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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梁丰尴尬,急忙解释说是风沙迷了眼。
桥上风景,一如旧画所载,往来喧嚣叫卖,声音杂错不断,所卖百货,梁丰多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只图个新鲜罢了。
正逛着,忽然身后大声喝道开路,路人纷纷躲避,梁丰回头看时,是一顶四人软轿正急急地上桥过来,前面有管事仆人大声喝让行人,轿边有三四个小丫鬟护着,想来里面坐的是哪家女眷。梁丰正要让开,又听前面鸣锣声音,对面又是一阵喝让之声,抬眼望去,仪仗威严,两旁衙役开道,护着一定八人大轿走上桥来。
梁丰呵呵一笑,心想这回看你还耍威风,官爷可到了。谁知这软轿并不避让,反而迎头过来,对面那边看这软轿不让,快步走过来两个衙役喝道:“兀那小轿,不见开封府的仪仗么,赶快让路。”
梁丰心里一阵激动,开封府啊,莫非是包公?转念一想又自己笑了,那小子还在家陪老娘呢。现在是谁?极力搜索半天,方才想起是吕夷简来。呵呵,也是一代名相了。可惜坐在轿子里,看不到啥模样。
这边软轿随从也不退让,管事模样的过来说道:“知道是开封府,原该退避的,只是我家小姐急着要赶回家去,还望恕罪则个,改rì再来向吕大人赔礼罢。”说完就要向前走,其实这一行人也收敛不少,主动把两行人并在轿子前后,并不占路,稍微一错就可以过去了。
那衙役没听明白是哪家小姐,不过这时候不正是用得上咱们这些小兵么?县官不如现管,理他个鸟,先杀回去再说。于是又怒喝道:“管你哪家小姐,看见我家府尹大人来都该让道,快下去,快下去。”说着就伸手去推轿子。
他自己也觉得很客气了,换了普通百姓,早就大鞭子招呼上了。
这一推不要紧,那边没有防备,一时躲让不及,轿夫登时偏了方向。恰巧梁丰就在轿子旁边,眼看那轿子就要朝自己斜斜地压过来,也没多想,赶紧侧身用肩膀一下顶住轿沿,把那轿子稳稳托住。
这时轿子里面啊的一声惊叫,可能是里面被撞歪了,就从轿侧那个小窗户里探出一个女孩子小半边身子。那女孩子身不由己掉出来,一下子撞到梁丰身上,小嘴稳稳当当对着梁丰的脸就是一口,实在啊,那一刹。梁公子倒是不怎么在意,直觉脸上又个软软的东西很是碰了一下,也不太痛。等他抬起头来一看,一张清丽难容的面孔隔了自己不到零点二米左右,两人都是一呆。
霎时那小姑娘脸一红,赶紧缩头回去,不再出来。
这边轿子家人勃然大怒,指着衙役骂道:“你这狗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今天你惊了我家小姐,让开了,我只与你家府尹大人理论,看他不剥了你的皮!”
说完怒气冲冲挤到吕夷简的轿前,大声说道:“拜见府尹大人,小的是冯相公家人冯安。”
吕夷简在轿子里早就听到吵闹,本来心说下人会处理好。谁知道一下子吵得更厉害,正在皱眉,听见轿外声音。心中一愣,原来是冯拯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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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临窗看雪
吕夷简只好干咳一声,掀起轿帘,换了一副还算和蔼的面容对冯安说道:“何事啊冯安?”
“启禀府尹大人,我家小娘子因有急事,适才匆匆上桥,不知府尹大人仪仗驾到,避之不及,原是有罪。但我家小娘子已自将人等收为一队,yù避让府尹大人,不料被大人手下衙役用力推轿,险些跌出轿来。因此小的特来向府尹大人禀明,求大人开恩放我家小娘子过去。”
这冯安一张利嘴,口口声声承认自家挡了吕夷简的仪仗,又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倒也不算夸大,不过说道被推了还请开恩,这却是在拿话挤吕夷简了。
吕夷简听了,心里一阵烦闷。最近官家身体不好,自己简在帝心,被官家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屏风上,一时满城风传自己就要入阁拜相了。这段时间正在夹起尾巴做人,好端端忽然闹这么一出,好生不爽。
当下沉下脸来,喝道:“是谁推的冯家小娘子的轿子,把那厮拿来。”
那衙役马屁拍在马腿上,一听府尹大人要拿自己,忙跑过来跪下哭丧道:“是小人一时糊涂,不知是冯家小娘子的轿子,大人恕罪啊!”
吕夷简心中恼怒,可也明白,这衙役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仪仗威仪,可是若不处罚,又怕这冯安回去添油加醋,惹得冯老头子不快,同朝为官,这点小事自己虽然不惧,可也没必要惹这麻烦不是。何况近来风声太紧,要是有个意外那可不妙。
当下只好怒声开言道:“你这泼才,不怪你推了冯家小姐轿子,却怪你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似你这等作威作福之人,不打料你不改,左右,拖过去打五板,罚一月钱粮。”
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说给满街看热闹的百姓听一样,自己不是怕了冯家,是手下欺负百姓,所以该打。不但没丢人,还邀了个面子。
这回冯安就坡下驴,急忙多谢府尹大人公断。于是两顶轿子相错而去。临走的时候,冯家家人怪怪地看了梁丰几眼。
这边梁丰目送两顶轿子散去,揉揉脸上,刚才被那小姐重重啃了一口,虽然不痛,也还残留了些感觉。当时惊鸿一瞥,只觉得挺漂亮的,也没多在意,便继续陪着小嫦逛街。
大相国寺座落在内城的中南位置,大宋开国以来,成为全国最大的佛教寺院,全寺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千余人,其建筑之辉煌瑰丽,有金碧辉映,云霞失容之称。同时,相国寺的历任主持皆由天子赐封,天子平rì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所以相国寺又称皇家寺院,而相国寺不仅是皇室贵族祈祷巡游之所,也是汴梁城百姓聚会游乐之佳地。更是汴梁城热闹繁华之处。
今天是大相国寺开放交易rì,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大型博览会什么的,寺门内外全都是各式货物堆积如山,另有飞禽走兽,各样珍玩,水果、干果、香料、药品、家居陈设、rì用百货无不齐备,看着这些穿越了千年的东西,梁丰恍如走进一个大型的古玩市场,每一样都是宝贝啊,当然,要存放千年以后。
若是平rì,男女出行,女的应退后男人半步左右跟着才对。梁丰可没这概念,直接牵着小嫦的手就在人群里面逛游。钱孝仪和永叔随后紧紧护着,四人乍进京都,当然一切新鲜。探头探脑看这看那,只恨少生了两只眼睛。
他们却不知道,后面也有一人探头探脑地紧紧跟随他们,保持着两丈开外的距离,却盯得死死的,怕他们溜掉一样。
一时梁丰顺手给小嫦买了两朵纱样宫花,大冬天的看上去鲜艳无比。小嫦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实在太像真的,一会儿忍不住还去嗅嗅,看看有无香味。
逛了好半天,几人累了,已是未时末,便在街边找家饭铺,随意点了几个菜,把饭吃了,回客栈休息。
后面那人看他们东游游西逛逛,正等得不耐。又见他们进饭铺大吃大喝,心中更怒,暗暗骂声“直娘贼”。没奈何,只好忍饥挨冻地侯着。终于等这几位饱了肚子,回到客栈。那人认死了地方,方才一路狂奔而去。
回到潘记老店,天已黑尽。永叔去到后堂,拿了一个铜壶装满滚水送到梁丰房里。小嫦接过,赶紧放到床上,扯过被褥盖得严实,又回身服侍梁丰脱衣,换上暖袍。二人在床边坐下说话。
“咦,郎君脸上怎么红了一片?”小嫦忽然看到梁丰的脸有异常,凑近观察。“呀,是脂粉印呢。哦,奴家想起来了,方才在桥上,郎君被那轿内的小娘子非礼了一口呢。呵呵,奴家方才看不真切,那小娘子可还漂亮?”
“嗯,十六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很有几分姿sè。”梁丰据实回答,手上却不老实,轻轻搂住小嫦的腰肢道。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惜---”忽然住嘴,看着梁丰偷笑。
其实刚才两边争吵时,梁丰已经猜出是冯拯家的人了。当时等级森严,除非入阁拜相,否则是不能乱称相公的。天禧末年,普天下能叫冯相公的,岂不只有冯拯一人?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一次意外而已,只是见识了吕夷简的处事方式,果然和历史书上相差不远。
小嫦看梁丰沉思,不敢打断。轻轻除了外衣钻进被子里自己先躺下,暗自琢磨,明rì郎君要去见钱学士,想是在思考应对言语吧,可别耽误他。于是不敢言语,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小嫦起了大早,轻轻掀起窗子一个缝,飕飕的冷风伴着雪花刮了进来。原来是下雪了。小嫦虽然早已和梁丰同房,却依然是小儿女心态,见到大雪,最是喜欢,也不怕冷,就着窗缝一角看起雪景来。
忽然腰间一紧,两只大手把自己环腰抱住,原来梁丰被她开窗一股冷风也吹醒了。披衣起来悄悄站在身后,看她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就上前搂住她。梁丰将头埋在小嫦颈中,闻着小嫦的发香和体香。小嫦被梁丰搂得情动,也转回头来伏在梁丰怀里。
这时响起敲门声,原来是店家送了早餐来。梁丰开门接过早餐,正要掩门,却看见那店小二有些痴痴傻傻地望着小嫦。心中不爽,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店小二满脸通红急忙离去。梁丰心想,既然要扎根汴梁,可得寻所房子安家了,不能老是住在客栈。
两人洗漱完毕,吃了早餐,身上顿时热烘烘的。索xìng批了皮裘,开了半扇窗子,并肩立着看起雪景来。只见窗外寒风呼啸,雪片纷纷扬扬洒得漫天都是,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大地。梁丰记起《三国演义》的句子,吟诵道:“一夜北风紧,万里彤云厚,纷纷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小嫦听了,极是喜欢,忙要去找纸笔录下。
看看到了巳时,钱孝仪敲门进来报告说钱禧带来人在下面等候,要请师父去见钱学士。
梁丰应了,小嫦赶紧给梁丰整理衣裳。因他没有功名,只穿了件厚葛夹袍直裰,外面穿了一件羊皮褙子。虽然简单,小嫦仍然努力给他拾掇得整整齐齐,配上梁丰不俗的仪表,光彩照人。
下得楼来,钱禧忙向梁丰唱了个肥喏,招呼上车。梁丰留下永叔在店中照应小嫦,自带了钱孝仪同去。
出门上车,过了东角楼、左掖门、宣德楼,一直到了尚书省衙门旁的一条巷子里,大约行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钱府。钱僖通报了,直接引了梁丰到书房等候。
家人上了茶汤便退下了。梁丰环顾钱府书房,见满室书籍,一边架子上放了些夏鼎商尊之类的古董,窗明几净,不尚奢华,倒也清雅。正看着,外面轻咳一身,梁丰转身端正站好,钱惟演走了进来。
钱惟演此时四十多岁,容貌却颇有老态,穿一身家常服,五绺长须,满面堆笑看着梁丰。梁丰急忙过去深施一礼道:“小民梁丰,见过演公。”
“免礼免礼,早闻梁郎大名,恨不识荆,此番冒昧邀来,望勿嫌老夫怠慢之处啊。呵呵!”钱惟演捻须微笑,自到上首坐下。
“岂敢,梁丰前番正yù来京一游,不意贱名惊动演公,惭愧之极。今rì得见演公一面,三生有幸。”
“梁郎休要谦逊,老夫身在京城,却也问得梁郎词翰双绝,君之‘起自人间贱丈夫’已达天听,那rì圣人下诏,禁绝天下缠足之风。梁郎随口一句,竟有偌大威力,不同凡响啊。哈哈哈!”
廿六、冯老太爷的心事
二人寒暄对话,除了初初几句外,极无营养。钱惟演细细问了梁丰姓、字、家世经历,尤其对他处理募捐余款显得格外上心。梁丰一一详细回答,倒也没什么隐瞒。
老钱觉得这小子气度很好,自己也算大官加名士了,天下想来巴结自己干谒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这梁丰是应自己相邀而来,却没表现出半分谄媚之态和一付急吼吼的样子,是以对小梁的印象非常不错。
转话又问道:“玉田现在所制何经?”这是在考梁丰的正经学问了。
这倒让梁少爷为难了,他天xìng惫懒,靠些小聪明加抄袭混了些人气和名气,若说正经学问,却是一分没有。以前也曾思虑可能要考试走走仕途什么的,再不济也得有个功名在身上,免得到处跟人自报家门都是草民,小子的,听起来都没面子。但他向来以玩乐为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所以虽然脑子里有些存盘,却从未系统开发过,更别说研究了。此时钱惟演一问,他就呆了一呆。
迅速回忆自己所知,稍加比对,凭直觉选择了觉得稍微简单点的回答道:“小可现在学《易》、一知半解而已,实在不敢称一个制字。”
“请试讲之。”老钱直接就抡了一镐子,而且问题之空洞,使梁丰的大汗在皮肤里层迅速流动,没被吓出来实属脸皮够厚。
梁丰绞尽脑汁,心道:“这一关不过去怕是不行了,可怎么过啊?人家张嘴就要引经据典,不到三句话就露马脚呀!干脆,和他歪扯。”打定主意,立马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恭恭敬敬说道:“小子岂敢,愿请教公论。”
老钱以为他是懂礼貌的小朋友,心里比较舒服,抚须道:“易者,以其变而不易,易而不变也。知天道,当守一,纳万化而归其本也,此之谓天人!”
“也没什么新鲜的。”梁丰心里腹诽,不过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笑道:“公论极是,小子认为,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复归于一。凡六十四,易否而泰而已,如何自处?非顺易而不易也,莫逆之,可也。”
一通连篇鬼话,居然深得老钱所喜,笑道:“玉田解得切,知其不变而自变,自变而顺其变,可圈可点啊。呵呵。”这下算是认可了梁丰对《易经》的解读。可糟糕的是,他以为找到了个知音,所以就要接着发挥,连挑问小畜、大有、讼、师等卦考了梁丰的背功,果然了得,记得准,说得明白,很高兴。
梁丰见他没玩没了,已经不耐烦了,干脆直言道:“却不知公可解履卦否?”
“嗯,玉田何意?”老钱jǐng觉起来。
“小子妄言,公姑妄听之。履者,公处九二、行九四方可也!”梁丰语不惊人死不休,干脆直抵老钱菊花。
果然,钱惟演像被戳了一下菊花似的差点跳起来:“何出此言?虎者谁?”
钱惟演本来邀梁丰到汴梁用心就不纯,爱才的意图顶多占了十分之一二,当天听了钱僖的描述就知道梁丰多半猜到自己心思,现在被人家直接掀开,颇有赤身**于人前之羞。更要命的是,梁丰居然直说要自己践行履卦九四,非常不解。因为不解,所以才被吓到。
履卦九四说“履虎尾,愬愬,终吉”,意思是跟在自己害怕的“老虎”背后,心里七上八下,但如果小心得当,反而会得到好处。
钱惟演旧朝王孙,随父降宋,本来就过得战战兢兢,加上天xìng望风剔荣,一辈子都厚起脸皮为别人当枪手搞斗争,结怨甚多,他倒是一下想不起哪个冤家最厉害来。这时候梁丰被他考较烦了,干脆放一炮狠的,心想吓唬吓唬这老东西再说。老钱果然中招。
梁丰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进茶碗里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寇”字。
钱惟演霍然起身,一下子把字拂得干干净净,沉脸道:“玉田此来,为人作说客否?”
梁丰倒笑了:“却不知是演公召我还是我谒演公?”
钱惟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