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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这个人显然朴素得过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他床边,深怕吵醒他。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这么爱看他的睡脸,只知道这一分恬静能平稳她狂炽的心,一切仇恨似乎不再那么强烈,但她也自知不能靠他太近,一旦失去了仇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什么。
他吗?伶儿盘腿坐在原木地板上,静静看着谨晔熟睡的脸,不一会儿,她摇摇头。他永远不可能被她所拥有,天使与恶魔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尽管再渴望也只能在一方远远眺望。
“睡不着吗?怎么起得这么早?”谨晔不知何时醒的,正睁着一双温柔瞳眸看她,轻声问。
伶儿只是看着他,她还不习惯去解释原因。
“认床?”谨晔猜测问。
她摇摇头,好半晌才出声,“习惯早起。”
“不想再睡一会儿?”
“如果你想继续睡,我就不打扰你了。”伶儿起身要走。
“伶儿,我不是在赶你走。”谨晔望着她一脸漠然。她有时候实在太敏感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关心话在她耳中听来却另有所指。
伶儿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善良与温柔让她失措,冷淡的态度与锋利的言辞一向是她惯用的行为模式,但是一遇到他却全使不上。
她咬着下唇,扯了个谎,“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在赶我走,我只是饿了,想找点东西吃。”
“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的厨艺挺不错的哦!”谨晔拥着薄被坐起身。
“你会煮菜?”伶儿一脸难以置信,“你分得出白糖跟盐吗?”
“呀──你挺瞧不起人的哦!我可是两届大专杯创意菜冠军呢!”谨晔挺骄傲地仰高他高挺优雅的希腊鼻。
伶儿不禁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光用说的谁不会,做出来真的能吃才算数。”
“没问题,你就看我大显身手吧!”谨晔正打算掀开薄被起床,又及时想起自己有裸睡的习惯,连忙又缩回被里,整张俊脸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潮红。
伶儿就算刚才没看清楚他一双强健修长又走光走得恰到好处的玉腿,他脸上老实的红晕也泄漏得差不多了。她眨眨水灵灵的大眼,似笑非笑的微翘嘴角中噙了几许邪气,她可不曾忘记要让谨晔成为她第一个男人的目标。
缓缓审视过他结实匀称的肌肉,她轻轻挑起他垂低的下巴,语气暧昧地说:“我认输了,你这道”秀色可餐“果真出色。”
谨晔被这性别错换的情况弄傻了,直到伶儿离开后的关门声传来,昏眩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天啊!他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吃豆腐?!
“有没有人说过你实在很容易脸红?”伶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谨晔忙东忙西的准备早餐。
“没有。”他按出隐藏在墙壁内的炉子,假装低头忙着,不敢回头看她,怕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晕仍未退。
“为什么没有?”
“脸红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我就从来没有脸红过,我不就不正常啰!”伶儿背着手,轻踱到他身旁。
“各人体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谨晔别过头躲开伶儿的探视目光。
“不用躲啦!你连耳朵都是红的。”她伸出冰冷的小手贴着他火烫的耳朵,“其实这现象还有另一种说法,叫作──纯情。”
“你知不知道形容一个男人纯情或是漂亮都是蔑视他的男子气概?”谨晔莫可奈何地拉下揪着他耳朵玩的小手,语气中只有宠溺。
“可是你真的既纯情又漂亮,还很贤慧,”娶“你当老婆一定不错。”伶儿低头深深吸入草莓松饼的甜甜香味,逸出一声赞叹。
谨晔笑眼看她露出一脸馋相,这才是她该有的表情,正值花样年华不该被仇恨的绳索所捆绑。但他有些疑点始终无法参透,照理说伶儿的仇恨应该是因为叔叔忻正群谋害她一家人所造成,可是她的言辞与举止却隐隐透露出她的恨是日积月累,经由一次次伤害堆积而成,这其中的因由连柏羿文也无法说明,惟一能确定的是伶儿是忻家的唯一继承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父亲忻正丰和母亲夏和枫的刻意忽视却也十分明显,或许这之间的矛盾正是关键所在。
“怎么不说话?”伶儿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她不应该怕他的,但她就是怕他的沉默,怕他或许生气,或许转身就走。
在看见他满脸笑意之后,伶儿几乎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平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我在想今天的行程表。”谨晔盛起松饼,搭着她的肩走向餐桌。
“你很忙?”
“嗯。”他一耸肩,“有些责任不能不管。”
“你有职业倦怠!”伶儿一语道破他语气中的疲累。
“算是吧!”他笑了笑,“算了,不谈我了,聊聊你吧!”
“没什么好说的。”伶儿又回复双手抱胸的防御姿态,抿成一直线的双唇带着抗拒和刻意装出的冷淡。
“还是不想说?”
她挑眉睨他,“反正你全都查得出来,何必问我?”
“我只是想了解你,没有恶意,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再追查。”
伶儿直视入他眼底的坦率无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不免稍稍软化。
她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松饼,“我不想说,你还是聊聊你自己吧!”
“伶儿,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当你想说的时候,不要独自品尝寂寞,记得有我这个朋友。”谨晔轻轻覆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伶儿看着覆住她的那双修长大手,心跳仿佛有些乱了节拍。
一个人寂寞,两个人相守,那三个人呢?三个人心痛。伶儿想起她身上流着得不到爱的第三者的血液,她会不会也成为……第三个人?
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忙到这种程度!伶儿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则定定望着大门门板。
连续三天她一早起来只看见餐桌上微温的早餐和一张道歉的纸条。到了晚上,她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几点回来,只知道他总会到她的房门口看她睡了没。
不过他虽然忙,却还记得不让她饿着。早上十点街口的广东小馆会送来两笼中式点心当早点,十二点则有法国菜和西班牙菜让她选,下午三点左右郭妈妈会带小西点来陪她下午茶,六点吃晚餐,前天呢,是五菜一汤梅花餐,昨天是蚵仔煎加蚵仔面线,今天晚上吃麻辣火锅,一到晚上十点街口的广东小馆会再送来两笼点心当宵夜。她都快以为自己成中元普渡的猪公了!
墙上的古式挂钟早敲过了十二下,伶儿几乎想放弃等待,眼皮已经重得不听使唤,不行!她强睁起惺忪睡眼,但眼皮却像是不断上铅块般,愈来愈……
看到沙发上蜷卧瘦弱的身影,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无法克制地由谨晔心底涌出,他知道自己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堆积如山的公事又不能搁下不管,或许正如伶儿所说的,他真有职业倦怠了。
他拨拨伶儿额前垂落的发丝,俯身抱起她,即使如此细微的骚动还是惊扰了伶儿敏锐的知觉,她眨眨双眼,有些疑惑自己的视线为何如此贴近谨晔的下颚。
“我吵醒你了?”
伶儿伸手轻抚他的脸,怀疑自己在作梦,但手心传来的热度却是如此真实,她抽回手,摆摆悬空的脚,终于不太自在地发现自己目前的姿势正离地三尺。
“你会让我摔下去吗?”她揣测着这个高度摔下去可能很痛。
“基本上不会,只要你不乱动。”他嘴角微扬,发现自己挺喜欢逗她的。
伶儿连忙勾住他的脖子。从高处摔下来,她不是没经验,不过以她灵敏的运动神经,绝对都是双脚着地,足以获得奥运金牌的优美降落,这种以臀部着地的方式她还没试过,也没兴趣尝试。
“别担心,如果你摔下去,我定给你当垫背的。”
她瞄他一眼,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容也有点邪邪的,不太能够信任,而且这位子还挺舒服的,她决定继续窝在这儿。
“到你的床上了,可以放手了。”谨晔低头对怀里躺得正舒服的小人儿说。
伶儿回他一脸坚毅不为所动。
“你哟!”一声轻斥包含了无限宠溺与呵护。
谨晔倾身将伶儿平放在床上,靖蜓点水似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起身正要离开。
“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伶儿在他起身前猛地一拉他的领带。
幸好谨晔早有准备,在再次发生意外事件之前及时撑住自己的身体。
哎,可惜!伶儿懊恼地望着只离自己不到一吋的薄唇兴叹。
他应该抽身,但目光却胶着在近在咫尺之间的红唇上丝毫无法动弹,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两人视线交缠,静谧的气氛中只有浓浊的喘息声在流动,眼神如醉迷离了两人的面孔,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彼此不断贴近……
“呀!”谨晔猛力一咬下唇,打破两人相互牵引的魔力,抽身背对伶儿坐在床沿。
天!他差点做了什么!他闭上眼,大口大口吸进氧气藉以平稳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哎!又差一点点!伶儿瞪着粉红色的天花板,掩不住心中惆怅。
“伶儿!”谨晔依旧背对她,不稳的呼吸已稍微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赧然,“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郭妈妈下午来过,说入学的事办好了,明天去上课。”伶儿口气中明显地表现出兴趣缺缺。
“伶儿──”
听见这声迟疑,伶儿对他接下来的话大概猜出七八分了,不外乎是“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果然!她真该为自己聪明的脚指头喝采!可是她对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尽管这早已是预料中之事,失望感还是深深笼罩在心头,挥也挥不去。
“明天的工作太多,我走不开,不过我会请妈咪带你去报到。”
“无所谓。”伶儿将双手枕在头下,撇撇嘴道,一丝苦涩却不请自来地徘徊在心中。
“我真的很抱歉。”谨晔歉然地望着她,“早点儿睡,明天要开始上学了。”
他起身关上床头灯,走到房门口。
“你知道吗?”伶儿不经意地出声。
“知道什么?”
“抱歉说太多次会变得很廉价。”
谨晔在黑暗中点点头,他了解她话中的意思,却无法作出任何承诺。因为做不到的承诺会更伤她的心,以他忙碌的程度,任何承诺都可能有变数。
“晚安,伶儿。”
“晚安,谨晔。”伶儿对着已掩上的门板低语。
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心底有些细细小小的骚动,她反覆咀嚼着这两个字:谨晔!她真的想──独占他一辈子!
第四章
“郭先生,既然我们两家公司有长期合作的打算,我想我们先生小姐的称呼来称呼去不免太过见外,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接叫你谨晔,你叫我妮妮就可以了。”在小提琴乐声悠扬的高级餐厅里,吕娇妮故作娇柔的甜甜软语无疑具有“开肠整胃”的神奇效果。
谨晔强忍住满身鸡皮疙瘩,露出商场上惯有的客套笑容,有礼地对身着大红低胸紧身洋装的吕娇妮说:“当然不介意。”
若不是因为吕娇妮所带来的生意能帮公司里的人多发几个月的年终奖金,他绝不会接受这次约会,更不用心神不宁地频频看表。打从一大早出门,一股不祥的预感就一直在他心头绕,但早已排定的会议不好变更,且塞得满满的行程表根本由不得他作任何变动,所以他只好派人时时跟在伶儿身旁,以防有事情发生。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愈来愈明显。
“谨晔!谨晔!”吕娇妮将十指涂满鲜红蔻丹的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埋怨他的不专心。
“对不起。”他依旧十分客气地为自己的分心道歉,心里却怀疑起这次约会的必要性。
公司缺钱吗?现在的盈余够发给每位员工五个月的年终奖金,还可以捐三四百万美金给慈善机关,应该不缺钱。他缺钱吗?瑞士银行的户头里还有一千万英镑的存款,暂时也花不完。那他为什么在这里很虚伪地露出一脸假笑,还把伶儿一个人丢在家里?!
“谨晔,你认识窗外那个男人吗?他从刚刚就一直对你挤眉弄眼,要不要我找经理把他赶走?”吕娇妮的话正好制止谨晔起身回家的冲动。
他顺着吕娇妮手指的方向望去。
高翔!他不是应该跟着伶儿吗?难道伶儿出事了?!
“对不起,失陪一下。”谨晔欠了个身,急忙跑出餐厅。
“伶儿呢?”谨晔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担忧,伶儿不可能出事的。
“哦,老大,你那妞儿好悍,一个人干掉三个X帮的大汉,三个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喔!”高翔语带钦佩,一脸的崇拜,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打起架来比男生还狠,招招皆中要害。
“你让伶儿一个人打三个?!”谨晔无法置信地扬高音量。
“我本来要帮忙的,可是才几分钟三个就全挂了,我根本插不上手。”高翔怯怯地低声嗫嚅道。
他第一次觉得号称“圣人”的老板生气的样子还真骇人,光是听见那妞儿一个打三个就气成这样,待会儿听完那件事,恐怕不把他剥皮做灯笼才怪!
“那伶儿现在人呢?送她回去了?”谨晔语气又回复正常的口吻,他不责怪已发生的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责怪他也没有用,况且以伶儿的性子,高翔若插手帮忙,她可能连他也照打不误。
在高翔看来,这毋宁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重重咽下不断涌上喉咙的酸水,僵硬地摇摇头,“她不在你家。”
“你送她去医院了?”
“不是,她在……”高翔垂下头,往身后远方灯火通明处一指,“她在X帮的飙车场里。”
X帮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穷凶恶极的帮派,顶多是打架闹事而已,还不曾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虽说是如此,帮派里总难免会有几个比较激进的危险分子,偏偏伶儿惹上的就是这类人物。
她下午打倒的三大汉是帮里“黑鹰五人组”的成员,平时帮里就传闻他们和毒贩有来往,用毒品控制女学生卖春赚钱,这次他们盯上伶儿,原本是想替应召站换个东方口味,没料到三个堂堂五尺以上的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台湾来的小女子打得爬不起来,这口气教他们如何咽得下。
“喂,小马子,不要逞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伶儿抬头冷冷瞟了高坐在废弃轮胎堆上的黑发男子一眼,又低头继续检查待会儿比赛要用的机车。
那男子大概以为她听不懂中文,又用日文重复一遍,这回伶儿连理都不理他。
黑发男子一个俐落的前空翻,翻下约莫八尺高的轮胎堆,踱到伶儿身后。
“扳手。”她冷声命令道。
好傲的女孩子!黑发男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递了扳手给她,跟着蹲在她身旁。
“小马子,赛车不是给女孩子玩的。”墨上尘似乎还不放弃说服她弃权。
“墨哥!”一个矮个子的东方男孩子匆匆忙忙跑来,对墨上尘说:“李察看到”旭日圣人“往这边来了。”
“他来做什么?”墨上尘喃喃自语,忽又转头问伶儿:“你认识”旭日圣人“?”
“没听过。”伶儿淡漠地回他一句,牵着机车往起点集合。
会是谨晔吗?不可能,他太忙了,而且这种场合也太不适合他了,他应该是那种在教堂唱诗班歌颂世界美好的人,至于这种人生的丑陋面应该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