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鬟则叫她二夫人。
出尘住的院子叫芙蓉院,占地五亩,有三亩是池塘,种满了芙蓉花,也就是荷花,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玉桥从荷塘中穿过,中间是两亩地的小岛,小岛边缘柳绿成荫,中间种满了奇花异草,在花丛中修建了三栋小楼,女儿杨冰独居一座小楼,她带儿子住另外一栋楼,还有一栋楼是给十几名丫鬟仆妇居住。
此时是十月下旬,已有一丝初冬的寒意,荷塘中的莲盘大都已经枯萎,一对对鸳鸯在池塘中冬过,出尘带着女儿杨冰刚从元庆的书房里回来,杨元庆一路疲劳,已经入睡了。
“冰儿,你要去跟娘说说话,还是去看书?”出尘牵着女儿的手轻声问道。话
杨冰今年十岁了,被封为西河郡主,长得亭亭玉立,极像了她母亲今出尘身怀武艺,但她却不想让女儿习武,她要让女儿读书,杨冰现在和弟弟杨宁一起跟李纲读书。
杨冰急着想回自己的房间,便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娘,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想早点做完,晚上就有时间陪爹爹说话。”
“小丫头,爹爹回来了就不要娘了。”
出尘笑着在女儿的俏脸上捏了一下,“去吧!早点做完,晚上让爹爹看看你写的字。”—
杨冰嘻嘻一笑,向自己小楼跑去了,出尘望着女儿的背影跑远,又想着自己怀她时的艰难,这一晃她已经十岁,不由轻轻叹息一声,感叹岁月流逝之快,自己也二十八岁了。
“二夫人!”身后传来出尘贴身丫鬟小秀的声音。
出尘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尤夫人来了,想见二夫人。”
出尘在太原的亲戚并不多,她父亲一房是余杭郡望族,但从她生下来,几乎就没有什么来往,母亲是吴兴沈氏,接触得比较多,在丈夫杨元庆身边也有两个沈氏子弟获得重要,一个是内卫军亚将沈兴,而另一个是记室参军沈春,沈春虽然出身敦煌沈氏,但他父亲却是沈秋娘的亲兄,所以沈春其实是张出尘的表兄,也是这个原因,沈春被杨元庆用作记事参军的机要职务。
这个来访的尤夫人便是沈兴的母亲,张出尘称她为舅母,平时常有往来,并不是外人,张出尘便点点头,“请她来我的院子吧!”
很快,尤夫人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了芙蓉院,尤夫人今年五十余岁,梳着高髻,身穿窄袖长裙,满头珠翠,打扮得雍容华贵,她是沈兴的母亲,有从三品诰命。
刚到客堂门前,出尘便笑着迎了出来,“舅母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尤夫人连忙屈身施礼,“参见侧王妃!”
“舅母,你又来了,不是说不要这么客气吗?”出尘有些埋怨她道。
尤夫人微微笑道:“今天是有正事找侧王妃,所以礼数要周全。”
第三十八章 吴兴沈氏
出尘把尤夫人领进客堂坐下,一名丫鬟给二人上了茶,出尘这才问:“舅母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尤夫人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她才吞吞吐吐说:“出尘,你还记得沈家的大伯父吗?”
尤夫人说的沈家大伯父就是指沈氏家主沈柏,想到这个人,出尘的脸立刻yīn沉下来,二十年前她和母亲无路可走,只得返回吴兴沈家老宅,当时外公沈玄桧兵败被杀,母亲的几个兄长受牵连被发配去了敦煌郡,外公留下的大片田宅便被沈柏和几个儿子霸占,她们母女只能住下人房中,受尽了白眼,若不是姑祖母帮助,恐怕她们还会被沈家赶出祖宅,这一段往事一直铭刻在出尘的心中,令她难以忘怀。
“舅母为什么提到他?”
尤夫人叹了口气道:“他也来太原了,找到了你舅父,他想见你。”
“见我?”
出尘冷笑一声,“他见我做什么,我姓张,他姓沈,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尤夫人也知道,并不是出尘不认沈家,而是出尘对二十年前的往事耿耿于怀,出尘曾告诉过她,尤夫人苦笑一下,又道:“他就是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禀报,“老爷来了!”
这是杨元庆来了,尤夫人吓得站起身,这可怎么办?出尘笑着摆摆手,“婶娘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担心。”
说话时,杨元庆已快步走了进来,虽然专门让他在书房睡觉,可是他却睡不着了,他心里想着小儿子,便一路来到了出尘的院子。
一进屋却见客堂里站着一名中年贵妇,吓了他一跳,第一个念头便是婶娘来了,再看却不是。这个贵妇他好像认识,是沈兴的母亲,也是刑部侍郎沈君道的妻子。
尤夫人上前向杨元庆深施一礼,“参见杨总管!”
“夫人不必多礼!”
杨元庆有些歉然地对出尘道:“你有客人,那我呆会儿再来。”
尤夫人却反应极快,沈家之事不如让杨元庆听听,或许能打破僵局,她见杨元庆要走。便笑道:“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沈家家主想见出尘”
果然,杨元庆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睛里露出浓厚的兴趣。回头问:“是江南沈家么?”
“正是,出尘的大伯父,也就是沈家家主沈柏带了几个子弟来参加科举。他也想为当年之事向出尘道歉。”
吴兴沈氏是江南有名的几个名门望族之一,杨元庆当然感兴趣,他笑了起来,“这是好事情啊!出尘,你准备什么时候见他?”
出尘冷着脸道:“我压根就不想见此人。”
尤夫人见气氛有些尴尬,而且她话已经带到,她就没有必要留下,便起身笑道:“也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出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出尘虽然对沈家不满,但她和尤夫人的关系却很好,她亲自将尤夫人送出府门,杨元庆没有走,等着妻子回来,他对这个沈家很感兴趣。家主居然来太原了,这时,女儿杨冰奔了进来,“爹爹!”
她像小鸟一样扑进父亲的怀中,杨元庆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宝贝女儿。他总忘不了女儿小时候顽皮,爬到他脖子上的情形。现在一晃眼就长得这么高了,杨元庆扯了扯女儿的环辫笑道:“小丫头,好像又长高了,和爹爹比一比。”
“嗯!”杨冰跳起来,和父亲对面站着,杨元庆用手掌比了比她的头顶,居然到自己嘴唇了,他有些愣住了,两个月前才齐自己咽喉,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高了,眼一瞥,却发现女儿居然是踮着脚,他哈哈一笑,弯曲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个小赖皮!”
杨冰嘻嘻地笑了起来,脚跟放下,还是只齐杨元庆的咽喉,“我说呢!我的冰儿居然穿了高跟鞋。”
“爹爹,什么是高跟鞋?”杨冰好奇地问。
“就是鞋底很厚。”
杨元庆用手指比出两寸的厚度,“大约有这么厚,穿着这样的厚底鞋,就把人变得很高。”
“那冰儿也要做一双,早点长大。”
杨元庆在女儿小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笑眯眯问:“早点长大做什么,是不是想找个如意郎君?”
“爹爹胡说!”
杨冰一跺脚,伸手狠狠在杨元庆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不准爹爹再乱说!”
杨元庆见女儿急了,慌忙举手向她投降,“好!好!爹爹不乱说了。”
他把女儿搂住怀中,又问她,“去见过丹阳公主了?你小时候还和她一齐玩过雪,你不记得了吗?”
“爹爹!”
杨冰眨了眨眼笑道:“两岁的事情我还能记得吗?”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是爹爹糊涂了,不过她只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去找她玩,一起读书、绣花之类。”
“可是我该叫她什么?叫她公主,还是叫阿姑?”杨冰脸上有点为难,这个问题让她苦恼了一个时辰。
“叫小姨吧!她是你三娘的妹妹。”
这时,出尘送尤夫人回来,她见女儿在父亲的怀中撒娇,会心地笑了起来,这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一幕,丈夫对女儿的疼爱。
“冰儿,功课做好了吗?”
杨冰一吐舌头道:“还没有呢!我听说爹爹来了,就来跑来找爹爹。”
杨元庆疼爱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去吧!把功课做完,晚上爹爹看你写字,你娘说你的字写得很好。”
“我先去了!”杨冰一蹦一跳快步出去了。
杨元庆望着女儿可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庆,你笑什么?”出尘坐下来问他道。
“我一直以为女儿已长成大姑娘了,可现在才忽然发现,她其实还是一个孩子。”
“她本来就是孩子,只不过长得高一点,不过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走路已经不蹦跳了。”
“嗯!那时你已经会牵我手了。”杨元庆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地笑意。
“我不是从小就牵你的手吗?”
出尘忽然反应过来丈夫语气中的调笑之意,她又气又急,伸手便向他头上敲去。“你这个死牛头,又在调笑我!”
出尘动作极快,杨元庆却轻轻一闪,她便敲了个空。
出尘顿时泄了气,以前她敲元庆的头,元庆从来躲不开,百敲百中,可现在她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身处安逸之中。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难道你还想去做江淮女侠?”杨元庆明白妻子叹息之意。
出尘摇摇头,又叹息道:“前十年是一个女儿把我绑住,后十年又是一个儿子把我绑住。现在又加一条王妃的绳索,你听说过有王妃女侠吗?”出尘白了他一眼。
杨元庆呵呵一笑,便将话题转了回来。“我问你,你现在还对吴兴沈家耿耿于怀吗?”
出尘明白丈夫的心思,是想拉拢吴兴沈家,她毫不犹豫道:“你可以说我心胸狭窄,也可以说我不顾大局,但我就是忘不了当年沈家对我和娘的羞辱,当然,如果你一定要接见吴兴沈家,我也不会阻拦你。但我肯定不会见他们,更不会承认他们是我的所谓‘娘家’,元庆,请你的理解我的心情。”
杨元庆知道出尘内心刚毅,恩怨分明,她若憎恨一个人,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若想说服她认吴兴沈氏为娘家,恐怕真的办不到。
无奈,他只得又问:“如果敦煌沈家一支返回吴兴呢?”
出尘默然,敦煌沈家那边是她的亲舅舅,她却不能不承认。半晌,她叹了口气。“元庆,我们暂且先不谈此事好吗?”
尤夫人回到了自己府中,她的府第位于城南,占地约十亩,这是杨元庆赏给她儿子沈光的住宅,沈光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家里只有老两口住在一起,沈光已经在江都城成婚,妻儿在丹阳郡,暂时还没有过来。
她的丈夫沈君道原是陈朝吏部侍郎,陈朝灭亡后被押进长安定居,后来做了太子杨勇的学士,继而转为汉王杨谅的府掾,杨谅造反失败后,沈君道被彻底从官场除名。
沈君道是两个多月前才从长安来到太原,被杨元庆任命为刑部侍郎,他年近六十岁才重入仕途,沈君道很珍惜这个职务,也格外卖力,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修订开皇律,去除了不少严刑峻法,颇得紫微阁赞誉。
此时,沈君道正在家中陪同从江南过来的族兄沈柏,这也是沈氏家族目前的家主。
沈柏六十余岁,长得清瘦严峻,和所有家族一样,沈家也在寻找着家族的未来,尽管西梁萧铣几次派人请沈家子弟去梁朝出仕,但都被沈柏婉拒了,他心中清楚,有了隋朝统一天下的基础,南方迟早会被北方统一,梁朝撑不了多少年。
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北方三大正统政权上,唐朝虽然强大,有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但关陇贵族对江南士族同样很排斥,这一点他们沈家是深有体会了,而洛阳南隋连粮食都解决不了,虽然叫正统,却是苟延残喘,难以长久。
他的目光最后锁定了北隋太原,沈氏家族在这个朝廷内混得不错,有沈君道父子,还是杨元庆的心腹沈chūn,更重要是,杨元庆的侧妃就是沈家的外孙女,这就意味着,沈家或许能走外戚这条捷径。
沈柏思之良久,正好听说北隋准备举行科举,他遂下定了决心,带着几名最优秀的沈家年轻子弟来太原参加秋试。
沈柏正在和族弟沈君道谈话,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回来了。”
沈柏和沈君道jīng神同时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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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泄露天机
很快,尤夫人老进了客房,看着她并不兴奋的表情,沈柏的心微微向下沉了,他感觉到了不妙。
“夫人,怎么样?”沈君道焦急地问道。
尤夫人坐了下来,婷喝了。茶,不紧不慢道:“事情有失望,但也有希望,你们想先听什么?”
“先说说失望吧!”沈柏有些不安道。
“失望就是张良娣不肯见家主我看得出她不愿意原谅沈家……”
沈柏和沈君道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沈柏更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沮丧,他为过去的事情而懊悔,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娘,今天竟然成了楚王的妃子,将来或许还会成为贵妃,他为过去的一点蝇头小利付出了今天沉重的代价。
沈君道又急忙问:“那希望是什么?”
“希望就是我同时也遇到了楚王,楚王对沈家很有兴趣。”
沈柏精神一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幼稚的错误,张良娣或许会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杨元庆不会,杨元庆将来若想取江南,那么沈家就会是他的一个大助力,这种情况下,张良娣的态度就不重要了,沈家又不是孤门小户,沈家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杨元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沈家。
想到这,沈柏的心中又兴奋起来,连忙问:“那楚王还说什么?”
“后来就暂时没有说什么,我随后就走了,不过我耳以告诉家主,应该就在这几天,楚王一定会接见家主。”
沈柏心中已经完全敞亮了,他心中的沮丧在此刻被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深施一礼,“今天多谢贤弟和弟妹,沈柏感激不尽。”
沈君道笑着摆摆手,“这是为了沈家为家族尽点力,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家主不必客气。”
太原国子学位于城南,是一座占地约两百亩的学府有三千多士子在这军读书,也是北隋王朝的最高学府,是河东地区与裴学及王学齐名的三大学府之一。
由于国子学实行推荐制,寒门子弟几乎无望进入国子学读书,里面的学子大多是官员和河东各郡望族的子弟,使名门望族子弟享受先天的教育优势。
这也是九品中正制度一种强大的惯性体现,隋唐两朝的统治者虽然想利用科举来打破被门阀垄断的官员选拔,但隋唐的林举制度并没有动摇到九品中正制度的根基那就是门阀对教育资源的垄断。
事实上通过科举考中进士的大部分士子依然是名门望族子弟科举只不过略略为寒门子弟开启了一条门缝。
可就是这条开启的门缝也遭遇了门阀子弟的强烈反对。
临近中午时分,国子学早课已经结束,十几名生徒正坐在一起聊天,这次秋试,国子学内近三成的生徒都要参加,这十几名生徒也是其中的参加者,这十几人有的是官员子弟,有的是从各郡来的望族子弟也就是小名门,比不上裴、王等郡望,但在本乡本县也算是大族。
“听说有两万多人参加秋试但只录取两百人,一百个人才取一人,我们这些人有希望吗?”一名长得高胖的生徒抱怨道。
另一名来自上党郡的生徒也叹息道:“当初为了进国子学读书,我们家主费劲心机找了太守的关系,才得到两个名额,原以为进了国子学就能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