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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是有点吃不惯外面的食物。”她挤出一抹客套的笑容,不让烦乱的心思写在脸上。要是被这些老师看出她有心事,话题的矛头肯定会指向她,死挖活挖,也要把她的心事挖出来。
学校的生活圈很狭窄,老师们又是靠一张嘴巴吃饭,在学校待了几十年,全靠同事们的八卦来调剂身心,哪位老师家里的小孩上某某幼稚园,或谁家的老公薪水有多少,像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都会被拿出来聊,不久后全办公室的人都会知道你家的猫叫什么名字,所以她当然下愿意表现出来。
幸好,众人没有继续探究,不过话题倒是转到鸡排饭上头了。
脱离了在家当米虫的日子,过着独立自主的生活,三餐吃外面,才深切明了自己的胃口已被母亲那一手好厨艺给养刁了,拖地、洗衣可以自己来,不用母亲帮忙,唯独吃饭……唉!她奸想吃老妈煮的菜喔,唯一可以比得上老妈味道的,便只有那家伙的食物。
想着想着,竟然又想起他了!
唇上仿佛还感觉得到他残留的余温,三天过去了,没有淡忘,反而随着每一次不经意地想起,心口更加热烫。
尚未有机会和文俊哥哥发展到这个阶段,她多年来小心珍藏的初吻就被他夺走了,虽然老妈常念她太粗野,一天到晚练拳击,没个女孩子样,但是她依然有自己的美梦呀!盼望在一个灯光美、气氛佳的浪漫时刻,将自己的初吻献给心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她一直幻想是温柔有礼的文俊哥哥,不料却是可恶的他,如此霸气而狂野……
不该再想他的,托他的福,她已经破了连续三天没赖床的纪录,每天七点就到校,只因为不想见到一身劲帅皮装的他坐在摩托车上等她。
其实她心底明白得很,自己是在逃避,他的狂野和直率吸引了她,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暂时不见面的好,幸好她教的是二年级,不会遇到他。
才这么想着,却不经意地透过餐厅的玻璃帷幕瞧见对街一道熟悉的身影,孤绝而冷然,是他!
汪采湘一颗心紧揪着,他的身子倚靠着摩托车,双臂交横在胸前,炯炯有神的双眼,隔着一条街,与她视线交缠。
她忙将目光转回餐盘上,不敢与他对视,只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开始变得混乱。
别看!求你!别用那灼热的眼神盯着我!她在心中呐喊着,逼自己不要去在意那烫人的视线,但一转头,忽然又想到现在外头正飘着雨呢!
细雨纷飞,虽不大,但若站足十分钟,也会把人淋得湿透。她担忧地将目光再度迎向那张坚定的面容,发现他的衣服果然都湿透了。
那小子在干什么呀!嫌身子太壮不怕感冒是吗?
桌下的拳头紧握着,她气自己无法不为他担心,但又不得不硬下心肠,她知道他在等她,因为这三天自己特意避不见面,就是故意要绝了他的希望,好让他自动打退堂鼓。
但他没有,站在雨中,仿佛一尊不动的雕像,任由雨水打在他脸上,淋湿的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前,炽热的眼神未曾移开过,眼中的痴狂与执着令人心神悸动。
“呀?那不是三年四班的严封成吗?”同桌的一位老师发现了他,惊讶出声,引得其它老师也争相目睹。
“可不是,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话题立即转到这位令全校师生头痛的问题学生上,害她因为心虚而更加紧张。
“他好象在看我们这里呢!”
“不会吧?好可怕哪!有谁得罪过他吗?”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害怕与那学生扯上关系,却没有人为湿淋淋的他担一份心,只除了她。
有人提议结束这顿午餐,把握剩余的午休时间回办公室补眠,众人无条件附和,付了钱后纷纷打道回学校,走的路当然是离他越远越好,汪采湘跟着大家一块走,却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她。
她知道严封成不会当着大家的面找她,所以略微宽了心,故意不看他,好让自己不会心软。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心的,是的,她相信。
上完最后一堂课,汪采湘坐上舅舅的车,约好去吃舅妈为她准备的丰盛晚餐。舅妈生了两个儿子,就是遗憾没生女儿,两位表弟都去南部念大学了,所以家里没什么人,特别疼爱她的舅妈,一听说她上来台北,已要舅舅转告好几次,叫她来家里吃饭。
因为中午没吃多少,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难得有家常菜可吃,汪采湘当然是大快朵颐,一次补足这几天没吃的分量。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了。”舅妈失笑地提醒,并帮她舀了一碗汤好顺顺喉。
“谢谢舅妈。”鼓着塞满饭菜的两颊,她的表情就像在吃什么人间美味一般,逗得舅妈开心不已,连连帮她挟菜。
“你喜欢吃,何不住舅妈这里?舅妈天天煮好吃的菜给你吃。”
她吞下一大口饭,又喝了一口汤,才有闲暇说话。“我如果住这里,会被爸嘲笑的,笑我一个人无法独立自主生活,还敢对他说大话。”
“别理你爸那个牛脾气,他是刀子口豆腐心。”
“但我还是要证明给他看呀,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把我当成小孩。”
“因为你是他的宝贝女儿啊!如果舅妈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肯定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外面住,现在坏人很多,单身女子独居在外,很危险哪!”
“怕什么,我拳头很硬。”
舅妈数落她一句。“淑女点,女孩子别动不动就用暴力,小心把男人吓跑了,嫁不出去。”
她嘟起嘴儿咕哝:“可是就有人不怕呀!”
“谁?”
汪采湘真恨不得赏自己一个耳光,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嘴巴快,老是不小心说溜嘴,看到舅妈促狭的眼神,就知道瞒不过她。
“有人追你?”舅妈一猜就中,活像女儿要出嫁似地比她还兴奋。“是哪位青年才俊要追我的宝贝采湘?”
汪采湘忙看看坐在客厅专心看新闻报导的舅舅,幸好没被他听到。这才回过头,支支吾吾脸红地道:“没有啦……只是有个学生……”
“对方是学生?”舅妈一脸意外,眉头纠结,一听到学生两个字便没适才那般兴高采烈了。
汪采湘正愁找不到商量的对象,于是将大致情况叙述给舅妈听,但隐瞒了对方的名字。
“千万别跟学生有感情牵扯,到时候被卫道人士批评就不好了,你爸更会大发脾气。”如她所料,任何人一听到都会反对。
“我知道,我已经拒绝了,舅妈放心。”为了躲避舅妈探究的眼神,她假装对此事不在意,又舀了一大碗汤开心地喝着,马上将话题绕到其它地方去。
她拒绝他是对的,根本不会有人看好他们,她不该因为他的热情而有小小的动摇。确定了这想法后,她不再迷惑了,决定将他的事抛诸脑后。
晚餐后又陪舅妈聊了很久,拖到快十二点,才由舅舅开车送她回公寓。
进入电梯,来到她住的十一楼,从皮包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顶住了她的门。
仿佛早已预料到严封成会在这里等她,汪采湘没有太惊讶,毕竟住在同一栋公寓,要完全避不见面是不可能的,不如坦然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没人告诉你,这样对师长很不礼貌吗?”她选择不再回避,以较劲的目光迎视他。
“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再怎么装酷,还是像个小女生。”
冷酷表情只维持不到一分钟,就轻易被他的话激怒而破功,正好印证了他的话——她无法装酷。
越来越觉得这人好奸诈,总有办法掌控她的情绪。废话不多说,她双拳紧握,摆出退敌的战斗姿势。
他无动于衷,声音更低沉。“你心里明白,你打不过我的,我可以再把你推倒,吻你好几遍。”
战斗的姿势这会儿改成了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她屏住呼吸,并一脸惶恐地瞪着他。
“我们谈谈吧。”他道。
原来他不打算要动手,只是来谈判的,这令她松了口气,而且有恃无恐。
“没什么好谈的,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没错!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即使眼见那黯然神伤的表情,依然心意不改。
“只因为我比你小?”他咬牙。
“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上次见过的那位。”
“那娘娘腔的男人有什么好?”
“是斯文!”她不服气地更正。“文俊哥哥为人正派,对女人温柔又很绅士,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占人便宜。哪像你,接近我别有居心,用食物和摩托车诱拐我,拿补习当借口骗我,还强吻人家!”一口气骂完,真有说不出的舒坦。
严封成被她搞得好气又好笑,她可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小媳妇对老公抗议似的,说不出有多娇蛮可爱,若有男人不心动,那人绝对不正常。
“听起来像是即使用枪抵着脑袋,你的文俊哥哥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依我看,他不是没胆,就是对你没兴趣。”他冷哼一声,不屑的嘲讽道。
汪采湘被他一针见血的犀利言词说得面红耳赤,气不过地反驳:“才不是!那是因为他很君子,所以才没碰我!”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等于告诉人家她和文俊哥哥一点进展都没有。见到他脸上表现出的高兴,真令人不服气。
“我不一样,就算拿刀子砍我,我也一定要亲到你不可,因为我喜欢你!”
哎呀呀——这家伙真不害臊!这么露骨的话也好意思说!但她更气自己定力不够,两颊烫得像火烧。
“你也不讨厌我对不对?”
他乘胜追击地逼问,令她慌乱无措,气愤地指责:“你凭什么喜欢我?年纪比我小,又还是学生,成天只会打架闹事,出了事就让家人帮你收拾残局,有本事就做一番大事业给我看,让我心服口服,我就承认你是成熟的男子汉!”
“你——”
一个细微的咳嗽声传来,两人惊异地瞪向声音的来处,赫然发现好几十双眼睛正躲在门缝里偷瞧。不只一户,而是这层楼的所有住户,因为被他们的声音吵醒,没胆子出来制止,却又很好奇,所以躲在门缝里偷瞧了好久。
“看什么看!”严封成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对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咆哮。
“是呀!没见过坏人是不是!”她吼得更凶。
砰、砰砰——一个个门窗紧闭,全都吓得躲回屋子里去,空荡荡的长廊又恢复了宁静。
原本在气头上的两人,暂时不再言语,只是沉默。
她的一席话令他哑口无言、羞愧难堪,久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说得没错,现不他什么都不是,只会打架跷课,还是各校拒收的不良少年,靠着有钱的老爸逍遥法外。
一直以来,他怨恨父亲的薄情,认为他对不起病逝的母亲,却从未反省自己又是什么德行,说穿了,自己不过是个自暴自弃的高中生,又凭什么跟别人比,并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除了逞凶斗狠,他根本没做过一件值得人家夸赞的事,此刻回首过去,才猛然发觉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蹉跎了宝贵的青春岁月。
他感到遗憾和羞耻,恨自己没出息,恨没本事让她爱上自己!
紧握的拳头上现出几条青筋,不一会儿,拳头松开了。
“我明白了。”他低沉开口,然后转身,不再为难她,如她所愿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打开家门进去,关上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光一般,她无力地靠着门板,轻轻闭上眼睛。
这样就好了,只有让他死心,自己才能解脱,可为什么,左胸的心口处有一点点痛呢?她不明白啊……
噢——不能想了,她好累喔,相信睡一觉起来后,她会好很多。
太阳穴隐隐作痛,一定是天气惹的祸,窗外的雨声扰人心烦,等明天出太阳后就会好了,她也会没事的。
雨过天晴,天边出现一道彩虹,为云扬高中的天空增色不少,细雨初歇的校园里,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本该是平静如常的校园,似乎因为某些骚动而显得不寻常,各处室的几位主任们临时被叫去校长室开会,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上完下午的两堂课,汪采湘慢步地朝办公室走回去,行经三年级的教室时忍不住往里头窥望,没见到严封成,不禁有些失望。
该死的家伙,八成又跷课了!她在心中嘀咕着。
走着走着,正奸瞧见教务主任远远从对面走来,四眼田鸡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担心对方又缠着自己献殷勤,汪采湘决定还是绕道而行。
“汪老师!”
身子一顿,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对向她招手的四眼田鸡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四眼田鸡不知是捡到钱还是中了乐透,今儿个似乎特别开心。
“教务主任。”她微微颔首。
“叫主任太见外了,叫我许老师就行了。”
不见外还得了,她就是要特意保持距离啊,而且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四眼田鸡姓许。
“您今天心情很好呢!”
“可不是,你猜,我为了什么事情高兴?”
我哪知道啊!拜托!
“您要升官了吗?”
“不是,再猜、再猜。”
没头没脑的,怎么猜!“我猜不到呀,您就别卖关子了,呵呵。”掩口轻笑,她很努力维持身为老师的形象,忍住用拳头逼问的冲动。
四眼田鸡兴奋地道:“好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后不用再为严封成那个问题学生烦恼了,因为他决定休学了。”
“什么?”她瞪大眼,一脸惊讶。
“刚才开会就是为了这件事。严封成这个学生呀,又跟人在外面械斗了,听说这次闹得很大,受伤的学生家长们群起抗议,连校长都摆不平,幸好那家伙自动申请休学,全部人都松了口气哩!”
怎么会?她不敢相信,一听到他自愿休学,霎时脑袋空空,像是失去了什么。
教务主任又开始施展他长舌的功力。“他大概是自觉无颜面再待下来,所以才自愿休学的吧!哈哈,这样也好,免得又给学校添麻烦,你说是不是?汪老师——”他转过头一看,面前连个人影都没有,汪釆湘早已消失无踪。
咚咚咚——一团龙卷风在走廊上快速行进,并扫过训导主任的身旁,刮起七级旋风。
训导主任愣了下,破口大骂:“是谁!上课时间竟敢在走廊上奔跑,给我回——”“来”字尚未出口,一个人影又转了回来。
“我舅舅人在哪里?”汪采湘问。
一看到对方原来是校长的侄女汪采湘,训导王任的表情立刻由恼怒转变成逢迎讨好的笑脸。“原来是汪老师呀,校长在忠孝楼前的广场接待——”
“谢谢,喔对了,您的假发掉了。”语毕,娇俏灵活的身影又咚咚咚地快速远去,留下脸黑了一半的训导主任,急着去找回他的假发。
从未料到,他要休学的消息会带给她这么大的冲击,不愿去深思心里那股窒闷感因何而来,她冲去找舅舅,只想把事情弄清楚,知道为什么严封成要休学。
直冲忠孝楼前的广场,远远就见到一辆气派的黑色宾士轿车停在穿堂旁,几个穿著高级西装的人士正在与舅舅攀谈,从舅舅慎重恭敬的态度感觉得出对方是个大人物,而严封成便站在那些人之中。
她停下脚步,突然失去了跑上前的勇气,面对他时又能说什么呢?
那辆车是来接他离开的,她知道,猛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