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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稳的跌下河去,而秋舞吟身子轻巧,在摇摇晃晃的舟子上也跑跳得像是在平地。
轻轻盈盈,稳稳当当。
她足踝上银铃清脆,悦耳美好,将那抓着罗家嫡小姐的登徒子飞踹下舟时,也是这么动作轻巧,力道凌厉。
那几个人跌下冰冷河面,对岸有人发现,便响起几声惊呼,又因为他们在水里扑腾,连带弄沉了好几盏花灯,于是惊呼里又掺杂了女子哭泣,与男子怒骂的声音。
月光优雅,花灯华美的镜照长河,一道娇嫩的女声脆生生的响起。
“那些人是登徒子!”悦悦大声说着,更助长己方气势。
于是再没人同情那几个落水男子了,又因为他们打沉了祈福求姻缘的花灯,更添恼恨,在混乱中报复的朝他们扔石子的人居然不在少数,当真是痛打落水狗。
第2章(2)
稳稳的坐在舟子里的古家二少爷,很满意的摸摸身边的小悦悦。
“悦悦真伶俐。”
得了夸奖的悦悦非常得意。
眼见罗薇薇脱离险境,心系罗永晋的春亦寻再没有往嫡小姐的方向投去一眼,她拂开眼前掩住她身影的垂柳,碎步摇曳的往罗永晋急急奔去,她担心他的伤势,那脸颊上的一拳已经落下痕迹,溅出的鼻血弄脏他的脸。
“永晋公子,伤得很疼吗?”她红着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罗永晋忽然见到一个女子掩着面纱出现,像是非常讶异,但又随即认出眼前的正是三千阁里的金钗姑娘,然而现在自身正狼狈不堪,于是一时间里相当的不自在。
但春亦寻的态度自然,眼里充满怜惜,那种一点也不因为他的狼狈而有看轻之意的模样,让深觉受辱的罗永晋心中镇定很多。
春亦寻心慌意乱,竟然找不到手帕收在哪里,焦急之下居然挽了袖子就去擦拭他脸上血迹,那种柔情密意,让罗永晋一时看得移不开眼。
同在一亭的嫡小姐像是不存在一般。
但这也不过眨眼之间的失神而已。那让罗永晋短暂遗忘了的罗薇薇发出一声惊呼,吓醒了罗永晋,他猛地回过头去,就见他心里牵系的嫡小姐竟然倚在那个从舟子上站起身来的年轻男子怀里,那男子还一手挽在她腰上,姿态亲密非常。
罗永晋一愣之下,紧跟着怒火冲天。
他在春亦寻的扶持下站起身,迈开大步就往罗薇薇身边走去,春亦寻被他性急得拖着走了几步,女孩子脚步细碎,跟不上罗永晋步伐,扯得她几乎要跌下地去。
一旁九九不动声色的撑住她。
让秋舞吟救下,又倒在古家二少爷怀里的罗薇薇面色娇羞,站稳之后就垂眼向二少爷道谢。
“感谢公子伸出援手。”
她说得娇婉,姿态矜持,正垂着眼等待对方答话,却没料到那公子扶在她腰上的一手迅速抽回,一开口居然不是在和她说话。
“秋舞吟,我出门前怎么吩咐你的!你转头就忘了吗?”救什么人!你要是摔进水里我还不是得一同下去陪你!
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那救下人来,却被得救者彻底无视的秋舞吟正躲到她家悦悦背后去,没想到悦悦手脚利落,立刻将她呈给盛怒的古家二少作为息怒的献祭。
她头低低反省,“可是,人家那姑娘都快落水了……”
她落不落水关你什么事!古和齐气煞。
“你要烦恼的应该是如果舟子翻了,我落水着凉了怎么办吧!”对于自己没有被放在第一位而感到非常不满的古家二少,恨恨的抱怨。
秋舞吟听懂了这句别扭万分的撒娇,连忙上前安抚,又让古家二少挽在手边,抓得紧紧。
被冷落的罗薇薇愣了一愣,她没想到这公子竟然全然不理会她,只顾着和那个身手轻盈的女子说话,她又细细看了秋舞吟几眼,再判断两人相处态度,一个指手画脚,一个连忙听令,看起来似乎是一对主仆……这女子,至多也只是收在身边的侍妾而已吧?再看看旁边还有个小丫鬟伺候……好吧,看来是个正受宠的侍妾!
她抿了抿唇,才要再说些什么,被她遗忘的罗永晋已经冲来身边,“薇薇,你还好吗?可有伤到?”
罗薇薇瞥他一眼,这才像是想起了还有这个人在,“没有伤着。万幸有这位公子来救,薇薇才没有跌进河里,薇薇心里很是感激。”
她说得娇羞委婉,那话语里特别强调的“公子”两字,听得罗永晋寒毛直竖,心中大感警戒。
罗薇薇暗中推他一把,示意他上前去问。罗永晋百般不愿,却还是顺着她意思,拱手一礼。
“感谢公子伸出援手,请问公子大名?”
古二少爷瞥他一眼,还没拿捏出要不要理会他们,一手就被秋舞吟挽过,他愣了一下,心中大喜,连忙紧紧扣住,十指相依。
一旁小悦悦己经认出九九,欢呼着迎上去,“九九!”
两个雏儿相见欢,罗薇薇这才注意到这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两个人来,一名女子长纱覆面,春装柔美,袖上沾着血。
她皱起眉,嫌恶道:“那袖子看起来怎么如此恶心,永晋,你快把她赶走!”
春亦寻闻言愣住。
罗永晋知道她是在讲春亦寻为他以袖子擦脸时,袖上沾到的尘灰与血液,但他嘴张了张,又不方便为春亦寻辩驳,却也无法违逆罗薇薇的命令──
正为难时,秋舞吟发话了。
“这位是罗公子吧?三千阁秋舞吟,给公子见礼。”她款款一福,又向罗薇薇轻一福身,跟着又道:“亦寻姑娘今晚和我们相约于此,要一起赏花灯的,此处隐密,平常很少有人下来,若两位不介意,不妨一起在此赏花灯吧。”
罗薇薇眉毛一扬,“可是,是我们先来的!”
这话说得很霸道,古和齐一旁漠不在意的听着,却被激得偏过脸去,看了一眼嫡小姐。这一个眼色并没有被嫡小姐错过。
或者说,罗薇薇正是想方设法的要逼古和齐注意她。
于是她话锋一转,“要一起赏花灯的话也是可以,但我是未出阁的闺女,总不能与陌生男子同处一亭,方才又逢救命之恩,我要知道这位公子的名姓。”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盯古和齐。
秋舞吟看着她那古怪眼神,平常娇憨天真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浮起抗拒,她抿着嘴,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二少爷的名姓来。
古和齐原本毫不在意,但见到她神色紧张又低落,心里觉得奇怪,又反复的想了想,这才了悟她难得的别扭心思,不由得大乐,手里把她攥得更紧。
“怎么办呢,二少爷……”她低声求救。
古和齐看看不远处为难挣扎的春亦寻,又看看自家正吃醋的秋舞吟,他唇边勾起笑来,有一点凉薄,却又奇异的温柔。
“古和齐。”
他只给三个字,其余没有再多说。然后他伸手,朝春亦寻的方向招了招。春亦寻茫然的转过眼来,看着他。
那眼神湿润而无辜,像是迷途彷徨的小动物一样,招人可怜。古和齐难得的在心里升起一点不忍心,于是格外的照拂。
“二少爷有吩咐?”她轻声问。
“这亭子有人占了,我们上舟子,顺着河赏花灯好了。”古和齐望着她,声音很低,并且柔和的招呼。
这个邀约突如其来,春亦寻还在呆愣,厌烦于与罗家的一双男女同处一亭的九九,已经拉着她的手往舟子奔去,春亦寻胡里胡涂的被拉着跑,又想回过头去,再看看罗永晋。
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发。
有一道声音响在耳边,低沉,在这夜里带着暖意,“不要回头。”
“……叶起城?”她恍惚的,只是发出了气音。
“我在。”那声音就贴在耳边,只有她听得见,“就待在这舟子上赏花灯,你今晚会过得比较开心。”
“可是,永晋公子那里……”
“他有罗家嫡小姐要照顾。”他声音低沉并坚定的打断她,“你今晚是出来赏花灯的,九九还为你折了一只刺槐。阁主近日多病,你何不为阁主祈福?”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对。”低声叹息。
于是春亦寻没有再回头。而紧跟在她之后的,秋舞吟也扶着古和齐上了舟子,悦悦跟在一旁,与九九一人抓着一支木桨。
那罗薇薇见状,还要挽留,古和齐却没有理会,两名雏儿更没有分毫停留,用力一拨水,舟子便迅速的随着水流而滑开来。
左右都是花灯。
夜深,河流,水面上月光的碎片冰冷,一盏盏的灯像是河上开了各式的花,而一只舟子穿流而过,格外的华美。
春亦寻手里捧着九九递给她的刺槐花灯,静静坐在舟子一角,长纱之下,泪水湿了面颊。
第3章(1)
在这之后,罗永晋足足有一整个月不曾踏入三千阁。
对比之前至少隔个十天总会来一次,待上一个时辰的频率来说,这次完全的没有出现,也不曾派童子前来报信,活像是打定主意再不前来的举动,让春亦寻心慌难忍。
春亦寻无法克制自己的怀疑,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看见他狼狈倒地的模样,以至于让罗永晋感到面上无光,所以不再前来?
还是他是在埋怨她,没有及时出现,才让他摔的那一跤?
或者,因为他没有按照嫡小姐吩咐的,将古家二少爷拦下来,又见她头也不回的随着二少爷离去,而认为她是故意为难他呢?
思来想去,都是一些患得患失的恐惧与焦躁。
那是自己的心上人,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让那个人讨厌自己。
“春寻姑娘,您手上的花再不喷点水,就要干了。”在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冷淡的提醒。
春亦寻不由得回过神来,目光呆呆的望向自己手上握着的一束花。
花瓣有些干涩。
春亦寻茫然望着,觉得这干涩花瓣就像见不到心上人的自己一样,看起来非常可怜。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禁泫然欲泣。
一旁九九已经来回走了两趟,眼见自己家姑娘魂不守舍,不禁翻了白眼。
“我来插花吧。”说着,她将春亦寻手里花束拿开。
春亦寻也不反抗,就这样让九九连花带瓶的一并拿走,带到前厅去琢磨摆弄。
她一手托着下巴,指尖在杯缘画圈,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也许是那天风太大了,又近水边,永晋公子着了凉,所以才没有来三千阁。”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吧?
“你说,我的推论很自然吧?”
内室里没有其他人。
九九在前厅插花。
朱红的窗扇开了一边,阳光暖暖的射进来,照亮了春亦寻半片袖子,她又细又白的手背格外的明亮。
看上去,她就是在自言自语。
“或者永晋公子忙于他义父交代下来的工作,才没有空过来吧?这也是有可能的,你说是吧?”她又喃喃自语。
音量不大,轻轻的,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分明,绝不含糊。
内室里没有应答的声音。
春亦寻画着杯缘的指尖微微用力,将杯子推倒了,发出清脆的一响。
“回话!芭蕉叶子!”她恼怒了。
“我不知道。”低沉的男声在阴影里回答。
环顾内室,却没有见到春亦寻以外的人,也没有感觉到除了她以外的生者气息,这么突然响起的男声低沉而飘忽,若不是窗外阳光普照,真的很容易误会成是白天见鬼。
但春亦寻却一脸理所当然。
“你怎么会不知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你是暗卫!怎么会有你不知道的消息?”
“我记得我担任暗卫的工作是保护你,但不包括采查消息。”
“你没有善尽你的责任!”
“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伤。”
“我身上没有伤,但我心里受伤了呀!”她举袖掩面,细肩微抖,哭得好不伤心。
男声有短暂的沉默,“……小春花,装哭这招你用太多次,我记得你连九九都骗不过了。”
春亦寻闻言干脆将手放下,“你说,为什么永晋公子不来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负责探查消息。”
“那我现在要你去探消息!”
“我拒绝。”叶起城果断回应,“与其与我纠缠罗公子的下落,小春花,你不觉得应该先让九九为你梳妆吗?”
“天还亮着,梳什么妆?”她嘟嘴。
叶起城似乎叹了口气,“……我记得,秋舞姑娘今天要从古府回来,你似乎自告奋勇要去迎接她,连阁主要派人,你都拒绝了不是?”
春亦寻听得他这么说,愣了一下。
“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再一刻钟,就申时了。”
“申时……”她抱着脑袋想了想,“秋舞酉时有客对不对?”
“有,悦悦还特别交代,千万不能迟。”
春亦寻背上冷汗都浮出来了,“我、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约定过要去接她的时辰吧?”
“未时一刻之前。”叶起城声音平静。
春亦寻不由得一声惨叫,“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她转头往前厅方向大喊:“九九!我们出门去接秋舞回来!”
跟着九九一脸惊惶从前厅奔回内室,主仆两人同样的手忙脚乱。
融进阴影里的叶起城没有出手帮忙。他望着春亦寻,那小小的,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小小的骨架子,容貌生得姣好,脾气却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气得不得了拿东西砸他,下一刻就可以欢快的扑进他怀里撒娇,简直让他头疼。
他不晓得为什么春亦寻会忽然喜欢上那个书生公子。
罗永晋来点她牌子的那一日,叶起城休假,轮到其他暗卫保护春亦寻。那一日,他明明是休假了,却还在外头奔波,为的是春亦寻之前嚷嚷着,说想要吃热腾腾的官家铺菊瓣红豆饼。
官家铺很远,他来回这么一趟,到阁里时,天都黑了。
将怀里小心揣着的菊瓣红豆饼交给九九,他一身汗湿,梳洗去了,等他一身清爽再回来交班,就见那从位子里退出来的同僚在摇头。
他问同僚,“怎么了?”
同僚叹气,“金钗姑娘喜欢上一个书生公子。”
他觉得奇怪,“她时常喜欢这个那个的不是吗?”这个女人喜新厌旧的癖好严重,见异思迁的症状也很严重,前一次还说带金边的衣服漂亮,一转头又说她喜欢勾银边的袍子,但晚一些见她穿出来的,却是滚着毛边的薄氅。
同僚还是叹气,又摇起头,“这次恐怕是真的跌下去了。”
叶起城满头雾水,困惑着进到春亦寻房里去。
她一向好动,根本静不下来,即使在阁里也不停的折腾着身边人。
但这一晚,他却看到春亦寻安静的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枝腊梅。那神情有些呆呆的,又像是在想着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
她就用这样若有所思,却又不停的走神的表情,盯着那枝腊梅。
那一晚没有再迎进任何一个客。九九将房门紧闭,叶起城听见外头带客上来的雏儿软软嫩嫩的声音,不停的在道歉,然后将客引往其他的金钗姑娘那里。
叶起城不明白一枝腊梅有什么好看,竟让她望了一整晚。
后来,他才从九九口中知道,那枝腊梅,是个姓罗的书生公子摘来给春亦寻的。他那时听了,还觉得那书生公子简直眼睛有问题。
春亦寻那娇小柔软的模样,哪里和在冬雪中盛开的腊梅相像了?
这个女人在三千阁里娇养得水嫩,擦破一点皮就能哭得像是骨头折了。
叶起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但春亦寻却把那枝腊梅小心翼翼的保存着,还从阁主那里讨来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