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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到李清臣这么暴怒过。
年轻时她就一直任性,李清臣从不屑与她计较,更别说动手打她了,所以她一直认为在李家是由她说了算,特别是近十年,李清臣贬谪在外,若大的李家凡事全由她一言而决,没有人敢顶撞半句,更加深了这种意识。
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李清臣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到底是由李清臣说了算,李清臣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心中也是有底线的。
若是李清臣这个时候真休了她,恐怕韩家也会将她视为最大的耻辱,毕竟年近六旬被休,充分说明韩家教出的、是怎样的一个好女儿,真那样,别说去韩家要块坟头了,韩家认不认她还两说呢。
这一刻,韩老太真的怕了!
皇宫里,康国长公主一听说杨逸的事,不禁大惊失色,连头也顾不得梳,吸着绣鞋便往宝文阁跑,宋贵妃听到动静追出来时,早没了她的踪影,急得宋贵妃也跟着追了出来。
康国长公主连通报也等不得,径直冲进了宝文阁。
“六哥,六哥,我听说你要把杨逸发配充军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他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吗?对了,他还在帮你治病呢,你把他发配去充军了,谁来给六哥你治病?六哥,杨逸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莫听别人胡说……”
噗的一声,赵煦忍不住将一口茶喷到康国长公主的裙摆上,殿里的宫女连忙上来擦拭,康国长公主却浑然不觉,还在连珠炮地诉求着,那样子急得都快要去纠赵煦的衣领了。
“停!停停停!四妹!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堂堂长公主头不梳髻,衣衫不整,象什么话?赶紧回去……”
“我不!六哥!你听我说,杨逸真不是坏人,你想啊,能做出《雁丘词》这样情深义重的诗词,他怎么可能是忤逆不孝之人呢?我可是听说了,他们母子俩在杭州时,孤苦伶仃,他侍母致孝,这个状元还是她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才来考的……”
“嗯?四妹啊!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反正我就知道,我……我恨死那家伙了,自然要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六哥!”
康国长公主自以为能自圆其说了,殊不知害得赵煦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咳嗽不止。
“六哥,你怎么这样,人家跟你说正事呢!反正你不许把他充军,人家还有账没跟他算呢!六哥!求求你了!”
“哈哈哈!我家四妹终于长大了!”赵煦看看她那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正色地说道:“四妹,此事关乎纲理伦常,由不得你任性,而且,你知不知道?杨逸已经与苏家订亲了。”
“订亲了?”康国长公主心里突然象被刺了一下,很快就又接着说道:“他订不订亲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许六哥你发配他,人家还有账没跟他算呢……”
康国长公主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眼泪开始噗噗往下掉,她本就满头乱发,此时看上去更是花容惨淡,声音也小了下来,那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萎靡倒地。
“快,快扶长公主坐下!”
赵煦刚吩咐一声,向太后却适时出现在殿门口,身后跟着大群太监宫女,还有吓得面无人色的宋贵妃。
向太后厉声喝道:“四娘!你闹够没有?平时见你一副乖巧模样,没想到啊!你太令我失望了!来啊!把康国长公主押回宫去,从今天开始禁足半年,不许离开寢宫半步。”
向太后说到这,转头对宋贵妃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都瞧瞧,这象什么样子?还嫌我皇家脸面没丢光吗?”
宋贵妃吓得扑嗵一声跪倒,惶恐地说道:“请太后责罚!请太后责罚……”
“娘!”
一见自己母亲跪地讨罪,康国长公主连忙跑过来,要护住自己母亲,向太后立即对身边的宫女喝道:“还不快把长公主拉下去!”
“娘……”康国长公主哭喊着,凄切无比,想上去扶起自己的娘亲,几个宫女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
向太后接着对宋贵妃斥道:“你教女无方,这次就暂且罚你半年用度,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太后,谢太后!”宋贵妃磕头不止,满脸怆惶。
赵煦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突然被刺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人跪地求饶时的情景!
第085章 过墙梯
宝文阁里,吏部尚书许将平静地说道:“陛下,韩治、吕希绩确实有越俎代庖之嫌,且不论此二人动机如何,但所告之事却并无错处,杨逸忤逆不孝如今已是满城皆知,若不严惩,则纲常沦丧,因此,臣建议按律法办!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赵煦无言地点了点头,杨逸若不处理,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在此事上,他一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一直犹豫不决,确实,韩治等人动机不纯,赵煦也能猜到他们要干什么,李清臣的请辞奏章已经被他拨回了,赵煦的意思是,此事到杨逸为止,绝不让事态再行扩大。''
至少杨逸,先冷一冷再说吧!等天下人转开视线,到时或许能想出别的办法,到时再从新启用便是。
送走了许将后,赵煦激烈的咳了起来,焦守连忙上去按住他的厥阴俞穴,这是杨逸教他的方法,很管用,按了一下,赵煦的咳嗽便停了下来,焦守递过茶水给他漱口后,轻声说道:“官家,何不先看看杨逸的奏章说些什么?”
赵煦想了想说道:“拿过来吧!”
许将来之前,刚接到杨逸从牢里上奏的章疏,赵煦想来,杨逸应该是上表求情来了,因此他连看的心思都没有。
当赵煦靠在软榻上打开杨逸的奏章,看到的内容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杨逸不是来求情的,这是一份辞呈或者说是请罪表,但这请罪表章也非常特别,赵煦忍不住细看起来:
臣的母亲出身卑微,性格柔弱,凡事皆是逆来顺受,从不与人争执;因她是一个外室,而臣的身份也一直得不到家族承认,因此受尽世人冷眼,十数年间,臣母子俩在杭州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臣不知道家母这样一个柔弱的妇人,是如何把臣拉扯大的,期间受尽了多少委屈;
臣依稀记得,小时候有邻家的孩子骂臣的母亲是没人要的贱妇,家母默默不语,含泪饮泣,臣气不过,冲出去打了辱骂家母的孩子,结果惹出了大祸;
孩子的长辈找上门来,当时家母一个人死死将臣护在怀里,求告无门,只得跪地请求别人宽恕,当时看着家母忍受着别人的辱骂,一下接着一下的磕着头,额头都磕出了於青,惶惶然而无助之态,臣心里仿佛被人用刀剖开了,血泪淋漓。
于是臣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和别人拼命,结果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家母哭喊着冲上来,用她那柔弱的身子护着臣,任由别人的拳脚落在她身上,臣心痛难忍,母子两抱头痛哭不休……
后来,邻家的孩子再来骂臣的母亲,臣照打,一直打!打到左邻右舍的孩子都不敢再辱骂家母为止,其间不知有多少孩子的长辈找上门来,不知家母磕了多少头,受尽了多少屈辱。
逢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只有臣的家中冷冷清清,家母这时总是尽心地满足臣的要求,为了哄臣开心,她倾尽所有给臣卖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多给臣一点温暖,那时臣不懂事,向她问起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家母当时沉默了一下,接着强笑着哄臣,到了夜里,臣却发现家母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的哭,哭得比孩子还无助,从此,臣就再没敢询问过自己父亲的事。
直到臣十四岁那年,通过了州试,左邻右舍对微臣母子的冷遇才得以改观,家母终于过上几天安心的日子。
然自臣出仕以来,几翻入狱,还险遭不测,家母因此日日担惊受怕,夜不安寝,这次臣再次入狱,不知家母何等哀绝?
臣深感母恩深重,不愿家母再为臣担惊受怕;同时臣知道陛下对臣一直爱护有加,此翻臣任性胡为,让陛下承受朝野重压,臣深感不安,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臣特此上表请陛下将臣剥职为民,允臣回乡侍奉家母,以报生养深恩于万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天下的母亲都一样,臣最后再斗胆进谏一句:请陛下以臣为戒,善侍自己的母亲!
噗!一声轻响,一滴热泪滴在了奏章上,侍候殿中的焦守惶然跪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赵煦掉眼泪,心中诧异万分,赵煦将杨逸的奏章重重一合,心中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烧,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
他清晰地记起,自己的母亲在高滔滔与向太后面前跪地求饶的情景,他那个同样出身卑微,性格柔弱的母亲,一样只知道逆来顺受,每次受到责骂,都是那样的怆惶无助,磕头不起,象个奴仆一般任人呼来喝去,而自己当时都做了些什么?
杨逸可以为自己的母亲出头,一次次地,把邻家的孩子打到怕为止,杨逸从未屈服过,而自己呢?
身为皇帝,自己都为那柔弱的母亲做了什么?
没有!自己甚至连一声安慰话也没敢说过,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无理的训斥喝骂!
是杨逸悖逆不孝吗?或许,自己更加不孝吧!
赵煦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癫狂状态,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几欲喷薄而出,他不再征求任何人意见,直接提笔写下了一道中旨,杨逸无罪出狱!
并给杨逸的母亲杨氏赐了一份三品诰命。
赵煦这个举动,与其说这是给杨逸的母亲加以补偿,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的母亲作一种变相的补偿,因为,二者是如此的相象。
同时,赵煦还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事,让人把杨逸的奏章摘要抄录多份,然后盖上皇帝的大印,让焦守派人满城张贴;
做完这一切,赵煦一刻不停离开了宝文阁,虔诚无比的、去给自己的母亲朱太妃请安去了!
皇帝亲自定案了,朝中一时风色大变,章惇正在尽力搭救杨逸,忽闻此讯,不禁抚须冷笑两声,好!既然这些人总不安生,那就收拾到你们安生为止。
杨逸无罪,那状告他的韩治等人就有罪!
韩大衙内和吕大衙内正在家中等待下一步行动,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如狼似虎的刑部捕快!
捕快不由分说,将两个连路都走不了的衙内扔到了刑部大牢。为什么不是开封府?很简单,何世宽是新党成员。
这次苏颂迁尚书右仆射,何世宽因剿杀弥勒教有功,被章惇顺势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子上,自己人办事方便啊!既然旧党贼心不死,无所不用其极,章惇也没什么客气的,这次韩吕两家不被连根拔起,也要脱几层皮。
杨逸的奏章盖着鲜红的御印,一经贴出,满东京城的百姓争相围观,真个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杨逸顿时成了一个悲情人物,这么悲惨的童年,这么摧人泪下的不幸经历,不知赢来多少市井妇人、深闺少女怜惜的热泪;
东京城的青楼姑娘甚至来了个集体行动,连续十天只唱杨逸的《雁丘词》,别的曲儿一律不唱,以表达对这位‘家残而志坚’的状元郎的支持。
很快,李家人出面澄清杨逸并无忤逆行为,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之人造谣。
谁造谣?很快东京城的百姓就知道了!
前两天那些散布谣言最热切的人被衙役押上街头,经确认,这些人中大部分是韩、吕两府下人,才两天时间,大多百姓还记得这些人的面貌,他们当初说杨逸的坏话说得最响亮,别人想忘了他们都不行。
东京百姓恍然大悟,感情是韩吕两家为了诬陷状元郎,故意派人出来散布谣言的,就说嘛,状元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岂会是大逆不道之人?
衙役们押着这些人满大街游行,而且让他们把诬陷杨逸的事大声说出来,这还没完,包括韩吕两家的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比如两家利用权势巧取豪夺了多少土地,强霸了多少民女,草菅了多少人命,也让他们一并现身说法!
这是杨逸的意思,你不是要将我搞臭吗?老子不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百姓。
这下子,百姓们终于知道韩吕两家是怎样的情形了,不是上千亩,是上千里的土地啊!这得有多少啊!
许多百姓一辈子脚步不出百里地,若是被扔到韩吕两家的田地里去,估计连方向都找不着!仇富心里每个时代都有,何况许多百姓确实是衣食无着,艰难度日,这下子言论大变,讨伐韩吕两家的声音充斥着东京城。
韩治和吕希绩为什么要诬告杨逸,很简单,他们家土地多,本来都不用纳税,现在杨逸提出统一赋税,计亩征收,他们家也要交纳大量的赋税,韩吕二人因此怀恨在心,诬告杨逸!
那么,是不是他们个人行为,绝对不可能!于是,对韩吕两家的大清算、大盘查再次开始了。
韩、吕两大衙内在刑部大牢里,相信很快便会交代清楚,他们受何人指使的。
除了韩、吕两家外,还有什么党羽?
查!一查到底!
杨逸含笑走进家门时,很意外,竟没看到自己的娘亲迎出来,打听后才知道,杨氏正在林道长的‘道观’里上香呢!这次林道长那一卦灵验无比,彻底把杨氏折服了!如今她对林道长尊敬无比,就象供三青祖师似的供着林道长。
韩碧儿边说边笑,杨逸听了却是哭笑不得,瞪了韩碧儿一眼,说道:“你还笑,都是你惹出来的!”
“奴家当时劝不住婆婆,只能用这法子了,杨郎,你就饶了奴家吧!奴家这就去跟婆婆说清楚就是!”
“算了,别说了,这样也好,今后再有什么事的话,你就让林缥缈出面就行了,她吃咱们的,住咱们的,还在咱们建起了道观,总得为咱们家做点贡献才行!”
“嘻嘻!杨郎说得是!杨郎,婆婆去焚香感谢三清祖师,一时怕是不会出来,不如……奴奴侍候杨郎先沐浴吧,奴奴让人把水都放好了!”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杨逸瞄了一眼她那婀娜多姿的身体,高耸的酥胸随着呼吸轻颤着,那挺翘的粉臀……嗯,关了两天,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应该放松一下了,想起韩碧儿那花样百出的姿态,丰满温软的蛇儿身,杨逸心中一畅!
他那突然热烈的目光,让韩碧儿感觉浑身一阵酥软,自己仿佛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似的,想起个郎平时要命的劲头,这时隔几天,自己一个人如何经受得住?
心虚的韩碧儿悄悄向青叶使了个眼色,青叶姿色俏丽、青春妙龄,而且行事‘任劳任怨’,是韩碧儿理想的外援,接到示意的青叶顿时潮红满脸,在杨逸哈哈大笑声中,先向沐室跑去了……
第086章 内外都要硬
这次杨逸因祸得福,三品诰命夫人啊!突然之间,杨家最大的官儿不再是杨逸,而是杨氏了。
杨氏做梦也没想过这辈子自己也能领朝廷的俸禄,而且这可不光是俸禄的问题,这代表着无比的荣耀,老家钱塘县是要将此事载入县志的。''
韩碧儿硬是让杨氏穿起崭新的三品命妇服饰,然后招集一家人过来参拜,杨逸哈哈一笑,第一个上前拜道:“下官拜见三品诰命夫人!”
“逸儿,你休要作怪!看娘亲不收拾你!”穿上命妇服饰的杨氏很不适应,有点坐立难安,若不是被韩碧儿拉着,她怕是不好意思见人了!
“碧儿拜见三品诰命婆婆!”
“碧儿,你也来作怪!好了,好了,我可就不陪你们折腾了……”杨氏脸皮薄,终于不堪取闹,趁着韩碧儿下拜的当口跑回房去了,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脸上的神情这才自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