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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糗爆了!
“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遮掩窘境,她把头撇开,同时舔了舔唇上的血渍。
女人抿唇的动作很性感,即便做这个动作的女人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个不经意的反射动作,都会让男人看傻了眼。
至少他就傻了。完全沉浸在她漫不经心的行为中。
“我要工作了,别吵我。”无法解除困窘,她决定来个相应不理,踩着火大的步伐回到电脑前,假装忙碌的翻阅文件,事实上,她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装忙?这个害羞的女人。
露出了然的笑,相良陆斗踏着不同于她的轻快步伐来到她身后。
完全没有办法专心,她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像是为了感觉他而存在,当他走到她身后时,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早知道方才就别做那种蠢事了!
相良陆斗的食指点点她的肩。
她假装没感觉,对照资料,敲打键盘,却频频出错,猛按Delete键。
“飒月。”这只小鸵鸟,以为把头藏起来就没事了吗?
听不见、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这时候她会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他高高挑起一边眉头,“封飒月。”
没听到、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她继续催眠自己。
很好,她要装傻,他也有反制的方法。
娃娃脸勾勒出邪气的笑容,背对着他的可怜虫没看到,还在心里对自己下重度催眠,下一秒整个人从椅子上被提起,相良陆斗抱着她轻轻松松的往卧房走去。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她惊慌的大吼。
听不见,他真的听不见。相良陆斗看也不看她一眼,彻底实行她适才的策略。
“相良陆斗!”白嫩的小手再度爬上他的衣领,紧紧纠缠,她差点把他勒死。
当卧房的门关上,他要吻几个都行!
“我们去海边吧!”
某天,他心血来潮,这么告诉她。
海边,指的就是他们小时候的那片海。
于是他们从台北搭火车一路直奔台中的靠海小镇,越接近故乡,风里夹带的咸味就越清晰可闻。
最后,他们连家都还没回去,就先跳上堤防。
“还是跟以前一样。”二十年没回来了。
“是没什么变。”只不过长大了,视线高度变得不同,以前要爬好长一段石阶才能上到堤防来,现在只需要三两步。
“不知道你说的加高堤防在哪?我真想看看。”他故意取笑她。
白了他一眼,封飒月在堤防上坐下,耳边传来阵阵的海浪拍打声。
“告诉我,海浪是什么声音?”相良陆斗在她身边落坐,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冬阳洒在海面,海水闪闪发光。
心一惊,她沉默不语。
海浪的声音该如何形容?
这个问题就像问蓝色是什么颜色,别人只会回答:你亲眼看过就知道。那么,教她如何告诉他:你亲耳听过就知道?
“这是个强人所难的问题吧。”他主动开口替她解除困窘。
她的嘴开了又合,好半天才硬挤出声音,“我只是一时想不到状声词。”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还是这么问了,因为你正在担心我什么时候会问出这问题。”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被牵着走。
“上次我就知道你很担心我说要来看海,只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说过喜欢海浪的声音。”在得知她小时候是讨厌他的,他根本不敢奢求她会记得他说过的话。
“呃……”那只是凑巧想起。
“其实打从我听不见后,就不曾问过别人和声音有关的问题。”是不想让别人困扰,也是不想提起自己失聪的事。
失去就当作没有了,反正不过是听不见,又不是行动不便,比起来他还能跑、能跳、能看得很远,他唯有百分之一的不正常。
“听不见会让你觉得自卑吗?”她的问题很尖锐。
“不会。”只是有遗憾。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冬日的海边海风有点大,封飒月把一头长发扎在脑后,但随风飘扬的发丝轻轻拍打他的面容,有点痒。
这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小镇,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和好多好多重要的人,只不过当岁月踏过这片土地,世事也经过不少变化,曾经和他们有关联的人可能逝去,或者离开这里,到现在连他们自己都不属于这里。
“叔叔,你们是外来客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头问。
相良陆斗和封飒月相视一笑。
以前他们也曾经这样问过不认识的外地人,现在反倒被如此询问。
都三十年了,“外来客”这个词儿还存在。
封飒月摇摇头,“我们以前住过这里。”
小男孩招来更多同伴,不一会儿他们身边围满了孩子。
“以前?多久以前?”有人这么问。
“嗯……在你们都还没出生的时候。”相良陆斗摇头晃脑的回答。
“我今年七岁,那是八年前啰。”有个小女孩扳着手指,计算他说的时间点。
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海风中,封飒月忍俊不住,“不,是在更久之前。”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真的很天真。
“你们以前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引起孩子们的热烈讨论,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在自己家附近的空屋。
“咦?对了,不知道奥马特还在不在?”
奥马特是以前她母亲的娘家,最后几个外国叔叔结婚也纷纷离开家中,然后她舅舅在国外当职业赛车选手,奥马特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就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在,或许房子早就卖给别人了。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相良陆斗提议。
他外婆家也在外婆过世后售出,所以他母亲常说在台湾她只剩亲人,没有娘家了。
站起身,封飒月拍拍屁股的灰尘,拉起他。
“走吧。”
在前往奥马特旧址的路上,跟以前很不一样。
新的建筑,新的街景,连门牌都是新的。
以往他们还是小孩时,走在路上都会和整条街的叔叔伯伯、阿姨伯母打招呼,一把年纪还在卖豆浆的林爷爷,这个时间总会推着他的小摊子往回家的路上前进,七嘴八舌挂的叶阿姨和陈奶奶都会给他们糖吃,乘机从他们身上打探附近的八卦消息,好消磨时间,但是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原本回去的路,变成前往的路,那些打招呼的人,有大半长眠在这块土地下。连心情都有点感伤。
“欸,王伯伯的杂货店还在耶!”封飒月发现熟悉的杂货店,赶紧拉着相良陆斗往那儿跑去。
旧式的杂货店里仿佛还停留在过去,时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大概只有那越来越昏暗的老电灯泡,和泛黄的日历。
“王伯伯还是没有撕日历呀。”盯着上面的日期,还是小时候看到的民国七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互看一眼,他们异口同声——
“哈!九星连珠日!”
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
小时候王伯伯老爱跟他们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传说故事,长大以后回想起来,那时虽然半信半疑,却是个美好的回忆,大伙从家里搬来小板凳,咬着棒冰,听着王伯伯精彩绝伦的科幻故事,仍令他们回味无穷。
“是谁呀?”年迈的嗓音出现在这有着历史味道的杂货店,一点都不突兀。
难道是……
“王伯伯?”封飒月往里面站了一步,想要看清楚在柜台后的人。
几经风霜的沧桑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戴着老花眼镜的老人眯起眼,同样想看清楚她是谁。
“你是?”人老了,脑袋也不中用。
虽然对方的脸上布满了年老的刻痕,封飒月还是认出了他。
“王伯伯,是我啦,封飒月,蔚诗阳的女儿。”释出善意的笑容,她试图唤回老人的记忆。
推高老花眼镜,老人又看了一会儿,“哦喔,奥马特家的孩子,记得、记得,前阵子那个玩车的男孩才回来过,还带着一窝小萝卜头,郝妈妈也知道。”
王伯伯说的大概是她那个在国外开赛车的舅舅吧!
“郝妈妈?是一巷一号的郝妈妈吗?”
“不然这村头还有谁姓郝?”王伯伯反问。
“哈哈,说得也是。”搔搔头,封飒月的伶牙俐齿完全无法发挥。
“站在那边的男人是谁?你老公吗?”注意到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相良陆斗,王伯伯一脸暧昧的问。
她挥挥手否认。“是姚婆婆家的混血儿,相良陆斗啦!”
“喔,陆斗呀,过来我看看,好久没看到你了呢!”王伯伯朝他招招手。
相良陆斗慢慢的踱过去。
“王伯伯,好久不见。”
“想你们小时候我都有抱过,那个时候大家都说被我抱过的孩子都很健康,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我的神之手果然名不虚传。”
人虽老,王伯伯还是跟以前一样健谈,逮到机会就拉着他们东南西北的乱扯。
“你们回来找人吗?”
“不是,只是回来看看。”提议回来,所以理所当然是他回答。
王伯伯颔首,“这里跟以前不一样啰,听说过一阵子要盖休闲旅馆,以前卖豆浆的林爷爷,你们还记得吗?他走了之后,后代的子孙回来吵着要如何分他的遗产,但他只留了那栋房子,最后好像说是要打掉房子,然后将地卖掉。”
“这样吗?”封飒月的语气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相良陆斗想起小时候她很喜欢林爷爷做的豆浆,常常会跑到林爷爷家去偷偷跟他要隔天准备卖出的新鲜豆浆。
又和王伯伯抬杠了一阵子,他们才前往奥马特的旧址。
“就是这里了。”
以前她住过的地方,如今奥马特的招牌还在,只是铁门深锁,看起来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反观隔壁他外婆家就不一样了,以前是小超市的店铺已经改建为住家,连门牌号码都不同,那里完全不复见他们记忆中的模样。
“没什么变。”连他这个离开二十年的人都看得出来,奥马特维持得跟从前没差别。
“大概是舅舅有回来过,奥马特也还没被卖掉的关系。”进不去,封飒月只是在屋外绕了一圈,拿着数位相机拍些照片,回去当纪念。
“伯母也不住这里了?”他指的是她母亲。
“嗯,我爸妈目前住在苏格兰。”在她大学毕业后,父母就移民苏格兰了。
两个人又到处晃了晃,最后来到林爷爷的旧家。
封飒月一见到那爬满藤蔓的铁皮屋,便无法克制的拼命拍照。
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另一个回忆了。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很感伤?”悄悄站定她身后,相良陆斗不用想都了解她现在的感受。
心很酸……很酸。
“我们已经是外来客了。”缓缓的转身,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少了那些他们记忆中的事物景象,抹不去的只剩下他们的记忆。
“至少还留有回忆呀,你不就在为自己的回忆增添新的光彩吗?”拿起她手中的相机,他笑说。
对啊!还有回忆。因为他的笑容,她得以放松心情。
“帮我跟林爷爷家照张相。”
封飒月挑了个好位置。
“一、二、三。”
闪光灯亮起,又是一个令人回味不已的甜美记亿。
第八章
最近封飒月常常拿着录音器到处录音。
海的声音,小鸟的叫声,车水马龙的人潮声,甚至连她讨厌的建筑工地声都有录下。
自从上次由海边回来后,她就录音器不离身,到哪都开着录音器,回到家后再将录下的声音上传到电脑,烧成一片片的光盘片,然后编号。
很快的,她的抽屉再也负荷不了一天一片的光盘量,于是她买来CD盒,一次就装满了三盒。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相良陆斗看着她书桌上多出来的东西,每天都有增加的趋势。
“啊?喔,没什么。”一派无所谓的样子,她做记号做得可认真了。
这哪里像没什么?!
“光盘里是什么?A片吗?”
封飒月冲着他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了下他的头。
“A你的头啦!”
没事烧A片干嘛?她又不是打算改行当A片中盘商。
痛得龇牙咧嘴,他轻轻揉着头顶,“那是什么内容,需要隐瞒?”
是她自己一副“我在说谎”的模样,他当然会怀疑。
什么内容?还不就是一堆“声音”嘛!
近来和相良陆斗说话时,她发现他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不清,甚至开始出现气音,情况跟四个月之前差很多,且每下愈况。
很无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他,只好装作不知道,假装没这回事。
然后她开始想要替他留住声音,留住他对声音的印象,因为听不到才忘却是什么声音,如果能让他再次听到就好了,基于这样的想法,她到处搜集声音,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听见。
壮声词。
这三个字在她最烦恼的时候跃进她的脑里。
没错,只要知道怎么形容声音的壮声词就好了,所以她一方面编辑每天搜集来的声音,一方面为每个声音寻找适合的状声词,逐一记录下来。
“你真的想知道?”封飒月突然以再认真不过的严肃表情问。
到底是什么内容,可以让她瞬间变脸?
“……嗯。”他犹疑的点了点头。
“其实里面的内容是……举发不法勾当的证据光盘,详细记载了关于现在政商界的丑闻和金钱往来纪录,大概就这样。”
相良陆斗愣了愣。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要吗?”
“嗄?”搔搔头,她尴尬的笑了笑,“看得出来哟。”
还真的咧!
“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他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却站在她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
反正她不说,他可以自己观察。
“那可以请你离开一下,等我处理好你再过来吗?”封飒月下逐客令。
“呿!搞什么神秘!”相良陆斗被赶出卧房。
背对着他,封飒月心底一惊,从没听过他的声音像刚刚那样不稳,他可能没感觉他说话就像外国人在唱中文歌一样,忽高忽低,咬字也不清楚。
手边的工作停顿半晌,她抹去脸上不小心滑落的泪水,然后继续整理今天搜集到的声音。
她不能哭,如果哭了,就会被他发现。
反正他听不见,不会知道自己的声音变成怎样,只要她不说,其它人不说就好,没必要……
“让他知道……”
手背早就被管不住的泪水染湿,她倏地站起身,东西也没收,飞快的跑向厕所。
眼泪流太多,眼睛一下就肿得跟金鱼眼一样,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封飒月前脚刚离开,相良陆斗后脚跟着踏进来。
“飒月,要不要吃水果?”
没在书桌前看到她,他转了一圈。
“咦?人咧?”
浴室的门没有合拢,透露出光线。
脚跟一旋,相良陆斗朝浴室的方向前进,悄悄的透过门缝往浴室内窥视。
本来他只是想吓吓她,不料却正好看见她用湿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睛上,思量了一会儿,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带上门,不着痕迹的回到客厅。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凝滞在他的四周,电视节目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只是愣愣的坐在沙发上,想着她哭泣的理由一定和他有关,或许她开始感到疲倦,认为他是个麻烦、累赘。
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比别人不方便,从不觉得听不见对他来说是不幸。
所以他没想过这样的他可能无法带给她幸福,只会给她痛苦,在她眼里是怎么看他的?当他是个可怜虫而同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