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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日回若望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皇宫报到,也不是探亲访友,而是直奔藏经阁。在门口,他随手亮了亮三品官衔的金印,就想直闯藏经阁深处,却被一位五缕长须,眉目俊逸的儒生给拦住了,说:“阁下虽为王国三品官员,但是武官,不知文才如何,不得直入藏经阁!”
费日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儒生,发现他身上隐隐透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气质,那是在地球时,中国国家图书馆文物委员会五个老头老太身上弥漫的气质。费日知道这位儒生必有两把刷子,所以很心平气静地说:“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儒生还了一礼,儒雅地说:“除了一楼的众部藏书之外,二楼的密部藏书要有知名学者的推荐,三楼的妙部藏书要有本藏经阁阁主的推荐,还有隐秘书室的玄部藏书必须要有国王特令或三名以上藏经阁阁主推荐。因此,恕不能对阁下开放!”
又是图书等级制,费日已经在这上面受了不少气,闻言毫不客气地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学无贵贱,能者为师。一本书的写成,不知耗费了作者多少的心血,却被你们束之高阁,而不得知己一阅,那藏经阁不过一书籍的坟墓而已!”
儒生并不为费日的话所打动,微笑着说:“那么阁下认为自己是达者、能者还是知己?要知道书是作者心血所聚,如果让一些根本不懂的人的断章取义、妄加评议,岂不是糟蹋了作者心血?藏经阁立此规矩,不过是为作者心血寻一知己,存亡续绝而已!”
费日冷笑一声:“是不是作者的知己,你又如何知道?当你以自己设定的标准来造择读书之人时,其实已在暗中设置了价值取向,而将非我族类排斥在外。书不怕人读,不怕人骂,就怕人不读不骂。赞赏一本好书,如菩萨低眉,普渡众生;痛斥一本坏书,如金刚怒目,惊退众邪。何况,安知那些断章取义,妄加评议者不能以偏助正?”
儒生一阵语塞!从他身后的门内传出一阵大笑,说:“老友!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着,自门后转出一个青袍布衣,神色萧瑟的老人,正是玉瓯国右相月鉴。
费日对这位官职比自己大了两级的王国大臣,很自然地拱了拱手,一点儿也没有平时那些下级见上级时的自觉,说:“月伯伯,原来你也在这里?”
月鉴捋捋胡子,得意地说:“现在你费日费军团长取万荆、破千机,早已是王国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不知有多少人正等着巴结你或拉拢你,只有我知道,如果你回若望的话,第一个去的地方不会是皇宫、兵部或吏部,而是藏经阁。我已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等了一天了?”费日略略一愣,说:“皇帝陛下要秘密召见我?”
月鉴神色一动,微叹一声说:“见微而知著,难怪费日你能在八十年后以这么小的低价重新夺回千机堡。我玉瓯有费日在,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又可得享太平了!”
费日不好意思地说:“世事难料,今后的事又谁知道呢?月老伯,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见我?”
月鉴掏出一枚圆形的紫金令牌,微笑着说:“你以为陛下没事干,整天等着召见你吗?如果他有空,我会派人通知你的。这几天,你就呆在这藏经阁吧!陛下已有特许,藏经阁所有藏书向你费日开放,这是令牌!对了,这位藏经阁阁主白风竹先生,你先见过!”
看在藏经阁里大叠大叠的藏书份上,费日的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一把抓过紫金令牌,一边面露谄笑着对白风竹说:“不知风竹先生当面,失礼!失礼!”
见费日面对上司仍是不卑不亢,但看在书的面子上,却能给人溜须拍马,其间的转变又是那么自然。即使白风竹身为玉瓯国四大藏经阁之一的若望藏经阁阁主,自诩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禁暗暗好笑,说:“哪里,哪里,我早知道你也是个爱书成痴的人物。自一年多前来若望之后,每日在藏经阁读书八个时辰,将本藏经阁里的众部藏书翻阅殆尽。我本想让你开始读密部或妙部藏书,但又怕你吞多不烂,所以干脆时不时让白涌泉偷拿一二本给你解馋。自你大显身手,轻取千机、万荆之后,我才发现你并不是一个拘泥书本之人,就想等你回若望时,特许你阅读妙、密两部藏书,没想到陛下倒是先我一步,准你阅读所有藏书。”
好你个白涌泉,每次都说自己是冒了生命危险给我偷书,没想到根本就是人家授意的,还害我以为欠了多少人情?哼!看这回从雪城回来,本少爷怎么治你?不行,不能再跟这两个老头聊下去了,天知道这种年老成精的怪物会不会正在算计我,还是看书去要紧!费日脑子里转着不可告人的念头,口中却答得滴水不漏,说:“既然如此!我看书去了!你们聊!”
费日已经记不清看了多少时间的书了!他没有直接去读玄部的书,而是从密部开始。对他来说,只要是书,都有读的价值。不同的是,好书值得去学习,坏书则可以拿来做批判。正当他看得天昏地暗的当儿,月鉴派人过来了,是月紫,一蹦一跳地上来,口里叫着:“费日,费日!”
还好,藏经阁中妙部藏书室里只有费日一人,也不会大惊小怪,或者说他还是沉浸在书海之中,根本就没听见。月紫见状,轻轻地走到费日身边,凑到费日的耳朵边大叫一声:“费日!”
“吓!”费日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一抬头,就见月紫双手插腰,得意地说:“吓着了吧!”
“还行!”费日定了定神,说:“龙兄可还在万荆关,什么事儿劳驾月大小姐你跑藏经阁来了?”
月紫脸一红,嘴一撅说:“还不是我爹要我来通知你,说让你马上去见他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人!对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连我爹说起他来,都神神秘秘的?”
费日伸了个懒腰,振奋了一下精神说:“是苍天畔陛下!”
月紫伸了伸舌头,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大事,所以也就不再问下去了,话题一转:“那龙……”
费日不等她说完,就接口说:“这回若望的事一了,我就回靖乱军团,放龙兄一个月的假,而且,以军令要求他天天赔你逛街,怎么样?”
“谢谢费哥哥!”看在龙近水的面子上,费日也有了哥哥待遇了!月紫知趣地说:“那我先走了!”
费日在月紫走后,才想起,她还没说让费日到哪里见苍天畔呢!算了,反正就算是秘密召见,对费日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慢悠悠地收拾好书本,向上次月鉴带他入宫的门口走去。
BTW:跟起点争取了一下,他们同意公众版在这周把第三卷更新完。我会以一天一章的速度,至少更新到61章。
58、使臣北来
皇宫后侧靠近御花园处的侍卫早就得到了照会,所以费日一亮出他的军团长金印时,他便心领神会地放行。费日凭着自己的记忆,穿过御花园,从右边走廊直向皇宫大殿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五十米的样子,就到了南书房。
正当费日站在门口,想着是否该敲门的时候,苍天畔的声音就传出来了:“是费日吗?进来吧!”
苍天畔正坐在紫檀书桌前,翻阅着厚厚的一叠奏章,见费日推门而入,将手中的奏章往边上一放,笑着说:“费日!回来了?”
苍天畔家常般的问话,一子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君臣关系。费日本来就对那套所谓的宫廷礼节很感冒,反正也没外人在,既然正主子摆出一副家常聊天的架式,所以就顺水推舟,将那套烦琐的礼节给免了。他一拱手,说:“微臣费日见驾!”
苍天畔显得很高兴,大笑说:“费日啊,费日,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以五万人马歼真羿国精英骑兵团羿之羽箭,俘真羿名将凌秋鹤、常孰是、景天,收复万荆关,光这些战绩就够你面对五大军团而无所愧!可你还异想天开,奇袭千机堡,补全了我们玉瓯国八十年之痛,你让朕怎么奖赏你?”
“不敢!”虽然玉瓯国几乎所有的人对收复千机堡一事都表现出震惊和重视,但对没有什么传统心理的费日来说,收复千机堡的价值还比不过一本好书。他淡淡地说:“托陛下的福,也是将士们全体努力的结果!如果陛下要赏,还是赏给靖乱军团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吧!”
苍天畔定睛看了费日半晌,点点头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费日深得治平天下之精髓啊!”
费日大惊失色,“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费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这是地球《道德经》的原话啊,身在乱世星球的苍天畔怎么能够知道?连苍天畔也开始发现不对,问道:“费日,有什么问题吗?”
还好,费日识海中的金黄旋涡迅速转动,将他惊乱的情绪一清而空。费日定定神说:“陛下的言论道振聋发聩,生而不有的警句几乎包括了一切治平天下之道,不由让臣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不知此理出自何书?”
苍天畔对费日的嗜书习性也早有耳闻,笑着说:“朕不是给了你一枚紫金圆牌,特许你进入藏经阁玄部藏书吗?这几句话就来自玄部藏书中一部叫《治之道》的书,有空你可以去读一下!”
费日按下心中的震惊,说:“不知陛下召见臣,有什么指示!”
苍天畔笑着说:“在王国六个独立军团中,除了中央厚土军团战天常驻若望之外,你是第一个回来的军团长,联想听听你对芙蓉之约的看法。”
“臣以为芙蓉之约可予以关注,却不可信!”
“为何?”
“臣以为,欲一统天下者,则必得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三者之中,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芙蓉之约只是天时中的天象,此外,风、雨、雪、雾等不同的天气也是构成天时的重要部分。但如果不能占有地利,则纵有天象、天气为助,也很难强取!地利包括地点、地形、地质等,像千机堡扼西北走廊,在地点上兼顾真羿玉瓯两国;同时,两旁高山相夹,无路可通,在地形上易守难攻;西北走廊北段地底全是难以挖掘凿穿的花岗岩结构,在地质上不利于采用地道、法术攻击。正是这些地利造就了千机堡无可比拟的军事价值,这八十年中,有利于我玉瓯国的天时不少,但终不如千机堡的地利为助!而天时、地利加在一起,不如人和。如果政令通达、国富民强、上下一体、万民归心,则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纵天不予时、地不利我,亦能横卷天下、囊括四海。此次千机堡之胜,正是人和之胜。”
“好!那么此次芙蓉之约,我们该如何应对?”
“伺机而动!先治平国内,形成强有力的后盾,然后,练兵强国,不击则已,一击必胜。在这中间,要积极与各国展开外交,远交近攻,诱以利、胁以兵,在保持我国整体力量的同时,通过各国之间的利害转换削弱各国。最后,才能谈统一天下。如果时机未成,则不如先固守一国。在这方面,星国的激流勇退才保存下迄今五百年的基业,而真幻帝国却吞多不烂,以至于烟消云散,都可以做为借鉴!”
“那么,如何才能治平国内呢?”
“一人之力有限,而众人之力无穷。要想治平国内,关键在于要发挥整个国民的积极性,集众人之智、众人之力,决定王国法令,不能将天下安危系于一人之身。而要发挥整个国民的力量,首先要开启民智,那就要以教育为基础。费日的想法是对于一定年龄的幼童,实施无偿的教育,公平、公开、公正地提拨人才,委以要职,则其余事项,莫不水到渠成!”
“哦?讲究治平之道的《语书》中,开章明义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费日现在的提议不是正反其道而行?”
“《语书》没错,但后人断句有误!那句话依臣之见,该断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说民众遵从王国的号令,自觉与中央保持一致,则任其所为;如果民众并没有与中央保持一致的自觉,则向其解释清楚、说明道理,以获得民众的理解。”
苍天畔陷入的沉思之中,足足一刻钟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难!难!要对一定年龄的幼童实施无偿教育,必须要有强大的国家财力在后支持。不过,光这一点上,玉瓯国倾数十年的积累,倒不难做到!难的是,一旦这种教育贯彻下去,王国的选才方式就要改革,实现唯才是举,才能发挥教育之长,而不至于使人才暗生怨恨,酿成事端。而唯才是举却有一个隐含的前提,那就是将相本无种。这必然会受到王国贵族世家的反对。甚至连在下的民众也由于根深蒂固的传统等级观念予以反对!事关重大,恐怕很难实施啊!”
费日反正已经把自己的事说完了,也就不接口,让苍天畔在那儿自言自语去!苍天畔见费日没什么反应,话题一转,说:“费日,那么你对与真羿国之战,又是如何看待?”
费日微微一笑,将与龙近水他们讨论的结果搬了出来:“臣以为双方可以议和了?”
“议和?”苍天畔眼中精芒一闪,说:“我军正值士气旺盛之际,正可乘胜追击,为何要议和?”
费日胸有成竹地说:“如果只是真羿国与我国交战,这正是乘胜追击的良机。但芙蓉之约一出,使整个局势有变。一方面,真羿国并非没有一抗之力,离千机堡最近的永嘉城就驻有三十万大军,再加上其东线、中央军团的三十万大军,共计六十万,一旦战事推延,其远征军团二十万大军也可经由高原走廊回到真羿,加入战事。即使我们对所有的这一切都有胜算,但要全面攻战真羿,起码会耗掉我玉瓯国一小半的力量。另一方面,真羿国与星国高层交好,如果真羿国危,星国可能就会派出军团相助,其规模会在三十至五十万之间,很可能会迫使我国以倾国之力与战。但现在芙蓉之约已出,一旦我国全面占领真羿国,很可能会被认为欲一统大陆,其余各国必然联手相抗,我国处各国中央,就会四处受敌,顾此失彼。”
苍天畔追问一步,说:“那是战之不利,那么和之利呢?”
费日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下去说:“对真羿国来说,除了永嘉城三十万大军之外,东线二十万大军一时难以调动,又要防止铁血城突袭,而远征大军二十万尚在雪城古原,所以绝不希望就此与我国做决战。再加上芙蓉之约已现,别说我国,相信铁血城,甚至星国也会跃跃欲试,它当然不会傻到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野心之下。所以,它宁可牺牲部分利益,也决不愿意与我国进行决战!如果,臣所料不差地话,真羿国的议和使臣已然启程向我国而来。”
苍天畔哈哈大笑,说:“费日真是料事如神,朕刚接到驿站传讯,真羿国议和使者将于明天抵达若望城。但我国部分大臣却在那里叫着芙蓉之约,天赐玉瓯之类的狂热话语,不想接受议和,让我伤透脑筋。不如这样吧,费日,联封你为我国全权议和使臣。一方面可以挟横扫千机万荆之威,以求先声夺人;另一方面,也省得兵部那边说什么前线将士流血流汗,却被后方文臣的支言片语付之东流。”
费日心想,你个老小子,恐怕早就设想好了的吧!问了一大通的治国之道,无非是看看我的想法合不合你意,然后让我出任使臣,最后还不是贯彻你的意思?难说,谁知道我到时候的想法又是如何?议和就议和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里想着,口中却不停:“谢陛下恩宠,臣当竭近全力,以谋求我玉瓯国的最大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