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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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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一见,留下的最后纪念,真正是“今当远行,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现在,堂屋里寂静无声。昏黄的烛光下,易君恕双膝跪在案前,两眼定定地望着前面,像是在默默地祷告。
  栓子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看见易君恕,叫道:“大少爷!”
  易君恕知道是栓子来了,却没有言语。
  “大少爷,”栓子凑到他跟前,问,“您这是……”
  易君恕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脸朝着右首的隔扇,轻轻地叹了口气。
  栓子莫名其妙,便绕过隔扇,朝东间老太太的卧房走去。
  东间里,老太太腿上盖着一条夹被,半躺在那张陈旧的雕花棚架床上,闭着眼睛。据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极其端庄秀美,肤色细白如象牙色,如今虽然年逾花甲,长年卧病,瘦骨嶙峋,也仍然不失庄严。老太太的床前,跪着易君恕的妻子。她的娘家姓谢,名叫安如,嫁到易府来,这个名字就不常用了,老太太高兴的时候叫她“孩子”,不高兴的时候喊一声“东屋里”就表示要召见她;栓子和杏枝称她“少奶奶”,只有大少爷一个人叫她“安如”。现在,少奶奶也像大少爷似地,直直地跪在砖地上,腹部显出一个微微隆起的拱形。少奶奶正怀着孩子呢,栓子听杏校说,到秋天老太太就该抱孙子了。今儿是怎么了?连少奶奶挺重的身子也在这儿罚跪?
  安如听见外屋的说话声,侧过头来望了一眼,正赶上栓子往东间里走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栓子看见她那满腮的泪痕。
  “少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栓子问。
  安如没应声,只用那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婆婆。
  栓子左手里还托着他那一包豌豆黄儿,右手往地下一戳,打了个千儿:“老太太,栓子给您请安!”
  “噢,是栓子啊?”老太太眼皮微微翻了翻,慢条斯理地说。
  “您身子骨儿本来就不硬朗,得爱惜自个儿,遇事往开处想,大少爷跟少奶奶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这地下齁硬的,齁凉的,他们都是金枝玉叶,老跪着可不是个事儿,要罚您就罚我得了!”栓子模样长得糙,可是嘴巧,就像天桥说相声的,张口就是一大套。
  “咳,你不招不惹,我罚你干什么?”老太太说。
  “说得是啊,”栓子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接茬儿说,“罚也要罚个明白,您倒是告诉我,大少爷和少奶奶,堂屋跪着一位,里屋跪着一位,倒是因为什么?”
  “栓子,”老太太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说,人长着两条腿,是干吗使的?”
  栓子听得发愣,说:“腿?走路的!”
  老太太猛地睁开眼:“不是还能下跪嘛!”
  栓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看身旁的少奶奶,再探头瞧瞧外间的大少爷,难道说,老太太罚他们两人下跪,就是因为要证明人长着两条腿不光能走路,还能下跪?
  老太太这才说:“人生在世,顶天立地,这两条腿,只可跪天地君亲师,除此之外,是不能轻易弯一弯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可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倒去给李鸿章下跪!李鸿章是什么人?卖国贼!甲午年那一场大仗,咱大清国有二十多艘铁舰,比小鬼子不在以下,本来咱们能打赢,可是他李鸿章畏敌如虎,贻误战机,见死不救,北洋水师毁在他的手里,我的丈夫死在他的手里,他是我们易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家仇未报,易家的子孙反而给仇人下跪,实在是辱没祖先!”
  隔扇外面,传来易君恕的声音:“娘,家仇再大,也比不上国仇,我是怕李鸿章再把国土拱手让人……”
  “李鸿章肯听你的?当年康有为带头‘公车上书’,一千三百名举子泣血呼号,也没能阻止他把台湾割让给日本,北洋水师全军将士的血都白流了!”老太太说着,动了感情,涌出两行热泪,在那象牙色的脸腮上缓缓地坠落。
  栓子这才算弄明白了这娘儿仁今儿唱的这是怎么一出。当年老太爷死就死在爱这个大清国土,现而今易府都这模样儿了,怎么还是张口闭口国家大事啊?咱一个平头百姓,管得了吗?今儿晚半晌儿碰见大少爷,瞧他那一脑门子官司,原来是打李鸿章那儿来!咳,您一不为吃,二不为喝,替国家担忧,给宰相磕头,实在迂腐得可悲可叹!老太太再因为这事儿责罚儿子,还搭上儿媳妇替儿子求情,跟着陪跪,就更不值了!大清国的皇上恐怕连想都想不到,菜市口旁边的小胡同里还有这么一家子满门忠烈!
  “就为这事儿?唉!”栓子叹了口气,心里的那番话不敢直说,就顺着老太太的话茬儿往下接,“老太太,您说得在理,大少爷是个明白人,往后一准听您的话。这大清国的事,上有皇太后和皇上,下有各位王爷、九卿、六部、总理衙门,由他们操心去吧,咱们老百姓踏踏实实过自个儿的日子,吃凉不管酸!您哪,还是保重自个儿的身体要紧,老太太,瞧瞧,我给您送豌豆黄儿来了,您尝个鲜儿,消消气儿,也别让大少爷和少奶奶再跪着了!”
  “娘,”安如也说,“君恕知道自个儿错了,往后再不惹您生气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啊?”
  “唉,这本来也碍不着你的事儿,倒跟着他受累!”老太太的脸上温和多了,望着儿媳妇,说,“你挺重的身子了,得爱惜自个儿,快起来吧,回东屋歇着去!”
  “是!”安如早已跪得支持不住,手扶着钱柜,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迟疑地望着隔扇外头,“那,君恕他……”
  “他呀,”老太太却说,“你甭管,让他跪着去!”
  “这……”安如刚要往外走,又站住了,心里忐忑不安。
  “老太太,”栓子忙说,“您不给我面子,也不给少奶奶一点儿面子?您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真忍心罚个没完?”
  “我要让他长长记性!”老太太似乎还余怒未息。
  “唉!”隔扇外边,易君恕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
  这时,杏枝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老太太,来客人了,一位姓邓的公子要见大少爷!”
  “啊?”易君恕一愣,“一定是邓伯雄!”
  “邓伯雄是谁啊?”老太太在里间问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这是我新近结识的朋友,广东新安县进京赴试的举子,”易君恕说,“我跟他约好了,今天晚上在粤东会馆见面……”
  “人家走的是正路,那么老远地进京赶考,”老太太一听,心里就来气,“你呢,家住北京城,朝廷的会考你倒不去,不知进取的东西!那还跟人家凑什么热闹?甭见了!杏枝,你去跟客人说,大少爷没在家……”
  “娘!”易君恕急了,“这位朋友可不能不见!我去总理衙门就是受他所托,他还等着回话呢!”
  “你是朝廷的几品大员?”老太太愤然道,“白丁一个,这样的大事也敢应承,我看你怎么回复人家?”
  “我……”易君恕也感到为难。
  “唉,”老太太烦躁地摆了摆手,“去吧!”
  “是!”易君恕这才敢站起身来,心烦意乱地朝外面走去。
  大门旁边,倒座南房的外客厅里,一位客人正在焦急地踱步,等待着和易君恕见面。此人正是邓伯雄,他年约二十四五岁,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头戴青缎便帽,脑后垂着一条粗黑的大辫子,身穿元青直罗长衫,外罩青缎马褂,足蹬双梁布鞋。“国”字型脸盘儿,浓眉大眼,肤色黑里透红,面颊和颧骨如斧凿刀削,棱角分明。
  院子里一串脚步声,易君恕迎了过来,急步跨进外客厅:“啊,伯雄,让你久等了!”
  “君恕兄!”邓伯雄迫不及待地说,“我在粤东会馆等不见你,心裹着急,就冒昧地来到府上,怎么样?李中堂他……”
  “唉!”易君恕未曾回答,便先叹了口气,“李鸿章这个人惯于结党营私,因为家父这一层关系,开始对我倒还客气,以为我要投靠于他,谋个一官半职;而谈到公事,他却一口回绝,不许我们干预朝政,甚至还怒而逐客!”
  “啊?!”邓伯雄骤然一惊,大失所望。
  “伯雄,”易君恕说,“我辜负了你的重托,深感惭愧!”
  “不,君恕兄,你已经尽力了,大清的朝政被这种误国奸臣把持,又可奈何!”邓伯雄喟然叹道,怏怏地拱了拱手,“那么,我就告辞了!”
  这时,栓子从院子里匆匆走来,说,“大少爷,老太太请客人到上房叙话……”
  “噢?”易君恕一愣。刚才母亲责罚他,没有让邓伯雄撞见,倒也罢了,岂料母亲还要和客人见面,不知老人家要说些什么,心里便发慌,犹犹豫豫地说,“伯雄,这……”
  “我初次造访,理应拜望伯母,”邓伯雄却说,“烦请兄长引见!”
  易君恕无可奈何,只好带着邓伯雄往里面走去,硬着头皮进了上房。到了隔扇前,又为难地向邓伯雄解释说:“家母长年卧病,行动不便,只好请你到卧房里叙话……”
  上房东间里,安如和杏技已经回东厢房去了,老太太强打精神,支撑着在床上坐起来,等着和客人见面。
  “娘,”易君恕陪着客人进了里屋,介绍说,“这位就是孩儿的好友邓冠英,表字伯雄。”
  “愚侄拜见伯母大人!”邓伯雄朝着老太太深深一揖。
  老太太端详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见他仪表端正,举止庄重,倒不是那种虚华浮浪子弟,便说:“邓公子免礼!我老病缠身,礼貌不周,邓公子不要见怪,请坐吧!”
  “伯母太客气了,”邓伯雄道,“我进京已有两月,至今才来看望伯母,还请老人家海涵!”
  栓子搬过来两把椅子,请大少爷和客人坐下,又捧上茶来。
  老太太望着邓伯雄,问道:“我听君恕说,邓公子是广东人?”
  “是,伯母,”邓伯雄答道,“敝乡广东新安县。”
  “噢,”老太太说,“过去我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有一些广东的朋友来往,他们说话,语音侏忄离,听不明白,不像邓公子的官话说得这么好。”
  “伯母过奖,”邓伯雄道,“愚侄祖上本来也是中原人……”
  “噢?中原何方人氏?”老太太问道。
  “这……说来话长,”邓伯雄尽管忧心忡忡,但既然老人家问他,还是恭敬地答道,“我始祖‘曼’公,乃轩辕黄帝二十七世孙,殷商之际受封于邓城,在今天的湖北、河南交界之处,以南阳为郡,国名曰‘邓’,为天下邓氏之始。后来,邓氏一支迁居江西吉水县白沙村,至北宋年间,‘曼’公八十六世孙‘汉黻’公,官拜承务郎,于开宝六年宦游岭南,到了今天的新安县境内,看到屯门、元朗一带山川秀美,水土肥沃,民风淳朴,不禁乐而忘返。待卸任之后,便举家南迁,定居于岑田,筑室耕读。由此,‘汉黻’公成为新安邓氏始祖,至今已九百余年,子孙遍及新安、东莞各地,愚侄为‘汉黻’公第二十四世孙,仍然居住在先祖最初迁粤之地岑田,现称锦田。而祖籍吉水、南阳也未敢忘怀,说到底,邓氏的根抵在中原,中国百姓千家万户,也都是轩辕于孙!”
  “邓公子说得好,”老太太点了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深表赞许,“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我儿君恕与邓公子天南地北,相隔几千里,素昧生平,如今有缘相识,也是幸事!”
  “是,伯母,”邓伯雄道,“愚侄来自边远省份。在京师人地生疏,举目无亲。那天前往府学胡同拜谒文丞相词,与君恕兄偶然相遇,得到他诸多指点,一见如故,遂成为知己之交,也真是有缘。君恕兄学问优长,待人宽厚,视我如兄弟,愚侄深感三生有幸!”
  易君恕听他这样夸赞自己,心中很是不安,白皙的面庞微微地红了,但在母亲面前却又不敢辩白,嘴张了张,惶惶然欲言又止。
  “邓公子不必夸他了!”老太太果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不以为然地看了儿子一眼,说,“我这儿子很是不成器,小时候就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如今已经二十八岁,功也未成,名也未就。今年是戊戌正科,他放着朝廷的会试不考,倒一门心思读起了外国书,研究什么‘西学’,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娘,”易君恕终于忍不住,辩解道,“您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外边的情形,如今有识之士都在研究西学,倡言变法,康南海多次上书,说变法先要废科举……”
  “我怎么不知道?”老太太见儿子竟然当着客人的面和她顶嘴,脸色便阴沉起来,说,“康有为自个儿就是科举出身,乙未科进士,六品工部主事,他已然功成名就,说话才有分量。依我看,这世界无论如何变化,朝廷开科取士总是正途,废不了的!你看人家邓公子,于里迢迢从广东来到北京,不也是为了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邓伯雄听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邓公子,”老太太转过脸问他,“这次会试,还顺利吗?”
  “前面两场,都已考过,试题倒也不难,”邓伯雄木然答道,“还有最后一场,到本月十五前去贡院应试。”
  “嗯,”老太太赞赏地点点头,“三关已然过了两关,看来,邓公子赡宫折桂是大有希望了!”
  “多谢伯母勉励,”邓伯雄说,“愚侄在进京之前,也是作如此之想:乡间农家子弟若要建功立业,惟有发愤读书,走科举之途,若能金榜题名,获取一官半职,一则可遂平生报国之志,二则不辱没祖先,阖族父老、乡亲邻里也觉得光彩。然而进京两月来,耳濡目染京师风气,街谈巷议,皆称变法,于是深感延续千余年的科举取士已落后于潮流。中国积贫积弱已久,如今列强瓜分之势已成,国土、主权朝不保夕,我等即使凭借三篇八股文章中了进士,对于国家又有何用啊?”
  老太太本来要借邓伯雄为榜样,教训教训自己的儿子,却不料话不投机,心里很是不悦,对这位邓公子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我刚才听邓公子说到府上家世,对你这位世家子弟很是敬重。君恕结交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本想,君恕受你的熏陶,能够收起那些稀奇古怪、标新立异的念头,苦读它三年,等下科再考。不曾想,你倒被他所惑,对朝廷的会试也不能专心致志,只怕要误了你的前程。我还听他说,你们两人私下里谋划干预朝政,由他出面去总理衙门求见李鸿章,劝谏什么香港拓界之事,未免过于鲁莽,我若事先知道,是一定要阻止的!”
  易君恕心里暗暗叫苦。刚才母亲命栓子请邓伯雄过来叙话,他就怕谈起这件事,果然,老太太绕了半天弯子,到底绕到这儿来,初次见到邓伯雄就把人家和他一起数落,这太让做儿子的难堪了!
  侍立在一旁的栓子看见大少爷那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再看看这位邓公子皱着眉头听老太太训话,心里觉得挺不落忍,便没话找话地上前打岔,端起邓伯雄面前的茶碗,递上去说:“邓少爷,您……请用茶!”邓伯雄接过茶碗,又放回原处,抬头望着老太太说,“伯母,此事由我主谋,老人家尽可责怪愚侄,要打、要骂都无妨,万望不要迁怒于君恕兄,他是为我所累……”
  “君恕既是你的朋友,急人所难、两助插刀都是应该的,”老太太说,“但这香港拓界与邓公子又是何等干系呢?”
  别看老太太对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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