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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狐纳头拜谢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已然呛了出来。他适才与式微一番争斗,半点没有占到便宜,反中了式微数招,虽不致命,也受伤颇重。
式微点头道:“你且起来运功疗伤吧。”
短狐站起身来,忽地诡异一笑道:“不用了,我的伤不算重。”说着伸手将口鼻的鲜血擦去。挺了挺腰杆,那神气更不似适才垂死的模样。
式微一惊,道:“你……”
短狐道:“我觉得我的伤好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说着向前跨了一步,嘴一张,一口黄沙自口中喷了出来,正是他的绝技“含沙射影”。
式微待要举起双臂舞起掌风将黄沙驱散,不料猛然发觉双臂竟是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那一口沙将自己的影子全然覆盖,便再也动弹不得。
短狐嘿嘿笑道:“师父,你难道忘了我这一招可是天生的本事,更不是你教的,也是你唯一不会的。”
“怎么可能?”式微惊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短狐指了指适才呛出的血迹,道:“你没有发现这些血迹正落在你影子的双肩位置上么?”
“血里有沙?”
“聪明!”短狐揶揄道,“不过就是晚了点。”
式微呆得半晌道:“没想到你还有反扑的余地,只恨我刚才没有痛下毒手将你杀了。”
短狐笑道:“那也只能算你该死了。”说着又走近了一步。
式微连忙喝道:“你忘了你中的毒了么?”
短狐停住了脚步,狭长的眼睛中绿豆大小的眼珠转得数转,悠悠道:“杀了你,毒自然就解了。”
“你真的相信蝶翼的话?”
“本来我是不信,不过你刚才长篇大论的解释了一通,我便相信了。”
“为什么?”
短狐得意道:“你越是希望我相信你的话,才越是会不停的解释,而你要我相信的话,就一定不是真的。因为你怕我知道真相后会找机会杀了你,而你呢又要用我,自然不能让我知道真相。师父,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式微苦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短狐嘿然道:“师父过奖了,徒儿自觉学艺不精,只可惜没有机会再向师父请教了。”这一声声的师父让旁人听来,实在心寒不已。
短狐又道:“师父教导说,对付敌人一定要干净利落,绝不可让他有反扑的机会,所以我一定会将你一刀杀却,绝不让你有杀了我的机会!”说罢右手一翻,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现于手中,更无半点迟疑,一刀直插式微心口。
式微大叫一声,口一张,喷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团绿雾。短狐离他极近,更满拟他再无还手余地,哪里料到这一招?立时被喷个正着。只听他怪叫一声,倒窜出去,口中连连痛声惨叫,翻翻滚滚的远远逸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式微闷哼一声,低头看处,匕首已有半截插入胸口,血水正自衣服破口处涌出。这一刀虽是插中,然并未深入,却是要不了式微的老命。
含沙射影的法力犹在,他依旧动弹不得,只得这般呆呆的站立着。鲜血自胸口缓缓流下,顺着衣襟滴落在地,嗒嗒有声。
极目之处,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样活物。而那嗒嗒声却似越来越响,如同在细数着自己逝去的生命,等到血流尽的一刻,便是生命的终结。一种莫明的恐慌笼上心头,只觉得死亡竟是如此的接近,便是式微,也觉有心深处的战栗。
一个婉转的叹息在身后响起,式微猝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大声叫了起来。
“没想到……你竟也有这样的日子。”婉转的叹息声后的话语虽然尽量保持平静,却有压抑着的激动。
“是……是柔荑。”式微连忙叫道,“是不是柔荑?好徒弟,快救我啊,快救我!”
一个身影自他身后转出,及腰的长发,苍白的脸庞,娇媚的樱唇,妖娆的眉梢,衬出分外怨毒的眼神,正是柔荑无疑。
“好徒弟,快救我啊,快救我!”式微此刻更顾不得什么尊严颜面。
“救你?”柔荑冷笑道,“你让我怎么救你?你害得我还不够么?”
式微心中一沉,却又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手,急道:“你若救我,我便将你的秘密全部告诉你,这些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什么?”柔荑柳眉一颦,不由向前踏上两步。曳地的长裙在黄沙掩盖的血迹中拖过。
第四十五章 惊秘(一)
金红色的大旗迎风一展,上面绣着的那头黑色的天狼仿佛正在对月作无尽的长啸。
大旗下秦弓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大军匆匆前行,然这一路上,秦弓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灭度组中的蜃突然上前,走到秦弓身边,低声道:“尊主,属下有件事想要禀告,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弓头也不回,只沉声道:“说!”
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弓剑眉一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蜃嗫嚅道:“这事关系到魅小姐和尊主……”他口中的魅小姐指的正是魅蜮柔荑。
秦弓心中一声轻叹,他实在不想听到柔荑的名字,可是却不知怎地又很想知道她的事情,隔得半晌方道:“你说吧。”
蜃说道:“是!属下在式微手下之时……”
修罗天乌云浮动,雷光隐在云层中间或闪过,推动着云层发出隆隆之声。天地间忽明忽暗的光亮将式微与柔荑两人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天边灰沉的光线透过黑云,将两人淡淡的影子拉得很长。
“好徒儿,你要相信我!”式微道,“这个秘密关系重大,若不是生死关头,我是不会说的!”
柔荑踏上前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么?”
式微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只是能勉强弯曲而已,口中道:“我都快死了,又何必欺骗你?”
柔荑哼了一声道:“我能有什么秘密?”
式微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种别样的得意,他缓缓道:“其实你不是柔荑。”
“什么?”柔荑一愣。
式微笑着重复道:“你不是真正的柔荑——那个天狼前世深爱的女子。”
柔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老贼,你便是要编谎话也要编一个能让我相信的才是!”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式微应道:“你说得是,若是要编谎话,自然不会这般编法,只是这个却是事实!”
柔荑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式微看柔荑的神情便知她已信了三成,当下道:“我且问你,你所谓的前世是如何得知的?是不是常常在夜深梦回间便依稀见得你与天狼的无数情事?”
柔荑点了点头。
式微续道:“灭度组的蜃你是知道的,他的绝技便是可以为人制造梦境,并可将梦境随意改变。你可曾想到你的梦便是他造出来的?”
“造梦?”柔荑脸色大变,“不可能,那感觉这么清晰,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造出来的?”
式微又道:“天狼的传说在色界天无人不知,我不过是让蜃每天晚上为你造着同样的梦来讲述这个传说罢了。谎言说了一万遍尚且可以乱真。如果有个人自小便在你身边,在你梦中不断的告诉你,你就是天狼前世的爱人,自然不由得你不信。”
柔荑只觉脑中一窒,险些晕过去,一张原本便少血色的俏脸顿时变得惨白。
“我曾追随前代魔帝多年,那昔日的柔荑自也见过多次。我将你从小便往她那样的气质上去培养熏陶,便是天狼一见之下,自然也会将你当作前世的爱人无疑。至于长相,根本无所谓,反正转世之后容貌自然会改变,天狼的样子也和前世并不一样。然后只须安排你在他身边,便是一把可以致他死地的尖刀。”说到这里,式微的嘴边已有着难以掩盖的笑容,“须知道,宇宙之大,唯有一情字最毒,当可使人蚀骨腐心于无形之间!”看着眼前的“柔荑”,式微如同看着一件自己亲手做就的杰作,竟是有说不出的快意。而可以当着自己的杰作说出自己所有的创意和想法,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
柔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梦境……梦境……我原来一直是活在一个虚设的梦境中……我无端的去伤心,去哭泣,去高兴,去欢笑。可是这所有的喜怒哀乐竟然都不是我自己的!”
“那……我又是谁?我又算是什么?”柔荑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一时间痴痴愣愣,如同傻了一般。
“这么说来……她不是柔荑?!”秦弓猛的顿住了脚步。蜃不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啊——”痛声的长啸划破无尽的虚空,仿佛要将整个时空都尽皆割裂破碎。满腔的愤懑与说不出的悲苦和着啸声穿越激荡。
秦弓身后众人连忙捂住耳朵,然鼓膜却依旧被啸声震动,而有刺脑的疼痛。功力稍弱者早已口鼻皆有鲜血溢出。
啸声突然一顿,只见秦弓一张臂,天狼弓乍现,七彩的光芒在弓弦上凝聚,并瞬间飞逝,没入远处暗红色的无名界天。一道白色的光亮自界天中心迸射而出,顷刻间,无名的界天化作宇宙中无数细碎的尘埃,消失无踪。
秦弓瞪视着前方,胸口起伏不定,无穷的郁结竟不知如何去消除,却尽数堆积在胸中,仿佛要爆炸一般。那原本淡金色的双眸逐渐化成一片血色。
“不好,尊主他这是……要化魔!”白泽见此模样心中大惊,当日在人间界秦弓化魔之时的眼神也是这般的噬血而看不到一点人性。
婆雅一闪身,站到秦弓跟前,那向来苍白空洞的眼中一翻,现出两道碧色的光芒,直入秦弓眼底。秦弓不言不语,双目尽赤,只是向前缓缓迈步,手中的天狼弓却又举起,七色绮丽的光芒逐渐在弦上凝聚。
“大长老,快让开!”
婆雅恍若未闻,只是随着秦弓向前的步子慢慢后退。
弓被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天狼箭的绮色早已化作一种深黑的死色,唯有箭端有一点寒光,如同狼吻下闪出光芒的利齿。只待秦弓一松弦,挡在面前的莫说是一个婆雅,便是诸天神佛,也当灰飞烟灭。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婆雅身上。婆雅眼中射出的绿光越来越盛。那绿光透着柔和、安定与平静,透过秦弓的双眼直入他的心头,与他的心魔相抗。
秦弓停住了脚步,眼中的红光逐渐黯淡。天狼弓弦上那夺人心魄的寒光也随之暗了下去,终于又化作七彩的光芒散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不自觉间却都已被冷汗浸湿了衣甲。
秦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的又是如常般的淡金色,手中的天狼弓也已不见。只是双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心头似是依旧有难以平伏的块垒。
他深深的看了婆雅一眼,道:“多谢大长老!”心头感激,却并不曾溢于言表,想及自己曾因婆雅位高权重而心中微有嫉意,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婆雅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句:“尊主保重!”便不说什么。
秦弓定下心神,转头朝呆立在一边的蜃道:“你和灭度组的兄弟们帮我去办点事情。”说着低声吩咐了两句,蜃应了一声,与灭度组诸人领命而去。
白泽看在眼中,道:“尊主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柔荑么?”
秦弓叹了口气道:“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柔荑,可是我……我还是不能不担心她的安危。如今反觉得她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受式微摆布,若是她知晓了这事实,只怕更比我伤心百倍。”说话间眼光一转,看了看身后的众将士,将手臂高高一挥道:“我们继续前行,速回无明天!”
身后应声雷动,婆雅只是将那灰淡的眸子看着秦弓的后背微笑点头。
第四十五章 惊秘(二)
修罗天排云低回,乌云终于将天空全然遮住,不再见得一丝光亮,整个界天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柔荑的心仿佛也遁入了黑暗,找不到一点亮光。为何而生?为何而来?为何而终?一切,都如陡然踏空,找不着方向,找不到去处……
式微在黑暗中轻轻的活动着周身的关节,因着光明的消失,影子不再存在,“含沙射影”自然也失去了功效。他已然能自由的活动,只是站了很久,全身上下都已经僵了。他一边活动,一边注视着柔荑。虽然在一片漆黑中,然他的眼眸中却射着闪烁的绿光,依然将暗黑中的一切看得分明。柔荑的表情实在值得好好的欣赏,那是连悲伤痛苦都被一并抽取掉的顿然呆却的神色,因她已不知道如何去悲伤,如何去痛苦,因着那一份悲伤和痛苦仿佛也不是她的。原来她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她只是一个扯线的木偶。线的终端,捏在式微的掌中。
式微缓缓走近她的身边,伸手抚摩着她的头,如同慈祥的父亲爱怜着幼弱的女儿。
柔荑木然抬头,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式微笑道:“如果不告诉你,我一早就被愤怒的你杀死了。我只是要争取一点时间而已。现在,却是你捏在我的掌心中。”
柔荑轻轻的应了一声,眼神中一片空洞,仿佛失去了精魂和神髓。
“你已经替我杀了天狼,不错,不错……”式微并没有在紫氤氲中看到后来的情景,只道天狼已死,“留着你,也不过是徒剩一个躯壳,不如杀了你算了。”式微淡淡的笑着,举起手掌,便待落下。此时的柔荑更无半点闪避的能力,也没有闪避的想法。
手掌落下时,式微竟也有了刹那的犹豫,毕竟,杀了她,仿佛是将自己精心制作的偶人,亲手毁去一般,终究有些不舍。
便在这刹那间,式微感觉到眼前似乎有雾霭朦胧。
“黑暗中怎么会有雾霭?是我失血过多眼花了吧?!”式微如是想着,手掌终于断然的落下。
鲜血,如同桃花般盛开,鲜艳欲滴。
在盛欢的桃花中,式微看到柔荑仰面的笑容绽放。笑容如同桃花一样的娇艳。
“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就好象……好象当年我第一次在魔域中发现她一样……”式微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到有些异样。
柔荑轻拢着长发,微笑着起舞。
式微惊愕的看着她。头顶中了他一掌却可以完好的舞动着,这怎么可能?
飞舞中,鲜血顺着头发的飞扬也一起飞扬起来,然落下时,已不再是点点的鲜血,而是飘摇的花瓣——真正的花瓣——嫩红、轻薄。
式微在花瓣雨中看到的,是柔荑灿烂的笑容,不是这个柔荑,是五百多年前,那个魔帝的妻子、那个天狼的爱人。
“那时的我,只是不足道的小卒。我在人群中看到高台上悄然独立的她……我魂飞魄散,我不知所措,我觉得我的脑中轰然作响。如果她可以对我看上一眼,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只是个无名的小卒,她根本都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个……然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天狼跃上高台,将她带走。那个天狼!为什么他可以得到她?为什么她要爱上他?”
想到这里,眼前渐次呈现出当年的情景,式微双颊的肌肉微微牵动,心头有说不出的怒意,直将牙齿咬得乱响,几欲碎裂。
“天狼!”他对天狼的恨,不只是如今的魔界之争,更有潜藏在心底许多年的切齿的夺爱之痛。这痛虽然莫名,却格外刻骨。
“我明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她,也不可以给别人夺去!任何人,不管是谁!”
“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这个柔荑,她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