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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无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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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吞下毁容丹的秘密,应该只有当年地窖里的近亲悉知,除非……
  “你呀你,当我医道学假的吗?有人不长个子也就算了,还颇没道理地越生奇丑,直往怪异发展?”忍不住皱捏她鼻,之前没跟她提是不想她害怕,毕竟这病他没把握,只求不是绝症便好。
  “欸?啊?唔?喔……”她恍然大悟,笑着哭了。
  笨爹爹……
  毁容丹是特炼术药,于体质无损,主要在改人形貌,随着年岁增长,合该出落得越美的寄主便将丑化地愈发彻底……可他……可他……
  “你放心,我一定找到法子来治你!”以为她哭是为自己担忧,望江关哄她。
  却也是心下赌咒,再难也要与之耗上。
  呜……心好暖,她哽咽摇头,断续将当年没招全的实情说了。
  “可有解法?”他听罢皱眉,微微愠怒,这东霖皇族的思虑还真令人费解,若说怕是菂菂太过媚丽招人觊觎,难道她这些年变丑了活着便好过许多吗?
  “或许木兰皇姐或菡姐儿知道吧,直待重逢那日……”她说谎,看着他好生感激,这样便够,容貌于她,从来不是重要东西。
  “这……”望江关沉吟,兀自寻思。
  近年情势丕变,东霖木兰因故失踪,至于妲己……
  “不,不要想!”捧住他脸,真怕望江关会为她将皇亲寻来。“这样便好,我、我还不能变回去。”
  恢复就不能待在他身边了!这些年……若非这副弱弱小小人畜无害的怪模样,望家寨上上下下哪能容她?
  “为什么?”望江关讶然。哪家女儿不爱娇?更何况她并非天生丑怪。
  “除、除非你嫌我!”她一急,实话泄漏一半。
  “菂菂?!”扯到哪儿去啦!!
  他是怜她老受奚落;世人多见皮相,真能看进心坎的,毕竟小众。
  “倘若你不嫌我,就别打主意想找解方,”她说着,隐忍不哭。“我不在意,真的,倒是你可得仔细想清万一我容貌恢复身分泄漏的后果!别说望天阔第一个就不服你,那些世代视东霖为天仇的望族本家又会怎样说话?”
  “菂菂……”望江关无言,忍不住轻抚她原该干净平常的脸颊。
  他们是怎么啦?好端端聪明两人竟一同失常,他为她想,她为他想,都惦着对方多些,都忘了自己。
  “别让我变,好不?”她求他保证。
  恢复东霖无艳的容貌就不能再过菂菂的日子了,她不要,不要离开。
  “行行行,不变不变,”他答应,感动却也更惑:“可你也得好好告诉我这些天在别扭什么?”既非“立马”受屈,也不是在意容貌,那他近来平白无端备受冷落的苦闷岂不白搭?十九岁大姑娘的心思果真难懂,望江关叹息认栽。
  “我……”怔怔傻了,换她语塞。
  是啊……别扭什么?自己究竟别扭什么?
  作啥介怀铮铮行止?为何在意他对待心情?几日来焦躁不安的情绪怎么霍地停了?息了,静了,平了,缓了……
  几乎便可析数他沉沉心跳,一呼一吸,只在身边。
  咻──咻咻──
  碰!!
  “放烟花了……”望江关淡说,只在陈述实情。
  她看他脸,登然明白。
  方才浸溶在夜色里的一切一切豁然清晰。
  “菂菂?”她忽来扑抱,压跌他平躺屋脊。
  “别扭就别扭嘛,哪来什么理由……”咕哝着,她笑中有泪。“对不住,让你担心了。”烟花会是多大事情,而他竟执着与她穷耗?
  “真没事?”望江关回搂抱她,来不及细察心底一抹异样情绪,像是失而复得,又宛似拨云见日、终归偿愿。
  “嗯。”声音发自他胸口,笑容愈多,环着更紧。“就一会儿好么?再让我占、占一会儿便让你回去看烟花……”是了是了,他是惦她的,悄悄便在生命里摆放一个重要位置,神鬼不知。
  够了够了,日后连本带利,她怕无力偿还。
  “你又想到哪儿去啦,菂菂……海边屋顶,不都一样看烟花吗?”望江关摇头,宠溺揉揉她发,不过见她娇赖如常,心宽了也无暇深想。
  咻──咻──
  “唔,不对,也或许这里更好……”他朗笑,扶起她手指前方。“瞧,人家那头是人挤人抢看烟花,我和你这般惬意,漫看人挤人抢看烟花。”
  “呵……”她也笑开,枕向他手臂静静靠着。
  兴致是──这瞬间不依,下一刻便盼不来的东西。
  碰!!
  咻咻──咻──
  “欸,你该走了吧?”良久,她提醒他。彷若梦境归来。
  好歹也该赶在烟花结束前让港边众人看上一眼,他是旁人眼中有守有为的主子,别老让她任性菂菂带坏。
  “要走一块儿走。”话尾未竟,她早让他紧箍着稳稳落地。“天缺还在港边等你呢,可别教我失信于他。”不见她即刻应允,竟还强横不放,威胁呵痒。
  她失笑,这等顽童也似的望家主子,怕是只有她有幸瞧见。
  “走吧……”以指代梳,他为她轻整仪容,收了诙谐的眼光夜色间炯炯探来,煞是专注。“跟我走,嗯?”
  “唔。”她没法,对这男人她就是没法儿,顺搂他颈,攀着望江关半屈弯躬的肩背伏好。
  这么赶,千里神驹也没他轻功好用。
  “抓稳喔,驾──”他还真当自己是马,惹得她泪花直落,只小心不让他察觉。知他费了心想逗她解郁舒怀,她吸鼻欢笑。
  “嘻……”
  “怎么啦?”亏他真气不泄边跑边说。
  “没事……”只突然想起那头不久前寿终正寝的怪老马。
  那是他捡回她的第一年,然后恍恍过了第二年、匆匆渡去第三年……
  “没事就别逗我说话。”自加一句,“嗳,夜晚露重,方才忘了让你添衣。”
  “不,不冷的。”更抱紧,她心满意足。
  黑暗间悄悄转出铮铮倩影,瞅望许久,怕是比两人贪看烟花的时间还多。
  “馈神祭”后两日,白苗一行由铮铮领头回返。
  不似来程有溜索接驳蓬船代步,望家寨是有名的“进得容易出得难”的深湾谷地,循势北往,层峦翠障,于人于马都是极大考验,行旅辛苦。
  “唉,怪不得白苗移居望家寨的人口越来越多,”铮铮叹道:“每回北上便得这么翻山越岭乱折腾,若我,也想就此陪娘常住不回去了。”
  “听这不像样的傻话……”铮铮的母亲钿钿微笑啐道:“在苗地,你可是人人尊崇的上神之女”嫘婺“,怎么一到望家寨就全泄底啦?”
  “现下又没外人……”她挽着母亲臂膀,难得撒娇。
  打她六岁便被送回净苗寨依亲,说是长舅如父,实情却因钿钿当年乃叛逃有罪之身,无法继承苗教正统。
  “没外人?”轻拧女儿手臂,钿钿斜睇随行护送的望江关一眼,嘴上含笑。
  “娘!!”铮铮娇嗔,倏地臊红耳根。
  “好了好了,不闹你,”钿钿抽捻绣帕,状似拭汗匀面。“倒是说正格地,近来那太公私下提问的喜事,你自个儿怎想?”
  “我……”轻咬下唇,铮铮苦笑:“女儿的心思,许是只有那呆鹅不解……”
  “会吗?我倒觉主子这些日子对你挺好,百依百顺的,”钿钿劝慰:“毕竟在众人跟前,男人脸皮较薄,只两个人相处时就不一样了。”
  “是么?”幽幽唏嘘,她能吗?
  她能要到比百依百顺更真切的东西吗?
  不觉水雾蒙眼,想着想着痴了。
  “关哥哥,多送铮铮一程可好?”
  隘村关口,铮铮打发随队先行,与母亲泣泪道别后,转头对望江关说。
  “唔……”他正与隘村头人对话,蓦然看见铮铮神色,明白泰半。
  人群迅速让钿钿支走,很快,玥池畔只剩他俩。
  “乘马还是步行?”望江关问。
  “只要与你,不走也行。”铮铮深情凝望;既已豁出,绝不靦腆。
  “你……”他吸气,复而叹息。主动牵了两马在左,右手挽她,知她白苗畏水,远远离了湖水漫走,深入树林。
  “冤家,原来你真想我走!”铮铮满足依偎,故意探他。
  “冤家……”学她苗语,望江关说:“若你不走,如何能留?”
  “欸?!”她瞪大。“难不成你都知道了?”
  知她这回南来,除了参加馈神,实则隐着一桩重大密谋。
  第八章
  望族本家与白苗族净苗寨间,关乎望家寨未来发展的势力分赃。
  “嗯。”含糊以对。
  知道与默认尚有距离,望江关辛苦拿捏。
  可铮铮不让。
  “那你怎想?”逼他。
  “这话你问错了,”望江关摇首,残忍点明:“该问你白苗数百村寨怎想?强邻西极怎想?”
  白苗情势复杂,政治上散分不同村寨,宗教却是统一。铮铮身分特殊,既是南白苗大寨“净苗”头人甥女,也是全境共尊的“嫘婺”;一年有半年得绕境掌教,被人当活神崇拜。近来更听说西极蠢动,积极与北白苗数寨接头,目的,大概不脱依傍在白苗最南的望家港。
  “你……为何不问你望家九村怎想?”铮铮气苦。
  男与女不是但求两情相悦吗?为何他与她这般乖舛?
  血缘、政治、族群,角力、拉拢、斗争……她依着这些与他纠缠周旋了半辈子,好几次直想放弃,可……
  “铮铮……”望江关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表情无奈而凄楚。
  不,别来了!铮铮恼着捂住他脸,不让他眼睁睁诳她。
  “我要你说,亲口跟我说……”铮铮悲泣:“要我不要?”只一句话,她求的不过是全有或全无,教她该放就绝不提起的一句话!
  然后事归事,人归人,该爱该恨,清楚明白的创口总比暧昧混乱的暗伤好些。
  半晌。
  黑暗间望江关开始吻她。
  自柔掌,酥麻麻瘫软她心。
  “关哥哥你……你别这样……”她欲躲,脚步却不依,呼吸乱了。“说话啊你,别尽折磨……唔……”勾跌进那伟岸胸怀,不知谁绊谁……
  风过林稍,青天老远。
  他闭眼,专致女体暖香,为得是情欲横流,无可自拔──
  依着本能感官,理智会败。
  这样,比妥善答她容易,比睁眼说瞎话容易。
  比细数关哥哥到底利用铮铮几次容易,比面对畸零不全、根本不知自己所欲为何的望江关容易。
  “你……你真想要我……”觑了空,铮铮急喘,抵着望江关心口,气咻咻,丽颜酡红。“这就是答案么?你的心……唔……”
  呵,银铃般娇笑轻掠,铮铮信了。
  望江关目送,唇脸间胭脂漫散。
  他揩落,用的是菂菂为他细心贴放的汗巾。
  每日每日,她便像人家媳妇般为他使劲打点,甘愿欢喜,从无怨言。
  哈……哈哈……
  忽尔感觉无尽悲哀,船锚也似,拖着他直往深渊坠去。
  他的心?
  他的心大概被狗吃了,残渣不见。
  近来,望江关似乎心情不好,连梦里都是。
  “咦,这是哪儿?”菂菂环顾四周,仿佛有山、仿佛有树、仿佛有湖、仿佛有天有云有花有草……
  今天的梦忒怪,没一处看得清。
  “大概是……我娘的墓地吧。”他不肯定,迟疑许久才答。
  “那里吗?”她指着远方一处土丘……呃……好吧,眨眼前还是土丘的地方。
  场景骤换,两人忽而便身在渔村;丰儿幼时与娘亲独居、现在让居明老人买下纪念的屋子。
  “我不知道,”他低语,表情复杂。“那时,他们不让我去给娘送葬,后来几年更是没机会探望。”
  “欸?”
  “因为我娘不……不贞,”他解释,眼色更黯:“虽然望家寨不禁止女人改嫁,但我娘身分特殊……”
  “好过分!你爹也不是从一而终啊!”忍不住打断。推门而入,她拉他:“带我去看看,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不……”他没动。“改天吧,最近时间不对……”
  边走边说,场景又换,他与她回到主屋。
  “为什么?”她追问。
  “很快你便会知道了。”他苦笑,好疲惫的脸。
  天光犹昧,不远处,下村渐起喧嚣。
  “我反对!主子和铮铮乃叔侄之亲,怎可议婚?!”
  “我赞成!主子和铮铮是亲上加亲,大好议婚!!”
  “我反对!你们根本就是贪图铮铮身后的苗家势力!”
  “我赞成,有人硬是不承认老主母身前丧德败行……”
  “你、你污辱先人!”
  “在下只陈述事实。”
  “事实不都还是捏造?”牧村头人忿忿,“”馈神“那几日,我就见你们几人拉着月伯鬼祟商议,原来便为了套招圆谎!”
  “话可不能这么说!月伯年纪大了,记忆难免模糊……”旧苗村头人反击:“咱不过帮着推理真相还原当该,您说是吧,月伯?”
  叫月伯的老人原在座下吃点心,突被点名,瞪大了眼。
  “对啊月伯,老主子那几年到底有没有私下往渔村会主母?”“当年您是老主子身边执马,眼下除您,咱谁也不知真相呐!”人群哄然。
  望家寨无论政务事务,原都只归头人私议,然而此事棘手,公开放论有助宣导,凝聚公论倒是其次,“任家酒肆”光做这几日口水生意便够吃许久,众声杂沓。
  “俺……咳咳……”可怜月伯让满堂眼光盯着心慌,一口酒水噎了枣糕大呛。
  “瞧,之前月伯分明是让你们威胁成招!硬栽主子不是望家男儿!”
  “喀,我说呢,当前摆明是有人看不惯咱陆商得利,卯起来挑拨!”
  “你……”
  “我?我怎样?”两造纷起,眼见便要干架。
  “好了好了,”望太公与钿钿二长老从容站起,想是有番敉平之议。
  “太公您评评理!”人群仰望。
  老人家银髯及胸,当风端立。
  “照我说嘛,”顿了顿:“主子当然是望家孩儿……”狺然微笑,“他玄外祖可是我大望历代功臣之首,大伙怎轻易忘了呢?”
  欸……众声哗然,鼓噪更甚。
  太公向来回护望江关嫡传身分,这会儿却迳自改口?
  是耶?非耶?这桩联姻成或不成?
  喧嚷间,主位上一泓深邃怅怅然独望天窗。
  光尘纤洒,人群间一双哀眸悲怜睇他。
  “菂菂,你、你冷静点!”任家后堂,潭十洲手忙脚乱。
  小丫头拗起来把自己下唇咬着鲜血淋漓,平常见不得她受伤分毫的大夫爹爹却只沈色郁坐。进来不到半时辰,一缸新开封的“留人醉”咕噜噜已喝到见底。
  “别喝了!”她抢了他最后一碗,猛灌却引着眼泪鼻水出来。
  狂咳着,嘴上絮叨:“要……要喝……我、我陪……陪你……喝……”
  “就凭这样?”望江关苦脸哂笑,揭了另缸新酒站立而起。
  这回索性连酒碗也省了,仰天直饮。
  “不会……我可以学啊!你别娶铮铮好么?”她扑去,冲势不收。
  望江关脚步跟蹈,顾得了她顾不得酒……
  锵──
  两人纠缠跌实,酒缸随后,哗啦啦是泻地醇醪,芳馨馨却是她身上息气。
  那滴溜打转的目光深幽幽望进他眼底,交致缠绵的神色教甫方蜇回的任云娘愕然一惊。
  “别娶铮铮好么?”她说,眼泪抹在他胸口,哽咽着自己再也收不回的女儿心。“以后我乖乖叫爹,乖乖喝药,乖乖做望家主子的女儿……呜……你别娶铮铮啦,菂菂和爹爹相依为命不好吗?只有菂菂和望江关不好吗?”
  “别哭啊……”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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