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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江心雅咬著唇,把脸转向一旁。
虽然强忍著,但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眼眶正迅速泛红,鼻头和双颊也跟著泛红,呼吸十分不稳,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欧阳老书,快来乔一下啦,阿雅脸色很不对,阿你们两个素不素吵架?”
“哎哟,乌代志好好讲嘛,少年人火气这么大,要暍黑松沙土喔。”
“沙土?!卖啦!沙七金恐怖ㄋㄟ,可乐卡安全啦。”这个笑话不太成功,现场的气氛还是很僵。
“你为什么转头就跑?”无视于其他人的存在,欧阳德刚双目直勾勾地锁住她。
听到这样的质问,江心雅的身躯轻轻颤动,怒气在胸口集结。“我不该跑吗?你、你还来问我干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他凭什么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引凭什么用那样的语气质问她?!
理亏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他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这世界是怎么了?越沉稳安全的表象,就包裹著越汹涌丑陋的惊涛吗?胸口好痛,痛得让她快站不住脚,可她的心下是破碎了吗?为什么还有痛觉?奇怪呵……奇怪呵……
欧阳德刚拧著剑眉,一个大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伸手想碰触她,却被她抗拒地拨开,当场他如同被扫了一巴掌,又痛又气。
“我该要清楚什么?”他呼吸变得急促,深邃的眼瞳像两潭黑幽幽的井,沉声说:“我没有对不起你。这完全是一个误会,你听不听我说?”
男人总是这么、这么、这么的坏吗?做了就是做了,敢做敢当,还有什么藉口?江心雅被动地立在那儿,周遭好多人、好多双眼睛,可她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眼中只有唯一的一个他,而他正说著可恶的谎话。
她吸了吸鼻子,费尽力气想让声音持平,可几声哽咽仍不小心从喉间逸出——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骗我……我说过了,如果你找到心里喜欢的女孩,不想再跟我继续下去,你可以……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也有尊严、有骨气,我也能提得起、放得下,我也可以走得潇潇洒洒,我、我就算心里很喜欢、很在乎你,但是该结束的时候,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巴著你不放……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她是爱哭,但今天不知是突然进化还是怎地,竟能有效地控制那些从眼眶里冒出来的泪珠,一滴接著一滴,很有秩序、很安静地顺著香颊滑下,而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欧阳德刚铁青著脸,死死瞪著她,分不清心痛多一些,还是恼她多一些。
此时,现场的围观者又增加了一小批,是那些解决完晚餐、慢慢晃回“杏林春”准备上晚班的医师、护士、推拿师和配药师。
“你要我说,我已经老老实实告诉你了,这是一场误会,我和曼丽就只是朋友,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不过,他开始后悔认识那位麻烦女王了。欧阳德刚压抑著自己不要吼叫,不过口气还是满硬的,被人误会的滋味十二万分难受,尤其还是他心里在乎、想去呵护的人,那感觉就更闷了。
围成一圈的局外人看著他们吵起来,不约而同地,视线一下子看男方、一下子又瞧向女方,仿佛在看场乒乓球赛。欧巴桑们总是比较热心一点,好几个已抢著当调解委员——
“哎哟,阿雅,不要流目屎,你要好好听欧阳老书解释呀,他从小就很条直、很古意,不会给你乱骗啦。”
“不要这样啦,给偶绵一点点面子,阿雅你卡乖,不要跟欧阳老书冤家啦。”
两个当事人彷佛都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四目交接,瞬也不瞬地直视著彼此,要从对方眼底探出每丝每缕的情感。
抿著唇片刻,欧阳德刚再次低沉开口:“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进去找曼丽,要她当场说明。”
“我不去!”江心雅想著刚才那一幕,像有一股力量扯痛她的心,她都伤得鲜血淋漓了,还要再补上一刀吗?“我不要去,我也不要听……我明明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骗我?欧阳……欧阳……为什么……”声音破碎,没办法成句,她只能停顿下来,眸光映著水雾,可怜而无助地指控著。
“好、好——”他点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眉间皱摺,“你说你看见了,请问你到底看见什么?”心痛、胃痛、头痛,他每条脉络都在喊痛,被她气得都快气血逆流、走火入魔了。
他、他他他还有脸这样问她?!
江心雅瞪著他,胸脯剧烈起伏,唇办颤动,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我看见、我看见……她……她、她在帮你做……她在帮你……”小脸火热通红,一方面是因为气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羞赧,她支吾了老半天,就是讲不出来。
没想到——
“你看见她在帮我‘吹箫’吗?!你看见她跪在我腿间,拉开我裤子的拉链,捧著我那根老二,用嘴帮我做吗?!”他两眼瞪得比她还大、还圆,硬生生逼到她面前,灼热的气息避无可避地喷在她脸容上,铿然有力地质问:“告诉我,你真的亲眼看见了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江心雅被他的气势震退一大步,不仅是她,在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不由自主打了倒退档。
岂料,又一波劲爆话语当头袭来——
“别傻了,小姐,欧阳和我现在真的只是老朋友而已。我承认,我是他的初恋啦,不过那是大学时代的事,早已是八百年前的历史了,拜托,不要吃这种无聊的醋啦!”
“曼丽!”
辛曼丽不知哪时也跑出来看热闹,正闲闲地倚在墙边,边说著,边检查美美的指甲,听见欧阳德刚警告意味浓厚的低吼,不禁一怔——
“不会吧,欧阳,她不是你的GIRL FRIEND吗?你没把我们之前的事跟她说喔?”
就因为她是他的GRIL FRIEND,他在意她所有感受,才决定隐瞒。欧阳德刚瞪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一眼,又调转视线凝视著眼前心爱的女子,喉结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已不想再费唇舌强调自己的无辜。
初恋……
江心雅掀了掀唇,无语,同样从卒曼丽脸上收回视线,眼眸再次定定地看著欧阳德刚,瞧见他脸色又是一沉,阴郁地闪过什么,快得让人没办法捕捉。
心中,她悄悄渴望他能开口说些话,说什么都好,让她听听他的声音,那飘浮不安的感觉,或者可以得到一些些安慰。
但他一句话也不讲了,紧抿著峻唇,下颚的线条从来没有这般僵硬过。
初恋。原来,那漂亮女郎是他的初恋回忆。妒忌吗?是的,她妒忌,胸口的痛楚又添了不同感受,酸涩得让她想用力叹息。
方才,他问了,直勾勾地问倒了她,诊疗室里的春光,她真的亲眼所见吗?有吗?!有吗?!还是断章取义的结果?!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想不明白,有谁可以告诉她?或者,给她一点时间沉淀一下,好不好?
她的脑容量不够大,脑细胞不够多,记忆力不够奸,反应能力不够快,不要质问她,多给她一些时间,好不好……
下意识合上眼,她觉得好难堪,不管是她误解他,抑或是他欺瞒她,她再也不能面对他眼底的火焰,至少,现在不能。
“我、我想离开这里……”她觉得喘不过气,从他身边走过,手腕微紧,是他拉住了自己。
“心雅……”他哑声唤著:心中早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今天的误会,有好几种解决的方式,他却选了最糟的一种。他不想她伤心难过,偏偏违背誓言,弄得她失魂落魄。猪头,他到底在干什么?!
江心雅有些恍惚地牵动唇办,喃语著——
“我们不要见面吧,我头好晕,很想好好睡一觉。你放开,我想回家睡觉,搭捷运二十五分钟就到家了,我想抱著杏仁睡,它软呼呼的很好抱,等睡饱了再来想事情吧,这样可能比较好,对不对……”
心脏强烈收缩,看著这样的她,欧阳德刚怎可能真放开她不管?头一甩,他忍著胸中那股无形的疼痛,低沉且不容抗拒地说:“我开车载你。”
先让她回家,让她抱著她的胖花猫,在柔软的床上安稳地睡上一觉吧。
反正,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牢牢的,紧紧的,不愿放开。
第十章
“睡美人,该醒了吧?我刚吃大蒜,不太方便吻你。喂,野炊已经开始,大头扛上山的西瓜都快被啃光了,你起不起来来来来来——”
“麻吉,你嘛帮帮忙,嘴巴很臭耶。心雅心情不好,让她多睡一会啦。”
“心情不好?来来来,把她挖起来,听我讲笑话,肯定让她笑到人仰马翻,呵呵,我很久没有呵女生痒啦。”
“喂,老兄,不要逗她喔,等一下被上谚老大知道,醋海生波,你就该糟了。”
“糟什么糟?上谚对我好得不得了,不会对我动粗。”
“是厚……嘿嘿嘿,他不会动粗?上一次不知道是谁在我耳边该该叫,说他屁眼痛得快要裂开了,问我有没有凡士林或面速力达母?还说士谚老大那一晚像发疯似的,一直——唔唔唔……”还没说完,嘴巴已被一只手捣住。
“唐欣欣,你小声点啦!呜……你这女人很毒耶!”
江心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红色,简单俐落的架构,支撑起半圆形的空间。她记起来了,她在帐篷里。
心绪懒懒的,提下起劲,她其实下想出门,甚至不想下床,只想躺在大床上浑浑噩噩地睡著,因为一旦醒来,她脑中的思绪就像被杏仁抓乱的毛线球,搞得她神经衰弱。
可是欣欣不放过她,今天一大清早就闯进她房里鸣号角,硬拉著她出发,和登山社的朋友在约定地点集合,而不少用具甚至是欣欣帮她收拾的。
“咦?醒啦?”麻吉瞄到她眨动的双眼,刚要笑,却忽然哀叫一声,“唐欣欣,你咬我——”
“你的手有大蒜味,还拿来捣本小姐的嘴,不咬你咬谁啊——”唐欣欣虽然个头娇小,但可能在建筑业的男人堆里混久了,气势比MAN还要MAN,更何况,麻吉外表虽然挺MAN的,内心却一点也MAN不起来,他和罗士谚从大四时就是一对爱人同志。
“呜:心雅,你看啦,她怎么这么讨厌啦。”
唐欣欣也不生气,凉凉笑著,装著鼻音说:“讨厌、讨厌,拉链在后面——酷MAN、酷MAN,麻吉爱士谚。”
“厚——”这女人!
江心雅转动著眼珠子,终于完全清醒,也终于展露出微微浅笑。“拜托……我快要失恋了,想静静、孤独的舔伤口,被你们这一闹,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坐直身躯,她笑睨著,脸色仍有些苍白憔悴。
麻吉拍拍她肩膀。“不要想太多,何必单恋一根草?你说,你喜欢什么STYLE的男人,我门路很多,下山后马上帮你介绍。”
唐欣欣嘿嘿冷笑。“我看还是免了吧。心雅和亡谚已经失败过一次,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还想介绍同志圈的男人给她吗?”
“喂,我认识的男人可不只我们那个圈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怕两个人又斗起嘴来,江心雅唉唉地叹气,一手一边推开他们俩。“别吵了,别吵了,我脑袋乱烘烘的,唔……麻吉,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吗?我肚子饿得咕咕叫。”
早餐吃什么她都忘了,说不定根本就没吃,反正恍恍惚惚地被欣欣拉来,登山背包压在肩背上,一种沉稳真实的重量感,让她机械式地抬起脚,随著队友们一步步往山路攀爬。
还奸,这次登山社的活动主旨是郊外踏青,让已经出社会工作的伙伴们好好聚首,并非为了征服某座高山险岭,因此挑的路线不难行走。只是,江心雅大半的心思仍留在昨天突发的不愉快上,辜负了不少明媚风光。
麻吉怜悯地摸摸她的头,“可怜的女人,为爱伤风感冒:心肝疼痛,就快要吃饭了,我先去帮你拿片吐司和西瓜啦。”
“我也要西瓜。”唐欣欣冲著他正要爬出帐篷的背影叫道。
“瓜个头啦,你又没失恋!”这会儿换他嘿嘿笑,人随即消失在帐篷外。
唐欣欣扮了个鬼脸,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跟著双腿盘坐起来,看向江心雅——
“你还好吧?心情好些没有?”
“嗯……”她腼覥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爬到这里又睡了一觉,精神好很多了,谢谢你,欣欣。”大家似乎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到了定点扎营,搭好帐篷后就叫她休息,什么工作也没让她担,而这一睡,都到傍晚了。
“谢什么谢,你有问题啊?”唐欣欣大方地挥著手,忽然话锋一转:“男女朋友吵架是很平常的事,还没到失恋的地步啦。而且,昨晚欧阳送你回来时,我看他一脸大便,郁卒得很,是你自己不想和人家讲话才对。”
她揉了揉眼睛,顺势垂下小脸,轻嚅著:“我那时头很晕,不舒服,什么事也不想想。”只想好好的睡觉。
昨晚被他护送著回到住处,她一句话也没说,迳自躲进房里,抱著猫咪倒在床上,模糊间,她听见他和欣欣说著话,音调飘浮难辨,她合著眼,全身都累,累到乏力,根本没办法分明。
“喔——”唐欣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再出声。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吗?”
“就是吵架、闹不愉快嘛,哪需要问?”语气有点懒洋洋,带了些捉弄。
“你……唉,我们其实不算吵架。”几只无形的小蚂蚁咬著心窝,江心雅按捺不住,红著脸,终究还是开口询问:“……昨晚他送我回来,不是还在客厅里跟你讲话?他……他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唐欣欣挑眉,笑咪咪的。“没说什么啊。喔,对啦!他只是一直拜托我要帮他多照顾你,让你好好睡一觉,然后,他还说……还说今晚会来找你喔,要把误会一次讲清。”
“啊?”她唇微张:心想,她都跑到山上来了,他今晚哪里找得到她?“你怎么不早一点说嘛,唉。”现在下山都晚了。
唐欣欣耸耸巧肩。“早一点说和现在说不都一样。”
一听,她怔了怔。
或许吧,早说和晚说都一样;又或许,说与不说也都相同,她还需要“休养生息”一些时候,等储备够多的勇气,让头脑冷静下来,她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啊,落寞爬上了心头。
刚才笑说自己就快失恋了,但真思索起这可能性,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空气稀薄得教她晕眩。
欧阳……欧阳……欧阳……她在心底轻喃,悄悄的、切切的喃著,这一瞬间才明白,爱情如丝如缕,不是说断就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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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登山活动共有十二位社员共襄盛举,营地就扎在位于海拔一千五百公尺处的奇青湖畔,以团队的速度算走得十分悠闲,边走边玩,早磨掉当年奋力攻顶的气概,开始享受起沿途山野间自然的风貌。
舂末夏初,入夜,山里气温仍低。
这一晚,营火烧得十分旺盛,这是登山露营的重头戏,大伙儿围成一圈,谈天说地,什么都能聊,火光照映彼此的脸容,寒凉中传来阵阵的温暖。
社长罗士谚想出一个游戏,规定每个人轮流,当著大家的面,说出最近让自己最快乐和最伤心的两件事,由他开始第一棒。
人,有欲有求,要的太多,得的却少,不能珍惜掌心里紧握的,就永远避不开烦恼忧愁,而快乐这么少,每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