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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端起酒杯轻笑道,“琴操姑娘果然是神仙中人,绣口一张,便是天花乱坠!”
琴操姑娘听了难得地嫣然一笑,说道:“杨使君说笑了,奴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今日有幸得遇使君伉俪,已不负奴家入秦一行。”
三杯两盏淡酒,对一山烟雨,三人在亭中谈了许久,倒也投机。
告辞时韩碧儿拉着琴操的手,殷切地说道:“琴操姑娘此间事可曾了,若是返回钱塘,何不与我们同行?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韩碧儿超呼寻常的热情让杨逸愕然,也让琴操有些难却盛情,最后她还是答道:“多谢夫人盛情,琴操感激不尽,琴操还打算与故人盘桓几日,只能辜负夫人一翻心意了。”
“我熙宁八年三月初七生,不知琴操姑娘贵庚几何?”
“我是熙宁八年六月初六生,夫人这是?”
韩碧儿笑吟吟地说道:“咱们是同乡,在此偶遇相谈甚觉投机,妹妹若是不嫌弃,不若认下我这个姐姐如何?”
“夫人太抬举了,琴操低贱之身,实在不敢高攀。”
“妹妹不必如此,我也是低贱出身,得蒙杨郎不弃,才有今日,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快叫姐姐。”
“这……”琴操本是淡雅如菊之人,面对韩碧儿一翻殷切之情,一时不知如何拒绝是好,只得轻声叫道:“姐姐!”
“能得这样一位惠质兰心的妹妹,我才是不虚此行,杨郎,还不快过来跟琴操妹妹重新见礼,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
杨逸一时不知道这只狐狸精打什么主意,硬逼着人家认她这个姐姐,他有些尴尬地从新给琴操长身一揖,琴操也连忙给他回礼。
分别之时,韩碧儿又拉着琴操的手,万分不舍地说道:“妹妹她日回钱塘,路过京城切记来看看姐姐,姐姐家住景明坊,你到了一问便知。或者妹妹提前差人送个信儿,我让人来接你。”
直到琴操应下,韩碧儿这才舍得离开。回到临潼驿馆,杨逸一直没问,韩碧儿给他倒了杯茶,自己倒忍不住先问道:“杨郎竟不认得琴操姑娘吗?”
“不认得!”
“杨郎装得真象,奴家才不信呢。”
“再说一遍,真不认得。”
韩碧儿仍是一副狐疑之态,上下打量了他许久才说道:“这就奇怪了,琴操姑娘以前可是咱们杭州声誉最隆的名妓,卖艺不卖身,一手琴技大宋无人能及,苏学士在杭州任知州时,当时琴操芳龄仅十四,常与之唱和,相交甚笃,可惜苏学士常携群芳出游,用情淡薄,不是可托终身之人,有感于此,琴操五年前隐入临安县的玲珑山,带发修行,后来苏学士或是心生悔意,数度上玲珑山寻访,皆为琴操婉拒,苏学士因此借酒浇愁,醉于玲珑山上被人抬回府衙,此事杭州几乎人尽皆知。”
“我竟不知还有此事。”杨逸有些恍然,难怪无意间提及苏轼时,琴操脸上不由得流出一抹淡淡的落寞,感情是这么回事。
“奴家正奇怪呢,杨郎自命风流,竟没听说过琴操姑娘,真是奇哉怪哉!”
“奇怪什么?当初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说学坏,还是跟你学的,你这狐狸精!”
提起两人间的往事,韩碧儿忍不住轻啐了他一口,身子却软绵绵的倒入他怀中,象根藤萝似的攀着他说道:“杨郎,琴操姑娘不但琴技天下一绝,而且才学不凡,可惜红颜薄命,奴家看她的样子是有落发出家之意了。杨郎,你不觉得她可怜吗?”
“不觉得,这人啊,各有各的命,比她可怜的人多着呢,我可怜得过来吗?”
“这可不一样,琴操如今可是奴奴的妹妹了,杨郎你可不能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嗯?”杨逸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狐狸精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立即给我从实招来。”
韩碧儿俏生生地咬了咬下唇,噗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说道:“杨使君明察秋毫,奴奴能打什么鬼注意?只不过刚才琴操一翻话让奴奴有所触动而已。”
“什么话?”
“杨使君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如今大宋施行得如火如荼的新政,皆出自杨使君之手笔。纵观千古,年未弱冠有此成就者能几人?”
杨逸听后沉默了。
韩碧儿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很紧很紧,仿佛生怕他突然在面前消失了一样。“杨郎,琴操这翻话一点不差,但常言道少年得志不到老,杨郎年未及冠,其功之高放眼当今朝堂几人能及?杨郎出仕不足两年,已居四品知州之位,这还是章相公他们有意压着你的功劳,即便这样,再过几年恐怕杨郎也要入主中枢了。可是到时杨郎也不过二十出头,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碧儿别担心,这事我心里有分寸。”
“杨郎,有些事是由不得你的。”
“呵呵,既然有些事由命不由人,碧儿也别去瞎操这份心了!”
“奴奴知道了,奴奴只是随意提醒杨郎一下而已,说得不对,杨郎千万莫怪奴奴!”
这妖精有话向来也是点到即止,她很快又换上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在杨逸身上软糯糯地挪动着,杨逸一啪她的翘臀说道:“对了,这和琴操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
“嘻嘻,没关系,奴奴就是认个妹妹而已。”
“找打!”
“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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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青丝剪落愁更多
第200章青丝剪落愁更多
杨逸一路游山玩水,磨磨蹭蹭,花了半个月才走到郑州,结果在郑州外的官道上就遇到了东来琴操姑娘。
双方都有些意外,琴操是没想到杨逸一行走了半个月才走到这儿;杨逸意外的是,她竟换上了一身道袍,那曼妙的仙姿罩在一袭宽大的道袍里,也罩住了多少往事尘烟,有风吹来,道袍飘飘荡荡,一如天边来去无凭的浮云。
“妹妹,你这是何苦?”韩碧儿牵着琴操的手,凄然欲泣。
这狐狸精!瞧韩碧儿这样子,杨逸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琴操有些黯然地说道:“姐姐不必如此,琴操虽有入道之心,奈何智妙道长不肯收徒。”
“那妹妹这个是?”
琴操望望自己身的道袍,淡然笑道:“姐姐误会了,琴操只是为了路上方便。”
韩碧儿拍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妹妹啊!这向道只须心诚即可,倒不一定要出家,妹妹才双十之龄,若就此清灯黄卷一生,姐姐绝不答应,妹妹你听姐姐的,莫要做傻事。”
琴操合手一礼,没有说话,一身道袍衬得她更似不沾一点凡尘的天外之人了。
一边的杨逸有种特荒谬、特想笑的感觉,韩碧儿这样子就象在拐骗妇女,呃不,是拐骗仙女。
“对了,妹妹,你到我家去,我家里有道观,杭州洞霄宫有一位道法高深的女道长,在我家里结庐修行,你若真想问道,去了一定不会后悔。”
杨逸实在忍不住了,他悄悄退到了车后无声的大笑起来,韩碧儿是什么心思,杨逸一时猜不着,但以她的聪明,杨逸倒不担心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回到景明坊的家里,已经快到七夕了。
在环州那陋室空堂住久了,突然回到这华丽胜似王侯府邸的家,一时还颇有些感慨,说来从这一点上很能体现大宋等级的宽松。
在其它朝代,象杨逸这样的四品官,是没资格住这么高规格的大宅的,有钱也不行,一砖一瓦、一梁一柱皆有严格的等级,乱来不得。
但大宋在这方面就没这么严苛了,只要你不触犯一些皇家才能用的东西,你想建多高、多大、多豪华都行,只要你有钱。
象景明坊里的丰乐楼,建得比皇宫还高,登上丰乐楼顶层,皇宫大内尽收眼低,若是在别的朝代,恐怕没等你把楼建起来,就把你全家给灭了,但在大宋却是很随意的事。
见到杨逸时,杨氏愣了好一会儿,眼角那浅浅的鱼尾纹展开了又皱起来:“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回来了?是官家调你回京任职了吗?十三娘呢?清娘呢?她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杨氏抓着他的手,上看下看,眼中既有激动的泪花,也有担忧的神情。
杨逸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含笑说道:“娘,别哭,别担心,孩儿这次只是回京述职,十三娘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孩儿就没让她一同回来,娘亲放心吧,十三娘她很好,再过几个月,一定能给娘亲你生个大胖孙子。”
“这就好,这就好。”杨氏欣慰地颔首,但很快她又担心地说道:“儿啊!这可不妥,你回京了,十三娘也没个照应,这可怎么生是好,不行,娘亲得去环州照应……”
“娘,这你就放心吧,有茗儿和清娘照应着,汉卿我也留在环州,还有萧先生,萧先生跟随我岳父大人多年,是看着十三娘长大的,他也会尽心照应的。”
杨逸好不容易才将这个没主见的娘安抚下来,这才轮到韩碧儿与琴操上去见礼,杨逸怀疑是因那身道袍的原因,杨氏第一次见琴操竟是一见如故,显得很投缘,由此可见,林缥缈那假道士对她的影响有多深,爱屋及乌都到这地步了!
一家人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林缥缈也被请了出来,许久不见,杨逸发觉她身上的香火味更浓了,如今杨逸拿萝卜青菜也威胁不了她了,据说她在后院的草庐边铲平了一个花坛,种上了青菜。
第一次来到杨家的琴操,发现这一家子操的全是钱塘口音,这让她感觉非常的亲切。
而且让她惊奇的是,这家子不但女冠同桌,连身为小妾的韩碧儿,甚至是大丫头青叶,都一起到正堂来共桌吃饭,杨氏也没说什么,对各人还都非常温和;
而韩碧儿和青叶的神情也极其自然,不象有忐忑不安的样子,韩碧儿一边帮杨氏夹菜,一边招呼着大家,青叶则随时细心地帮杨逸斟满酒,然后低头吃饭,仅此而已。
这种情景在别家是不可能见到的,以至于琴操怔了许久而忘了吃菜。
韩碧儿往她碗里夹了块鸡肉,一脸儿笑的说道:“妹妹别拘谨,我家婆婆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杨郎也是,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向来是共一桌吃饭,婆婆说这样热闹,妹妹来到这里,今后就把这当作你的家就行了!”
“对对对!琴姑娘你多吃点,别怕。”杨氏也热情地往她碗里夹了块肉,温和地笑道,“老婆子我就逸儿一个孩子,以前总是冷冷清清,如今只想着家里能热闹一些,琴姑娘来了就把这当自己家好,千万莫要拘束。”
这下可把琴操急了,连忙起身给杨氏回夹了菜,轻声说道:“婶婶别客气了,婶婶一点不老,看着比琴操还年轻呢。”
杨氏舒展着笑容,轻言细语,一声一句夸着琴操,杨逸留意了一下,果然不愧是内外兼修,训练有素,琴操在待人接物方面极为大方得体,优雅之中带着亲和力,很难得。
“林道长,听说你前阵子回了趟洞霄宫,青云道长,哦,还有明月、明智那两个小家伙都还好吧?”杨逸举着酒杯遮住了自己半边脸,轻描淡写地问林缥缈,韩碧儿瞄了杨逸一眼,悄悄地偷笑起来。
果然,问及此,林缥缈有些不愉,望也不望杨逸一眼,冷淡地说道:“师父他还好,多谢你关心。我师父让我带句话给你,艮作清鸣七月舞,祥云聚雨共江渚。采得珠玑入胸怀,琴书作伴王侯府。”
杨逸听了疑惑地问道:“这是何意?”
“不知道!”林缥缈答得异常干脆。
“你不是一向自认道行高深吗?”
“再深能深过我师父吗?亏你还是状元呢?”
杨逸被呛得一脸酱紫,好啊!吃我的,喝我的,倒鄙视起我来了!杨逸随即给她夹了块肉说道:“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这句并不适合林道长,难怪青云老道他至今不让你登堂入室,你呀!我看这辈子就是吃肉的命,吃吧!穷苦百姓家想吃还未必吃得着呢,人啊!要懂得惜福!”
“你……”
“你什么你?知道三清祖师为什么叫三清祖师吗?一,清心寡欲;二,清净无为;三,不许生气。”
这下子轮到林缥缈一脸酱紫了,韩碧儿和琴操都悄悄掩嘴轻笑起来。
陪家人用过晚饭之后,杨逸准备好礼物,直奔苏家而去。这是个苦差,杨逸心里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苏家的丫环还是那么热情,一声声姑爷叫得那叫一个甜,可一到西侧花厅,空气却突然象凝结了一样。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苏颂脸色沉沉,甚至懒得看他一眼,杨逸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好在莫氏大概心里牵挂女儿,开口说道:“起来吧,十三娘她可还好?”
“好好好!”杨逸连声答着,一副讨好的模样,“十三娘牵挂二老,眼看秋凉渐起,她亲手给二老各做了一件袍子,让小婿给带回来了……”
苏颂不等他说完,突然怒斥起来,七十出头的人了,噪门却还这么大:“混账!你就是这么照顾十三娘的?十三娘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让她操劳这个?”
杨逸不禁缩了缩脖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莫氏心软,为他解围道:“好了官人!十三娘她在家时连针都不会拿,现在能做袍子也算有些长进了,这两三个月的身子,做些轻便的针线活倒也不怕,只要别再去摆弄你那些器械就好,难得她一片孝心,你也别在这发火了。”
“妇人之见!”苏颂犹自不愉,摆摆手说道:“你让他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跟这孽障说。”
等莫氏带人退下去,苏颂望了望躬身站着的杨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杨逸不敢开口,等了许久才听苏颂叹道:“你这孽障,怎会惹下这般是非来!你可知道,如今京中大街小巷尽是风言风语,康国长公主一回京又闹着要出家,陛下大为恼怒,这才招你回京。老夫费尽心思,说尽好话,陛下怒气才消减一些,不想昨夜康国长公主竟然自己落了发,执意要出家,陛下龙体病虚,怒火攻心之下竟昏厥过去,如今尚未转醒,幸得刘皇后及时封锁消息,否则此时京怕是……唉!孽障啊!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是百死难赎!”
落发?出家?赵煦昏厥?
这一连串的事情把杨逸砸得头昏脑胀,谁曾料到,事情竟到了这般田地,赵颖!该死的赵颖,怎么闹来闹去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第201章 瑶华宫的秋天
第201章瑶华宫的秋天
“老夫警告你,在陛下未曾转醒之前,你要在家闭门谢客,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听清楚没有?”
苏颂大声斥喝之下,杨逸醒过神来,连忙应下。
苏颂也不和他多说,忧心忡忡地摆手道:“老夫就不留你了,回去吧!有什么事老夫会另行通知你,切记!切记!莫要再出门招惹是非,特别是章家此时也不能去,明白了吗?”
“是,岳父大人,小婿一定谨遵教诲。”杨逸躬身施礼,默默退出花厅。
其实也不用闭门谢客,这次被招回京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杨逸此行极为低调,只要他不出门,别人也不知道他已经回京。
回到家中后,杨逸把自己锁进了书房里,这回事情真是大条了,康国长公主这一闹,等于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恐怕就连以章惇为首的新党,对此事也大多不以为然,毕竟自己是有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