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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不怕事的兵油子答道:“是,长官!保证连只耗子都不放过!”…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何况是这个年月,谁的枪杆子硬谁说了算。云家在闵州城也算得上是上流中的翘楚了,然而遇到强势的军阀,还是得忍气吞声。旁的不说,上次云梓容在狱中的时候,他们就敢放出话来,说让梓谣作妾!这是根本不要脸面的土匪架势!
他们搜虽然搜了,但因为有云太太先前的话挤兑着,倒也不敢放肆乱为,很快院里、院外、楼上、楼下就全都搜完了,白副官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云德开冷笑了一声:“白副官这下可满意了?找到了几只耗子?公的还是母的?”
白副官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云会长,白某有句话当奉劝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云德开讥诮一笑,毫不相让地针锋相对:“白副官,云某也送你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白副官一拱手:“多有打扰,告辞!”
云德开身为华商会的会长,却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心中窝着一股无名火,冷声道:“白副官,寒舍还有几个茅房,要不要一起搜搜啊?”
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白副官此时连场面话也不愿说了,手一挥:“走!”
此时梓谣盯着他身后,冷不防阴森森地说了句:“你后面……”
白副官后背猛然一僵,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仓惶而去。
chapter30 个中缘由
白副官带着人一走,梓谣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云太太怀里。云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这才发现,梓谣的手臂上有几道很深的血口子。此时还在往外面渗着血。她大惊失色,连声吩咐素雪去拿医药箱。
梓谣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扫了一眼手足无措的下人们:“你们都下去吧,我也累了。”留下的几个都是心腹。
梓谣吩咐翠枝:“你去请阿华来,我手臂伤了,要让他去请医生。”
翠枝一脸疑惑:若是请医生,直接去请不是更快些?为什么还要让阿华再来一趟?不过虽然这样想着,还是乖乖地去了。云太太跟前的两个丫鬟,铃香最是伶俐聪慧,翠枝虽然迷糊了一点,不过也是忠心耿耿。
翠枝出去之后,铃香就机灵地将门关上。云德开沉着脸:“人呢?”
“在这里!”梓谣没有功夫跟父亲多解释,直接领了人往杂物间走去。
云德开冷哼一声:“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刚才有多凶险你知道吗?”
云太太也道:“是啊,谣谣,别的且不说,你这有疯病的传言一旦传出去,往后还怎么说人家?”
梓谣脸上一红,争辩道:“我那也是没有办法,你们到门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浑身是血倒在楼梯下面,我和素雪都要被吓死了!”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夏兰秋,他问:“谣谣,你订了亲没有?”
云德开不语,云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真是难为你了。”
及至打开了杂物间里的壁柜,看见早已昏迷不醒的何安杰,云德开脸色铁青:“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云太太道:“也幸亏了谣谣,不然以蒋世勋那个睚眦必报的脾气,指不定要怎么落井下石!”
何安杰受了两处枪伤,后背还被砍出了一道很长的血口子,这也是他逃到这里一路是血的原因。幸好梓谣这里常用的药品都有,在给梓谣上药包扎之后,素雪和铃香又帮着给何安杰清理了伤口,不过子弹卡得比较深,要去医院才能取。
阿华来得很快,在云德开的帮助下将何安杰抬上了车,云德开亲自护送着去了法租界的豪斯诊所,然而到了城门口,远远便看见了岗哨,阿华道:“老爷,过不去了。”
云德开当机立断:“绕路,从十三铺走!”
十三铺毗邻法租界,虽然也有个城门在,但是因为三教九流繁多,而法租界内又夜夜笙歌,因此城门形同虚设。阿华加足了马力,一路飙车过去,幸好这边的城门还没有封锁。看来这阵仗就是冲着云家去的。
云太太陪着梓谣上了楼,素雪和铃香帮着预备了洗澡水。重新洗漱过后,反倒睡不着。云太太怕她害怕,就留在了梓谣的小楼里,母女俩在床上说着话。
到了这时,梓谣才知道,果然是二哥那边出了事了。崇安政|府的张立生倾巢而出,誓要拿下溪河,从而掌控青貊铁路的修筑权。
崇安政|府和北华政|府以月岚山和泯江为分水岭,无论是月岚山还是泯江都堪称天险,两方势力才能得以制衡这么久。但这一次张立生既然倾巢来袭,必然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是以云梓宸丝毫不敢慢怠,亲自坐镇前线指挥部,利用月岚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给远道而来的张立生迎头痛击。
云梓宸素来骁勇善战,很得刘大虎赏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军之长了,不过一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令他们之间生出了一些罅隙。当时刘大虎刚娶了第七房姨太太,这姨太太并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而是他手下另一个副将陈潮生如夫人的妹妹,也就是陈潮生的小姨子。
这位七姨太自打嫁给了刘大虎之后,整日就在他耳边吹枕头风,想要为自己的姐夫谋个外放的职。偏偏这位七姨太生得貌美如花,刘大虎很是迷恋她。那个陈潮生旁的地方都相不中,偏偏就看中了云梓宸的驻地衍川,认为衍川富庶,不能白给个外人占便宜。
有一次,云梓宸去貊阳公干,刘大虎便私下与他说,想要给他调军。云梓宸在衍川根基已深,在军中可谓是一呼百诺,如何肯答应?偏偏这时候七姨太来了,一眼就看中了年轻英俊的云梓宸,几番示好,云梓宸都不为所动。
一天晚上,云梓宸受到刘大虎急招,在花园见面,却不想是七姨太假旨传信。云梓宸却不过面子,勉强敷衍了七姨太几句,七姨太却猛然撕开自己的衣服抱住了云梓宸。恰在这时,刘大虎来了,七姨太大叫着“放手”,自己却搂紧了云梓宸。云梓宸一怒之下,猛然将她甩到了地上,这一摔导致七姨太怀孕几个月的胎儿流产了。
刘大虎恼恨之下想要打死云梓宸,在几个老将的多次说和之下,这才罢休,但是却因此跟云梓宸生了嫌隙。
云梓宸次日就回了衍川,从此天高皇帝远,也不去想那些糟心事。然而军中却有人传言,云梓宸已经功高震主,完全不将乾帅放在眼里了,这是想要分疆裂土、举旗独立!
刘大虎心中原本就存着芥蒂,如此一来,误会更深。
这一次,张立生倾巢来袭,云梓宸早就发出了求援电报,但是刘大虎置之不理,竟然不给一兵一卒的援兵,完全是要放任云梓宸自生自灭。云梓宸因为回来了一趟,前线战事惨烈,月岚山已经有一个山头失守了。他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派了何安杰向闵州求援。
听到这里,梓谣心中甚为愤怒:“这个刘大虎,原来我还敬他是个英雄,想不到竟然这样不明事理!昏聩至极!哥哥跟着他,真是瞎了眼!”她骂出了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难听了,过了片刻问道:“他不救二哥也就罢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衍川落进别人的手里?”
云太太叹了口气:“他是土|匪起家,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母女俩相对而坐,均都没有了睡意。
chapter31 周末派对
梓谣睡不着,去书房拿了地图过来。这份地图还是以前云梓骞弄给她的。那时候云梓宸刚刚出去当兵,梓谣想念哥哥,就天天对着地图看,仿佛透过地图就能够看到哥哥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得好不好了。
云太太看着她:“你这样看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是白白担心罢了!”
“我分析一下形势。”梓谣在地图上找到了月岚山,指给云太太看,“妈妈你看,这是月岚山,泯江从这边改道。二哥的驻军现在一定是在溪河镇,跟衍川一水之隔的就是莞军的南大营祁隆县。二哥向闵州求援其实是在舍近求远。”
云太太看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说道:“你不懂,莞军跟貊军素来不合,是仇敌;而闵军是盟友!”
梓谣冷笑:“盟友?这就是所谓的盟友!见死不救!”
云太太心中也有气,但是当着女儿的面那些狠话也不好骂,只说:“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自有老天收拾他!为了一点小恩怨竟然如此不顾大局!”
梓谣却跳起来:“不行,我要打电报给二哥,让他向莞军求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云太太道:“慌什么!你好好想想,你二哥若是向莞军求援,将会背上什么样的骂名?再说了,莞军凭什么帮他?他拿什么做投名状?”
梓谣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母亲的这几句话无异于醍醐灌顶,一下子令她清醒过来。是啊,慕明雄父子坐拥华中七省,岂是好相与的?刘大虎华东华北加起来不足四省,已经嚣张蛮横至此了,而蒋世勋不过是拥有闵州这弹丸之地,就敢巧取豪夺!仔细一想,慕明雄父子凭什么帮二哥?难道指望他们做慈善事业?
这个念头一起来,梓谣就感觉心直往下坠,整个后背都泛着丝丝的凉意。
一整夜辗转反侧,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次日,到底不放心,还是去找阿华给云梓宸拍电报。
阿华告诉她,何安杰昨天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目前在豪斯诊所接受治疗。豪斯诊所的斯密斯医生跟云梓骞关系很好,蒋世勋再嚣张,还是要给法国人几分面子的。
梓谣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片刻之后阿华回来说,现在衍川正打仗,商业电报已经中断了,只能发军事电报。
梓谣恼火得几乎要摔东西,偏偏这时沈君怡的电话打进来:“谣谣,周末有个party你去不去?”
梓谣心不在焉:“什么party?谁办的?”
君怡道:“说起来你也是认识的,就是当时在学校很受欢迎的那个葛欣媛。”
葛欣媛是军需处处长葛长宏的女儿,梓谣出国之后她也出国了,若不是君怡提起来,梓谣几乎都要忘了这么个人了。
她当时仗着家世和美貌,确实很受欢迎。葛长宏生有两个女儿,都是活泼美丽、如花似玉。长女葛欣婉嫁了闵州财政局局长陶双英的次子,算得上家世背景相当。
“葛欣媛回来了?”自古美人相轻,葛欣媛跟谁都相处得好,唯独看不惯比她还要漂亮的云梓谣。而梓谣也看不惯她那副娇滴滴的做派,总之两人关系并不好。
君怡在那头道:“嗯,刚刚回来,说要开个party约些老朋友见见面,今天给我送了帖子。”
梓谣还在忧心二哥的事,自然没有心情去应付那些每天为穿什么、吃什么发愁的贵小姐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身体不好,就不去了,你玩得开心点!”
君怡道:“现在大哥不是出来了吗?你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出来透透气吧,成天闷在家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梓谣苦笑,她忧心的又何止大哥的事?
心里苦闷,不知不觉就将那块“凤凰衔月”的玉拿在手里摩挲,心中默念着:楠辰,楠辰,你不是说,若是哪一天我遇到了难处,可以去找你吗?你在哪儿?我要如何找到你?
她早上刚刚拒绝了沈君怡,想不到下午葛公馆的人就将请柬送来了。散发着冉冉檀香味的木刻版画,里面还夹杂着一张英国伦敦的风物照,既典雅,又洋气。
来送请柬的是葛太太身边的掌事嬷嬷,客气地说:“二小姐刚刚回国,没有什么朋友,请云小姐一定要去捧个场。”梓谣打赏了她两块大洋,答应了下来。
她心里知道,不管怎么着急上火,都是没有用的。不要说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也不能快马杀过去,单刀横扫千军万马。
这件事情跟母亲说了之后,云太太也赞成她出去散散心,还是让阿华和素雪跟着。
事情确定下来,梓谣又给君怡打电话,说自己跟她一起去。君怡很开心,她以前跟梓谣走得近,物以类聚,自然也看不惯葛欣媛的做派,现在让她一个人,确实没什么意思,如今梓谣肯陪着她一起去,再好不过了。
梓谣大病初愈,前两天又闹了那样一出,脸色并不好。素雪给她上了淡妆,又给她换上大红色半袖小礼服。这裙子上半身是艳丽的大红色,下面的裙子却是纯洁的白色,裙子上缀着红色丝带,飘逸灵动又不失端庄矜贵。最要紧的是,衬得梓谣的脸颊都红润起来。
从梳妆匣子里挑首饰的时候,素雪一眼便看中了那只镶鸽血红宝石的赤金镯子,
跟衣服的颜色很配。梓谣看了看,也觉得漂亮,但是太过惹眼了,她此番去又不是为了抢女主人的风头,想了想索性戴了一串老蜜蜡手串。鸡油黄的色泽令她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挑礼物的时候倒是颇为头疼,送古董或者首饰吧,怕被人说老气;送西洋手表什么的吧,葛欣媛刚从国外回来,什么时新玩意儿没有见过。不过沈君怡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两个人想了想,索性去书肆各买了两本时下最受追捧文人的书,也算是雅俗共赏了。
梓谣怕再遇到蒋立志,问君怡:“今天都有些什么人去?”
君怡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知道呢,说是老朋友,到时候我们早点走吧。”
chapter32 忽闻音讯
十月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梓谣拢了拢披肩,还是觉得寒气嗖嗖地直往袖子里钻。
夜来香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梓谣和君怡在门前下了车,正要往里走,就听见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位小姐也来参加party?”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两人都担心会遇上蒋立志,偏偏还没进门就遇上了。今天葛欣媛包下了整个夜来香来开party,请的都是高门大阀的世家子弟、上流名媛。蒋立志在邀请之列,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梓谣站着不语,后背发僵,君怡笑道:“蒋少帅别来无恙。”
蒋立志也笑:“别来无恙,两位小姐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啊!”他这么说着,视线却直直地落在了梓谣身上。
梓谣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外面冷,我们进去吧。”说罢向蒋立志欠了欠身,抬步往里面走去。
君怡道:“抱歉,谣谣大病初愈,受不得凉。”
蒋立志浑身一僵,心道:原来白磊说的那件事是真的。
如梓谣所料,樊雪琴和乐正梅也在应邀之列,到的时候,还有些别扭,不怎么好意思跟梓谣和君怡说话。梓谣心里冷笑一声,还是拉着君怡过去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雪琴、正梅。”又说,“我这阵子身体不好,也没有去学校,课程都拉下了。”
乐正梅不说话,樊雪琴倒是拉不下面子:“反正有君怡这么聪明的给你补上,你愁什么?”
梓谣笑道:“她这个懒丫头,上课从不做笔记,我还指望着拿你们的笔记过来抄呢!”
樊雪琴道:“这还不是一句话!”
君怡不知道梓谣为什么要向她们示好,不过也很配合地道:“我最怕做老学究的哲学思辨题。”后来梓谣跟她说:“我无所谓,可是你总需要朋友。”
老学究是她们私下对西方哲学课老师的称呼,老太太今年六十多岁了,戴着一副柠檬框的黑框眼镜,讲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