的人的专利。”
“怎么说?”他不可能听不出那轻淡的讽刺,偏要追问。
该说这个人自负厚脸皮?还是说他锲而不舍?
管他!她笑说:“看电视电影里,男女主角不都晃来晃去,好像没什么事干,都不用工作,跑跑沙滩看看夕阳,一天到晚等著谈恋爱。谈情说爱才是正职,而寻常人,光为生活穿梭就来不及,哪有那种心情去谈情说爱制造浪漫。”
“这话有点偏颇。我可是从早到晚,十点到六点,甚至七点八点,每天都工作得很辛劳。”李云许一本正经反驳。“而且,我虽然偶尔在饭店高楼餐厅用饭时顺便看看夜景,但既不在沙滩漫步吹海风,也不学夸父追日抓夕阳,连流星雨都不看。”
“那么,坐咖啡馆上音乐厅有什么不一样?”她忍不住插嘴。
“当然不一样。喝咖啡是谈公事顺便的,听演奏也是工作必要的调剂。和浪漫挂勾不上。”
不,他明知道她的意思的,却偏偏故意这样唱反调。徐爱潘又笑,不想再多谈话,淡笑敷衍过去。
“你有一个奇特的习惯。”李云许盯住她缓慢说道:“你若不想说话时就微笑,然后那样把事情敷衍过去。我说的对不对?”
“没有。”徐爱潘心一惊,连忙否认。下意识伸手拿水杯想喝水,才发现小吃店根本没那种供水的服务。
李云许没忽略她那下意识的动作,稳稳笑起来,说:“要喝点汤吗?”
“不了,谢谢。”她忙不迭摇头。
李云许很开心似,笑容没消。比个手势说:“真的不用?”
“真的。”他开心,她心中的烦躁又窜起。“李……喔,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点事!”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李云许像没听到她的话,表情似笑非笑瞅住她。“我看了你所有的作品,你很纯情,我是说,你故事中的角色很纯洁空灵,很有自己的思考,言情小说的女主角痴情专一纯真会比较讨好,符合读者对角色的移情投射,这我多少明白。不过──”他用力顿一下。“假设你就是书中的女──”
“那是小说。我不是在写自己的故事。”徐爱潘反射插话。
“我知道。我是说‘假设’。”李云许瞅她一眼,瞅得满是意味。“我有点不明白的是,对方又不爱你,你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感情精力争取他等待他?如果对方对你也有同等的爱,你拼死也要争取是自然的。爱情应该是两情相悦的。”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假设”,是关于她小说的探讨,但他的口吻语气听起来,却像是针对她在说的,疑问的焦点中心就在她本人。
“我说过,那是小说,那种写法比较讨喜。”她觉得不舒服。
“我知道那是小说。”不过,他看来看去,她根本不是那种“市场性”的作者。他以为她写的是她自己的爱情观。
他设个陷阱。“纯情痴心的女主角比较讨喜,我明白。不过,对方如果也爱你,那就罢了,痴心等待还有所值;但对方根本不爱你,你应该早点转移目标才是,对不对?以作者的立场,你能不能提供我另种角度的思考?”
徐爱潘很小心,没一脚踏进去。说:“照你分析的,以读者期望的角度来说,根本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是即使知道对方不爱你,也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甚至甘愿为他牺牲,在所不惜。”
“不,这种想法才是大错特错。这不是爱,这叫‘一厢情愿’。”他特别加重那四个字,咬得特别清晰。“人家根本不爱你,你一股脑儿在那发疯,为人家牺牲,想换得人家对你的内疚。”他停顿一下,直看进她眼睛。“真正的爱是对等的。两个人对彼此有相同且相等的感情,两情相悦,这样才谈得上为对方做什么,才有所谓的感情的意义。”
怎么听,都好像针对她。而且他那样直视她的眼睛,审视什么似,她觉得有丝狼狈。
“这种感情未免太现实。知道对方爱你才肯爱对方,这哪是真的爱?!只是要保证。”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回视。
李云许突然微笑起来。“不,这不是现实;也不是知道对方爱自己才肯爱对方,只是要保证,这是‘成熟的爱’。其实,不必等到那种时候的,阿潘。”嗓音低下来,忽然地吐出她名字,电影特效般意外教人心悸的效果。“在互相探索的阶段,其实就明白彼此有无意了。所谓的痴情,应该是互知彼此心意后的坚持等候。两情相悦才是爱情的前程。”那种不明不白的坚持痴心,叫做“一厢情愿”。他的眼神这么说。
徐爱潘冷不防狼狈起来。他好像把她的小说和她的人重叠起来,一字一句似乎都在透视她。让人极不舒服。
她猛然站起来。“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我再问一个问题就好。”他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