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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规矩多着呢。皇上问话,知道了就老实说,不知道就只能说不知道。你再加上一句说“我不知道,你问他吧”那可就是对皇上不尊敬了。要是正赶上皇上不高兴,说声“掌嘴”。得,你就自个打嘴巴好了。此刻,朱天保这么一说,张廷玉连忙出来制止:“朱天保,你仔细点。这是和皇上说话呢,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康熙心中有事,并没有注意这个小节。听张廷玉教训朱天保,他微微一笑说:“廷玉不要责怪他,他说的是真话嘛。”其实,朱天保不是不懂规矩,也不是有意冲撞皇上。他今天递牌子求见皇上,和王掞一样,也是想来劝谏皇上的。刚才皇上一句接一句地问他,他只能那么回答。侍卫都调走了,我哪儿知道,要问,你把侍卫们再叫来嘛。话说过之后,觉得不妥当,可也不能收回了。此刻,见皇上没怪罪,他的胆气又上来了:“皇上,臣有一事不明,请皇上训示。”“说!”“扎。常言说:父子相疑,举家不宁;君臣相疑,社稷难安。臣以为,皇上对太子生了疑心。臣为太子身边官员,不得不对皇上直言。”康熙的脸一沉,问道:“哦?你怎么知道朕对太子生了疑心呢?”“皇上立太子已经三十多年,待太子恩深义重。太子每当提起这一点,总是感激涕零。太子常向身边的人说,'当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却对国家社稷没有一点建树,愧对皇上的教诲。'太子这话不知怎么传出去了,而且传得完全变了样。外边流言,说太子对皇上不满,说:'当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千古少有。'这个流言和太子的原话,不仅相差千里,而且意思相反。所以,臣以为朝中必有奸邪之人,故意制造流言,挑拨太子与皇上的关系。不知皇上对此有何训示?”朱天保说的这件事,皇上早几年就知道了,而且还曾经严厉地训斥过太子。太子当然没有认账,可是也无从辩白。今天朱天保说清了太子的原话,康熙倒觉得高兴,觉得放心。可是,朱天保能不能信得过呢,他是不是太子派来,再次欺骗父皇的呢?康熙又不能不多一个心眼:“哦,这事朕知道。世上的事情,就怕流言蜚语,到处传播,越传越神,越传越走样,这是常情。以讹传讹的事,哪朝哪代没有啊!”朱天保一听,皇上既没反驳,也没赞成,看来,还真是对太子不放心。不行,我得把话说清了:“皇上,本朝太子与前朝大不相同,请皇上明察。”康熙问:“哦,怎么不同,你说清楚。”“是。圣上,历朝历代,只有太子有权参与国家大事,其余的皇子阿哥是不能干预朝政的。但在我朝,动不动就派阿哥去当钦差,不是处理部务,就是巡视地方。臣以为,这是政出多门。太子身为储君,对阿哥们却没有节制的权力。臣担心,万一阿哥中有人对太子不眼,或者受奸佞小人的蛊惑,结党拉派,攻击太子;或者暗中策划,密谋篡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臣以为太子眼下这种处处受制,说不敢说,做不敢做的局面,应当改变,请皇上圣裁。”张廷玉在一边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心想朱天保你胆子不小啊,我想了好多年都不敢说的话,今儿个,让你全兜出来了。你知道,这是最犯皇上忌讳的话吗?
康熙却并没有生气:“朱天保,你说话很直率,也很大胆,这就是忠心,朕听了很高兴。有了你们这样年轻有为、敢说敢当的人,国家才能兴旺。你刚才讲的话有些道理,朕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你只看到了一层,没看到还有一层呢。皇子干政,或者是说政出多门,固然不好,但皇子们都不干事就好了吗?前明亡国的教训中,有一条很重要,朕不能不想。他们是怎样对待皇子们的呢?把这些人全都封了大大小小的王,分散到全国各地,建王府、占封地,过着养尊处优、安享福贵的生活。这样一来,权是没人争了,皇上的耳朵边也清静了。可是,一旦国家有事,这些叔叔、伯伯、兄弟、子侄们一个也用不上,因为他们是一群只知声色犬马、吃喝玩乐的窝囊废!皇室的人尚且不肯出力、又怎么能让臣子们去卖命。张廷玉、朱天保,你们说,这个教训不深刻吗?”
十八 耍刁蛮鄂伦贷受责 选忠良老皇上运筹
朱天保请见皇上,陈述了他对“皇子干政”的看法。康熙没有生朱天保的气,相反,却对他的直率和坦诚感到高兴。康熙娓娓而谈,说到了前明亡国的教训,尤其是把皇子们分封各地为王,以致成为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一旦国家有事,连亲兄弟都指望不上。这个教训康熙分析得太深刻了,张廷玉和朱天保听得出了神。不过朱天保还是不放心,他说:“皇上,请恕臣愚昧,前明亡国之鉴不远,我大清当然不能重蹈覆辙。但这王子干政,似乎也并非万全之策,请皇上三思。”康熙点了点头说:“哦,你的意思朕明白,无非是政出多门。或者说白了就是怕时机一到,他们会结党营私,各自为政,甚至会篡权夺位,兄弟残杀。所以,朕一方面教导太子,要他学会驾驭群臣之道,学会在各种逆境中高瞻远瞩,乾纲独断的本领;一方面让阿哥们在办差中学真本事,学办实事儿,还要学会忠君之道。有了这两条,我大清江山定能世代兴旺。你们说,前明和本朝的这两种做法,哪一种更好些呢?”朱天保沉吟了一下说:“皇上教诲使臣茅塞顿开。不过……圣上,万一阿哥们的势力日益强大,太子失去了控制能力……那将何以处置?”康熙斩钉截铁地说:“哼!那还不简单?假如太子无力驾驭群臣和阿哥,朕从这二十多个儿子中另选一个太子不就行了吗?反正不论换谁,江山总在爱新觉罗家族手里,也没有便宜外人。”康熙一言既出,朱天保只觉冷汗直流。怎么,皇上连换太子的事儿都想过了吗?想到这儿他忙说:“皇上,太子和阿哥有君臣之分,太子并无大错,请皇上慎言。”康熙听了哈哈大笑:“哈哈哈……朱天保,你怕什么,朕不过打个比方罢了,哪就真的要换太子了呢?你们几个在东宫,要好好地辅佐太子。要他知道,朕疼他、爱他、护他、用他,是希望他能干得比朕更好,比朕更强。至于阿哥们,朕会对他们严加管束的。谁要是不守臣道,谁要敢谋逆篡位,朕一定用国法。家法重重惩处,决不宽恕!朕这样说,你该放心了吧!好,你跪安吧。”打发走了这一老一少两个净臣,康熙皇上颓然倒在炕上,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在二十几个儿子中,能办事又受到他喜爱的并不太多。老大太阴沉,老二太子过于懦弱,老四有能力,办事认真,但刻薄寡恩,老八表面和善却内藏奸诈,老十三、老十四两个只是个将才,而当不了帅,更难做皇上。唉,朕把江山交给谁才能放心呢?
康熙这儿为选储君的事儿在发愁,可是那个替邱运生当白鸭的张五哥却交了好运了。那天在菜市口刑场上,五哥被康熙皇上救了下来,并且让九门提督赵逢春把他带回去安置。赵逢春便把五哥在营里枷号了三天,然后留他在身边当了个亲兵。慢慢地,赵逢春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这张五哥武艺精良,人品正派。他常说,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死也不皱眉。正巧,这时候皇上要打猎,内务府正在给皇上调换侍卫,赵逢春就把张五哥给推荐上去了。按说,给皇上选侍卫,那是要精挑细选的,除了武艺、人品之外,还得看出身。张五哥一不是旗人,二不是亲贵子弟,三没有立过战功,要想进皇宫当御前侍卫是不够格的。可是赵逢春是皇上的老侍卫,现在当着九门提督,兼管步兵统领衙门,整个京师的防务全得听他的提调。权力大,面子也大,这事还能办不成吗?他向内务府一说,张五哥便从一个普通的小兵,一步登天,当了紫禁城的侍卫。这一下,五哥可开眼界了。虽然他刚刚补进来,身份地位不够,不能在皇上跟前侍候,而只能在皇宫门口站岗值班。可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名目繁多的规矩,崭新的战袍,闪光的腰刀都使张五哥像傻子赶集一样,眼花缭乱,喜不自胜。和他一同当班的侍卫们,都是旗人,也都是贵介子弟,平日就看不起汉人,更看不上这个出身低贱的小侍卫,便合起手来欺负五哥,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全都派到五哥头上。五哥老实,但骨气很硬。开始时,谁说都听,叫干啥就干啥。时间一长,他看出来了,哦,这是在有意作践我呀。哼,大伙儿全是侍卫,我哪点儿不如你们,老子不听这一套。有了这个想法,五哥不那么听任摆布了,只不过没碰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碍着面子,不愿和那些人公开闹翻罢了。
康熙北巡狩猎,按照订好的日期,在中秋过后的八月十九,准时出发了。
为什么皇上要经常外出打猎呢?原来,清朝是以武功开国的,在马上得的天下。入关定鼎之初,祖宗就传下规矩,无论是皇室亲贵还是八旗子弟,都要世代习武,不准荒废,以保江山稳固。所以,满族的男丁,在那年月,几乎都是自幼练武。身份低下的,要从军当兵;身份高贵的,除了练武之外,还要学会领兵打仗。太平盛世无仗可打怎么办呢?那就每年举行狩猎,在与虎豹狼虫的搏斗中,练武艺、练胆量、练军纪、练战术。所以,从清朝开国之初,就在关内关外设了好几处围场,放养了猛禽野兽,以供狩猎之用。
康熙这次狩猎,随行的人员不少。除了皇上的御辇之外,后宫嫔妃、皇子皇孙、王公大臣全都从驾,摆开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京城向承德进发。哪知道,天公不做美,刚过了密云县,就下起了雨。秋雨连绵,一下就是没完没了。山色苍茫,道路泥泞,越往前,路越不好走。有福坐车的,不挨淋,不踩泥,可是也憋闷得不得了。那没福坐车。骑马的侍卫、军兵们,可就更遭罪了。最感到窝火儿。后悔的是侍卫头目鄂伦岱。他公子哥儿的身价,一上来就在皇上身边当侍卫,养出了毛病。也惯坏了脾气。临出发时他想,老在皇上身边儿蹭来蹭去的大拘束,不自在,便给自己找了个轻松自由的活儿——探路,打前站。可没想到,天一下雨,这美差变成了苦差。他得跑前跑后地两头张罗。上边挨雨浇,下边踩烂泥,比谁都辛苦。这小子心术不正,他才不肯吃这冤枉亏呢,便一眼就盯上了张五哥。路上有水坑,他让五哥去垫,山上滚下了石头,他要五哥去搬。车子要上坡,他又吼叫着让张五哥去推车。左一道令,右一道令,把张五哥指挥得团团转。张五哥是头一回护驾出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啊。二百多辆车子,他推了一辆又一辆,累了个头晕眼花,满身大汗,还不敢发牢骚。好不容易车子全推上坡了,五哥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喘喘气儿,也顺便刮一刮靴子底儿上的泥,不防又让鄂伦岱看见了。这小子也不言声,悄悄地走到五哥身后,抡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就打下来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混蛋,老子还没歇着呢,你倒在这儿愉懒。没瞧见皇上坐的御辇车厢板透风了吗?还不赶快去钉上!”张五哥这个气呀,可是人家鄂伦岱是领班侍卫,比自己身份高得多,气也不行啊。他瞪了鄂伦岱一眼,站起身来,找了根粗树枝拉到车前,一边比量,一边用腰刀削着。谁知道鄂伦岱又悄悄地跟过来了,还是先抽鞭子后说话:“你个狗娘养的,磨蹭个啥?!还不快干!”这下五哥受不了,他大声喊着:“鄂伦岱你少来这一套,有威风回家炕头上使去。不比量好,把车钉坏了,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鄂伦岱自打当侍卫那天起,还没有谁敢顶撞过他呢。听了五哥的话他的火儿“噌”地就来了:“嘿嘿,好小子,你还敢跟爷顶嘴。你不就是仗着赵逢春才当上侍卫的吗?哼!别说是他赵逢春,就是武丹来了,也不敢在老子面前撒野。老子今天教训你一回,让你知道点儿厉害。”鄂伦岱一边说着,一边抡起马鞭就抽了过来。
张五哥偏身躲过,顺手牵羊地这么一抄,把马鞭子夺了过来,咋咋几下,撕裂撅断,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大声说:“鄂伦岱,你少张狂。可惜你小子本事没有架子大。告诉你,我张五哥不吃你这一套。”鄂伦岱不防张五哥还有这一手。他恼羞成怒,飞身上前,一脚踢向张五哥的肋下。张五哥一看,好家伙,这小子鞋上全钉着铁钉呢,这不是下死手要我的命吗?拼了吧!他脚下灵动,打了个转身,一伸手抓住了鄂伦岱的脚脖子,借力打力,往后一掀,把个一百多斤重的粗壮汉子平空撂起丈把高,“叭”的一下摔到了路边的泥潭里:“小子,还敢逞凶吗?不服气你上来再试试。”鄂伦岱不敢动手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看热闹的侍卫们高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畜生捆起来,按君前无礼的罪名给我处置了!”谁知,这句话刚落地,就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鄂伦岱,你算是哪门子的君啊?”鄂伦岱转脸一看,啊?!皇上!吓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跪下了。原来,康熙皇上因为御辇露了风,早就换到贵人郑春华的车上坐着去了,听见前边吵吵嚷嚷的,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带着侍卫德楞泰、刘铁成,在太监的搀扶下赶了过来。此刻见鄂伦岱如此蛮横无礼,康熙脸色铁青,阴沉沉地说:“鄂伦岱,朕已经听了多时了。原先以为你不过仗着是亲贵子弟,有点骄纵,不想你竟是有意地作践人!”鄂伦岱心里不服气,但是言语却一点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说:“主子,奴才轻浮狂躁,惹主子生气了。”康熙心里雪亮,冷笑一下说:“哼,朕知道,你不服气。是不是因为八阿哥推荐你当甘肃将军,朕没准,你就怀恨在心呢?瞧你这副德行,能带兵吗?能跟飞扬古比吗?你刚才口出狂言,污骂武丹。难道你不知道武丹在朕的身边当四十多年的侍卫吗?你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朕吗?”康熙这话说得够重了,换了别人早吓傻了,可鄂伦岱还是不服。他一边磕头,一边说:“主子,奴才不敢和武丹将军、飞扬古将军比。不过,主子南巡,奴才护驾,也是出了力的。请主子放心,奴才有一分力都要报效主子的。”康熙听出来了,哦,这奴才心里不服,话里有话呀。想到这儿他说:“好好好,你说得真好。朕也让你放心,你有一分心就会得到一分报应。朕从来厚待侍卫,可是谁要是对朕不忠,决不会有好下场的!滚起来,下这么大的雨,你难道想让朕在树林子里过夜吗?”鄂伦岱赶快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瞪了张五哥一眼,继续上前边探路去了。
张五哥快手快脚地修好了御辇,恭请皇上登车。雨越下越大了,浓密的雨点儿打在车顶,砰砰作响。康熙掀起车窗的帘子,心事沉重地望着逶迤前行的队伍,忽然喊了一声:“派人去传张廷玉来。”张廷玉正骑着马在后边走呢,忽听皇上召唤,急忙打马上前,滚鞍下马,手攀车辕小心地问道:“圣上,臣张廷玉奉召来到,不知圣上有何旨意。”“哦,廷玉,你来了,上车来说话。”张廷玉一愣,皇上的御辇我怎么有资格上呢?于是说道:“皇上,这,这不妥吧?”“哎——朕让你上来,你只管上嘛。”张廷玉退后两步,向着御辇深深一躬。然后登上了御辇躬身侍立。车驾又起动了。康熙见张廷玉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站立不住,随口说道:“廷玉,你不要拘礼,就在朕身边席地而坐吧。朕有话要和你说呢。”张廷玉谢恩坐下,却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