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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怎么会跳舞的她来说,这算是最高“境界”了。她小心翼翼地,就怕踩到对方的脚。好在那些舞步并不难,多是左右移动甚至原地踏步。偶尔,她目光下意识搜寻着,不知不觉便投向连明彦,他总是正跟着某个女孩跳舞或寒暄,然后她会突然怔醒似,慌乱地收回目光,做错什么似,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第11章(2)
“在笑什么?那么高兴!”连明娟跟她的舞伴舞近。
何守恒笑。“我在夸自己舞带得好,都没被踩到脚。”
“这也值得自夸!”连明娟糗他,笑说:“若水,不介意跟我换舞伴吧?”
沈若水笑着把她的未婚夫还给她。何守恒不忘俏皮地传授接手的那个新男伴说:“你只要记着,别让她踩到你的脚就没事了。”
说得沈若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新舞伴带得也不错,至少没让她踩到他的脚;而且,个性还算开朗,交谈之下,原来是连明娟的学长,也是学钢琴的。因为如此,沈若水和他交谈了许久,音乐结束,两人还继续说着,直到有人过来邀请她跳舞,那男的才绅士地移到一旁。
连明彦始终站在距离外,目光追随,默默看着,眼神混沌。不让人看出任何情绪,却又像有层阴霾,在掩抑着什么似。
“明彦,这是你纪伯的女儿,你还没有见过吧?”连母亲切地拉着一个穿着翠绿礼服的女孩的手。
连明彦礼貌招呼,与对方寒喧,并邀请对方跳舞。先前请了吴倩蓉跳舞后,他礼貌地与母亲的一些朋友打招呼,请那些女孩跳舞,进退有节,态度与举止更是成熟合度,并没有让他母亲难堪。
“明彦今天晚上的耐性真好。”连明娟看了不禁有些意外。
“明彦一向有礼有节,今天又是我们的好日子,那当然了。”
何守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不知道明彦的。我当他的姐姐很久了,明彦那个个性,倔起来根本不管是什么场合的。”
何守恒转头看看,摇头笑了笑,还是觉得连明娟说得有些夸张。
音乐停歇,何守恒暂且放下连明娟,帮她拿饮料。沈若水走到场边,见连明娟与朋友在交谈,便走到一旁。她想顺势离开,看了看门口,又有点犹豫,或许该先跟连明娟说一声。
隔着几个人墙,连明彦手拿着一杯酒,边喝着,目光透过杯缘穿过那之间的隙缝,无声地注视她。他放下酒,走过去。
“明彦!”连母见他走开,不知他想做什么,出声想阻止。
连父拦住连母,摇摇头。“让他去。”
连明彦直走到沈若水面前,伸出手。“你可以跟我跳支舞吗?”
“啊,对不起,我——”沈若水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心不在焉,抬起头看是明彦,怔愣住。
连明彦拉住她的手,将她带靠近身,用力握了握,握得那么紧,简直是抓,有种不顾一切。但他并没有移向厅场中间,反而一直朝边上过去,不断往后退,一直到门边才停下来,看着她。
“明彦……”那深黑的眼眸,所有的心事都写在里头。
突然,他使劲一拉,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沈若水踉跄一下,半走半跑地跟着他。一路上即使有人看着,他也不放手,她始终没有挣脱手,只是默默跟着。
因为这世界根本没有尽头,不管海角天涯,最后都回到了源头。
车子在黑暗的公路上飞驰,沿路是海,一片凄黑,远处依稀浮晃着山的轮廓,黑夜里仿佛与天同连着海。流沙似的时间,没人知道它如何暗地偷换流转,只听得浪潮拍打岸的声响,天与地仿佛同时在沉沦。
总是这样。这些年来,他感觉总似置身在深黑的暗夜中,一片荒合孤寂。
夜太静还是太嚣闹?四周是天与地的喧哗,但公路婉蜒,一路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的车辆来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但无所谓了,他们终究还在这个星球上。
连明彦慢慢停下车子,停靠在路肩上。
“来吧。”黑暗的海岸公路,这一刻,天与地之间,只有他跟她在上头。
四处是风,从天从地从海上吹啸而来。这寒冷深重暗黑的夜晚,世界这一角仿佛被人遗忘、甚至遗弃似,只剩下他们俩。
“明彦……”踏出车子,沈若水不禁发抖着。
她一次次叫唤着连明彦的名字,除此之外,彷似也不知再能、或该说些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站在马路中央,前后左右完全被黑暗所包围笼罩。
“来。一二、一二……”连明彦数着拍子,踏着步,转着圈,在风中夜中跟黑暗中回旋起来。
他在笑,但笑声和着风萧,像呜咽。
风很大,两人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涨起来。他带着她旋转,跟着她旋转,伴着她旋转。
“明彦,我头晕了……”沈若水喃喃地。黑暗中,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俩。这天旋地转问,仿佛什么都可忘、都可抛。
连明彦停下来,但是没有放开她。一沉若水抬起头,看他在看着她——
那么暗,根本连彼此的面容都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风很大,虽然干而且没雨,吹来的风却夹带着湿气,寒气沁骨,冰到骨髓里。她冷得直发抖,不停在打颤。连明彦张开风衣,将她整个人围抱住;他的脸埋在她肩窝上,风声呜呜的,像是有谁在哭泣哀鸣。
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受伤?
“明彦……”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会感到痛?
“一会就好。求求你,就这样,让我这样待一会就好。”
风更大了,两人的衣服不断要鼓涨开来。他围抱着她,海岸公路上,风声在呜咽,世界整个都暗掉。
那样无边无际的黑,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深处的情。
第12章
每次站在舞台上,面对着一剧院的听众,他习惯性地目光总停留在前方第三排中间偏左的地方。那个位子总是虚空着,像个黑洞,无情地将他吞没。这一次也不例外。那个位子,仿佛是他心中为谁特别保留的那角落,始终空置着,像个破洞,无尽地啃噬着他的心。
连明彦闭上眼,灯光照在他脸上,整个人沐浴在光中,而光照射不到的,内心那深重的黑暗,无边无际,看不到一丝光。
协奏的国家交响乐团与他的小提琴声交会撞击又融合。仿佛在一片黑暗中,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同时耳里却又充满了乐音。德弗札克。
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德弗札克一生只写了这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因为唯一,成了演奏的他内心的象微,他这一生的选择。
唯一。眼里所见、心里所慕、暗里所思,都只有那个人。唯一的那一个。
曲目就要终了,心里那个角落仍然空如破洞。
场内爆起欢动的掌声。他满额的汗,收执着提琴,弯身谢幕、再谢幕。目光停格在前方第三排中那个黑洞似的缺空。
下了台,许多人簇围上前,一张张的笑脸,称赞、慕羡、束东给他的鲜花。
“明彦!”一张张的笑脸,热情洋溢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微笑、响应、感谢,感觉自己像走在无重黑暗无光的真空中。那…张张的面容掠过,他搜寻着,寻不到扣动他心弦的那帧。
他看到他父亲、母亲,他阿姨姨丈,认识不认识的,那么多,他渐渐看不清谁是谁。直到最后,他终于能将自己关在休息室里,廊外热闹噶杂的声响渐歇,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才看见一张空洞没表情的脸。
这就是他吗?连明彦啊……他将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颤动着。
饭店有等着他的庆宴。他抬起头,抹抹脸,站起来。
廊外已没什么人,除了几个音乐厅的工作人员,看见他,或跟他微笑点头招呼致意。连明彦神情默默,往厅外走去。
“明彦。”走到出口时,有人叫住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回头,看是连明娟。
“我在等你。有事想跟你说。”
“到了那边再说就可以。”
“不行。”连明娟挡住他。“我想现在就告诉你。你听着,明彦,那一次——三年多前你那次的演奏会,在后台,妈也在那里。你离开了休息室后,妈叫住了若水,要求若水离开,还要若水答应,以后不再跟你有任何联络。然后,偏偏不巧,江大哥出了事……总之,若水她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连明彦木然一会,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疲惫,又像是无所谓了。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连明娟低下头。“我觉得对若水很抱歉,而且你应该知道。”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连明彦笑一下。“算了。知道了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算了?明彦!”明明那么痛苦——
连明彦又笑一下,那笑,有点落寞有点哀伤。“不算了,又能如何呢?”
这么落寞、这般苦涩……她那一向心高气傲、一向从容、一向能掌握住自己的弟弟啊,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哀伤的神色?
“别这样,明彦,这不像你!”她宁愿他一直是那个让她抱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狂妄又气傲不驯的家伙。
连明彦又无声笑了一下,像是问她,又像是喃喃自语。
“明娟,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让人悲伤、让人遗憾的事?为什么上天总是听不到我们的祈求?”他不想放手的……只求她能回头看看他……只求……但上天能听到他的祈求吗?
他甩甩头,掉头走出去;外头是一片无边的黑,看似那么凄凉,就那样没入黑暗中。
冒着冷风,一路从巷口跑回到公寓时,看到站在楼下大门旁的连明娟,沈若水愣了一下。
“明娟,你怎么站在这里?”不禁有些意外。连明娟站在那里,双手并拢垂放在身侧,简直像罚站似。“快进来吧。有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的。”连明娟呵着气,跟着她进去。
沈若水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一只手搁在扶梯上,背对着连明娟,低声说:“我做不到了。对不起,明娟,我做不到了。”
她都还没开口,她就说她做不到。那么,她心中知道,她找她是为了什么了?连明娟盯着沈若水的背影,目光那么紧,要穿透、看进她心窝里去似。
“为什么做不到了?你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是不是?”语气有点尖锐,苛责她似。
“明娟!”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对不对?”连明娟走上楼梯,挡在沈若水面前。
沈若水想躲,垂低了眼。
“明彦有血有肉,也是会受伤会痛,所以你要逃避了是不是?”
沈若水摇头又摇头,只是摇头。
连明娟叹口气,从袋子里掏出一只信封塞进她手里。“你自己决定吧。”
走下楼梯,回头说:“他的经纪人说,这些年明彦总是一个人那样——”停顿下来,摇摇头,摆个手,往外走出去。
但临出去前又回头,语气有点感伤,说:“若水,我们这辈子,我们心里总有忘不掉的人,但并不表示,我们就不能再爱上其它的人。”
沈若水怔站在楼梯上,好一会,才打开信封,看到里头的东西,又是一怔。
心里有什么,再也承受不住似,她慢慢蹲下去,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良久,仿佛深冬那个夜晚,黑暗的海岸公路上,明彦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风里吹诉着的,那无声的呜咽。
外头下着雨,丝丝的、夹带着刺骨寒气,将人缠蚀的那种雨。
沈若水在灯下译稿,电视开着,不时传出金属性的笑声。她时而抬头,望着窗外,一不留神就发起呆,然后猛地怔醒似,愣愣地对着电视一会,又抬起头望向窗外。黑暗里,仿佛有着回声。
总是有下不尽的雨,替那说不出哀愁的人垂着泪。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雨,丝丝下着她流不出的泪。
江潮远失踪后,她又回到从前的生活。还是那样,没有家具,连书柜都没有,萧条冷清,一些书跟纸稿就散堆在地上。她也总是像这样在灯下工作,习惯地让电视开着,却不曾留心看过,电视声徒然在四壁回荡。也总是会在半夜里醒来,黑暗中,隔着长长的落地窗,望尽那沉睡在阌暗深邃梦底的荒凉人世。
有人轻轻扣着门。她动一下,呆呆望着门。
打开门,果然是明彦。他身上还穿着在台上演奏穿的燕尾服,身上发上沾满湿冷的雨丝。
“我来跟你道别的。”明彦的声音喑哑干涩,有什么强忍着。
沈若水没说话,拿了干毛巾给他;他没接,她替他擦拭,相视默默;然而,寂静的夜,总有什么太惊动。
“我倒杯热开水给你。”
“不用了。”
但她还是给了他一杯热开水。热气氤氲,使得眼里多雾,目光迷蒙起来。
“对不起……”她低低道歉。发丝散落,连明彦伸手替她拂起,停在她脸颊旁,目光多有不舍。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的。”他摇摇头,黯然收回手。“你不必道歉,我明白为什么。”
但望着她的目光炙热,眼底溢满难言的情衷,伤又痴、苦且痛,目光那样留恋,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灼烈而热烫,有如火在烧,烙着一痕痕的的思念跟煎熬。
“明彦,我……”沈若水心里隐隐的感到痛。她忽然明白——不,她一直都明白,明彦外表的冷,内心却有强烈百倍的热,如烈焰狂放激烈的燃烧。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必说。”忘掉一个人很容易,但也不是那么容易。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江潮远,就像他一直在看着她。
“我只求你,求求你,就算是片刻也好,回头看看我……”声音更低更喑哑,充满苦与涩。
“明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他那样求她,她的心难过极了,更加感到痛。隐隐明白那个痛是为什么,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明彦啊明彦!他知道她对江潮远的心情,所以他从来不曾对她倾诉说他对她这般的心情。多年前,他说,他寻找的理由不会在,所以他选择一种方式留下来——
“谢谢你,我——”他再说不出口。她愿意懂得,懂得又能如何?他不能、也无法再强求。有这一刻,就够了。在日后那无尽的夜里,想起时,能有一丝温暖与微明的光。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理由。永远不会等待着他;所以他只能选择一种方式留下来。留给她他所有的爱。
尾声
第一次离开,他还不到十七岁,还不太明白,心没有太大的伤。
又一次离开,他已觉得沧桑,心里有深深浅浅的伤,破洞似,无法愈合,他的心也就那样,始终有一个缺口。
这一次离开,他已分不清什么是伤是沧桑,心里那个洞,也许从此就像窗外那深暗的夜,吞噬所有的光。
火车停靠在某个城镇车站,夜色太浓,看不清窗外的景物。车厢中的男人默默望着车窗外深沉的黑暗,似乎有点怔忡。这里是欧洲某个小国。
就像过去那些年那样,他又一个人孤身在火车上,寂暗黑重的深夜里停靠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或者处身在某个城市的机场,靛青的夜闪烁着橇赞的灯光。
似乎总是这样的深重、这样的黑暗。这几年来总是这样,他总感觉置身在深寂的午夜里,浓重深沉的黑暗中。
那以后,他终于见到他心里的那个人,与她再重逢……
他闭上眼,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像似疲惫,又似忧伤。
他还记得那时的曦光。微光里,空气薄沁,似乎浮着一层透明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