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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南郊大祀,恩荫了不少高官子弟,现在多一个赵偌不多,少一个赵偌不少,此事连个水花都不泛就通过了
但对赵偌本人来说,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标致着他可以自立了,可以扬眉吐气了不用受家里人的白眼,无须忍受长辈的打骂,无须吃家里的嗟来之食了
杨逸这么快便兑现了他的承诺,赵偌对他可谓是感激万分,当天黄昏便硬将杨逸拉到撷芳楼请上届行首之一的楚楚姑娘相陪
杨逸不禁暗暗苦笑,这个愣头青,今天刚得举荐为官立即便拉自己来撷芳楼,若是此事传出去,不等于告诉人家此事背后的推手是自己嘛
但又不好不去,以免挫伤了赵偌的颜面,这种叛逆少年,往往最在乎颜面
为此杨逸还真煞费了一翻苦心,仔细给自己化了妆,换了一身极具异域特色的着装,走的还是撷芳楼的后门
赵偌见到他时,不禁咕咕直笑:“大哥你怎么这付模样?幸好小弟我眼神还行,换了别人怕是认不出您来了”
杨逸没好气地答道:“你要是也认不出来那也妨,大不了我再揍你一顿,以加深你对我的印象”
赵偌讪讪地笑道:“杨大哥,瞧您说的,上次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今儿要是再认不出来我还算是个人嘛”
俩人说话间进了一个雅间,后窗外有一个大池塘,塘边柳色如烟,春光正好,室内装饰古色古香翠帘朱幔,屏风小几皆镂刻鸟兽图纹,十分精致美观
杨逸在一个几案后盘腿落坐,趁着侍酒的姑娘未到,对赵偌谆谆告诫道:“二郎,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得不说你两句,但愿你能听得进去”
“大哥有话请讲,大哥所言,小弟岂敢违背”
赵偌平时好勇斗狠,骨子里多少有些英雄情绪,杨逸战功郝郝,名满天下,加上言而有信,这么快便举荐他为官,对杨逸他是非常佩服的,打算好今后就跟着杨逸混了
杨逸点点头说道:“二郎你以前的事我也听过一些,打架斗殴、眠花宿柳……”
赵偌听杨逸对自己以往的“英雄事迹”如数家珍,脸上不觉露出尴尬之色;
只听杨逸继续说道:“人嘛,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以往纨绔一些没什么,但从今天起,你也是朝廷官员了,可得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收收往日的性子,好好做事,有了成绩将来才有升迁之途,除非你还想依靠你南阳郡王府博得封赏,若真是那样,那就算为兄看错人了”
大宋的爵位是一代一代往下降,不象明朝那样王位可以世代往下传;象南阳郡王的爵位,传给长子时便是国公了,等传到孙辈爵位会低,而且赵偌不是长孙,家里的爵位跟他基本没啥关系
如今经杨逸周旋,给他弄了一个大理事评的官职,虽然官阶很低,却是实职,不是虚衔,这就给让他有了施展的空间,赵偌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他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大哥放心,小弟发誓今后一定好好做事,绝不辜负大哥今日息心教导若违此誓,大哥尽管将小弟这条性命取去”
杨逸听了他这翻誓言,真是哭笑不得,果然是愣头青,说他傻,他一点不傻,但言行之中有时又表现得一根筋,杨逸都不知怎么说他好,总之这家伙在皇族成员中就是个异类
等那千娇百媚的楚楚姑娘进来献舞侍酒,杨逸便再不提正事,与赵偌开怀畅饮,纵情宴乐,到初乃罢
沈括死了,死于绍圣二年,沈括博学善文,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无所不能;
熙宁八年1075年辽国向大宋提出无理的领土要求,沈括以翰林侍读学士的身分,出使契丹交涉划界事宜;
在谈判时,沈括提出以《澶渊之盟》为基础,以《天下郡守图》为依据,有理有节,寸步不让,而辽国宰相杨益戒找不到重划边界的理由沈括终于使得辽国放弃了对宋朝的领土要求
沈括对大宋的贡献、以及学术上对中国的贡献无须赘述,但他死得却有些凄凉,没人给他建碑,没人给他写墓志铭,连前往吊唁的人都少得可怜
他曾经为大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被人遗忘了
他的品格也倍受世人诟病,原因是他在参与攻击过苏东坡
沈括不知道,象苏东坡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大文豪,是不容许别人攻击的,他必须是星光闪烁,完美无缺,受世人顶礼膜拜的,谁攻击他谁就是与世人为敌,终将被打上小人的烙印
沈清直进京后的第一天,不是去吏部领取差使而是直奔景明坊杨家他是沈括次子,今年三十三岁,个子瘦小五官平凡,是那种走入人堆就认不出来的人
杨逸将他迎进前厅,沈清直一正衣冠,就地跪倒给杨逸行起大礼,他这一礼,不是因为杨逸举荐他做官,而是因为杨逸亲自提笔为他父亲撰写了墓志铭
墓志铭往往代表着对死者一生功过的定论,杨逸如今是天下名士他在墓志铭中,客观叙述了沈括一生的事迹及成就,多有褒扬之语,在沈清直看来,这无异于是替自己的父亲昭雪了冤屈
“沈兄不必如此,这让我如何当得起”杨逸连忙上前扶起他
沈清直哽咽地说道:“先父晚年被贬,郁郁而终世人对先父多有诽语,唯杨学士直言为先父正名,使先父在天之灵得以瞑目,杨学士大恩,沈某将铭记五内”
“令先尊学究天人为大宋殚精竭虑,即便没有我这篇铭文,一生功迹将来也必有公论,沈兄大可不必对我言谢来,沈兄快快请坐”
杨逸热情地招呼着沈清直,家中丫环端上茶来,沈清直又连忙对杨逸道谢,执礼甚恭
杨逸见他如此,便笑道:“沈兄请随意,你我同乡,我对令先尊是万分佩服,在杭州时,就听说沈兄尽承令先尊一身所学,此次举荐沈兄入司天监,既是表达对令先尊的敬佩之情,也是希望沈兄一身所学能为朝廷所用”
杨逸这话倒不假,他之所以举荐沈清直,而不是沈括的长子沈博毅,就是因为听说沈清直所学远胜其兄;
特别是天文历法方面,沈清直尽得沈括真传,是以才选择举荐他,司天监掌观测天象,推算历书,正好可以让沈清直一展所长
沈清直不敢托大,谦虚地答道:“清直所学,不及先父万一,多谢杨学士错爱,加以举荐,清直虽才疏学浅,敢不尽忠职守”
杨逸点点头笑道:“沈兄刚刚入京,若有何难处,可径直寻我来说,还是那句话,亲不亲故乡人,沈兄千万莫要见外”
沈清直又连忙起身拱手道:“杨学士关照之情,沈某感激不尽,若有何难处,到时一定求助于杨学士”
“呵呵,这就好,对了,沈兄自江南而来,那边政施行情况如何?”
这确实是杨逸最为关心的,江南对大宋来说太重要,粮、布、盐等物资多赖江南供给,政在江南的施行情况,直接关系到政的成败,关系到他个人的前程命运
沈清直欣然答道:“杨学士放心,据我了解,政在江南施行甚好,比其它地方都为顺畅,江南商贸、手工作坊都比较发达,官绅富户对土地的依赖程度较小,因此政遇到的阻力相对小一些……”
沈清直滔滔不绝,对时政作了一通深入的分析,所言甚有见地,倒让杨逸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这下杨逸放心不少,政在江南运行良好,不光是沈清直所说的这些原因,重的一点是朝廷对江南的重视,换了许多官员,派遣了最多御使巡察
还有一点,江南开风气之先,思想比较开放,有宋一代,推动革的大臣多数是南方人,范仲淹、王安石、章惇、沈括、蔡确、蔡京、包括曾布、吕惠卿等人,都是出自南方
在整个北宋后期,南方几乎就代表着改革,北方代表着保守因此政在南方受到的阻力小些,就不足为奇了
当夜,杨逸留沈清直于府上用晚饭,盛情款待;
用过饭后沈清直坚持辞去,杨逸又亲自送他出府,殷殷嘱咐,沈清直才满怀感激而去
在杨逸的布局中,沈清直将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因此他在沈清直身上下足了功夫,示之以恩,动之以情,只望有一天他能投桃报李
对于急需保命的杨逸来说,什么施恩不图报都是笑话,一切都等我能保住性命再说
沈括当初虽然是党重要成员,曾帮王安石打理过钱袋子,但他最后被贬却不是因为旧之争
元丰三年1080年,为抵御西夏,沈括兼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升龙图阁直学士但是不久又因为与给事中徐禧、鄜延道总管种谔、鄜延道副总管曲珍等人贪功冒进,不听随行内侍李舜举劝告,在米脂与银州之间筑永乐城,酿成永乐城惨败,损失军人2万,民夫近18万;
高永亨、李舜举等都壮烈牺牲此战是大宋历史上最大的惨败之一
此事沈括虽非首罪,但他毕竟负有领导责任,加之在战役中救援不力,因此被贬为均州今湖北省均县团练副使,随州安置,从此形同流放,政治生命宣告完结
元祐二年1087年),他完成了在熙宁九年即已奉命编绘的“天下郡县图”,定名为《守令图》,被特许亲自到汴京进呈
元祐三年,沈括移居到润州今江苏镇江市东面,将他以前购置的园地,加以经营,名为“梦溪园”,在此隐居,八年后即哲宗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去世
因为他被贬不是旧党争,因此即便是党重执政,他也没重得到启用,沈清直作为他的儿子,就别提了;
但总的来说,沈括曾经毕竟是党重要成员,永乐城大败也不能全怪他;
杨逸此时举荐他的儿子出仕,等同是对沈括作一些补偿,章惇等党成员是没什么异议,不会有人想到杨逸这是在为今后布局未完待续)
第265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
惠民河从西南方向,平缓的流入东京城,每日舟楫往来不息,帆影如云,沿河两岸飞檐斗拱,碧瓦高阁鳞次栉比,说不尽的京华风物,繁华景象
莫愁庵也挤身惠民河边,占地五、六亩,三进的大殿掩映在古木荫中,显得幽静而淡泊
东京城里的佛寺有相国寺、上方寺等50余处,道观有朝元万寿宫、佑圣观等20余处,其他祠、庙、庵、院等60余处
和相国寺那种大寺庙比起来,莫愁庵小得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东京城人口百万,只要你能挤身城中,再不起眼的小庙也不愁没有香火
三月的莫愁庵,红花照水,绿影婆娑,加上隐隐的木鱼梵唱,别有一翻闹中取静的意态
庆国长公主坐着马车来到庵前,在宫女的搀扶下得车来,她正值豆蔻年华,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此刻一双娥眉却轻蹙着,似有无限心事
她望了望门眉上的苔痕,便提着裙裾轻步往里走去,院里洒扫的小尼姑见她进来,连忙退到旁边合什为礼
庆国长公主来到后院,只见自家姐姐戴着灰色的僧帽,穿着灰色的僧衣,正在露水沾湿的井台上汲水;
晨风吹过她那宽大的僧袍,显得空空荡荡,从侧面看过去,她那苍白的脸颊又清瘦了几分
庆国长公主连忙吩咐身边的宫女上去帮忙,自己心儿一酸上去从背后抱往自家姐姐,含泪说道:“四姐……你这是何苦?六哥他本就染病在身,不关你的事啊……”
庆国长公主说到这失声哭了起来,康国长公主身子僵了一会儿,最后幽幽一叹回身抱着妹妹问道:“十姐儿你又来做甚?不是说过让你莫往这儿跑了吗?”
庆国长公主轻泣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啜道:“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去,宋娘娘她病了,一直念着你,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去”
“我娘病了?真的吗?”康国长公主神色一变,举步就要往庵外走,却又突然顿住了双手一合什,低声诵起佛号来
庆国长公主拉着她的袖子哀求道:“四姐,你快随我回宫,娘娘她幽思成疾,药石难愈,太医说了心病还须心药治,四姐娘娘她朝也念着你,晚也念着你,你若是不回宫去,娘娘的病怕是好不起来”
“十姐儿,你回去帮我好好照顾我娘我这就到殿中去为她诵经祈福”
康国长公主眼中虽然也是薄雾蒙蒙,却忍住了,转身就往佛堂行去,那纤弱的身体仿佛不胜晨风的吹拂,摇摇欲坠
庆国长公主再次扑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哭成了个泪人儿:“四姐,这回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娘娘她真的病了,你快随我回宫去”
最终无论她如何相劝,康国长公主仍是一付心如止水的模样,回到佛堂盘坐在蒲团上,轻敲着木鱼低诵佛经,眼帘垂着,两耳对外界所有声音似乎都隔绝了,任由庆国长公主哭也好,求也好,都无济于事
庆国长公主等了半个时辰,无奈只得黯然离去,走到大门外,身边的宫女燕儿担心地问道:“长公主,咱们怎么办?”
庆国长公主回头看了看大门上几个大字,莫愁莫愁,怎能不愁?
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难以劝得自家姐姐回心转意,她愁眉不展,对燕儿轻声说道:“走,咱们去杨家”
“杨家?”
“宋娘娘说了,心病还须心药治,或许只有那个人,才劝得她回心转意”
庆国长公主说完,带着两个宫女上车,向景明坊驶去
佛堂之中,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康国长公主突然象虚脱了一般,扑倒在蒲团上哀声哭了起来,那削瘦的双肩轻轻耸动着,泪水一滴滴的溅在紫色的木鱼上
自己娘亲是真病还假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为了自己,娘亲已经苍老了许多,憔悴之极
但自己能回去吗?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当初她隐隐听说自己六哥是因她一气之下才病倒的,心中的负罪感让她几度寻死,怎么也原谅不了自己
如今只有在佛前为自家哥哥诵经祈福,才能求得片刻心安,那个皇宫,她根本不敢回去,看到那熟悉的一切,就不由得想起自家哥哥的音容笑貌……
康国长公主哭得肝肠寸断,瘫倒在地上,这时门边传来一声轻叹,莫愁庵的住持慧清师太缓步走了起来;
她轻诵一声佛号说道:“我佛慈悲为怀,这慈悲不只针对他人,对自己也是一般,长公主连自己也宽恕不了,如何能学会去宽恕他人?”
“师太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是我害死了我六哥,是我害死了他呀……”康国长公主抱着木鱼,依旧泪流不止,清瘦的脸上那凄切之色看得人心痛
慧清师太平静地走到佛前上了一柱香,才回身坐在康国长公主对面,和声说道:“这世间之事,因果循环,一切皆有定数,往日之非未必就是长公主之错,长公主只有忘却往日的种种,才能还自己以大自在,有了一颗自在之心,你才能分辨身边的善与恶,珍惜你所应该珍惜的,舍弃你所应该舍弃的”
“不,师太,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不能……”
庆国长公主找到杨家,杨逸正在家里逗儿子玩,小家伙才两个多月大,已经知道认人了,十三娘她们抱就咯咯直笑,一到他手上就张口大哭,气得他差点就要宣布与这不孝儿断绝父子关系
听到家人并报说庆国长公主来找,杨逸连忙扔下儿子出门来迎,庆国长公主并不进家,只在车边和杨逸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宫去了
杨逸回家换了身衣裳,便独自骑马前往莫愁庵
午后的春阳静静地照在莫愁庵的台阶上,一阵风来院角的桃花随风瓣瓣飘落,飘过院墙,过落到外面的惠民河上;
杨逸牵着马走进前院,心里百感交集,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年风池上,荷叶连天,画舫划过平滑如镜的湖面,船上那个充满了青春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