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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女的对朱温的话全然不睬,笑盈盈的向李邙道:“我不是仙女啊,我最讨厌天神。”
李邙忙道:“是,是,姑娘比仙女漂亮多了,仙女怎么及得上姑娘一根毫毛呢。”
朱温竟被晾在了一边,心中愤怒,却并不敢发作。此人一向善审时度势,若对己无利,断然不肯出手。只得又把刚才的话大声的说了遍。
那女又是一阵娇笑:“你这个人太罗嗦,没有你的兄弟好玩呢。”
李邙在旁谄笑道:“是啊、是啊……”忽然间瞟到朱温的眉毛都已经倒竖起来,满脸全是怒色,吓得立时不敢再作声。
“我是来找人的,不过不是你们啊。”此姝说话总是喜欢拖一个“啊”字,那语调甜美娇柔,令人不由得心神一荡。只听她续道,“不知道你们看见没有啊?他……哎呀,你们不认得他的。嘻嘻,我糊涂了。”
朱温看着她那般什么事都随口道来,一脸无邪的样子,纵有一团怒火也无从发起。只得苦笑道:“姑娘要找谁啊,这里人烟甚少,要找个人恐怕不容易。”
“哟,别老叫我姑娘的,叫我蓼莪好了。要不,你们帮我找找?他应该就在附近啊。”
“蓼莪?好古怪的名字。”朱温心想“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路。”口中道,“我们还有别的事呢,姑娘自便好了。”说罢,向李邙使了个眼色,要他赶快割下官兵首级。那李邙却兀自半痴半傻的看着蓼莪。
蓼莪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一定在这里啊,怎么找不到呢?”眼光却朝秦妻的尸体看去。
朱温心中一紧,暗道“若这女的是要找这对乡下夫妇可就糟了。”叫了声:“李邙,别打扰蓼莪姑娘办事,咱们走罢。”那意思竟是连官兵的首级也不要了,速走为上。
可李邙早被蓼莪的美艳迷得北都找不着了,丝毫不知好歹。只听他说道:“蓼莪姑娘天仙般的人,只要你挥挥手,什么事我李邙都帮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姑娘啊,你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拍拍灰尘。”嘴上说着,竟自走上前去,伸手往蓼莪衣服上拍去,想占个老大的便宜。
朱温眉头一皱,刚要喝止。便听得李邙一声怪叫软倒在地。蓼莪却似乎小手指头都没有动一动,若无其事道:“不是跟你说我最讨厌天神么?你活该哦。”也不理李邙,直朝秦妻尸体走去。
朱温连忙上前察看李邙,只见他两眼翻白,四肢不停抽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样子比死了更难受,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朱温大惊,难道这女的是个使毒高手?可李邙只是脸色痛苦得发白,并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快走!”朱温忖道,这蓼莪满脸的天真无邪,见到一地死人却毫不惊惶,下起手来又如此狠辣。自己再多留个片刻必是凶多吉少!
蓼莪随手将秦妻的尸体翻了个身,便听得“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原来那小秦弓在秦妻临死前将身一团,护在了心口,半点没有受伤,初生的婴儿不知人间疾苦,兀自睡得香甜,此时被蓼莪一翻,又被惊醒了,也不知道搅了他什么好梦,大声啼哭出来。
蓼莪却欢呼一声,复将襁褓打开,仔细的察看了婴儿的胸口。又是一阵欢喜,高兴道:“是他了!找到了!”
见此情形,朱温心中大呼糟糕,趁着蓼莪高兴之际步步后退,只盼可以自己脱身,至于李邙的死活哪里还放在心上。不料方逃得几步,便见蓼莪已挡在面前,只是笑个不停,也不动手。朱温急忙转身,走得数步,蓼莪却又已站在他前面。也不知她使的什么身法,竟如同鬼魅一般飕来飕去,无迹可寻。
蓼莪怀抱婴儿,笑盈盈的瞧着他道:“你想到哪里去啊?”朱温更不答话,转身便走,这一回脚下使出十分力气,拼命前奔。他一气跑了半柱香的工夫也不见蓼莪身影,这才暗暗吐了口浊气,缓下脚步,心中不免有些余悸,回头一看,不由得惊得心脏差点从心腔子里跳出来。原来他跑了那么久竟不过离原处不过半尺之遥。那蓼莪站在一旁,嘴角上扬,眉梢带笑,仿佛在看着一个新鲜有趣的玩物一样。朱温心知此番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了,却不知这妖女使的什么妖法,如此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又不知要如何作弄自己才肯罢休。更不知是继续跑好还是束手待毙,只是脸颊边的肌肉不断的牵动,一张脸涨得如同酱紫色,头上豆大的汗滴一滴滴的缓缓渗出。
朱温突然眉头一皱,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这下子倒大大出乎蓼莪意料。蓼莪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啊?投降了么?”
朱温猛然间大放悲声:“母亲啊,今日要死在这里了!我上不能除奸安良,下不能膝边行孝,实在是对不起你老人家啊……”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朱温这一哭,哭得惊天动地,泪如雨下。一大好男子竟哭成这般模样,想来必定是牵动五内,感有心生,情真意切。
不料蓼莪却随着他的哭声摇头晃脑,仿佛在听人间仙乐似的。听得一阵,蓼莪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撇了撇嘴道:“我以为有什么新鲜花样呢,别说叫妈,叫奶奶都没有用啊。你再怎么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今天还真的就非要死在这里不可了。”
朱温正哭得声情并茂,连自己都信以为真时,闻得这一句,顿时凉了半截,猛的跳起身来,大喝道:“妖女,你要杀就杀,何须多言!休要作弄我,须知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蓼莪拍手笑道:“这样就对了么,还有点象个人物。再说了,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才死也不算吃亏了啊。我会让你死得舒服点啊。”
没有想到装孝子不成,扮好汉还是不成。朱温“噗”的一声,却又跪下,以头抢地,掩面痛哭道:“别,别杀我啊,我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饶了我这条小命就是了,我可以做牛做马做驴做狗。”此人说哭就哭,说跪就跪,半点都不含糊,半刻工夫已然变了三副面孔。
蓼莪将笑脸一收,柳眉倒竖,将脚虚虚向前一伸。朱温便觉有一股大力撞来,立时倒翻出去,又砰然跌倒在地。这一下虽不致命,也跌得他七荤八素,浑身骨头都如散架了一般,哼哼卿卿,半天爬不起身来。却听蓼莪怒道:“没有想到我初来人间便遇见你这般无耻的东西,比那群自称神的东西更加不要脸,今番非把你碎碎剁了喂王八不可!”朱温闻得此言,不由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忽然,一个声音道:“哪个说神不要脸了?”其声如洪钟一般,震得人耳中嗡嗡直响。说话间,场中已然多了一人。只见此人身披锁子连环甲,头顶束发金冠,手中绰着一杆银枪。再看那张脸,眉如剑,目如星,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令人不敢逼视,不由得要让人喝彩一声:“好一个威武小生!”
蓼莪一见此人,那原本竖起的眉毛立时舒展开来,展颜道:“破军,你又跟来啦,怎么穿得象只穿山甲似的?”
那破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俊脸微红,那炯炯的目光也微微一敛,转向一旁,正见地上躺着三、四具尸体,立时热血上涌,眼中怒火四射。伸手戟指蓼莪,大喝道:“你……你杀了这么多人?!”
蓼莪摇头道:“不是我杀的,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你还抵赖?我明明听见说要将此人碎剁了的!”
蓼莪冷笑一声:“说不是我杀的就不是啦,我还用抵赖么?这个不算人啦。”
破军闻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猛喝道:“看枪!”挺枪便朝蓼莪面门刺去。
蓼莪向后一飘,退出丈许,叫道:“你个不讲理的家伙,打就打,我须不怕你!”反手擎出一样兵器执在手中,细看去,乃是一个八楞铜锤。一纤纤女子提着老大一个铜锤,模样甚是古怪,然那铜锤在她手中却如纸做的一般,使将出来轻飘飘的,丝毫不似笨重之物。
两人顿时斗在一处。破军银枪到处寒意阵阵,斗到酣处,枪尖射出丝丝冰箭,枪端的白缨更如雪花一样。
“好一杆吹雪神枪,看我的离火锤!”蓼莪口中赞叹,手下丝毫不停。铜锤滴溜溜的直转,将冰箭尽数挡落。铜锤过处,炙风扑面。那铜锤舞到后来竟通体火红,直如一个火球。
两人身周草木尽皆变色,破军脚下的枯草上一阵厚霜,蓼莪身边却是一片枯焦。两人棋逢对手,相持不下,打得不亦乐乎。
“哇!”突然间两人的战圈中冒出一声啼哭。破军一惊收枪,蓼莪一锤已然砸处,哪里收势得住。离火锤带出的烈火如同一堵墙一般朝破军排山倒海的压去。破军将银枪当前一竖,百道冻气如百条游龙自枪身射出,直撞火墙。霎时间,轰然一声巨响,火也熄,冰也无,唯有蒸腾出的焰气四散而去,了无踪迹。
蓼莪连忙回看怀中婴儿,只见婴儿小手不停的舞动,身周却有淡淡光芒正在逐渐消逝。在如此的冰火互斗间,婴儿竟是毫发无伤。可是他依旧啼哭不止。
蓼莪喜道:“还好还好,他能自己护体,没有被我烈焰伤了。”边说边摇着婴儿,哄着:“乖,别哭,别哭,不打啦。”
破军看着奇怪:“这个婴儿好生厉害,竟然有护体神光,是你的孩子么?”
蓼莪啐了一口道:“什么啊?别胡说,哎呀……”原来那孩子毫不客气的将一场尿撒了出来,弄得她手上都湿湿的。不由得蓼莪手忙脚乱。那孩子却又格格格的笑了出来。
破军见状,也自莞尔。蓼莪嗔道:“你们这群神啊,只会看人笑话,乱诬陷,从来没半点好事。”
破军搔了搔头道:“这么说来不是你杀的人?那是谁干的?”
“当然不是我,是那个人啊。”蓼莪指了指朱温适才所跪的地方,“呀,那人呢?怎么不见了?都怪你不好啦,让凶手给跑了。”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啊?”破军两眼直盯着蓼莪手中的婴儿。眼中透出奇怪的神色。
蓼莪运动功法,将手上的尿和婴儿撒湿的襁褓烘干。听得破军问话,眼珠半转,口中答道:“是这两个农家夫妇的孩子啦,可怜变成了孤儿。”
“是么?”破军缓缓走到秦关身边,俯下身去,一掌抵在他心口。将真气强行注入秦关体内。半晌,秦关轻轻哼了一声,悠悠醒转。破军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孩子是你的么?”秦关勉力点了点头,道:“秦……秦……弓……”他深知自己垂死,却依旧不愿秦氏一脉就此断了烟火,因此奋力将孩子的姓名道出。
破军将手一收,真气一断,秦关立刻软到在地,再也没有声息。
蓼莪冷眼旁观道:“你明明可以起死回生,把他救活,为何只让他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去死了?”
破军摇头道:“生死由命,天道不可违。”
“胡扯。”蓼莪一撇嘴,“一本正经的家伙就喜欢假撇清。天道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你们随口说说的?那现下世道大乱,你口里的天道怎么不出来伸张一下正义?”
破军也不理她如何讥刺,站起身来,将手向蓼莪一伸道:“给我!”
蓼莪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欠你什么,把什么给你啊?”
“孩子!”
“为什么啊?你会养孩子么?他又不是你的。”
破军脸色一端道:“这个婴儿竟然能自己发动神光护体,必定不是普通的农家孩子。你来人间原本就是为了寻找转世投胎的魔尊,这婴儿不是转世魔尊是什么?”
“哼,你倒调查得仔细。这么说你跟了我那么多些日子也是为了他了?你天界要了这孩子做什么?”蓼莪冷哼道:“难道想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不成?”
破军吃这一问顿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蓼莪见他不吭声,显是默认了,更是生气,大声道:“天魔两界已经三千年不曾有过干戈,现下魔界之内两派对峙,所以我们才要找回魔尊主持大局。你们天界是不是想乘虚而入?我们须不怕你们!”
破军轻咳一声道:“天帝只是令我等将转世魔尊带回天界,可没有说什么要斩草除根的,更没有说要攻打魔界。你,你别胡乱猜度……何况,魔尊身上还有神族的血统呢。”
蓼莪摇头道:“你们这群神最是道貌岸然,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你呢。”
破军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把孩子给我吧,等他们来了,只怕连你都不放过。”
“他们?你别虚张声势的,想再打一场么?你可未必是我对手。”蓼莪这话倒是实情,方才一战她抱着个婴儿,多有不便,兀自与破军挽了个手平。
“不错,论单打独斗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破军却也并不掩饰,“但是这次下界的不只有我,你一个人,只怕双拳难敌四手。”这翻话处处为她着想,全然不象与之敌对一样。
蓼莪看破军神色不似作伪,心知他所说是实,只一跺脚:“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孩子我是不会给你的!”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狂笑之声:“哈哈哈哈,你不给我们就自己抢,破军,你和她罗嗦什么?动手便是了!”
蓼莪忽觉劲风扑面,风中一阵透骨寒气,慌忙中仰身避过劲风,随即将离火锤提在手中。
这哪里是一股风,这是一把刀!阵阵刀风,刮得人面目生痛;招招紧逼,直欲一刀将蓼莪劈做两截。蓼莪娇叱一声,将手中铜锤往地上一杵,刹那间,巨热陡生,热浪滔天。那刀风不禁一缓,这才看清来者的样貌。此人与破军一般的打扮穿着,却是一脸虬髯,手中使一把长刀,刀影舞动处,搅得周天寒彻。
蓼莪稳住了阵脚,浑然不惧。离火锤一转,火光闪现。火光中展翅飞出一只金翎三足乌鸦,那乌鸦一头便撞向来人面门。此人不虞有此一招,连忙躲避,只觉眼前红影晃动,险些便被撞中,饶是如此却也被带过的火焰燎得须眉尽皆卷起。
蓼莪也不追击,只是站着冷笑:“原来是七煞,你就只会这般偷鸡摸狗的伎俩么?”再看身周,竟又已悄没声的多出三人来,心下暗暗担忧:“这回可糟糕了,长老也真是的,怎么只叫我一个人来,也不多叫几个来帮我的忙。”心下埋怨,口里却不愿饶人:“哎呀呀,南天八星来齐一大半了么?你们别客气啊,尽管一起上好了。天界诸神原本就只会倚多取胜。”
七煞狂吼一声,猱身又上。蓼莪挥锤架住他的刀,口中依旧不停:“你一个人不是我对手,还是大伙一齐上吧。到时还可以传个美名呢!”
那后来的数人对望了几眼,却也有些忧郁。其中一人忽然道:“我们来是拿魔尊回去的,不是来比武的,只需完成使命便了。”
其余人等闻言,点头道:“贪狼言之有理!”各挺兵刃加入战团。只留下破军一人呆立当地。
蓼莪心中狂怒:“这群无耻的家伙,想群殴还要给自己寻找个台阶,真是不要脸到极点。”然以一敌四已经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再也没有余暇说话。
破军将手中银枪摆了又摆,实在不知是如何是好,于理,他自当同心对付蓼莪,可是于情他又觉得五个人对付一女子实在是说不过去。一想到身为堂堂天神竟然一群人围攻一个女子要夺她怀中婴儿他就觉得脸红耳赤,实在是极大的羞耻。
想到这里,他突然将枪一摇,大喝一声,直朝蓼莪冲去。
蓼莪见破军也冲了过来,心中更是生气:“我还以为这傻小子是个好人呢,原来也是一丘之貉!”
破军冲到蓼莪面前,口中叫道:“咄,魔女还不败服?!”说话间舞动吹雪枪,枪身上凝就厚厚一层冰雪,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