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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咖啡杯浅尝了一口,个中滋味只有他知道。
“现在是办公时间,我以为公事公办是我们的共识。”
微微一笑,她站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我是为公事而来没错。”
“喔?”他等着她的下文。
“我今天迟到了。”
“所以?”又喝了一口咖啡,他不解地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迟到?”还是笑着,但仔细看,可以发现她的笑容有点勉强。
“为什么?”他顺应她的话问下去。
封飒月挑眉,想看他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因为我的新邻居。”
封苍征脸色不变,轻啜那苦到不行的咖啡,心里明白堂姐是为了谁而来。
怪不得这咖啡那么苦。
上次她为了套他的话,泡出来的咖啡是甜到不行,看来她泡的咖啡的味道是依照她来的目的而有所不同的。
“喔,你说的那间一直租不出去的房子终于有人租了吗?”
还装傻!
“是啊,我的邻居其实你也认识,或者可以说熟到不行。”顿了顿,她懒得再和他打哑谜,直接明白的说了,“相良陆斗,我想你没忘记吧?!”
忘?怎么可能?他们一直都保持联络,想挡去封飒月桃花的这个工作也都是因为有他的帮忙,要不是跟他有联络,如何告诉他封飒月的近况?!
“嗯,海翔的朋友。”事到如今,他只能这样说。
毕竟他也是有妻小要养的,不能在这里被堂姐砍死。
“少装了!你老实说,相良陆斗是什么时候和你搭上线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哪里?”
“那只是个巧合吧!”不该说什么时候搭上线,是他们一直都在线上。
“真是个天大的巧合呀!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呢。”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之间的诡计。
“那你为什么不说是海翔?”他反问。
“我昨天已经问过他了。”封飒月毫不在意的回答。
唔,原来宗宫海翔昨天已经阵亡了吗?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卖他?
“那你想怎样?”懒得再骗她,封苍征摊开双手。
这个问题显然问倒她了。
想怎么样?
她也没想过呀!只是直觉就知道一定是他们在搞鬼,加上一早那些扰乱她心思的想法,全都让她很不舒服,来公司的路上就在计画一定要找他兴师问罪,至于之后要干嘛,她还真没想那么多。
“在你想到怎样之前,我想问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帮陆斗,让他住在你隔壁吗?”
“我怎么会知道?!”她冷嗤一声。
咦?他还没说吗?
“当然是因为有熟人住在他附近,才能就近照顾他。”话锋一转,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你是说他听不见的事?”如果是这点,她承认他确实是需要熟人帮忙。
“原来你知道了。”
“昨天就是要海翔来我家解释这件事。”她已经懒得责怪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她。
封苍征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以前或许很讨厌他,但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看在他是个需要人帮忙的家伙,先放下成见,好好和他相处吧!”
睐了他一眼,封飒月义正词严的说:“第一,不是或许,是真的很讨厌他。第二,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对他的讨厌。”
唉,看来相良陆斗未来要走的是条既长又陡峭险峻的山路。
“但是基于关照弱势同胞的观念,我可以……稍微帮他。”封飒月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有明显的妥协,嘴硬的说。
但封苍征看到了,“那就麻烦你了。”
呵,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下班回家前,封飒月先绕到大卖场去补足家里缺少的日用品,在入口处正好看到相良陆斗早她一步进去的身影。
她举起手,原想叫住他,却猛然收势。
她老是记不住他听不见的事实。
我喜欢海浪拍打的声音。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说过的话。
虽然讨厌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一大群小朋友一起玩时,她总是走在最后面,因为大家都不喜欢不合群的她,简单的说,她被排挤,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发现,总会在她落单时来到她身边,和她肩并着肩走,自然其它孩子就会围绕在他附近,这大概是她唯一会觉得他还不错的时候。
七岁那年的某个夏日,他独自来找她,说要去海边,然后不等她回答,拉着她便往他们住的镇上最近的堤防跑去,夕阳余晖染红了波光粼粼的大海,他们只是坐在堤防上静静的听着海浪拍打上岸的声响,在那时他告诉她喜欢海浪的声音,隔天他就离开了。
海浪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了吧!
摇摇头,她告诉自己,“说不定他早忘记自己曾这么说过。”
迟了几步的距离,她赶紧跟上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打招呼。
印象中,都是他跑来找她说话,要她主动和他开口,还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推着购物车,封飒月悄悄的跟着他后头,观察他的举动。
隆隆隆……
地面一阵震动,是运货车经过的声音和所发出的震动,往旁边一闪,封飒月想起他的存在。
“糟了,他听不见。”
正想冲出去把他往旁边推,怎知刚好和他四目相交,愣了愣,反而是他拉了她一把,将她拉离运货车行经的路线。
“真巧,你也来买东西。”待运货车经过后,他朝她微笑。
她没回答他的话,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有运货车?”
“喔,因为地上会震动,我有感觉到。”失去听觉后,他才发现有很多细微的变动都跟声音有差不多的功用。
“嗯。”原来如此。
她会这么问,难道是因为……
“你刚刚跟着我吗?”
被发现了,封飒月脸皮薄得泛起淡淡红晕,立刻撇清,“我只是正好看到你。”
相良陆斗但笑不语。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一说谎就会脸红。
“既然都遇到了,就一起逛吧!”她重新推动购物车,边说边拿起架上的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看出她不自在的举动是出自于不好意思,他主动接替推车的工作。
“走吧!”
或许在没注意的时候,他们之间是有些改变的。
“走快点啦!”封飒月站在距离他好几步的前方,不满的回头斥道。
嗯,非常细微的改变。
第四章
很快的,一个星期过去。
看着餐桌对面吃得津津有味,且一吃就是一个星期的相良陆斗,封飒月回想着自己是否曾答应他让他在她家白吃白喝。
不会煮饭?外面的食物太油、太腻,吃不习惯?
“其实只是挑嘴而已吧。”她喃喃自语。
“你不吃吗?”解决了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他的主意打到她面前摆了许久却没啥减少的食物上。
这家伙!
“厨房的锅子里还有。”她不想跟他因为食物引发一场唇枪舌剑。
他用纸巾抹了抹嘴角,端起盘子,意犹未尽的朝厨房前进,准备吃第二碗。
还记得礼拜一他端来一大锅无法辨识的食物后,为了不让他食物中毒,她只好天天收留他吃晚餐,现在想起来,或许那锅失败作品不过是他用来换取晚餐的小伎俩。
“你在想什么?”他边舀咖哩边问。
蹙起眉,她隐约发现他的声音有些不同。
“没,如果你吃完,就快点回家。”封飒月挥舞汤匙赶人。
话是这么说,等到晚餐过后,她还是端出一盘削好的水果放在客厅桌上,给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日本台的男人嗑。
明明每天都会叫他回去,可是他却一天比一天晚离开。
他在家一定是那种大少爷,什么事都有人服侍,虽然她家也不缺钱,但是她从小只要能自己完成的事,她爸妈都会要她事必躬亲,跟他这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大少爷不同。
真不晓得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台湾!
朝他挥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后,她才开口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日本做了什么坏事待不下去,才来台湾的?”
“怎么说?”他挑眉反问。
“不然你来台湾做什么?”
“学习独立。”
他的答案一听就知道是随口掰的。
学习人间疾苦还比较说得过去。
“那你觉得你学到了吗?”知道他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嘲弄,她在脸部表情上多下了点功夫。
摆摆手,他根本不在乎,“尚在摸索中。”
“学到老吧你。”若要说他学会什么,大概就是如何让人收留他吃晚餐。
这时,电视节目正好播放到海边的画面。
紧盯着萤幕,他有感而发,“好久没回小镇了,不知道有什么改变?”
“没什么变,只是大人变成老人,小孩变成大人,然后又冒出更多小小孩。”那个小镇就是那样,不会变了,在其它乡镇担心青年人口外移的现在,他们住的小镇仍然朝气蓬勃。
“那海边的堤防还在吗?”他回想起小时候钓鱼的最佳场所,也是小孩最常流连玩耍的场所之一,说起来那里可能占他小时候大半的记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假如你是说政府花了大把钞票堆起来,却无法发挥应有效用的消波块的话,是的,连九二一大地震都无法使它移位。”封飒月恶毒的评论。
“如果哪天我打开电视,看到凯达格兰大道上有抗议游行,在游行的队伍中发现你,我绝对不会惊讶。”他笑谴。
“你不知道言论自由和暴动抗争是现在纳税义务人仅剩的微薄权利吗?”封飒月皮笑肉不笑的反驳。
“听完你这番言论,我非常相信。”还暴动抗争咧!她难道不知道镇暴警察是做什么用的?
轻哼一声,她不做任何回应。
相良陆斗将视线移向电视萤幕,看着那片广阔的海洋,不经意的说:“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好了。”
封飒月又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
“喔,我忘了,因为台风来时小镇会淹水,为了以防海水倒灌,所以堤防加高,现在已经看不到大海了。”
以上纯属虚构,回忆起他说喜欢海浪的声音,不想让无法听见同样声音的他触景伤情,所以她才编派这样的谎言,想让他打消回去的念头。
“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看看。”不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心思,相良陆斗如是说到。
无法劝退他,她情急的喊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那样。”
她在阻止他回去吗?
“小镇发生了什么巨变吗?”他或许很久没回去,不过不表示宗宫海翔或是他的家人也没回去,他们总会带消息给他。
而就他所知,小镇根本没什么改变,不是吗?
“是没什么……”
怪了,他想回去是他家的事,如果他因为听不见海浪声而感到难过,也与她无关,她替他操什么心?
“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跟他一起去?
“你那么想听海浪的声音吗?”她用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和语气问。
相良陆斗愣住,一时无法反应。
听海浪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你忘记我已经听不见了吗?”就算想听,也只能搜寻回忆里那片段的声音,就如同她的声音,他再想听,也永远听不见了。
有时他会很懊悔,在自己快要失去所有听力之前,为什么不回来见她一面?听听她长大后的声音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然后将之永远刻画在他脑子里,形成一个不会忘却的音轨。
“我是问你想不想听。”希望跟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
盯着她认真的脸庞,他缓缓出声,“已经不想了。”
“你骗人,如果你真的不想听,不会笑得那么难看、那么无奈。”封飒月当场拆穿他拙劣的谎言。
他当她是瞎子吗?还是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别人看不出来?
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封飒月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最讨厌有人不敢承认自己心里所想的期望,倘若有一天你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连承认自己的愿望的勇气都没有!”
她在关心他。
从以前就是这样,因为不擅长表达,她将所有的关心化为锋利的言词,才会老是让人误会她说那些话时真正的用意,说穿了,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别人,虽然笨拙,却显得很可爱。
这就是他如此喜欢她的原因,别扭得可爱。
“所以我应该老实承认?”蓦地,他露出诡谲的笑容。
一阵头皮发麻,她不确定那是因为他的笑容而起,“当……当然。”
他以前不会出现这样的笑容,灿烂到不行的阳光笑容才是他的注册商标,看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所成长,跟以前不一样。
突然发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太过接近,封飒月直觉的往后退,却被他不知何时环上她腰际的手臂给制止。
“放开我啦!”她用手拉开彼此的距离。
相良陆斗适时的选择忽略,更往前靠近她,“什么?我听不见。”
装傻!
“快、放、开、我!”她持续往后退,连带用手使劲的拍打他的手臂。
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个距离不妙,如果都已经有所感觉却不挣扎,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那怎么行?!我正要坦承我的心思呢。”他拒绝。
“我会听你说,只要你放开我!”她只好继续挣扎。
他怎么能放开她?如果就这么放开她,她一定会跌个倒栽葱。
相良陆斗叹了口气,决定结束她的挣扎,缓缓开口,“我喜欢你。”
“嗄?”脑子里的神经接不上线,她完全傻住。
“喔,不,都过了二十几年……”掐着下巴,他偏头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是‘我爱你’才对。”
轰!
结果她还是因为昏倒而整个人往后跌。
都过了二十几年……
应该是我爱你才对……
我爱你才对……
我爱你……
“见鬼啦!”
夜半的一声惊叫,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
忘了是第几次从床上弹起,封飒月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拭满头冷汗。
那个从小最爱欺负她的野猴子说喜欢她……喔,不对,是喜欢的最高级,那三个字这几天疯狂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当然也包含那时候说这话的他,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天天出现,每次都让她从梦中惊醒。
“对呀,这或许只是个噩梦……”她边擦汗边自我催眠,“哈哈,原来是个梦呀!怪不得。”
“不对哟,这不是梦。”相良陆斗飘忽的声音轻轻响起。
“喝!”封飒月往后一蹬,黝黑又圆亮的眼睛瞪视着夜半里的不速之客。“你怎么会在这里引”
这不是她的房间吗?
黑暗中,他无法辨识她的嘴形。
“还好吗?”坐在床沿,相良陆斗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封苍征告诉他,这几天她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上班时常常恍神,大错是没有,但小错不断,他也注意到她的黑眼圈每天都有加深的趋势,所以他才想来看看。
不过她小姐也忒是大胆,住在台湾这种治安不甚理想的地方,她的窗户居然一推就开,是认为在这一任警政署长的英明带领下,台湾已经迈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良好社会风气时代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察觉他亮灼灼的双眼在黑暗中眯起,注视着她的嘴形,封飒月扭开床头的小灯,照亮彼此的脸。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她又问了一次。
他指着大开的窗户,“我从窗户过来的。”
“我不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