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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看喔,娃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姬山翁提醒道。
他知道我心里忐忑,老想着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可他不知道,我所担心的却不仅仅是东宫的安危。对于江近海,他那种令我想亲近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我想见又怕见他。
杀害东宫是犯罪——诛九族的吧。更重要的是,那是杀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可以无视皇子与乞丐的差别,但是你怎么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呢?受的教育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太监给江近海的好处,可以让他这样卖命?
困惑地琢磨着,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朝徐府的方向望了望。
我发誓这只是一个很抒情的、很无意识的动作,可没想要看见江近海,更别提跟他四目相交。
当这个意外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惊呆了。
江近海只是飞速地扫视过去而已,但是他怔了怔,仿佛感到看漏什么,又望过来,以视线仔细寻找。
我急忙别过头,伸手拉住东宫:“快走吧!晚了,城门要关了。”
就在云层由红转黑的那一刻,我们挤出城门,急急忙忙地往山里赶。照理说老师进城来玩,都是要住几夜的,这回是特殊情况,带着东宫逃命去。
“可是今儿个晚上的戏台子啊……看不到啦……”姬山翁惋惜地摸着胡子。
东宫走了十几里路,脸色已经不太妙,却还硬撑着不叫累。当晚,硬是跟着我们,连夜上山去。
他心里急得很,想要姬山翁给他一样东西。
一张可以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王牌。
“请先生拿出来吧!”
当他换掉那身女孩装扮,以我初次看见的郑重态度坐在姬山翁面前时,顽皮贪玩的小男孩突然变成了有担当的少年太子,我的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姬山老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瞥了我一眼。
他对东宫说:“殷三少爷,你为什么认定老夫会将先王的遗诏交给你呢?”
先王的遗诏?
哦,对了,在东宫的父亲元启帝之前,天麟的国君并没有称皇帝,更进一步说,天麟这个国号也是不存在的。那个时候的国君还叫做王。
像先王遗诏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师父就放在这个破茅屋里?
他真不怕山洪把他连人带屋给冲走啊……
“先生对父亲说过,在需要的时候,这份遗诏自然就会出现。现在是时候了!”东宫严肃起来倒满像个小大人,无形中具备(以权压人的)王者气势。
师父笑笑,突然问我:“娃娃,你说,是时候了吗?”
欸?怎么落到我头上来了?
我茫然地回望:“……什么是时候了?”
“忘记跟娃娃说了,这位殷三少爷,是当今天朝的东宫太子。”姬山翁毫不客气地指着东宫——拜托,这个动作是大不敬的好不好?介绍过了东宫,他又指着我,对东宫道:“这个娃娃是老夫的小顽徒,名字你应该知道了罢?”
东宫点点头。
我也懒得表现惊讶之情了,直接问老师:“师父,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不知道的话,我可不好判断。”
眼角窥着东宫,见他有些不安地捻了捻衣角,我心底也替他郁闷:这皇家大事啊,怎么还问一个与此无关的小孩的主意呢?我也不知道师父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且先试探着。
“那诏书,罪己在前,惩奸在后。”姬山翁回忆地眯起眼,仿佛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咳,那奸,说来惭愧,就是咱秦氏姐弟几个,那做姐姐的乃是如今的太后,当年的侧妃。老夫那时是厚着脸皮将诏书给拦了下来,不让宫人送到老太师手上……否则,秦氏一族早就被太师灭门了!”
“私瞒先王遗诏是大罪!姬山先生,父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对你不仅免罪,更封为‘顾命守诏御常司’。而本宫此行也并非为了查清当年原委,只求一事,那就是请先生将遗诏交给本宫。”
我开口道:“可是这种事情不必查,也能清楚原委吧?”
“哦?”东宫奇了,“那是怎么回事,你先说来听听?”
师父就在面前,我自然要好好表现了,清清嗓子,道:“既然当初家师能拦下遗诏,由此必然可推知,家师在宫人甚至继位的储君眼里,说话是有分量的。这分量也许是权,也许是智。秦斯斗胆猜测两者皆有。”
姬山翁颔首。
不用说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势,应该是他仗着姐姐的势力,拦下先王诏书,然后巧舌如簧劝说元启皇帝暂时不要动杀机,将诏书先搁置着,“在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正文 第三十一节 决定权在我手上
更新时间:2009…2…26 18:29:57 本章字数:2378
“殷三少爷,哦,不,东宫殿下。”师父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当年的真相?”
东宫想了想,回答道:“不了。请把遗诏给本宫吧!从此以后,先生与秦氏就再也没有干系。”
“谁的口谕?”姬山翁坐正了身子,严肃地问。
“父皇,元启帝。”
“此言当真?”
“先生对父皇说过,如果想要回那遗诏,必须他亲自来寻你,否则先生绝对不会将遗诏轻易交出。”东宫说着,取出一枚玉扳指,放在席上,“父皇忙于征讨侵犯疆界的蛮夷,无法到南方远地的姬山来,所以给了本宫这个,作为他想要使用先王遗诏的凭证。”
姬山翁瞥我一眼,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它也不能开口说话,怎样证明?”原来,他看我的意思就是:娃娃,我要用从你那里学的句子了哦。
我偷偷笑。
东宫却怒了,咚地一拳擂在席上:“老先生,还需要什么证明!证明我是不是太子吗?莫非你打算背弃承诺,不把遗诏交出来了?”
姬山翁乐呵呵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俯身悄悄说道:“娃娃,要怎么办就随便你了。那个遗诏,在藏书屋里面放着,跟前朝史书收在一起……是可以将当今太后一族灭门的诏书,就算要给他,也不能是经过老夫的手,明白吧?”
拍拍我的肩,他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踱出门去。
一滴冷汗挂在我额头上——原来就是那个被老鼠咬过的长盒子里面装的东西?
——虽然不指望你像徐老那样烧香供起来,但是至少要放在老鼠咬不到的地方吧……
定了定神,我接过老师的烂摊子,对东宫道:“三公子……”
他歪着头看我,似乎正在猜测我的想法。
我说:“三公子,很抱歉,遗诏现在还不能给你!”
没错,师父的意思是可以松口了,把东西交给东宫,然后置身事外。但是,为了东宫着想,我必须再把这诏书拦下一次!
东宫怔忡:“什么?”
“还不是时候,三公子。”我对他解释道,“就算基于礼教,皇上无法对秦太后不利,那定国公等一干秦氏子孙,他还是能够加以抑制的。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处理盘踞在你身边的秦氏一族,根本就不需要先王的遗诏——”
东宫打断了我的话:“可是他经年累月忙于拓展版图,根本就不管朝中宫中的事情!朝廷上面什么要事都是几个阁老(内阁成员)说了算,宫里的事情,太后说了算!而阁老里面又有一半都是太后的人!”
他愤愤地继续道:“本宫怎么办?少师少保少傅,都是太后的眼线!出了任何小事,她立马就知道,甚至敢用前朝废立储君的典故来威胁本宫!”
啊,想不到他平常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骨子里居然还是个颇有危机感的小孩呢!
我忽略他连珠炮般的一大串抱怨,直接提醒重点:“那么,你拿了遗诏回去,就能够对秦太后怎么样了吗?”
他想了想,反问:“为什么不能?”
“传诏的人是谁,宣读的是谁,执行的是谁,最后拟稿公布天下的又是谁?”我用指尖轻轻点着席面,“有值得信赖的大臣来冒险犯上吗?‘没实权的太子殿下’,你该不会以为把遗诏往太后面前一摔就完事吧?”
“这……我自然……”
嘿,说到要害了,他又跟几年前一样,自称词变回了没自信的“我”。
我乘胜追击:“告诉在下,三公子,真的是皇上让你来取遗诏的吗?”
他沉默,没有回答。
“恐怕不是吧?”我挑眉。
“你放肆!”
东宫拍案而起,恼羞成怒了!
我被他吓得一颤,随即也站起来,整理衣角:“好,秦斯不放肆,三公子请自便。”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转身出门去,左右看看,姬山翁并不在附近。草棚下面的鱼篓跟小网兜不见踪影,八成是去小溪捞鱼了吧。
回头一看,东宫站在门口,皱起眉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喂,秦斯……”
哀求的话以他的性子是说不出口的,可是你得看他那闪啊闪的眼睛……活像穿靴子的猫一样,萌到死!
我感叹着自己的软心肠,转过身:“三公子,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听说你几年后就要担任监国,请好好努力,到时机成熟之时,秦斯自然会奉上遗诏。”笑了笑,又道:“只怕到时候,你也跟皇上一样,用不着这份诏书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本宫依然希望能取回诏书。”他叹了口气,开始使用哀兵战术,“你总不忍心看着本宫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却空手而归吧?”
说到他吃的苦头,恐怕最严重的就是吃了半个馒头,走了半夜山路……
我悻悻地挠挠鼻尖,一口回绝:“不行,要是三公子拿去,被别人知道了,恐怕是猫抓糍粑呢——”
“什么叫做猫抓糍粑?”东宫有些委屈地问。
“呵呵,这是我家乡的歇后语,猫抓糍粑——脱不了爪儿,也就是说,如果太后一族的人知道你来取这遗诏,或者知道遗诏在你身上……三公子,你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东宫点点头:“我有想过,但是他们实在逼人太甚啊……依你之见,现在应当怎么办?”
看来他终于明白从我这里拿不到遗诏,选择了妥协。
本来么,我本人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虽然穿越过来从没见过自己的所谓亲人,但总不至于因为你几句话,就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你啊!
何况这不定时炸弹,到底会炸到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正文 第三十二节 遗诏中的秘密!
更新时间:2009…2…26 18:29:57 本章字数:2263
东宫根本就是鲁莽行事的少年,整顿朝纲这么大的动作,他也并没有考虑周全再行动。啊,从他孤身跑到皇宫之外开始,决策就越来越不着边际,甚至还轻易地相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小孩,甩掉曹寰和趵斩,跟我来昙县。
怎么看怎么轻率。
如果我是坏人,早就把他给卖了。
幸好我是个大好人,不仅给他吃的(馒头)、穿的(女装),最后还替他化解了这么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危机。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善良可爱而自我陶醉一下?
至于他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其实很简单,三公子。”我指向西南边,“往那个方向去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到了桓王境内,你回了长州州府,告诉曹大人你去过桓王的地方。他要再详细问什么,你只摇头,不作答——”
“故弄玄虚?”他反应过来。
“对,故弄玄虚。以你的身份,曹大人是不便诘问到底的,而回宫之后秦太后如果问到,你就只说跟着曹大人了解风土民情,‘顺便’路过了常王和桓王的封地,看到民怨沸腾之类。”我话锋一转,“说回来,你私自出宫不会被惩罚吗?”
“会。”他老老实实地点头,“罚写检讨状,禁足,背书,打戒尺,不准玩蛐蛐……如果是太后亲自处罚,还会让我在太庙里跪好几个时辰!”
汗,看来他经常逃出宫嘛,什么处罚方式别人都试过,还是熄灭不了他的热情……
我擦擦冷汗,道:“三公子,这次回去以后,不要忘记继续想办法出宫,好吗?别让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哦。”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良久,又抬头问,“不如,你跟本宫回京吧?”
咦?
“不知道为什么,本宫总觉得你十分眼熟,而且……似乎绝不会害本宫……”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反正……反正我身边也缺少贴心的随从,多一个人不多,如果你一起回去的话——”
有地位的人就是好啊,求人去照顾自己,还说得跟赏赐一样。
可是很抱歉,我当初是削尖了脑袋才从皇宫里面跑出来的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回去呢?我可不是为了换个身份回去而逃跑的!你们皇宫里面那么可怕,我还想多活十几年,好好游山玩水咧。
我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要赶考呢!考上以后随便找个差事做做,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不能好好侍奉我那个闲云野鹤的师父哦!”
师父啊,不好意思,把你拉出来做挡箭牌,你在溪边没对着鱼打喷嚏吧?
“考不考又没什么两样,”东宫有些闹别扭地噘嘴,“……我也可以让你当官啊!”
“不了,我欠这里好多人的情呢!”
别说你现在没实权,就算你掌权了,依靠这种玩伴关系混口饭吃,未免也太伴君如伴虎了吧?何况最重要的是,要是我被秦家的人认出来,可怎么收场才好?
——所以,坚决不靠近你们这群上层建筑才是王道!
姬山翁是我师父,周裴是我的小靠山,阿青是我的朋友,张缇是我的压力垃圾桶(汗,他一定会装小媳妇哭的),有这么多熟人在一起,怎么还会期待到朝廷高层去冒险呢?
东宫被拒绝,臭着张脸晃了晃,又问:“对了,你跟那个常王究竟什么交情?”
“没有啊。”
当然没有,常王本人我还没见过面呢,他的儿子倒是十分熟悉,不过你没问嘛……
“当心点吧,常王蓄宾客的数量已经超过界限了,你不要跟着他。会翻船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东宫满脸不爽地诅咒一番,叉着手生闷气去了。
我想了想,也对,本朝规定就连太子也不能蓄养宾客超过八十人,而常王帐下以宗府为名,安顿了近百名食客,其中有能人异士,更有违法犯科却被保护下来的人。就算是饥民在城里造反,只靠王府的宾客也能镇压下来……
还好我只是借住,到院试完毕之后自已回姬山,这样也不算给周裴多加了一名宾客吧?
东宫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生硬,咳了一声:“那个,本宫可没有在嫉妒常王,不过是提醒一下你而已!曹寰说,阁老已经在注意常王了!”
我听了他的话,暗暗记住。
※※※※※
第二天送东宫走之前,我到藏书的茅屋里去,找到那个破烂的长木盒,把里面的诏书取出来,就着凌晨的白光细细地看过一遍。
惊天的大秘密,就写在这张长长的黄裱纸上。
重点不是什么罪己,不是什么废后,而是关系当今元启皇帝与东宫太子身份的重大机密!
那个所谓废后,以及诛灭一干相关人等,只是诏书瀚瀚内容的沧海一粟而已。一路牵扯下来的人氏,大多是我不认识的名字,但在当年国内的官位,个个不低。
这份死诏传出去,朝中必然大乱,但鹿死谁手,实在难说。
难怪老师要拦下来,而且还成功了。
我想了想,把诏书裁成几份(这是死罪嗯嗯),取其中最重要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