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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这么狠。”
早该料到她会出卖她,她实在不该意外,躲在穷乡僻壤的小镇民宿还能被找到,她妈居功厥伟,巴不得把她打包送人。
身为廖林阿彩的女儿还真是值得同情,明明是拜妈祖的,竟狠心至此,枉顾女儿的权益,无心无肝,也不怕她所遇非人。
廖婉玲的创伤只维持几秒钟,咕噜咕噜的叫声提醒她肚子又饿了,民以食为天的顾紧肚皮,其他的事容以后再据理力争。
不过她的泡面摆哪去了?要海鲜口味还是满汉大餐?香辣泡菜锅也不错,开水一冲三分钟省事。
“你在找什么?”放眼一看,满室的书籍和随意乱放的衣服,这是女孩子的房间吗?
比较像空袭后的景象,一切的凌乱都是被允许的。
“宵夜。”奇怪,她记得塞在床底下,怎么会集体搬家了。
“宵夜?”眉一挑,云若白的视线飘向衣柜上方几包碗装的速食食品。
她会瘦不是没道理,三餐不定时专吃防腐剂,黑眼圈严重到会被猫熊误以为同类,还不知警惕地虐待自己的身体。
诚如未来岳母所言,全靠妈祖娘娘大显神威保佑,她才能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还在喘气,没被城隍老爷拖到阴曹地府重新投胎。
“不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宵夜的解释是夜间所吃的小点心,天没亮以前都属于夜里的食物。”谁叫她作息跟人家不一样,别人的早餐是她的晚餐。
话才一说完,一声远处传来的鸡啼像在嘲笑她的自我辩解般,细微的闷笑声在他喉问滚动。
“咳!咳!人要有体力才会有动力,不嫌弃的话我下碗面给你吃。”绝对比她衣柜上的速食品营养。
“你会煮?”她煮的面通常会变成面糊,加几颗蚵仔就是另类的蚵仔面线。
“还没人紧急到需要送急诊室,我想还算差强人意。”至于美味与否,因人而异。
推着她走向门外的云若白故意落后,趁她饿得两眼昏花没注意时,动作极快地将五包碗面扫向窗外,再若无其事地替她轻轻带上门。
月光下的树影随风摇曳,替他遮掩临时起意的犯罪现场,草的高度盖住人为垃圾,只露出边缘的碗角。
第六章
什么叫差强人意?他是在羞辱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吗?
瞧他俐落的切肉爆葱,一手倒酱一手调料,还不忘注意火候强弱,水的沸点是几度,轻松下面打个蛋,不加味精不加盐的只用高汤提味。
淡淡的一碗汤面没有华丽的佐料配色,就几片尚未结冻的牛肉,一根葱切成三段及一些葱花,酱油少许洒上葱花,再捉一把青菜下去烫熟,便是热腾腾的牛肉荷包蛋面。
还没尝到嘴里就觉得口水直流,光是那清爽的汤头就引得人食指大动,别说那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神仙都会想要先尝为快。
真正的高手是不会随意露出第一手功夫,她终于明白何谓人不可貌相,以外在条件评论一个人的能耐真是要不得的行为,此时她切切实实的学了一课。
原来没妈的孩子能把自己养得俊逸朗秀全靠那一身好厨艺,她的妈就是让她太好命了,时间一到自然有饭菜上桌,根本不用她伤脑筋下一顿该吃什么。
廖婉玲对眼前桃花男的刻板印象大为改观,能以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好吃的美食,他绝对是好男人,她以前错怪他了。
啪的一小声。
“先洗手再动筷,这是最正确的餐桌礼节。”汤烫还敢偷吃浮在上头的牛肉,也不怕被烫出几个水泡。
大厨的权威不容轻慢,一瞧见指上还沾着污渍的手伸过来,云若白毫不留情地拍开,不让她连同细菌一起吃下肚。
“洗就洗嘛!比管家婆还啰唆。”她那一天拜佛、劝人多捐香油钱的妈,也没他管那么多。
“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想等面凉了再吃吗?”他装作没听见她的埋怨声,暗笑她的孩子气。
“不要动我的面,面是我的,你不能跟我抢。”
洗完手的她一看到他想端起大碗公,她立刻飞也似的快冲上前,在他指尖刚一碰触碗边就用两手一挡,弯身一护拒绝任何人垂涎。
“小心别被烫着了,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不用担心他抢难民的食物。
“最好是这样,可别口是心非的藏坏心眼。”好香,香到她想把碗公也吃掉。
瞧她一脸防备的模样,不由得一笑的云若白开心问道:“好吃吗?”
他还没煮过东西给别人吃,包括于家的成员,因为他们吃惯了大餐厅的料理,不会对他的家常菜感兴趣。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很枯躁乏味,不如外界以为的夜夜笙歌,纵情声色,一下班就回家很少在外逗留,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厨房。
虽然吃得不多却很喜欢为自己做饭的感觉,想象有一天身边多出个人笑着说:“你做的料理很好吃。”那他就心满意足了,了无遗憾。
“很难吃,很难吃,真的很难吃,我……呼噜,劝你不要吃比较好,人生有些事不适合尝试。”一口汤一口面,烫舌呀!
搧一搧,再吃一口。
“看来真的很难吃,我看你痛苦得脸都皱成一团,不如拿去喂狗。”附和的一点头,他作势要端走她的汤面。
“不行。”紧张的大作家恶狠狠的一吼,赶紧把碗公端在手上大口吞噎。
“不行?”这是难吃的表情?
很想笑的云若白早在心头笑开了,表面不解地露出纳闷神色,怀疑她不行的动机为何。
“呃!我的意思是不要糟蹋食物,老人家常说浪费一粒米会被雷公劈,我们要珍惜地球资源,让下一代的孩子也有东西吃。”嗯!真好吃,这肉片比之前吃过的还要嫩。
“说得有道理,我也来帮忙吃一点,不好委屈你吃难食的糟食。”让世界更美好,人人有责任。
一听他也要吃,不老实的廖婉玲直接将碗公端开,一人独占。“人是需要鼓励的,我牺牲一些没关系,以后再努力努力就能出师了。”
他别想来抢,她一个人吃刚刚好,连一滴汤也不分给他。
“不好吧!万一吃出问题来我得负责任,我尝尝看有多难吃,下回才知道从何改进。”碗公都快见底了还难吃,他真不晓得要是好吃,她是不是连碗公都吃了。
“不不不,我不用你负责,我有一张铁胃百毒不侵,妈祖的符灰比万灵丹还有效,你就算煮出一桌毒菜也毒不死我。”下一次她可不可以直接点菜,她贪心地想着。
她还真敢说,毫不害臊,要不是他对自己的厨艺深具信心,只怕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小玲,你嘴角有汤汁。”
“有吗?”没感觉。
她正打算用手背抹去,俯身一吻的云若白舔吮渍液,再趁机将她的唇含入口中,以舌尖探索她口腔内尚未吞咽的甜涎。
“现在没有了。”他说得好不认真,好像刚才的吻是出自她的幻觉。
“你……你又占我便宜,一碗面就要我丧权辱国吗?”她的骨气没那么廉价。
“我还会做麻酱面,肉骨茶面、什锦面,刀削面、乌笼面、海鲜面,还有你爱吃的正统四川牛肉面。”他一口气列举自己擅煮的面食。
不是北方人却偏好面条类食物,真是怪胎,这是未来岳母所透露的消息。
想要捉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捉住他的胃,但在女人越来越不爱拿锅铲的情况下,同样的理念可以在她身上得到印证,食物是她最大的弱点。
哇!好厉害,他是美食界的天才。“云先生、若白大师,为免你因厨艺不佳而失意落寞,以后你煮的菜都交给我来替你鉴赏。”
两眼发亮的廖婉玲小心的藏起对他的崇拜,以为没人发觉她对他好手艺的企图心。
“不,我打算封刀了,毕竟我的专业不在厨房,我不想凌虐别人的胃。”他一脸沮丧的说道,眼角留藏着深深的笑意。
“不准封刀,不可以。”他怎么可以钓足她的胃口才将她一军?他在耍她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虚心求教,将她为了吃出卖灵魂的模样尽收眼底。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爱,有着女人成熟的娇媚,却像少女一般纯真,眼里清澈,脸上单纯地为其坚持奋战,云若白的眼中出现爱怜的神采。
也许之前他没有爱上她的感觉,仅仅是心动而已,但此刻他对她完全着迷,受她丰富又逗趣的神情所吸引,他的一脚已踏进爱里。
没有比此时更确定她就是他要的女人、她会是他的妻、他孩子的母亲、与他共同建立一个可爱的家园。
可惜小说写得精采,人却脱离现实的大作家不晓得他此刻的想法,否则她会嚆得拔腿就跑,绝不会一脸气愤的靠近他。
“因为……因为……”熏衣草,快用你漫天的想象力编出个理由来,你是小有名气的小说家,最会编故事了。
“因为什么?”他好整以暇的等她说下去,一点也没有助她一臂之力的意愿。
“因为……这个……呃,那个……”啊!有了。“因为你未来的老婆可能不会厨房的工作,你要做个体贴的老公将家事一把罩,这样你的老婆才不会跟人家跑了。”
多好的因为呀!他的脸色干么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地变换颜色,像理容院外的霓虹灯一样,一闪一闪的?
“你很希望我老婆跟人家跑了?”她真会找理由,老婆还没娶进门先送他一顶绿帽。
经他一提醒,她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我是说当个十项全能的好男人才留得住女人,你老婆根本跑不掉,野草哪有家草好看。”
“是这样吗?”又提起他的长相,他的表现还不足以获得她的信任吗?
“当然,你要继续烧好菜来满足我的胃,将来才能满足你的老婆……”咦!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他的老婆干她什么事?
没发现错误的廖婉玲顺着他的尾音一接,还当自己想多了,老喜欢把星星月亮连在一起,事实上它们相距何只十万八千里。
“你不是才说我煮的面非常难吃,那我怎么能用能毒死人的手艺茶毒我老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个铁胃的。”唉!好苦恼的问题。“我还是不要害人比较好。”
“不准有君子远庖厨的念头,大不了我嫁你做老婆……啊!你阴我。”好奸诈的小人,差点被他拐了。
光看他的长相就不愁没有女人倒贴,会不会料理根本无所谓,多得是贤妻良母来报名竞选他的妻子宝座,而他居然拐着弯让她掉入圈套里。
果然好看的男人都不安好心,尤其他轮廓深得像外国人,一定有义大利血统,所以才会善用自己的魅力来拐骗女人。
嘴角一弯的云若白笑着点点她的额心,“我没阴你,我早说过你会是我未来的老婆,照顾你的胃是我的责任。”
他会负责养胖她,让她幸福的大喊嫁对人。
“你还敢说,七弯八拐地还不是要我答应嫁给你,你这人心机真重。”和她小说里的大魔头一样邪恶。
好像有点糟糕,她铜墙铁壁防守住的心志似乎正在动摇,一直偏偏偏……偏往他那边倒。
好听话人人会说,但做得到的没几人,她的胃真的没志气地被收买,接下来他要是再做一、两件令她感动的事,恐怕她的心也要竖起白旗投降了。
唉!她真是没用呀!兵败如山倒。
“不,是用心,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遇到生命里的那个人我可以很专情,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这算是他的真情告白。
对啦!她是受不了专情的人,但是……“你身边的烂桃花实在太多,你专情别人痴情,万一哪天有个得不到你的女人想让其他人也得不到你,那我不是很倒楣,首当其冲。”
一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表情明显缩了一下。
这不是不可能,现代人的文明病就是疯狂,以为世界只因他一人而转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玲,你的悲观天性由哪来的?小说写多了和现实混淆不清。”他的行情是很好,但没抢手到闹出人命。
她没好气的一睇,“那你说我们每次约会时出现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们能将你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推我、撞我,踩我的脚。”
她不说不代表没事,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难堪,所以才选择息事宁人,不与人计较。
“这就是你不愿与我出游的原因。”云若白的眼神变得凌厉,像要剥了某人的皮一般。
“之一啦!我没有本钱跟人争是之一,一看到那群红粉兵团我就腿软了。”她要是有老板的一半强悍,凡事自可迎刃而解。
可惜她天性散漫不喜欢竞争,能考六十分就满足了,不一定要以满分为标准,非第一名不可。
眼中多了温柔和心疼,他好笑的拥她入怀。“只要我认定,你就不必跟别人争,别傻呼呼地让人欺负。”
“即使我故意绊倒她们?”她也有坏的一面,在近李元修这块墨的情况下。
“视若无睹。”他说。
“把水倒在她们身上?”那很无礼。
“我会暂时失明。”他不保障。
“在她们的食物里加料呢?”她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云若白吻了她一下,非常君子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叉子掉了。”
“嗯哼!你会不会太配合了?让我受宠若惊。”既然他那么合作,那她先前干么为了顾全他的面子而百般忍受?
“宠你是应该的,但惊就不必了,夫妻是一体的,我不配合你要配合谁。”他说得有如爱妻爱家的好男人。
“我觉得很不踏实……”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呃,云若白,你有没有发现一股很重的杀气?”
“叫我若白。”他坚持。
爱计较。“好吧!若白,我们是否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她的背脊好凉。
“吻你算不算?”他不甚认真的吻了她,对她的疑神疑鬼不予置评。
很想咬他一口的廖婉玲哼了一声,“自以为幽默,不过是煮了一碗面,有什么好得意……啊!完了,面!”
望着空碗公,她终于领悟死刑犯的心情。
“面怎么了?”看她如丧考妣的神情,害他也跟着惶惶不安,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面很好,Q劲十足又很顺口,香味四溢造福我们这些苦命的人,让我们也闻香而来,瞻仰两位最后的恩爱。”
厨房外站了一排人,有人来看热闹,有人来看笑话,有人是来算帐的,以皮笑肉不笑的女人为首围在门口,似笑非笑的为他们祈福。
“呃!老板,你知道我只是拿得动笔的弱女子,锅子盘子菜刀这些危险物品我一向不碰,是他用了你的面与我无关,也是他胆大包天吃光你的面,他是凶手。”
李元修的眼睛看向百口莫辩的云若白,他完全在状况外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脸平静的望着极力和他撇清关系的胆小鬼。
“我能问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吗?”严重到他未来的老婆当场和他划分界线,把黑锅丢给他背。
一道清朗的男音伴随着笑声一起,俊美如温月的柳桐月,同情地出现在妻子身后。
“也没什么,你煮的那碗面是日本老师傅手工专制送给我的礼物,而且是最后一份,我老婆刚好非常喜欢青木桑失传的手艺。
“附注一点,这位老师傅去年年底过世了,她留着舍不得吃是因为吃完了就没有了。”
而现在真的没了,全在某人的肚子里。
“所以……”是错觉吧!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古怪。
“所以你要自求多福,我妻子很会记仇。”他的苦日子就要来了,很抱歉帮不了他。
纽约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