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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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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累了。”她丧气的坐在椅子上。
  “喝杯咖啡吧。”他擦着杯子,道:“刚泡好的。”
  她瞪着他,但那男人,一点也不介意她的瞪视。
  着恼的,她伸手拿起眼前咖啡,喝了一口。
  “好苦。”她咕咳抱怨着。“苦死了。”热气,涌上眼眶。
  她死命忍住鼻间的酸楚。
  男人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害她含在眼眶的泪,飙出了一滴。
  “至少你还能哭。”他提醒她。“华渺渺却哭不出来,对吧?”
  “我已经认真在反省了。”她继续抱怨着,不爽却减低了许多。
  她知道,都是她害的。
  可是,讨厌,这一切,真的,苦死了……
  上柱国,战国楚置,时立覆军杀将有战功者,为上柱国……
  回到了家中,渺渺忍不住查询起梦中的一切。
  当时她没有多注意,只记得曾看见这么一个官职。
  原来,是这个楚地;原来,是在战国时期?
  梦中人物,是否真的存在过?抑或,只是一场梦?
  看着电脑萤幕上的字,她迟疑了。
  她是否真要继续查下去,知道太多,会不会不太好?
  在各行各业中待过,她清楚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以往是因为要赚钱,她才会收集情报,但这只是梦,她需要把事情都搞得一情二楚吗?
  或许,她该只把荼蘼当朋友,偶尔入梦,没有任何负担,聊聊就好。
  看着浏览视窗上的滑鼠箭头,她迟疑着。
  若……这不只是梦……
  不,若不是梦,她更不应该干涉太多。
  话说回来,搞不好只是她想太多了,无论告诉谁,她只要藉由焚香,就能回到战国时代,恐怕听到的人都会把她当疯子。
  真的是想太多了,又不是在看小说漫画,在演电影电视。
  她轻笑出声,可不知为何,心中却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
  上柱国……
  瞧着萤幕上那黑底白字,她拧眉咬唇。
  半晌后,渺渺深吸了口气。
  不管了,俗话说得好,大智若愚,有时候笨一点,会活得快乐些。
  她轻移指尖,将那小小的白箭头移动到视窗的右上方的白色小叉叉上,轻点了一下。
  毫无声息的,大大的视窗在瞬间关上,消失于无形。
  第6章(1)
  “荼蘼?”
  她眨了眨眼,瞬间回神,看向叫唤她的男人。
  铁子正瞧着她,挑眉。
  荼蘼瞧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室七人,似皆在等她开口,她却神游太虚得不知他在问什么。
  这些男人是讨论到哪了?新仓的瓦当样式?排水陶管?
  她镇定的坐着,掩饰着心慌,正思索着是否该承认她没注意时,身后响起了提示。
  “他问你,下个月,秦国有个商人娶妻,须备礼数份,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秦商娶妻?她知道,祝礼是驻秦管事敖司备的,他之前先给她看过礼单了,上好丝绢、织锦,以及螺铀漆器十数件,此位商贾家业不大,但前景看好,这般礼,备得刚好。
  她没有回首看那提示之人,只镇定开口:“敖司所备甚好,荼蘼没有意见。”
  “作坊可如期交货?”
  “荼蘼会请织娘赶工,定能如期交货。”
  铁子正收回瞧着她的视线,道:“那好,今日商讨就至此,子御你明日带队入吴越,今日就先去歇息吧。”
  “是。”子御应声,退下。
  “华章,你同我来,其他人各自去忙吧。”铁子正起身,带着一名管事,一起离开。
  其他几位管事,也跟着起身散会。
  荼蘼收拾着桌上笔墨竹简、羊皮丝绸,回身时,果见华渺渺笑坐在旁,朝她招手。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待所有人都出了门,才开口道谢。
  “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渺渺笑着嘲笑她:“不过你会闪神,还真让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你刚刚想什么那么入神?”
  想什么?
  她黑瞳微暗,垂眼道:“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见她不想多说,渺渺也没追问下去,自个儿便在旁晃了起来。
  荼蘼整理着桌案,然后拿出帐务抄写记事。
  当华渺渺今早再次出现时,她已经不再感到吃惊。过去这些日子,渺渺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同她闲聊。
  很奇怪,不知为什么,她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魂魄处得很好,渺渺什么都很好奇,看到什么不懂的,都会问上一问,非但如此,她也常会说一些奇怪的故事给她听,像是她家乡那儿的人,能够坐在某种铁做的大鸟在天上飞,一个时辰就能横越千百里;那里的人,只要付钱,都能拥有千里眼、顺风耳;那儿的人实行一夫一妻制,不能娶妾,但还是有人养小妾、包二奶……等等之类的话。
  渺渺说的话,多数都怪得很,但她却忍不住倾听。
  不只因她说的话太过天马行空,几乎难以想像,更是因为听她说话,和她闲聊瞎扯,可以让她短暂忘却自身处境。
  或许因为华渺渺非人,只是魂魄,和她没有利益关系,反而让荼蘼在她面前能放松下来。
  且渺渺个性果断,说话明快,和渺渺在一起,她完全不需多想,不需猜测,只要当一个单纯的刀荼蘼就好。
  当她察觉时,华渺渺已经和她,成了朋友。
  也许在心里积压许久,她甚至连自小离家的事,家中同铁子正借贷之事,都在夜深人静时,全数吐露……
  渺渺从不曾评论,只静静听着。
  待言尽,心中似卸下了什么,才发现,原来有知心好友,是这般感受。
  “荼蘼?”
  “嗯?”
  “你在写什么?”
  “记帐。”
  眼角人影微晃,荼蘼抬首,看见她趴在一旁木板上,双手朝前,臀部高翘,摆出不雅的奇怪姿势;那动作,有一点,像猫咪在伸懒腰一般。
  “你在做什么?”
  “做瑜伽。”
  “瑜伽?”
  “一种强身健体的运动。”她弓起身子,笑看着她。“这里空气那么好,还有原木地板,不擅加利用一下就太浪费了。”
  “你看起来像只猫。”荼蘼迷惑的瞧着她,说。
  “?那可能是因为,这真的是在学猫的动作吧?呵。我醒着的时候,老找不到时间做这种缓慢的运动,反而睡着了,才想到要学着放松。”渺渺收起伸展的四肢,盘腿坐在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歪头瞧着坐在桌案后的荼蘼。
  “哪,之前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事?”
  “你是不是很讨厌铁子正?”
  荼蘼一怔,差点下错了笔。
  她停下书写的动作,轻沾着墨,道:“他是爷,我的喜恶,并不重要。”
  好个四两拨千斤。
  “所以,你只当他是主子?”渺渺挑眉。
  “是。”
  虽然这回答是如此迅速,但渺渺清楚看见,在那一秒,荼蘼的笔,又停顿了一下。
  渺渺瞧着那垂眉敛目的女人,她其实可以跳过这个话题,但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很困扰她。
  那位爷,似乎对荼蘼有意思,他对这位内务总管,真的是关切有加,有好几次,渺渺看见他在看荼蘼,用一种男人看女人的方式。
  荼蘼对那位爷,也尽心尽力,从他吃的、穿的、用的,她都仔细关照,从未曾有所遗漏,虽然不是样样都亲自伺候,但那男人所需的一切物品,都是她事先备好,再差人送去。
  甚至连铁子正吃的食物、喝的茶,荼蘼都会先行试过,确定味道,也试毒。
  她的用心,早已超越寻常奴仆。
  但是,荼蘼却又常常不着痕迹的,在闪避那家伙的触碰。
  也许荼蘼并不喜欢他,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实话,她真的不喜欢看女孩子得被迫忍受性骚扰,或者其他更糟糕的事。
  “那个男人想要你。”渺渺开口提醒。
  荼蘼继续垂眉写着字,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渺渺起身走到她面前,坐在桌案的另一边,伸手挡住荼蘼写到一半的字。
  荼蘼不得不停下写字的动作,抬眼看她。
  “我看过太多有权有势的男人,他们平常只会把下人当下人,把女人当女人,分得十分清楚。”渺渺瞧着她,认真的给予忠告:“相信我,铁子正把你当女人,而不是下人,如果你不喜欢他,对他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或许你该注意一下,尽量不要和他独处。”
  荼蘼无语,沉默。
  渺渺直视着她的眼,道:“男人,是会在一瞬间,变成野兽的。”
  “他不会。”
  荼蘼瞧着她说,然后垂下了眉目,苦涩重复:“他不会……”
  是她听错了吗?
  渺渺凝望着外貌冷似冰雪的荼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她这语气,是不是带着些许遗憾?
  “原来,是喜欢他的吗?”闻言,荼蘼为之一僵,似在瞬间,石化成像。
  然后,她笑了,轻笑。
  “爷借钱给我家,邀我来此做客,一住十年,家里的人年年和他借贷,要钱他给钱,要货他给货,爷待我好,我怎会不知,自当泉涌以报,岂是喜欢二字可以轻言带过……”
  她笑着说,抬眼看向渺渺,却见渺渺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这女人,像是看透了她。
  荼蘼嘴角的笑,再撑不住,缓缓消逝,无踪。
  “你活得真累。”渺渺抬手,抚着她的脸,悄声道:“有时候,不要想那么多,会比较好。”
  荼蘼喉咙紧缩,未及回话,渺渺身形已经开始淡去,留她一人兀自发怔。
  原来,是喜欢他的吗?
  渺渺恍然的言语,回荡在耳边,缭绕。
  不自觉,握住了腰间香囊,轻轻摩擎。
  淡淡香气,轻扬。
  不知怎,生生的,想起那年隆冬。
  她病了,他护她三日三夜,非但亲自喂她饮食,还亲配安神熏香,给她定心。
  她醒后,他不顾礼教,依然故我。
  几乎,像住进她房里来了。
  虽然除了照顾她之外,他什么也没做,但旁人不是这样看的,她应该拒绝他,请他出去,但她逃避着一切,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只想缩在这安全的怀抱中。
  他可以对她予取予求的,但他没有,始终不曾。
  他替她梳发,喂她米粥,直到她烧退,病愈。
  然后,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荼蘼?”
  她抬眼看他。
  铁子正凝望着她,黑眸深深。
  “你,可想当主?”
  声哑,但稳,且定,让她知晓,他是考虑过的,不是玩笑。
  这问题,惊起千堆雪,在她平静的心湖里,刮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让她无法再继续躲避。
  她可想当主?可想?
  荼蘼看着眼前男子,心头抽疼,难以自抑。
  原来,他想过这问题。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人对她,究竟是怜悯?同情?还是愧疚?不舍?
  或者,只为买忠、买心?
  但,打一开始,她就是一桩赔本生意。
  他助刀家,只为还祖爷一份情,当年铁氏夫妇意外丧生,铁家遭人釜底抽薪,只有已逝的祖爷雪中送炭,是以当刀家出事,铁子正才愿以她相押,质借万金予刀家,助其翻身。
  他大可抽手不管的,买断认赔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
  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他却愿意为此付出一生?只为给她一个位置?
  祖爷的情,有如此大吗?再大的情,过去七年,家里对他的需索无度,也早还清了。
  他,心甘情愿吗?值得吗?他真是疼她?惜她吗?
  那些好,可是真心?
  荼蘼揪着心,瞧着他、看着他、望着他,想看出什么,辨认出他的思绪、他的想法,却捉摸不定。
  他是商,无商不奸,无奸不成商。
  就算他真有那么一点情,她可敢取?可能取?
  凝望着眼前这名伟岸男子,她跟了他七年,懂他的喜好、熟他的性情,却依旧无法知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唯一清楚的,是她已欠得太多。
  脑海思绪杂乱无章,千回百转,终于,尘埃落定。
  她张嘴,吐出一个字,轻轻。
  “不。”
  那字,回荡在室内,如雷贯耳。
  他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不恼、不气,也没有松了口气。
  他只是淡淡收回了作坊撤职之令,复了她的职。
  然后,走了。
  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再欠。
  她告诉自己,那夜,却无法成眠。
  翌日一早,丫鬟随着早膳,送来了香囊。
  “爷说,让您去作坊时带着,可缓和染料刺鼻之味。”
  她揪握着香囊,心暖,喉紧。
  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再欠。
  苍白着脸,她闭上眼,深深吸着那特殊的恬淡香气。
  不能再欠……
  回过神来,夜已深。
  才发现,自己竟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天;才惊觉,她不知何时,竟来到他所居住的院落。
  他屋里掩上的门,透出微微的光亮。
  她在做什么?
  荼蘼慌张回身,却一头撞入男人的怀抱,她吃了一惊,未昂首,已从香味,得知是他。
  他揽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踉跄的身形。
  她的唇就在他锁骨边,她的手搁在他胸膛上,她可以嗅闻到香气之外,他身上男性的味道,清楚感觉到,掌心下,他规律的心跳。
  不知为何,心虚得,不敢抬头,低垂着螓首,却一眼瞧见,他腰间吊挂着的香囊。
  这男人,以前不带香的,是她那年病后,他才开始带起了香囊。
  香囊和她同式同款,连香味都一样。
  不是她给的,不是她备的。
  他使用的所有物品都经她手,只有这不是。
  “找我有事?”
  他低着头,沉稳的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
  “怎不进屋又回?”
  她垂首望着那对香囊,他的,与她的。
  靠得好近好近,依偎在一起。
  “荼蘼?”
  她轻颤,深吸口气,抬首迎视他的眼。
  这男人,仍是一派斯文,剑眉朗目依旧,比当年带她离家时,更加高大健壮,眉目间也添了点风霜,因为太早担起家业,他向来较同龄的士族商贾多了些许沉稳。
  那双幽黑深邃的眼里,映着她的容颜。
  在想什么呢?想什么?
  原来,是喜欢他的吗?
  渺渺的低语,在夜风中,轻轻掠过。
  “你还好吗?”他再问,眼里有着为她而起的担忧。
  心,微微悸动着。
  那个男人想要你……铁子正把你当女人,而不是下人……
  那些话,教她心慌,他的凝视,让她想要耽溺。
  匆匆的,荼蘼收回搁在他心上的手,退了开来,垂首不敢再看他眼。
  “我……没事。”她极力保持着语音平稳,道:“夜深了,荼蘼巡房刚好经过,见爷屋里灯亮着,所以想让人来替爷添些茶水。”
  这是瞎话。
  两人皆心知肚明。
  低头瞧着身前的女子,铁子正没有揭穿她,只将两手负在身后,紧握。
  “免了,我正要歇息。”他开口,淡然交代:“夜凉露重,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是。”她应了一声,却忘了应有的礼数,忘了该待他先行进屋,反而匆匆绕过他,急行而去。
  那个男人想要你……
  回到房里,她将房门紧闭,额抵门上,心仍狂奔。
  铁子正把你当女人,而不是下人…
  她知道,岂会不知。
  你,可想当主?
  他的嗓音,低回耳畔,教她心疼酸楚不己。
  缓缓的,她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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