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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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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弘死后,武后的第二个儿子李贤被册立为太子,他早就从兄长那里知道李冬的忠诚老实,便要来做贴身待从。
  这李贤与他哥哥一样,也是个头脑清醒、处世宽厚的人,对母后害哥哥立自己为太子不仅不感激,还满怀愤懑。他想迎合母后,做个像父亲那样怯儒的人,于心不干;想去规劝母后却不敢,生怕又落得哥哥那种下场。无奈中,便写了《黄台瓜辞》一首,命乐工诵唱。歌词曰: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诗中,用瓜比喻武后生的几个儿子,如果把儿子都一一处死,最后只会收获一些瓜藤而已。哀婉的歌词谱以哀婉的曲调,唱得宫墙内外一片低沉与惶然。
  武后是个善于舞文弄墨的女人,当然能听出歌词的弦外之音,但她并不因此而动心,反倒对李贤耿耿于怀。加之李贤太子在监国期间办事果断,政声蜚然,高宗皇上说他“治事勤敏沉毅,宽仁有王者风”。一点不像他父亲那样柔弱寡断没有主见,武后想,要是他将来当了皇帝,哪里还有我的份,便产生废李贤,另立新太子的打算。
  察言观色,见缝插针的人有的是。
  有一个叫明崇俨的妖人,靠画符念咒被封了个谏议大夫的官。这天,武后叫他为儿子相命,明崇俨故作神秘兮兮他说:“天后陛下,恕为臣直言,臣下看太子骨骼显露,眉目分明,乃福薄寿短之相,怕不能继承大业。英王(李哲)面貌很像太宗,相王(李旦)的长相也主贵。请天后陛下细察。”听了这番话,武后废太子李贤的决心更大了。
  武则天做事总是计划周详有条不紊,她先命手下的文人写下《少阳正范》、《孝子经》两本书,专赐给太子读;又写信给太子,指责他的过错。太子就心慌了,武后又使人散布流言说太子不是武后亲生,他的亲生母是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这样一来太子就更心慌了。整日诚惶诚恐,疑惧不安,但他不甘心束手待毙。对母后,当然不敢有什么动作,便把目标对准母后身边的小人。首先,当然是那个唆使母后要废掉自己的明崇俨。
  太子李贤的计划也很周密。
  这天,他把李冬单独叫到面前,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李冬听了,立刻跪下说,他就等这一天为太子效命,并对天发誓,一定不负太子的重托。
  当晚,太子李贤找了李冬一个错处,当着众家奴的面,狠打了他一顿,并交有司严办。不过没几天,李冬便从监狱逃脱,从此了无踪影。
  李冬逃出长安,流落他乡。因纪念太子李弘的死期,改名李十三,拜术士金峭为师,学得几手技艺,其中以驯猴为最精。他常以卖艺为掩护,暗中与太子贤派来的人联络,接受打探消息、网络义士、暗杀权奸之类的任务。
  这一天,太子贤派来的人告诉他,明崇俨要去洛阳办事,命他在半道上寻机下手,把他杀掉。
  这明崇俨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道士,靠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取得武后信任,据传他与武后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次他与武后单独在密室相会,被高宗得知,龙颜大怒,要武氏说清楚。这武氏反倒理直气壮地说:“我只不过让他帮我潜心修炼,为陛下求福增寿,这难道也错了?”高宗无言以对,只英雄气短地说了句:“下不为例。”便草草了结。
  明崇俨既当了谏议大夫,又有武则天撑腰,趾高气扬,威风八面。这次去洛阳公干,坐上八抬大轿,前后左右,随从侍卫。沿途官员,接风送驾。一路张扬,招摇过市。
  这日走进一个小集镇上,前面道路被堵,差役吆喝一阵,也未喊通。原来是一群猴子挡道,明崇俨只得叫暂停。
  那些猴子似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东斜西歪,跌倒在街心。一个穿破烂衣服的汉子过去扶它们起来,它们翻个身又倒下了,扶了这个那个倒,三番五次都这样,真像喝醉了酒一样。那汉子假装无奈,大喝一声:“街使来了!”猴子们满不在乎,照样趴着不动。那汉子又喝道:“御史中丞来了!”猴子们照样不理,睡着不动。最后,那汉子只轻声说了句:“谏议大夫明大人来了!”话音刚落,猴儿们个个都从地上窜了起来,东张西望,慌慌张张,做出很惶恐的样子,分两边垂手恭立,给明大人让出道来。逗得围观的人捧腹大笑。
  明崇俨在轿中看得清楚,也忍不住拊掌大笑,说道:“好乖巧的猴子。”说罢,掀开轿帘,丢出一锭银子。
  银子尚未落地,只见那破衣汉子蛇一样灵巧地穿过侍卫,直窜轿前,从袖中抽出把明晃晃的尖刀,对准明崇俨心窝刺去。但听轿内哎哟一声,再无声息。只见一汪鲜血从轿里漫出。
  当侍卫们明白过来喊捉刺客时,那破衣汉子已混进入群中跑了。那群猴子也趁乱四散逃得无影无踪。
  当今天后的宠臣被暗杀,那还了得。一声令下,凡耍猴的都被逮进大牢细细审问。
  李十三早就料到有这一着,那天刺杀了明崇俨,逃回栖身的山间破庙,待猴子全数归来后,便一个个与它们依依告别,放它们回归山林去了。
  可是他还是栽在猴子身上。
  这天,他正赶路,对面过来两个公差模样的人,二话不说,一根链子把他紧紧套住。他正要分辩,转身一看,身后跟只猴子。那只猴子平日与他最为亲密,舍不得离开,已暗暗跟了他几天,今天被公差发现,闯了大祸。
  那猴子见主人被链子锁了,跳起来对两个公差又抓又咬,李十三对它挤眉瞪眼发出信号,它才吱吱叫了几声悻悻地落荒而去。
  李十三入狱时,一副蓬头垢面的乞丐打扮,说话侉声侉调,憨头呆脑,问了几堂全无眉目。县衙便备了文书,上报长安府,听候发落。因为有太子那边的人暗中打点,虽是坐监,并未受苦。不久,又巧遇师兄乌龟韩,多一个说知心话的人,日子也倒好过。只有乌龟韩整日想念儿子,唉声叹气,痛不欲生。
  因为从李十三那里听来的那些话实在太可怕了。老天不长眼,那天偏偏碰上当今圣上的公主。要是知道她是公主,把乌龟送给她不就结了,可该死的二龟还出手打了公主一已掌。李十三说就是那一巴掌打坏了,那公主是能随便打的吗?谁不知道她还有个脚一跺整个长安城都发抖的妈,那是个躲都来不及的女人,可偏巧碰在她手上,二龟的小命能不凶多吉少吗?
  他怪那天出门太早,路边草丛里窜出只狐狸看了他好几眼,还顺着进城的路跟了半里地,人们背地都说当朝的那个妇人是狐狸精变的……想到这里,乌龟韩心里一紧,说声不好,那年他在山里放夹子,就夹住过一只狐狸,那张皮还卖了一钱银子。“报应呀,报应!”乌龟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眼泪夺眶而出。
  但他有时也不相信李十二“凶多吉少”的说法。就算儿子不该犯上作乱打了公主,可是他不知道呀,不是说不知者不为罪吗?何况,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弄到宫里,教训教训他,让公主亲手打他二百嘴巴,再把那乌龟戏的节目通通表演一番,让公主看个够,等她看腻了,气消了,不就把他放出来了。想着想着,好像二龟真的被放了出来,现在正在什么地方伸着脖子喊爸哩。乌龟韩不觉破涕为笑了。
  “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会笑呀?”
  当他听完乌龟韩讲他发笑的原因后,也禁不住笑了,笑罢便低声说道:“不是小弟扫兄长的兴,你想想,那武氏是何等样的人,连自己亲生儿女都敢下毒手,掐的掐死,毒的毒死,你这小百姓的孩子算什么。还有那个太平公主,别看她小小年纪,浑身都长的毒心眼,跟她妈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她是武氏的心肝宝贝,她一句话也能定你二龟的生死。”说到这里,李十三停了停,接着说:“你以为他们没杀你是让你父子团圆?别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了。他们是看你还有个好身板,现在修昆明湖正差人,还有征东、征西也差人,你不正合式吗?我劝你还是听小弟我的,错不了。”
  听着听着,乌龟韩嘴角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但他没有哭,只是反反复复地说:“我要找回我的儿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夜里,李十三突然被叫了出去,两个多时辰才进来。瞅了个空子,对乌龟韩说,刚才出去,看见了师父金峭,他说有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当时还教了一套逃跑的法术。他听说你也在狱里,便叫我带上你一齐跑。他还说等你出去后,帮你去寻找二龟。说着,拿出一个物件交给乌龟韩。乌龟韩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块铜钱大小的龟片,是吊在烟袋上做装饰用的,与自己烟袋上的那块一模一样。看着它,便想起与金师父告别时他所说的见物如见人的那番话。当他再次把那极平常的龟片摩革一遍后,眼里便发出奇异的光,说话的声音也刚强了许多。他说:“有了师父的这个,我听你的!”
  第二天,监牢里与往常不一样,往日外出劳动的犯人一律不出工。开罢早饭,管狱的头目走进狱中的大院,大声喊叫道:“罪犯们听着,当今皇上有旨,诏今天下各州县郡府,于正月十五举行赛艺大会,本县司县与司监要在这次大会上以百戏杂技作赌,谁拿出的节目获得皇上皇后的喜欢,谁就是赢家。我们司监大人下了手谕,特告诉你们这些罪犯,谁要是出的节目能在赛技大会上露脸,胜过司县,罪减一等,还有重奖。若是比不过司县,你我脸上无光,还要受到重责。罪犯们听着,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也好减罪得奖。有愿献技的赶快报名,切勿失去良机。”
  一连喊了几遍,都无人报名。狱头急了,便骂道:“我操你们奶奶,平日你们一个个吃铁吐火,吞金吐银,干起坏事来一套一套的,真叫你们干点正经事,就都成了熊包。真他妈的狗肉上不了席,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又骂了两遍,才有一个犯人应道:“禀告狱官,我有一技献上。”
  狱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耍猴的,便说:“猴戏不要。”
  “不是猴戏,是绳戏。”李十三分辨说。
  “绳戏,那不是很平常的吗?你有什么奇异之处?”
  “我的绳戏与别人大不相同。”
  “什么不同,你快讲来。”
  “别人的绳戏,是将绳子两头系住,踩上去耍点花样。我的绳戏只用一根长绳,不用拴系,只要一个助手,就可以变幻无穷,无所不能。”
  狱头听了,忙打开监门,叫李十三出来。李十三顺便叫上乌龟韩做帮手。二人出得监门,走到院坝中央站定,狱头立即交给李十三一根两、三丈长的棕绳,叫他表演。
  李十三接过绳子,口中念念有词,对它哈了口气便丢到地上。只听李十三说一声“转”,那绳子就慢慢活动起来,越来越快,盘旋上下,宛如一条活鲜鲜的蛇。那李十三指着身边的乌龟韩对棕绳说:“捆起来!”那绳子便立刻朝乌龟韩身上一圈圈地缠,也不顾乌龟韩吓得叫唤,把他捆个结实。过会儿,李十三对绳子说一声“松”,那绳子便自动一圈圈松下来。李十三叫声“停”,绳子落地,再也不动。
  司监得知狱中有犯人表演奇特的绝技,忙过来看,连声叫好,还问李十三有什么更精彩的,李十三回禀道:“这棕绳起舞,绳捆活人,算是平常的,更精彩的莫过于掷绳上天。”司监命他快快演来。
  只见李十三将那根棕绳捉住一头,朝天上一抛,那绳就像天上有人牵引一般,笔直朝上而去,至一人半左右,便停了下来。李十三这时运足底气,纵身一跳,抓住绳头,轻轻爬了上去,在绳上翻滚打旋,如飞鸟凌空;上下跳跃,如猴子上树。那绳悬在半空,任随怎么拉拽,也掉不下来,如同在天上生了根一般。李十三身轻如燕,一会抱着绳子竖蜻蜓,一会抓住绳子荡秋千。看得司监。狱头狱卒和众多犯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少时,李十三又换了花样,他双手拉绳爬上高处,一个倒栽葱,双脚勾绳,然后一松,从天上直冲下来,眼看就要触地,又在乌龟韩头顶上空尺余处嘎然而停。众人先是一紧,顿时放下心来,报以掌声和喝彩。那李十三在乌龟韩头顶上喊一声:“伸过手来!”便紧紧抓住他的双手拉离地面。先是慢悠悠地转圈,后来越转越快,越转越高,看得人们又是一阵喝彩。乌龟韩被拉至半空,又不住地旋转,吓得他紧闭双眼,只觉得耳边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下面司监、狱头见二人顺着绳子旋转着飞离地面,好不高兴,心想这下与司县较量,必然稳操胜券。但见二人越飞越高,越来越小,已看不见时,才觉得不对劲。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再抬头看看天空,晴空万里,连一只飞鸟也没有。这时,他们才醒悟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司监官高一级,遇乱不惊,急中生智,命左右取弓箭射。但听嗖嗖一阵箭响,无数枝箭朝天上飞去。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被射中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等落下地一看,原来是那根棕绳。
  第三章 “我要打他一辈子”
  太平公主死死记住那个打她一巴掌的小男孩,他便成了她终身的仇人和仆人;然而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神奇微妙的变化。
  太平公主得意洋洋地骑在太监脖子上,就像打了胜仗凯旋回朝的将军。不,她觉得比打胜仗回朝的将军更得意,因为打胜仗回朝的将军也只能远远地跪在宫殿下向父皇和母后叩拜,这种情景,她曾多次躲在母后身边透过那薄薄的紫纱看见过。可自己却能坐在母后怀里,还可以去摸父皇的胡子,向他们讲今天看了大象表演,看了跑马卖解,看了乌龟表演叠罗汉,还可以把这个节目当场对父皇和母后表演,肯定会得到他们的夸奖。于是她两腿一夹,小手不停地在太监头上摇,叫他快些,再快些。
  但是太平公主今天也有另一种感觉:像丢了什么东西。她想了好久都没想起,直到进了蓬莱宫,一片树叶飘下来无意间打在她脸上,触动了她的痛处,她才想起今天挨了打。从她记事起,就从来没有挨过打,除了母后有时扬扬巴掌做出要打她的样子,很少真的落在身上。至于父皇,反倒挨过她的巴掌,可父皇不在意,打了左脸还送右脸过来让她打着玩。至于其他的宫女太监甚至太子公主皇亲国戚,谁也不敢碰她一根汗毛,她倒是想打谁的巴掌就打谁巴掌,想扯谁的胡子就扯谁的胡子,谁被打了扯了,还笑眯眯地说感谢公主赏光。可今天怎么了?一个野叫化子,居然敢打她,而且还打得这么实在,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脸上还发烧发痛。
  小公主终于弄清楚不是丢掉了什么而是增加了点什么时,她几乎疯了起来。
  她使劲踢打胯下的太监,揪他的头发,命令他快些,嘴里还不断地咒骂、哭喊,越临近武后的寝宫,她的哭喊声越大,把伺候她的太监们吓得半死,向她陪礼作揖,小姑奶奶,小祖宗,公主爷爷,老祖宗的叫个不停,请她不要哭叫,求她放小声些;可是她反倒叫得更加起劲了。
  也不知怎的,武后陪高宗上朝时高高兴兴的,可散朝回到寝宫后好心情一下就没了,她想想有什么不遂心的事,想了半天,没有。她让宫女卸了头上的凤冠,解去袍服缓带,喝了半碗参汤,慢慢走出卧室,下了台阶,在庭院花丛间信步游走,让自己放松放松;可老放不松,连平日她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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