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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反间。“我希望不要超过三个月。”“为什么?”“因为我约了一个人在三个月后的今天了断一件事。”姜断弦说:“我希望先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在那一天之前解决。”丁宁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我知道你约的是谁。”丁宁说:“你约的一定就是刚才那位监斩官。”“我约他,当然是为了你,可是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丁宁沉默。“花景因梦这么样恨你,当然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花错是被你杀了的。”姜断弦说:“我想不到你一直都没有辩说。”丁宁又沉默了很久。“我也想不到。”丁宁说:“我想不到这一次你居然没杀我。”姜断弦也默然等着丁宁说下去。“依你的性格,本来是绝不会在对方完全无法反抗时,杀死一个曾经击败过你的仇敌,这一点我也明白。”丁宁说。丁宁说:“可是你如果杀了我,天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杀花错不是我而是你,花景因梦也绝不会找你复仇。”他说:“你当然也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可旧的仇敌。”“是的,我知道。”姜断弦说:“就因为我怕她,所以我才不能杀你。”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某些人来说,有些事是死也不敢做出来,有些话是死也不肯说出口的。——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一定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我做的,那么这件事就算是我做的又何妨。这种人的骨头当然其硬无比,丁宁无疑就是这种人。姜断弦说:“你宁愿结下她这种可怕的仇敌,你所忍受的折磨,已经到了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但你却还是没有分辩一个字。”他替丁宁解释。“因为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说出花错并不是死在你手里的,岂非就好像在向花景因梦求饶一样,像你这种人当然不会做这种事的。”姜断弦说:“像你这种人,我怎么能杀。”丁宁忽然用一种很特别的态度笑了笑。“你错了。”他说:“这次你实在大错特错。”“错在哪里。”“我没有说出这件事的真象,只因为花景因梦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丁宁说:“我替你去赴约之后,她就在一刹那间把我制住,我就没法子再开口说一个字。”姜断弦的脸绷紧然后就忽然有一样很奇妙的现象发生了。一一在他那张永远如冰雪般严岩石般冷峻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如沐春斜阳般的笑容。“我没有错,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错你。”“哦?”“你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不该说的话死也不说,要说的话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一定要说出来。”姜断弦说:“从古至今无人不死,我这一生活得已足够,如果死在你的刀下,我死而无怨。”丁宁毫不迟疑就回答:“我也一样。”两个人又互相沉默了很久,姜断弦才说:“我也相信你的体力在三十月之内一定能复原,所以我已经决定在这里陪你八十天。”“你要在这里陪我?”丁宁有一点惊讶:“为什么?”“因为一个人。”“谁?”“花景因梦。”姜断弦解释:“这里虽然是一个别人很难找到的隐秘地方,可是我相信花景因梦还是很快就会找来的,我相信她这一生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过你,说不定现在她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丁宁无语。“可是如果我在这里,就算她找到这个地方也不会出手的。”姜断弦说:“我想她一定不愿再见到我。”一一那一次在风吕屋内发生的事,对因梦来说当然是件很不愉快的回忆。丁宁终于点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你的,你要留下来,谁也不能赶你走。”“可是你的起居饮食,还是需要别人照顾。”姜断弦说:“我当然没法子照顾你,所以我已经另外替你找了一个人。”丁宁转过头,就看见了伴伴。一一姜断弦为什么要这个女人来照顾我,难道她认得我,我为什么完全认不出她。八天已经黑了。风眼静静的坐在黑暗中,已经等了很久,才看见花景因梦提着一盏白纱宫灯,沿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往这个亭子走了过来。在朦胧的灯光下,在凄迷的夜色中,她看来还是像多年前那样苗条那样年轻。她看到风眼时,也没有那种已经离别多年的拘束和陌生,只是浅浅一笑。“对不起,我来迟了。”因梦说:“因为我一定要等到拿到赌注时才能来。”“什么赌注?”“一个小小的赌注,我跟韦好客小小的打了一个赌。”因梦说:“我赢了。”“你赢了什么?”因梦叹了口气:“我赢来的东西,其实连一文都不值。”她好像觉得很不满意的样子:“我只不过赢了韦好客的一条腿而已。”对别人来说,一条已经被砍断的腿确实可以说是一文不值。可是对那个断腿的入来说呢,“我一直认为韦好客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他远比我想象中愚蠢得多。”风眼的词色依就很冷漠:“他不该跟你赌的。”“可是这一次他本来以为自己有稳赢不输的把握。”因梦说:“他从未想到丁宁能活着离开法场。”“你呢?”因梦笑了笑:“你一向很了解我,如果我没有十分胜算,怎么会跟他打这个赌?”“莫非你早已知道丁宁能脱走?”。“四天之前,就已经有人把丁宁这次脱逃的计划泄露给我了。”因梦说。“是谁泄露给你的?”“是牧羊儿。”“他怎么会知道姜断弦的秘密?”“因为他本来就是姜断弦安排好的一着棋,连煤场的管事老詹都是姜断弦安排的。”因梦说:“丁宁的身子被挑起时,恰巧越过烟囱,它的力量方向和角度,姜断弦当然也早已计算过。”风眼冷冷的说:“想不到姜断弦也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只可惜他还是没想到牧羊儿会把这个秘密出卖给我。”“也许他早已想到了。”风眼的声音更冷淡:“牧羊儿的尸体已经被人像野狗般丢在乱坟堆里。”“你呢?”因梦问风眼:“我不信你没有发现烧窑里有人。”“我也不信。”“那么你为什么不揭穿。”“因为我一直认为窑里的人是你。”风眼说:“直等我接到你要人转交给我,约我在此相见的那张纸条子,我才知道你当时不在法场。”“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是的。”风眼说:“‘只不过我相信如果你不在法场,就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他说:“你果然有。”因梦又笑了。“你果然很了解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了解我,”她说:“可是现在我却有一点不了解你了。”“哦?”“我实在想不到你会让姜断弦走。”风眼转过头遥眺远方的黑暗,过了很久之后才说:“姜断弦如果要走,世上有准能阻留?”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没有。”宫灯已经熄了,是被因梦吹熄的,夜色青寒如水,人静如夜。静良久,因梦才悠悠的说:“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当初我离开你的时候,虽然是情不得已,你一定还是会很生气的。”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可是现在已经事隔多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原谅我。”风眼的脸色看来也好像是水一样,冷如水。水的特性,就是有多重的面貌,多重的变化,就好像一个多变的女人一样,就好像花景因梦一样。“如果你能够原谅我,我也不求别的。”因梦说:“我只求你替我去做一件事。”“只要你有一点可能追查出丁宁的藏身处,姜断弦就一定会留在那里保护丁宁。”“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这样做。”因梦说:“他总认为我有点怕他,总认为只要有他在那里,我就不敢出手了。”“其实呢?”因梦又嫣然一笑:“其实情况好像也是这样子的,我好像实在有点怕他。“风眼冷冷的说:“我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你才会来找我。”“我承认。”“你是不是要我去对付姜断弦,好让你去把丁宁劫走?”风眼说。“是的。”因梦凝视着风眼。“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大多了,我只求你再为我做一件事,我保证这是最后的一次。”她的眼中充满柔情:“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天色更暗。风眼石像般静坐不动,谁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的确从未拒绝过因梦的要求。风眼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纹,却又笑得那么阴寒尖冷,仿佛刀锋。“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说的,你约我来,我就知道你是要我去替你做一件事。”他说:“现在我甚至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事。”因梦好像觉得非常惊讶:“你真的知道?”“现在丁宁的功力还没有恢复,姜断弦救人救彻,一定会替他找一个很隐秘的静养处。”风眼说:“可是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了。”“这个地方既然如此隐秘,我怎么会知道?”花景因梦故意问。“牧羊儿既然已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你,当然也会把他带着丁宁从法场逃窜的秘道出口告诉你。”风眼说:“你既然知道出口处,当然就有法子追踪丁宁。”因梦嫣然。“你真的太高估我了。”她说:“可是我也不能不承认,事情确实就是这样子的。”“我能想到这一点,姜断弦也可能同样会想到。”风眼说:“在他与丁宁决战之前,他绝不容任何人伤及丁宁毫发。”因梦叹了口气:“想不到你非但了解我,还能够这么样了解姜断弦。”——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样的人?这一次呢?“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我从未想到过你会对我有什么目的。”风眼说:“我只不过尽我所能来帮助你。”“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黑暗的远方。“直到你不告而别的那一天,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可是,以后……”因梦打断了他的话。“我也知道以后你一定听到过很多有关我的事,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找我报复,”她的声音更温柔:“可见你并没有恨我。”“我为什么要恨你?”风眼说:“我所做的事,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这一次呢?”“这一次就不同了,”风眼说:“此时已非彼时,往事都已过去,是非恩怨俱忘。”他的声音更遥远,他的人已往远方的黑暗走过去。因梦急着问:“这一次已经是最后的一次,你难道要拒绝:我?”“是的,”风眼淡淡的说:“对我来说,一生中被人利用一次已足够。”九伴伴捧着个很大的托盘走进来,托盘上只有一锅清粥,几、样小菜,没有酒。姜断弦无饭不酒,丁宁现在却不能喝,这是她为丁宁准备的,她根本忘了姜断弦。除了丁宁外,她心里根本没有别人。可是丁宁看见她那种眼色,却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伴伴咬住嘴唇,垂下头,只觉得嘴里咸咸的,就好像是眼泪的味道。——为什么眼泪的味道有时竟然会像鲜血一样。“这位姑娘,你的嘴上是不是在流血?”她仿佛听见丁宁在问,却又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问。她只知道等她清醒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她自己小屋里的床上,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枕头。这时候婪断弦正问自己:“多情总是使人愁,无情的入呢?无情的人心里是个是永远都没有忧愁痛苦?无情的人是个是活得比较快乐?
第六部 花错,丁宁和姜断弦
第一章二十八个月之前的月圆之夜
『我们之间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只要我们自己了解就已足够,别人的想法,与我们完全无关】第一章二十八个月之前的月圆之夜一二十八个月之前的意思,就是说距离丁宁和姜断弦这一次在法场相见的二十八个月之前。那一夜,月正圆。那时候花错还没有死。那时候姜断弦仍然用彭十三豆的名字行走在江湖。那时候彭十三豆的名声,绝不会比天下第一剑客武当柳先生弱一分。柳先生就是“平生无败”柳不弱。那时候彭十三豆也从来都没有败过一次。可是那时候花错已崛起了,以一把如仙人掌针的尖刀,在三年间刺杀江湖豪客武林名家名派掌门一流高手共计四十一人。花错也从未败过。那时候丁宁锋芒初露,如异军突起,大小一十二战,战无不胜,令江湖中人人侧目。这一十三战,所约战的无一不是超级高手,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丁宁的刀从不斩无名之辈。那时候正是“刀”最盛行的时候,不但压倒各门各派各种独门奇门外门兵刃,甚至也压倒数百年来武林中人一直奉为“主流”的“剑”。那时候如果要在江湖中选中十大名流、花错、丁宁、彭十三豆,无疑都是其中之一。因为那时候正是他们的时代。就在他们那个时代里,他们三个人如流星般偶然相遇,迸发出灿烂耀眼的火花。二烈日,黄沙,荒漠无垠。那一天荒漠上的烈日和黄沙都和平常一样,仿佛总是带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压力,不但随时都可能把一个人身体里的水份和血液压干,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可能被压榨出来,压入地狱。姜断弦独行在荒漠上,烈日已将西沉他走得很慢,用一种很奇特的姿势交换着脚步,就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卖艺人走在钢索上。他必须尽量保持他的体力,决不能浪费半分,因为这一点密切关系着他的生死性命。远处一株巨大的仙人掌旁,仿佛有个人在看着他,而且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在一殷情况下,姜断弦本来是不会去注意这个人的。他一向很少注意到和他无关的人,尤其是在他将要做一番生死央战之前。这只不过是原因之一。他不去注意别人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他。可是站在仙人掌旁的这个人却好像威胁到他了。姜断弦竟然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鹰一般的眼睛。这个人是个年轻人,一身青布衣裳,已被砂土染黄,一胀风尘仆仆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因为无数次痛苦经验而生出的皱纹,看起来还是相当英俊,而且带着种非常吸引人的魅力。只不过最吸引的还是他的眼睛,坚定、冷酷、倔强、锐利…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姜断弦的脚步并没有停。他已经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所以也不准备对他多作观摩。现在姜断弦只对一个人有兴趣,他已经约好这个人在明日的日出时,决生死于一瞬间。想不到仙人掌旁的年轻人却忽然移动了脚步,仿佛只走了一步,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行动间姿势的怪异就好像雪橇滑行在冰雪上。姜断弦的身子立刻停了下来,全身上下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一刹那间骤然停顿,所有的精力体力都决不再消耗半分。年轻人叹了口气。“我也早就明白,一个像你我这样的人,要活下去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他说:“可是直到现在为止,我才了解阁下为什、么能在强仇环伺下活到如今。”他说:“我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像阁下一样,对体力如此珍惜。”姜断弦这一次也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才问:“你知道我是准。”“我不但知道你是谁,而且还知道刑部的总执事姜断弦,就是近年来以一把快刀横行于江湖中的彭十三豆。”这个年轻人说。“对江湖中的刀法名家,我知道的大概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多得多。”他说:“我从三岁的时候就对刀有兴趣,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把天下所有刀法名家的资料,和他们的刀谱全部研究过。”姜断弦又冷冷的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才说。“看来你的成绩并不能算太好。”姜断弦说:“据我所知,你最少已经败过三次。““你也知道我是谁?”“是的,我知道,”姜断弦说:“只是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浪子花错。”花错笑了。他一笑起来,眼睛里那份冷酷就消失不见,傲气却仍在,看起来更能打动人心。“不错,我败过,而且还不只三次。”花错说:“就因为我败过,所以我比你强。”“哦?”“因为我有失败的经验,你却没有。”花错说:“每一次失败的经验,都能使人避免很多次错误。”姜断弦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他这句活中的道理,还是认为他这些话根本就不值一驳。花错接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