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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轻松而甜美的感觉,正是每个人都在寻求的,可是陆小凤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有这种感觉,也不该有,他身负重担,他的担子绝不能在这时放下。
更大的恐惧是,他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骨节都已松散脱力。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那怪异的影子。
扭曲的影子,在浓雾中看来就像是被顽皮孩子拧坏了的布娃娃,却绝不像人。
因为“他”全身都是软的,每个地方都可以随意扭曲。
人有骨头,有关节。
人绝不是这样子的,绝不是。
陆小凤正想把扩散了的瞳孔集中注意,看得更清楚些,就听见影子在说话。
“你是陆小凤?”
声音怪异,艰涩而迟钝,但却绝对是人的声音。
这影子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个认得陆小凤的人。
幸好这时陆小凤的观念中,已完全没有惊奇和恐惧存在,否则他说不定会吓得发疯。
影子居然还在笑,吃吃的笑着道:“据说陆小凤是从来不会中毒的,现在怎么也中了毒?”
这一点陆小凤就想不通。
饮食中只要有一点毒,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能立刻警觉。
影子又笑道:“告诉你,这是大麻的叶子,我喜欢用它来烤肉吃,我吃了,就会觉得像神仙般快活,你吃了却会变得像条死狗。”他又解释:“刚才你嗅到烤肉的时候,已经把它的毒吸进去一点,所以等到你再吃那块肉时,就绝不会有警觉。”
陆小凤道:“你是故意引我来的?”
影子摇摇头,道:“那块肉却是我故意留下来的,否则就算是一匹马我也能吃下去。”
他好像对自己这句话觉得很欣赏——只有孤独已久的人才会有喃喃自语的习惯,只有这种人才会欣赏自己的说话。
他吃吃的笑了半天,才接着道:“你若找不到那块肉,我也许会放你走的,不幸你找到了。”
陆小凤道:“不幸?”
影子道:“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他忽然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身法跳过来,落到陆小凤身旁,点了陆小凤的几处穴道。
他的手看来就像是一只腐烂了的蛇皮手套,但是他的出手却绝对准确而有效。
比起他身上别的部分来,这只手还算是比较容易忍受的。
没有人能形容他的模样,不能、不敢,也不忍形容。
陆小凤的心神虽然完全处于一种虚无迷幻的情况中,可是看见了他这个人,还是忍不住要战栗呕吐。
影子冷笑道:“现在你看见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
陆小凤不能否认。
影子道:“你若被人从几百丈高的山崖上推下来,又在烂泥里泡了几十天,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他笑的声音比哭还悲哀:“我以前非但不比你丑,而且还是个美男子。”
陆小凤并没有注意他后面的这句话,只问:“你被人从高崖上推下来,又在烂泥泡了几十天,可是你还没有死?”
影子惨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活下来,就好像是老天在帮我的忙,可是老天又好像是在故意要我受折磨。”
这个人能活到现在,的确是奇迹,这奇迹却只不过是些烂树叶造的。
沼泽中腐烂的树叶生出种奇异的霉菌,就好像奇迹般能治疗人们的溃烂伤痛。
影子道:“我就靠烂泥中一些还没有完全腐烂的东西填肚子,过了几十天之后才能爬出来,以后我才发觉,那些烂泥好像对我的伤很有用,所以每到我的伤又开始要流脓的时候,我就到烂泥里去泡一泡,这么多年来,居然成了习惯。”
陆小凤终于明白,这个人的身子为什么能像蛇一样随意蠕动扭曲。
影子道:“可是这种习惯实在不是人受的,幸好后来我又在无意中发现,大麻的叶子可以让我忘记很多痛苦,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活着!”
生命的奇妙韧力,万物的奇妙配合,又岂是人类所能想像?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眼前的事物已渐渐恢复了原形。
他一直在集中自己的意志,只可惜现在药力虽已逐渐消失,穴道却又被制住。
他忽然问:“你知道我叫陆小凤,你认得我?”
影子道:“不认得,可是我见过你。”
陆小凤道:“几时见过的?”
影子道:“刚才。”
陆小凤动容道:“你刚才见过我?”
影子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本该杀了你灭口,就因为我刚才见过你,所以你还活着。”
陆小凤更不懂:“为什么?”
影子道:“因为你总算还不是个坏人,并没有乘机欺负阿雪。”他的声音里忽然充满感情:“阿雪一直是个乖孩子,我不要她被人欺负。”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影子不肯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西门吹雪为什么要杀你?你跟他有什么仇?”
陆小凤迟疑着,终于决定说实话:“他看见我跟他老婆睡在一张床上。”
影子闭上嘴,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发出了奇怪的笑声,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是为什么到幽灵山庄来的了。”
陆小凤道:“我是为了避祸来的。”
影子道:“你不是。”
影子道:“你也不怕死,你到这里来,只不过为了要发掘出这地方的秘密。”
他说得很有把握:“连阿雪那样的女人你都不动心,怎么会去偷西门吹雪的老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只问你一句话。”
影子道:“问。”
陆小凤道:“我若是奸细,老刀把子怎么会让我活到现在,他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你总该知道得比我清楚。”
影子忽然发抖,身子突然缩成了一团,眼睛里立刻充满悲愤、仇恨和恐惧。
陆小凤缓缓道:“你当然知道,因为从高崖上把你推下来的人就是他!”
影子抖得更厉害。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把这秘密说出去的。”
影子忍不住问:“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叶雪,我绝不会害她的父亲。”
影子又往后退缩了一步,声音已嘶哑,道:“谁是她的父亲?”
陆小凤道:“你。”
影子忽然倒了下去,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已停顿。
可是他还没有死,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不错,我是的,大家都以为我已死了,连他们兄妹都以为我已死了。”
陆小凤道:“你至少应该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影子又跳起来,道:“你千万不能告诉他们,千万不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
影子道:“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现在这样子,我宁可也……”他的声音突然停顿,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很久,压低声音道:“千万不要说看见过我,我求求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就已消失,这三个字中的确充满哀求之意。
又过了很久,陆小凤才听见脚步声,一个人正踏着落叶走过来。
陆小凤只希望来的是叶雪。
来的不是叶雪,是叶灵。
她看见陆小凤,自己也吃了一惊,但立刻就镇定下来。
这小姑娘显然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冷静得多,也老练得多。
她问:“我刚才听见这里有人在说话,你在跟谁说话?”
陆小凤道:“跟我自己。”
叶灵笑了,眨着眼笑道:“你几时变得喜欢自言自语的?”
陆小凤道:“就在我发现朋友们都不太可靠的时候。”
叶灵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躺在地上呢?”
陆小凤道:“因为我高兴。”
叶灵又笑了,背负着双手,围着陆小凤走了两圈,忽然道:“你自己点住自己的穴道,也是因为你高兴?”
陆小凤苦笑。
他不能不承认这小姑娘的眼力比别人想像中敏锐,可是他相信自己还是能对付她。
像他这样的人,要骗过一个小姑娘,当然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这里的树叶和野菌大部分都有毒的,我无意中吃了一些,只好自己点住几处穴道,免得毒气攻心。”忽然发现说谎也不太困难。
叶灵看着他,好像已相信了,却没有开口。
陆小凤又叹道:“我点了自己的穴道后,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我已没法子再将穴道解开,现在幸好你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叶灵还是盯着他,不说话。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替我把穴道解开的,你一向很有本事。”
叶灵忽然道:“你等一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飞一样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陆小凤呆住。
幸好叶灵一走,影子又忽然出现。
陆小凤松了口气,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全都答应,现在你能不能放我走?”
影子的回答很干脆:“不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
影子道:“因为我想看看阿灵究竟准备怎么样对付你。”他声音里带着笑道:“这小丫头从小是个鬼灵精,她玩的花样,有时连我都想不到。”
陆小凤想笑,却已笑不出,因为他也猜不出叶灵究竟想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他只知道这鬼丫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
他正想再跟影子谈谈条件,影子却又不见了,然后他就又听见了落叶上的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比上次重,叶灵也比上次来得快,她手里拿着把不知名的药草,显然是刚采来的,一停下就喘息着道:“吃下去。”
陆小凤吃了一惊:“你要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野草吃下去?”
叶灵板着脸:“这不是野草,这是救命的药,是我辛辛苦苦去替你采来的。”
她又解释:“要解开你的穴道很容易,可是你穴道解开了后,万一毒气攻心,我岂非反而害了你么?所以我一定要先替你找解药。”
陆小凤道:“现在我中的毒好像已解了。”
叶灵道:“好像不行,要真的完全解了才行,反正这种药草对人只有好处,多吃一点也没关系。”
她的嘴在说话,陆小凤的嘴却已说不出话,因为他嘴里已被塞满了药草。
他忽然发现“良药苦口”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不管这些药草对人有多大的好处,他都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好不容易总算将一把草全都咽下肚子,叶灵也松了口气,眨着眼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陆小凤道:“唔,唔。”
叶灵道:“这是什么声音?”
陆小凤道:“这是羊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只羊。”
叶灵也笑了,嫣然道:“我喜欢小绵羊,来,让我抱抱你。”
她居然真的把陆小凤抱了起来,她的力气还真不小。
陆小凤又吃了一惊,道:“你抱着我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把我穴道解开?”
叶灵道:“现在解药的力量还没有分散,这里又不是久留之地,我只有先把你抱走了。”
陆小凤道:“抱我到哪儿去?”
叶灵道:“当然是个好地方,很好很好的地方。”
陆小凤只有苦笑。
被一个几乎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小姑娘抱着走,这滋味总是不太好受的。
可是这小姑娘的胸膛偏偏又这么成熟,身上的气味偏偏又这么香。
陆小凤只好闭上眼睛,想学一学老僧入定,叶灵却忽然唱起歌来:
“妹妹抱着泥娃娃,
要到花园去看花;
我叫泥娃娃听我话,
娃娃叫我小妈妈。”
这儿歌有一半是陆小凤唱出来的,有一半是她自己编出来的,编得真绝。
陆小凤听了当然有点哭笑不得,就在这时,他又发现了一件更让他哭笑不得的事。
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不知道还好些,知道了更糟——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似已变成条热屋顶上的猫,公猫。
若是真的在热屋顶上也还好些,可惜他偏偏是在一个少女又香又软的怀抱里,这少女又偏偏是他连动都不能动的。
他再三警告自己:“她还是个小女孩,我绝不能想这种事,绝对不能……”
只可惜有些事你想也没用,就好像“天要下雨,老婆要偷人”一样,谁都拿它没办法。
陆小凤知道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发生了变化,一个壮年男人绝无法抑制的变化。
他只希望叶灵没有看见。
他绝不去看叶灵,连一眼都不敢看。
可是叶灵却偏偏在看着他,忽然道:“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在发烧?”
陆小凤只好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幸好叶灵居然没有追问,更幸运的是,他根本连动都不能动。
如果他的穴道没有被制住,现在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叶灵忽然又道:“看样子一定是那些药草的力量已发作了。”
陆小凤忍不住道:“那些究竟是什么草?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
叶灵道:“是要命的。”
她忽然停了下来,放下了陆小凤,放在一堆软软的草叶上。
陆小凤张开眼,才发现这是个山洞,叶灵的手叉着腰,站在他面前,笑得就像是个小妖精。
她眨着眼道:“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要命?”
陆小凤苦笑道:“简直他妈的要命极了。”
叶灵道:“我知道有种药能把你治好。”
陆小凤道:“什么药?”
叶灵道:“我。”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只有我能把你治好。”
陆小凤瞪着她。
她实在已不是个小女孩了,应该大的地方,都已经很大。
陆小凤咬着牙,恨恨道:“这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我。”
叶灵道:“我不怪你,你又能怎么样?”
陆小凤不能怎么样,他根本连动都不能动——这一点他刚才还觉得很幸运,现在却已变成了很不幸。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胀破。
叶灵看着他,吃吃的笑道:“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有时候真会要命的?”
陆小凤知道。
他相信现在天下已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更要命的是,他已看见了她的腿。
这小妖精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露在衣服外面了。
她的腿均匀修长而结实。
陆小凤的声音已仿佛是在呻吟:“你是不是一定要害死我?”
叶灵柔声道:“我很想救你,我本来就喜欢你,只可惜……”她用一根手指轻抚着陆小凤:“我也是个处女,也从来没有男人碰过我。”
这是她姐姐说过的话,她连口气都学得很像。
陆小凤忽然明白,叶雪那秘密的小天地,原来并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秘密。
叶灵忽然冷笑,道:“老实告诉你,你们在那里干什么,我全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陆小凤道:“那是你姐姐……”
叶灵大声道:“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天生的对头,只要是我喜欢的,她都要抢走。”
陆小凤道:“我……”
叶灵又打断他的话,道:“她明知道是我先看见你的,她也要抢,可是这一次我绝不让她了,你是我的,我要你嫁给我。”
她忽又笑了,笑得又甜蜜、又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