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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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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气话,气某个家伙满脑子只想着让天下无恶人,渴望天地祥和宁静,每个人每只妖每株草每朵花都能幸福快乐,为此,清除扰乱世间的害虫亦在所不惜。但她偏偏不要让那家伙如愿以偿,最好是激得他在天山跳脚。
  男人,被美色迷到晕头转向,竟也昏庸地答应她。
  战争开始。
  幕卓王以拓展国境版图为理由,向外发兵,手段血腥暴戾,短短几十日之内,雄兵部队将西边邻近小国吞噬殆尽,军队休养半个月,准备往东边鲸吞其它国家。
  人类的欲望,越养越大。
  一开始表现得好似全为了讨好她,后来,是为他自己。
  打下的邻国进贡无数财宝及美人,并且俯首称臣于他之下,坐在权力最顶点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乐此不疲,国内赋税用来养大军队,百姓死活已经抛诸脑后。
  战争之中,获益最多的,是他。
  他得到领土,得到美人,得到数不尽的贡金,得到权力,得到过度膨胀的杀戮满足。
  她只得到臭名一个。
  祸国妖女。
  幸好她对虚名也不在意,即便今日受人敬仰,夸她为护国仙女,她也不会比较快乐。
  他们爱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昨日,幕阜王领着军队凯旋归来,从夜里就办起奢华热闹的庆功酒宴,一直到今日还没停止,看来似乎会延续数天。
  幕阜王派人来邀请她许多回,要她到酒宴上与他分享战果,但她连甩也不甩,自己在房里睡上整日。
  奇怪,有人替她发动战事,扰国扰民,让全天下人陪着她苦恼,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呢?
  外头飘散的气息全是凶兽最喜爱的阴霾,有家破人亡的悲苦,也有战死沙场的怨恨,她嗅着嗅着,却仍是皱眉。
  “夫、夫人……”婢女贞贞跪在躺椅前,怯怯地开口。
  此刻,穷奇正舒展着纤匀身躯,娇慵地窝在长椅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儿。她以软垫为枕,丝绸为被,长发不做任何梳整,任由它胡乱散敞,犹如随手泼洒的水墨画,微眯的媚眸,百般无聊地瞟向婢女。
  “大王又派人来请夫人了……正在外头候着呢……”呜,求求她快去吧,难道真要大王下十二道金牌才能请得动她?为什么要为难她这么一个小婢女?
  穷奇翻个身,由侧躺改为仰卧。
  “夫人……求您露个脸吧……毕竟,这一仗,大王是为您而打……”
  穷奇噗哧一笑,冷哼出鄙夷,“为我而打?我得到什么?他又得到什么?得了便宜又卖乖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人类,明明就只是找借口掩饰他的贪得无厌,将罪名推给另一个人,自己装得多委屈,结果收获最丰硕的人,到底是谁呀?”
  装得还真像一回事。
  为了讨美人欢心,不得不出兵——呿,难道战败国会进贡俊男给她享用吗?当然不会,送上门的绝世佳人还不是上他的床去伺候他的欲望。
  她开口要他让天下鸡犬不宁,完全说中他的野心,那是他老早就产生的欲念,她的要求,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夫人!贞贞求您别这么说……”外头还站着大王派来的人,若被听见,不被剥层皮才怪!
  “好吧。”穷奇从长椅上坐起,长发盖住半张微仰艳容,红纱滑落大半,露出裸白右肩,她红唇噙笑,很恶意的那种,仿佛找到乐子的坏孩子,正准备好好恶作剧一番。“去瞧瞧人类贪婪作戏的嘴脸也不错。”反正她正嫌无趣。
  婢女贞贞尚未反应过来,穷奇已经起身拉开门扉,裸足跨出,弧形优美的脚掌,让守在门外的侍卫看得眼珠子差点滚下来——不过眼珠子没滚,倒是唇角那丝唾液缓缓滴落——她无视看傻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一身芳香,足以迷倒人。
  她步向不远处的宴会场地,那座殿阁上方的天空,此刻正笼罩着腐败荒淫的黑雾,她只瞄了一眼,就不屑再看。
  天底下有哪种生物,会在屠杀成千上万条性命之后还大肆吃酒庆祝?
  除了“人”之外,她还真的想不出来哪!
  比起那男人,凶兽算什么?
  因凶兽的小小挑拨就能坏到骨子里去,只代表这只人类原本就不存善心,再强大的挑拨法力,永远都不及天性里潜藏的暴戾。
  她也的确该露个脸,不然“祸国殃民”的罪名谁来扛呢?
  呵呵,妖女来了。
  “镜花夫人到。”侍卫朗声通报,原本嘈杂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跳着舞的优伶,奏着琴的乐官,高昂的谈笑声,全数停止。只有穷奇脚上金铃清脆地响着,她每走一步,它就愉悦地铃一声,傲慢地向众人宣示——听着,她穷奇来了。
  从她一踏进酒宴,耳边即传来许多无声咒骂,来自于主和派的臣子心中——
  全是这妖女,害得大王背负起昏庸之名!
  妖女,她又要来鼓吹大王发兵攻打其它邻国!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唉,国之不幸呀……
  呵呵,她一字不漏,全都听见啰,谢谢大家夸奖。
  “小花儿,来,坐本王身边。”幕阜王立刻赶走窝在他怀里的小美人,足见在他心目中,她的地位远胜过那几个满脸不悦的女人。
  她走过去,不是因为听话,而是他身边有大空位。
  “你在午憩吗?发没梳呢。”慵懒的模样也真撩人,发丝微微凌乱,好似在床榻上翻滚过好几回,他几乎可以幻想她在床上的媚态。
  “懒得梳。”穷奇避开他的手指,连发丝都不想让他摸。
  “我应该要将所有见到你这娇俏模样的男人眼珠子挖出来。”他一说,在场所有男人忙不迭地移开视线。
  最该挖眼的人就是你啦!用眼神在剥光我的衣裳,下流!穷奇在心里哼着。
  “斟酒,我要和小花儿喝一杯。”幕阜王命令一下,手脚利落的宫婢迅速将两个酒杯倒满,他端起,一杯给穷奇。“这场宴会是替你办的,我已经帮你将天下闹得鸡犬不宁,开心吗?”
  “这样就叫鸡犬不宁?”她挑眉,红唇沾着杯缘轻啜酒液。这热辣辣的玩意儿她没多喜欢,还是觉得山涧里的泉水顺喉。
  “哦?我的小花儿不满意?那么,你还希望怎么样?”幕阜王的指,似有若无地勾弄她的红袖,脑子里想着脱下它时的愉悦。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啰。”
  “再替你多打几个国家,要他们献出国内最美的珠宝。”他拍拍手,宫婢立即跪着呈上一只黄金打造的凤冠,色泽闪耀,刺痛众人的眼。“这回的战利品,喜欢不?送你。”
  庸俗的人类,庸俗的眼光,她瞧不出这金光闪闪的东西美在哪里,有比一朵鲜花美吗?
  “不喜欢,你赏给别人吧,赏给我我也不会戴上。”她才不要在脑门上扛那么重的东西,自找苦吃,没看到捧着它的宫婢双手直颤抖吗?
  “你真难讨好。”幕阜王微微动怒,没看见她欣喜若狂地叩谢恩泽,更没看见她软着声音和身躯偎进他怀里撒娇,这女人,真懂得泼他冷水。
  “天性。”她天生难搞。
  “我的忍耐有限度。”这句话,已是威胁。
  “然后呢?”她不怕。
  “我只要一句话,你的人头就会落地。”
  “呵。”她笑,眼神却轻蔑,像在说:凭你?
  幕阜王瞪着她良久,用着要瞪穿她似的狠劲,一对眼珠子瞠得极大,最后却不得不败下阵来。
  她的表情,搔得他心头发痒,在彻底得到她之前,他舍不得杀她,等到他玩腻了,她还以为自己能无礼地和他顶嘴吗?!
  他绝不会让她好过,尤其是在床上。到时候,他非得要用尽她无法想象的方法蹂躏她甜美的肉体,非得要她反过来哀求他住手!
  “小花儿,本王就爱你这股辣劲,像这杯酒一样,虽辣口,却又极香。”他方才的怒目横眉已消失不见,换上宠溺的神色,虽然心里仍有气恼,却藏得极好。
  她听到的,可不是这句夸奖,就连他在心里说要将她这样又那样,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淫乱思忖,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半个字不漏。
  “你放心,本王不会放弃讨你欢心,本王不信自己做的一切无法感动你。这凤冠,足足镶上九十九颗东海贝珠,只有临近海滨的禺京国才有此珍贵特产,你知道我为了打下它,费上多大力气?禺京国好顽强,连打半个月也攻不下一座城池,不过最后我仍是突破他们的死守,而且不费一兵一卒。这事儿你听来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我方仅只派出一名说客,便说服禺京国降伏。”
  穷奇自顾自喝她的酒,压根没专心听他吠。他说的事,她不感兴趣,一点也没有。
  “此役的功臣,你想不想见见他?”
  不想。她对任何一只人类都没有好奇心。
  不过她还来不及口出酸言,一道白影,缓缓步来。
  杯子抵在唇边,她却忘了该吞咽,酒液哗啦哗啦地倾溢出来,濡湿红裳的襟口。
  她一定是疯了。
  相思将她给逼疯了。
  那么她也疯得太彻底。
  她竟然……
  看见月读越过众人,步履平平稳稳地走过来!
  飘然出尘的气息,淡然俯觑的澄眸,瞟向她时,眼神就是每回准备轻斥她做了坏事时才会有的肃穆。
  脸上那副千年不变的神情,依旧是她记忆中的老古板模样。
  而且——
  还是黑发黑眉黑瞳孔!
  她瞠目,她结舌,她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一开始,她以为是哪个长相有九成像月读的人类。
  很快的,她就否决这个愚蠢的想法。
  他就是月读,他身上的神味骗得过人类却骗不了她!
  思绪纷乱间,他已来到她面前。
  “这位是水月先生,就是他助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胜利。”幕阜王还在说着。
  见“鬼”不可怕,此时她见“神”才大受惊吓!
  水月先生,在幕阜王久攻禺京国不下时突然出现在军营里的读书人,看似弱不禁风的他,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偏偏在众人记忆中,好似军营里本就该有这么一号人物,每个瞧见他的人,都会脱口唤他一声“水月先生”,这四字,明明陌生,却又从脑子里迅速窜起。
  就在幕阜王准备以火攻烧死禺京国都成千上万条性命的当夜,水月先生站出来,用平和清雅的嗓音说着他有一计,能让禺京国大开城门,恭迎幕阜王的人马入内,但他要求君王不得杀害任何一条人命。
  幕阜王同意让他去试,但也要他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成事,就要拿命来祭军旗。
  那夜,水月先生独自去了禺京国都一趟。
  不到半个时辰,四方城门大开,禺京王领着全城百姓,伏身下跪,自愿投降。
  从那时起,幕阜王对水月先生深感敬佩,视他为此役最大功臣。
  “小人,用贱招谁不会?他一定是进到禺京国都,用法术将全城的人洗脑,让他们降伏,这哪是什么大功劳?!”穷奇不断地嘀咕,酸言酸语全含在蠕动的红唇里,不能大声吼出来,真不痛快。
  什么水月先生?月读就月读,装啥人类呀!
  镜中花,水中月,两者都是虚假,她和他的身分,全是诓人。
  她瞪向盘腿坐在席间的月读,他不像左右两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臣子那样放纵,他只是静静坐着,桌上任何一盘菜肴皆不曾下箸。
  还真是……有几千万年没见过月读这副模样。
  黑色长发以玉簪整齐盘束,一丝不苟。
  素净的衣袍以灰、白两色为主。
  那两道眉,也黑得好明显,以往是淡淡银白色,总给人一种不太清晰的感觉,五官与轮廓都那么淡,那么不染尘色,此时整个显眼起来,也更年轻一些。
  月读察觉到她的注视,扬起黑睫,回视她。
  穷奇猛地一震,脸上浮现被逮到的窘红,她用力别开螓首。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现在哪有闲工夫管月读的头发是白是黑这种小事?她该在乎的是——月读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不会是太久没见到她,很想念她才来的,她有自觉。
  她也不认为月读闲到来替人类君王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所以,此时此刻他坐在那里的用意,耐人寻味。
  通常呢,月读出现在凶兽面前时,都是因为凶兽惹出祸事,浑沌如此,饕餮也如此。
  现在轮到她了吗?
  他是来处罚她挑拨人类君王发动战争这一条重罪吗?
  他准备像对付浑沌一样,将她也囚在哪块钢石里几千年出不来吗?
  还是干脆更省事一点,拿下她额心的珍珠,直接教她回归虚无缥缈,为世间除害?
  月读的目光太深沉,她完全读不出他的打算,可是一想起额上珍珠是为何而来,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臭月读!你来这里想干嘛?她开启心音,和月读以心灵对话,旁人听不见,她吼得特别大声。
  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穷奇,你在此想做什么?他淡然回道。
  哼!我又不归你管!没必要向他交代去向。
  你若是想挑拨起战火,让生灵涂炭,我不得不管。月读的视线不再望向她,此时有人向他敬酒,他微勾唇角婉拒,心音却没有因而中断。你成为幕阜王的宠妃,要他为博你欢心而攻打其它国家,你一时玩兴,让多少人付出代价?穷奇,你为何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她任性地关掉心音,不想听月读说教,冷哼转头。
  “水月先生,酒菜不合你胃口吗?”幕阜王瞧见他一口也没动过。
  “我不饿不渴,谢大王好意。”
  “连本王敬你一杯也不肯?”
  “以茶代酒,水月可以连干十杯。”言明他并不是拒绝幕阜王,而是拒绝酒肉。
  “哈哈哈,好,本王不勉强你,赐茶。”
  穷奇看见幕阜王对月读如此重视,美眸眯细。哼,她才不会让月读一帆风顺地打入人界这个圈子,成为幕阜王的爱卿。
  她要破坏他!
  她突地偎进幕阜王怀里,纤指在他心窝上画圈圈,画得幕阜王心跳加快,大鹿小鹿乱乱撞。接着,檀口轻启,声音说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掩在衣袖下的唇儿微微颤抖,眼泪硬挤在眼眶备用。
  “大王,那个男人目光淫秽地偷瞄我,他……他用眼神在意淫我……”
  嫁祸。
  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觊觎。
  但是幕阜王没有动怒。人家水月先生的视线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说他意淫她,相当牵强。
  “你看他的眼神多坏!”穷奇指向月读,继续控诉。
  污蔑。
  “……有吗?”幕阜王一头雾水。
  水月先生的眸色,是他此生见过最正直、最清澄的,里头没有半点心虚或不确定,当然,更没有邪念。
  不只幕阜王如此认为,在场众臣亦有同感。
  水月先生光是坐在席间,没有半个舞伶敢靠过去挑逗他。他容貌生得好,是姐儿们最爱的俊俏温文,照理说来,她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依偎在他身旁喂他喝酒,然而,他只是静静坐着,脸上没有严肃冷漠,更没有狰狞恐怖,偏偏就在无形中产生一股圣洁之力,令人又敬又畏。
  所以她指控水月先生的眼神既坏又淫秽,完全没有说服力,甚至有人在心里嗤笑:说别人眼神坏,你怎么不瞧瞧自己那双眼,才真的叫邪恶!
  “有啦!大王,你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啦!”她跺脚,要幕阜王昏庸地为红颜而杀良臣。
  “小花儿,一定是误会,你别气,水月先生不会这样,乖。”
  乖什么乖呀?!她当然知道月读不会,就是不会才叫“诬陷”呀,要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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