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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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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大概是太累了。”舞衣回答,半躺在床上。雪姨拿了一床锦被,盖住她腰下,防止她着凉。
  “来,先吃些东西。”香姨说道,端来一盅香卤梅花羹。
  食物还没端近,舞衣就脸色一白,原本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此刻却让她胃部翻搅不已,阵阵酸水涌上喉咙,她双手一挥,连忙将食物推开,偏过头去乾呕。
  女人们一阵沈默,全都瞪着她。
  瞧她这模样,哪里还需喜姨诊断?这种症状,可是每个女人家都一清二楚的。
  半晌之后,喜姨才开口。“你这情形有多久了?”她一脸苍白,震惊得很。
  “半个月左右。”
  雪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找了张椅子,自个儿坐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吗?”她问。
  舞衣点点头。
  “月信有来吗?”织姨问得很直接。
  她垂下小脑袋,粉脸娇红。“没有。”
  那么,就该是受孕了。那男人的“能耐”真是惊人,手脚迅速,这么快就让舞衣怀了身孕。
  “真的是有孕了。”雪姨喃喃说道。她才刚适应舞衣已婚,这会儿又必须忙着适应舞衣要当娘的事实。
  只有香姨笑得合不拢嘴,打从舞衣筹备下嫁楚狂,她就期待着,想要抱抱小娃儿。“太好了,我得去厨房煮盅鸡汤,好让你补补身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上厨房忙去了。
  香姨前脚刚走,门就被推开。砰的一声巨响,那扇门重重地撞在墙上。楚狂等不下去了。
  “她没事吧?”他问。
  女人们望着他,表情复杂,全都不说话。
  “她没事吧?”语气逐渐不耐。
  喜姨看了他一眼,一面收起药箱。“有事。”她睨了他一眼。“还是因为你才有事的。”
  他不言不语,脸色却瞬间转为苍白。
  “喜姨、别胡说。”舞衣嗔道,对着楚狂伸出手。[我没事。“
  他不信,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她,好多火焰在其中跳跃。“为什么昏倒?”
  粉脸浮现红晕,她咬咬唇,羞窘地低下头来。
  真是的,他就这么心急,非要逼得她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吗?她本想在两人独处时,再靠在他耳边,跟他分享这个美好的消息。
  “我——我只是有孕了。”她的双手搁在小腹上,笑得羞怯却甜美。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两人一起孕育的小生命呢!
  她的宣布,没让他松懈,俊脸反倒更加苍白。他一言不发,大步跨了过来,一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舞衣想抬头看他,楚狂却不允许,将她的小脸压在胸前。她能感觉到,他无比慎重的,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
  这个举止,让她的心几乎要融化。纵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是高兴的。
  心头暖暖的、甜甜的,从很久以前,她就隐约知道,可以跟着他,相守一辈子。所以她愿意嫁他、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舞衣伸手回抱他,满足地叹息着。她好爱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几乎就想这么抱着他,直到两人都白发斑斑。
  阿姨们识趣,悄悄离开了,书房内只剩夫妻两人,沈默地彼此拥抱着。温馨的气氛,悄悄蔓延着。
  楚狂的大掌,缓慢地滑到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丝裙,覆盖着柔嫩的肌肤。
  一想到这娇小的身子,正孕育他的孩子,他既高兴又担心。她这么娇小,受得了生产时的痛苦吗?她能顺利生下孩子吗?
  “我会保护你。”他低语,抱紧她。
  她倚偎在他胸膛上,红唇弯成微笑的弧度。“别担心,我也能保护自己。”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歹,她还曾经上过战场呢!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对她的宣言很是不满。“女人就该让男人保护。”
  “如果男人都死光了,那女人怎么办?”她抬起头来,狐疑地问。
  “我不会死。”楚狂看了她一眼。
  她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他骄傲地宣布。
  舞衣的回应是翻翻白眼。
  哼!楚狂虽然承认她的不凡,但是骨子里,身为男人的自傲可半点没减少,当事情跟她的安危扯上关系时,他可是半点都不肯软化。这些日子以来,她已习惯他的严酷与霸道。
  只是,一旦孩子出生,她可不希望他仍是这么不苟言笑。她开始希望,他能温柔些、能柔软些,至少不再吝于表现出心中的感情——
  “你不信任,对吧?”她突然问道,习惯性地把玩着他的发尾。当两人独处时,她总是以这种姿势,如一只猫儿般,赖在他怀里。
  “我信任弟兄们。”
  “你信任我吗?”
  他看着她,良久之后才点头,表情很不自在。
  “那你信任喜悦吗?信任温柔吗?”
  “男人不信那种玩意儿。”他撇撇嘴。
  看来,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得先教会他才行!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长篇大论,说服这个顽固的男人。“为什么呢?那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你——”
  为了让她闭嘴,楚狂选择了一个最有效的方法。他吻了她。
  讨论终结。
  当方府等着迎接楚卿卿的到来时,城里反倒先来个不速之客。
  南陵王来了。
  几辆豪华的马车,停在方府前面,后头还跟着好几车的名贵礼物。守门的人一见那队伍,错愕得瞪大眼睛。随行的仆人跟以往一样,送上名帖。
  “南陵王听闻舞衣小姐出阁,下嫁楚狂将军,未能赶上喜宴,特地在今日亲自送了贺礼来。”仆人恭敬地说道。
  守门人收下名帖,嘱咐小厮快去通报。
  来客的名衔,让楚狂眯起黑眸,他先前在锦绣城,曾经听旁人提起过。
  “这人来做什么?”走出书房时,他臭着一张脸问舞衣。
  她眨了眨眼儿。“春步说,南陵王是来送贺礼的。”她牵着他的手,往大厅走去。
  是有谁跟他说过南陵王的事吗?怎么才听见名号,他的脸就冷下来了?活像跟南陵王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香姨嘀咕着:“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
  “香姨,别说了。”
  织姨也答腔。“只怕送礼只是藉口,那王爷怕是听见舞衣嫁给城主,心有不甘,想来瞧瞧,娶了舞衣的,是什么人物。”打从楚狂在锦绣城英雄救美后,织姨就立刻倒戈,一颗心全向着他了。
  南陵王贵为皇亲国戚,的确比楚狂更适合当舞衣的夫婿,偏偏舞衣执意要嫁楚狂,娘子军们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好在日久见人心,几个月下来,楚狂的表现,自动让反对的声浪消弭于无形。
  撤去他霸道的脾气不提,明眼人可都瞧得出来,他对舞衣有多宠爱呢!
  “别来府里惹麻烦就好了。”喜姨淡淡地说道,走在一行人的最后头。
  舞衣瞪大眼睛,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南陵王的到来,又会让喜姨重申反对立场。这阵子,不知是因为她怀了身孕,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喜姨不再严正反对这桩婚事。就连对楚狂的冷言冷语,也减少许多。
  她多看了喜姨两眼,老觉得这位阿姨,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态度不再那么冷若冰霜,就连眉宇之间,也添了几分淡淡的柔和。
  “雪姨呢?”她问道,决心找个时间,私下再跟喜姨聊聊。
  “已经去大厅了,替你先应付那位风流王爷。”
  “我宁可回书房去。”楚狂不耐地说道,压根儿不想见南陵王。
  舞衣挑眉。“你要我自个儿去见他?”她噙着笑问,偏头睨着他。
  “不准!”他立刻回答,瞪了她一眼。
  “那你是答应陪我去会客了?”她瞅着他,牵住他的大手不放,非要将他拉往大厅。她也不想见南陵王,但来者是客,况且又是个贵客,总不能失了礼数。
  楚狂皱起眉头,没再坚持回书房,任那软嫩的小手,牵着他走向大厅。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再说,他也不愿意,让舞衣跟那个劳什子王爷单独见面。
  大厅里,南陵王端着茶碗,轻啜香茗。
  南陵王是个俊美风流的男人,有着修长的眉跟修长的指,一双漂亮的眼睛往上微扬。他穿着一袭丝绸长衫,腰间系着金玉环佩,手中还握着一柄丝绢扇,上头可是前朝名家的墨迹,堪称无价之宝。
  他俊美得阴柔,虽比秦不换略逊一筹,但也堪称少见的美男子。身世、财富、权势、样貌,都属皇族第一的他,对天下女子不屑一顾,唯独钟情舞衣。
  打从舞衣及笄,南陵王就勤跑浣纱城,誓言非娶舞衣不可。天下人都以为,浣纱城就要跟皇族结成亲家,哪里知道,半路杀出楚狂这个程咬金,硬是娶走了美娇娘。
  一群人走入大厅时,雪姨正为南陵工沏茶。见他们到来,雪姨露出释然的笑,似乎应付得很吃力。
  “王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舞衣走上前去,敛裙为礼,在裙摆下偷踢楚狂。他却不理会,仍是倨傲地站着,冷着一张脸,毫不礼貌地瞪着南陵王。
  “再辛苦也没用,本王来得迟了。”南陵王叹了一口气,视线在舞衣身上转了一圈,很是惋惜。
  真是难得,嫁为人妇的舞衣,仍是美得倾国倾城,如画的眉目间比以往更加迷人。可惜了,这么个绝色美人,竟给别人占去了。
  他的视线,往旁一挪,掉往楚狂身上,打量了几眼,又收了回来,上扬的双目中闪烁着某种光芒。
  “这位想必就是楚将军了。”南陵王又啜了口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我曾听皇上提起,楚将军出身草莽,骁勇过人,简直跟蛮族无异。”他的嘴角浮现一抹笑。
  楚狂眯起眼睛,听出这人表面恭维,其实话里带刀,暗讽他野蛮。
  “当年大战,你躲在自家屋里不敢出来,也难怪你只能听说,没办法亲眼瞧瞧,我跟蛮族到底有多相像。”他狰狞地一笑,在朝廷里已见多了这种人,出嘴不出力,不把百姓的命当一回事,眼里永远只有自身利益。
  舞衣又伸出腿儿,在裙摆下踢他。
  “你踢我干么?”他转头瞪她,不耐地说道。
  她翻翻白眼,收回腿儿。“没事。”她讪讪地说。
  她放弃了!要这两人和平共处,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南陵王存心来挑衅,楚狂性烈如火,哪里可能闷不吭声的任人嘲弄?
  南陵王深吸一口气,忍下被羞辱的愤怒,重新摆上笑容,转头面对舞衣。
  “不能跟方家结为姻亲,是我最大的遗憾。”
  “是舞衣没这福分。”她尽力让语气听来很有说服力。
  楚狂哼了一声,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有多不赞同。
  她没理会,沏了杯茶给他,又把糕点全推到他面前,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南陵王打开丝绢扇,意态风流地轻摇,将一切看在眼里。“怎么会嫁得如此匆促,连张帖子也没发?”
  “婚事是家兄的意思,家兄病逝,为了赶在百日内成亲,一切从简,才没有发帖子。”她搬出已经说得滚瓜烂熟的谎言。
  南陵王始终将她与浣纱城视为囊中物,为免节外生枝,她才不发喜帖。这会儿,天下人都知道她已是楚狂的妻子,南陵王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方兄大概是病糊涂了,怎能把如花似玉的妹妹,托付给这种男人?”南陵王皱起眉头,白皙得像姑娘家的指,轻揉着鬓角。
  印象中,方肆体弱多病,老咳得喘不过气来,活像得了肺痨,他每次拜访时都不敢久留,就怕被染上了。他本以为方肆不是个阻碍,哪里知道,那病鬼临死还搞个托孤的把戏,害得他人财两空。
  楚狂勾起嘴角,却没被触怒。他看向舞衣,目光深邃。
  “不,方肆可一点都不糊涂。”他轻声说道,扬起一道浓眉。
  她粉脸一红,撇开视线。哼,看来,她用计“骗婚”,倒是大大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尊,他毫不怀疑,她想嫁的人是他——
  两人的眉目传情,看在南陵王眼里,极为不是滋味。他假意轻咳几声,厌恶地瞪了楚狂一眼,刻意想吸引舞衣的注意力。
  “前些日子,我听人提起,浣纱城打算开辟南方商路,这可真是个绝佳的主意,南方的成本低于北方,又无竞争对手,肯定商机无限。”他说道。
  这条商道一开,银两铁定滚滚而来。而拔了头筹的浣纱城,将会占去绝大部分的利益。
  舞衣微笑。“那是夫君的意思。”
  “是她的主意。”楚狂陡然冒出这么一句。
  “呃!”她呆了一下。“夫君,你忘了吗?那是你的意思,那日在书房里,你说——”
  “那是你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黑眸锁着她,口吻很温和,却万分坚定。
  舞衣迅速低下头来,心儿怦怦跳,掌心直冒汗,像做坏事被揭穿的娃儿,紧张得直咬下唇。
  啊,他知道了!
  第十三章
  这个女人在愚弄他。
  楚狂花了一段时间,才确认这件事。除了女扮男装外,舞衣在言行上也有着诸多小诡计。他习惯直来直往,她却老是带着他兜圈子。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不适用于她。她总是表面温驯,对他毕恭毕敬,再拿一堆话误导他。再不,就是曲解他的原意,让一切煞有其事,彷佛就是他先前所应允的。
  她刻意让全城的人以为,开辟南方商道是他的主意,为的是替他建立声望,让城民信服,心甘情愿接纳新城主。她用这类小把戏,轻易解决不少难题。
  楚狂最初只是察觉到不对劲,却没看出端倪,她太聪明,而那张无辜的脸儿,成了最好的伪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舞衣小声地问,不可思议地眨着双眸。
  早就知道他并不愚昧,但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早就看穿她。糟糕,她原本以为,还可以骗他四、五年左右呢!
  “在我知道你们兄妹有多么‘亲密’之后。”他淡淡地说道。知道她并非寻常女子时,他才恍然大悟,洞悉她这些诡计。
  “噢。”他比她想像中还敏锐呢!
  夫妻之间的哑谜,南陵王没兴趣插嘴。一再被忽视,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把贺礼搬进来。”他拍手击掌道。
  数名大汉扛着礼箱,往大厅里一搁,来回搬了十来趟才把礼物搬完,随行的仆役将箱盖打开。箱内装满金银珠宝、珊瑚、玛瑙、珍珠、琥珀等等,分别装满好几个箱子。
  “王爷,这礼物太贵重了。”舞衣摇头,不肯收礼。
  “只是一些薄礼,聊表心意罢了,我千里迢迢的扛来,总不能再让我扛回去吧?”南陵王豪爽地说道,一掷千金,却毫不吝啬。他瞄了一眼楚狂,讽刺地一扭唇。“就不知道,楚将军当初下聘时,是送上了什么?!”
  听见这尖锐的问话,始终站在一旁的娘子军们纷纷皱眉,开始庆幸舞衣没嫁给南陵王。
  这些年来,南陵王总是温文有礼,对舞衣体贴得不得了。哪里知道,眼见美人被抢了,本性就流露无遗,她们先前都没发现,这男人的器量这么狭小,还卑劣到仗富欺人。
  有更多的人,悄悄将心中那把秤的砣,拨往楚狂那一方。
  还是舞衣小姐有眼光,她早说了:楚狂跟南陵王是不同!
  他连眼也不抬,回答得极为简单。
  “我没聘金,给舞衣的,只是我一条命。”
  娘子军中响起一阵欣赏的叹息,对这回答满意极了。
  南陵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气得全身发抖,瞪了女人们一眼,手中握紧丝绢扇,那倒楣的扇骨,发出一阵嘎嘎惨叫。
  气氛僵得很,舞衣连忙出来打回场。她实在担心,南陵王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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