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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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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其中的滋味。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荣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她说不清,但觉得这首诗却如此贴切地表达了这种苦想之情,有时候,她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荣庆,越想越觉得没指望,越没指望越是要想,在这绝望的苦想中,胸口里好像爬满了无数小虫,拼命啃吮着她那颗血淋淋的心。心掏空了,身子也空了,就像香炉上燃烧的线香,随着那股冉冉青烟,留下的是灰烬,是空,什么也没了。没有眼泪,没有悲痛,没有任何感觉,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啊!
  所幸的是在宫中太忙,天不亮就得起来做活,一直累到天黑,晚上倒在床上已经筋疲力竭,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否则这种苦想会毁掉她。有时候这种渴望的念头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刚刚浮出,立即被她卡断,她不是不想,实在是不敢想。她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再熬上六年多,她就能再次见到他,她不能死,她必须活下去,为她庆哥活着。
  前几天,母亲在嫂子陪同下来宫中看她,当她得知他已经去承德当禁军,一方面因为他离开自己太遥远感到沮丧,另一方面也庆幸他不在京城,否则不知他会干出什么荒唐事,就像上次和小玉一起扮作赶车的混进来看她,一旦出了事就完了。宫中规矩森严,外人不知道。你想想,倩儿为了一条男人的汗巾活活让人打死。她正想着心事,身后突然响起平儿的叫声。吟儿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
  “瞧你吓的,脸都白了。”平儿看一眼对方。
  “平姐姐,”吟儿拍着胸口说,“我自小就有这毛病,一点儿动静就吓得我半死!”
  “秀子姑姑回来了!”
  “真的?”吟儿惊讶地瞪着两眼,“在哪儿?”
  “在西偏殿,两个小太监陪着一起回宫的,看来她少不了要挨板子。”
  “走,去那边看看,”吟儿要平儿跟她一起去西偏殿。
  平儿怕她惹事,非但不肯去,而且也不让她去。吟儿一定要去。平儿坚决不让她去,两人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正在这时,刘姑姑来了,要吟儿立即去西偏殿,吟儿本想问问什么事,见刘姑姑一脸的肃然,话到嘴边没敢说,一路跟着对方向西偏殿走去。
  慈禧本来想处死秀子,由于茶水章说情,老太后抛了铜钱,借着菩萨的名义饶了她一条命。家法不能饶,所以今儿秀子被太监从空房带回储秀宫,要在西偏殿用刑。总管李莲英身兼太后身边的宫监,亲自在这儿监督,由刘姑姑领着几名宫女在一边侍候,吟儿是秀姑姑带的宫女,算是秀子的弟子,所以也被叫来了。
  一进殿门,吟儿便看见秀子低着头,一身素衣站在大圆柱下。圆柱下放着一条长凳,长凳边站着几名太监,其中一人手里握住一根大半人高的竹板,竹板上漆着黑白二色,气氛非常紧张。
  李莲英看一眼守在殿门边的太监。两位太监立即将宫门关上,殿内顿时暗下。“传家法。”李莲英话音一落,两名早有准备的太监上前将秀子按在长凳上,身材高大的打手将漆有黑白二色的竹板双手捧着递到李莲英面前,让对方检查。李莲英摸摸竹板点点头,刘姑姑这才带着吟儿走到秀子身边,撩起她的上衣裙袍,慢慢褪下她的长裤,然后再剥下她内裤。吟儿一边剥秀子的衣服,一边觉得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随着太监的叫板声,打手的竹板从空中落下,在秀子的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吟儿看见秀子双手紧紧抓住长凳,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开着,脸上一片惨白,每打一下,她的身体便痛苦地抽动一下。
  秀子羞辱地闭着眼睛,死死咬住牙根,不让自己叫出声。殿内一片肃静,只听见太监的叫板声和竹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不一会儿,秀子雪白的屁股上渗出一道道血印。
  李莲英站在那儿监刑,脸上毫无表情。那名身材高大的太监打足了四十大板,这才停下手,抬头望着李莲英。李莲英向太监摆摆手,太监提着竹板悄无声息地退下。这时,刘姑姑带着吟儿和另一名宫女,用事先准备好的草纸盖在秀子血肉模糊的屁股上,草纸很快让血浸透。吟儿说不出地心疼,她垫好草纸后,轻轻替秀子拉上裤子,和另一名宫女一起将秀子从长凳上扶起。
  李莲英看一眼秀子:“秀子!你知罪吗?”
  “奴才知罪。”秀子满脸泪痕,咬着牙不敢哭,在吟儿搀扶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老佛爷念你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赏你一瓶云南白药!”李莲英从小太监手里取过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云南白药。
  “奴婢谢老佛爷恩典!祝老佛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秀子慌忙跪下,忍着伤痛一连磕了三个头,这才双手接过云南白药。
  李莲英离开西偏殿,一路来到储秀宫正殿,向慈禧禀报用刑的情况,同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向她禀报,那就是他怀里揣的这份奏折。
  慈禧正在东间房内用茶,茶水章在一旁侍候着。李莲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是唯一不用通报便能直接见太后的人,连光绪皇上也没有这份特权。他走到慈禧面前跪下:“奴才叩见老佛爷!”
  慈禧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皮子看一眼李莲英:“李总管起来吧,有什么事站着说。”
  “折寿了,折寿了,老佛爷千万别这么称呼奴才!”李莲英从地上爬起连连作揖,一边从怀里取出瑞王的奏折。
  慈禧瞅见对方手上的奏帖:“说吧,什么事?”
  李莲英迟疑地看一眼茶水章。
  茶水章是个明白人,连忙向慈禧请了跪安,侧着身子退出门外,李莲英见屋里没人,这才凑到慈禧身边,低声他说:“老佛爷!瑞王递上奏本,提起他为七公子迎亲的事,说他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老佛爷恩准此事,让他儿子与秀子姑娘成亲。”
  “秀子不争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慈禧沉默了一会儿,一脸的不高兴,“本来我觉着她聪明伶俐,为人乖巧,才让她嫁进瑞王府的。没想到她不识抬举,要不念她伺候我多年的旧清,我早就……”话到嘴边,她将“赐死”二字咽回去。
  “那老佛爷的意思是?……”
  “秀子用了家法?”慈禧反问。
  “刚刚用了。她让奴才替她向老佛爷谢恩!”
  慈禧知道他说的是赐给秀子的云南白药,不经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李莲英便将刚才秀子用刑的情况说了一遍,并再三强调秀子认了罪,态度非常诚恳。
  “不论怎么说,她也不能留在宫中了。”慈禧听出对方的意思,似乎想替秀子说情,断然说出她的意思。按宫中规矩,凡被动用家法的宫女和太监必定要调出宫中,以防这些奴才心生报复,做出不利主子的举动,因此秀子也不例外。
  “那是自然的。只是瑞王那边……”
  “也不能让秀子嫁进瑞王府了,至于怎么跟瑞王说,由你找宗人府官员商量一下。”慈禧犹豫片刻说道。
  “老佛爷!”李莲英沉吟了半天,想起瑞王再三求他的事,硬着头皮说,“奴才觉得老佛爷所住的储秀宫,实为紫禁城内天下第一宫,这儿的规矩也是皇宫内最严的,所以秀子的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以免坏了这儿的声威。”
  “怎么,你今儿这话跟茶水章一个样儿?”慈禧沉下脸。
  “都是您身边的奴才,自然看重储秀宫的名声,觉得这一条最要紧。”李莲英一听茶水章也这么说,胆子顿时大了许多,立即拿出他那巧舌如簧的本领,表面上替秀子说情,骨子里却是替瑞王爷办事,“再说秀子已经按宫内的家法受到严惩,她本人也后悔不己,觉得对不住老佛爷多年的恩遇。奴才以为,最好还是不要惊动宗人府,免得这事儿在外面传开来,加上有些生事之徒添油加醋,搞得纷纷扬扬的,倒不如仍按老佛爷原先的旨意。
  “不行!不能让她嫁进瑞王府,好端端地便宜了她!”
  “老佛爷!奴才听说瑞王的七公子,是个不懂人事的……”
  “这话儿怎么说?”慈禧愣了一下。
  “据奴才所知,七公子是个痴呆儿,今年二十四了,连撒尿都不会自己脱裤子!”
  慈禧半天不说话,从椅子上站起,摆弄着手中的佛珠,在心里盘算,瑞王家的小七子天性愚钝,她早就听说了,但不知道痴呆到这个地步。
  “小李子!你肯定不会出错?”
  “宗人府管事的亲口告诉奴才的,绝不会有错。”一听慈禧叫他小李子,李莲英立即明白这事儿准有商量。瑞王的痴呆儿,他不但听人说过,更亲眼在王爷府上见过,而且他便是赐婚的直接筹划者。小七子一直是瑞王一块心病,因为是痴呆儿,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肯将女儿嫁过来,花钱从平民百姓家买一个又怕丢了王府的面子,因此才托李莲英说动老太后,将一名宫女赐婚给他七儿,这样不但成全了儿子,更脸上有光,甚至在特定的时候成为一种政治资本。
  “我明白了。”慈禧恍然大悟,“秀子这个小贱人,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才会做出这种事的!要不是你今儿提醒我,我还从没往这上面想过。”
  “老佛爷!要是让秀子嫁进瑞王府,既保住了储秀宫的名声,又给了瑞王好大的面子,更让其他人知道,谁也不敢心存侥幸,违抗圣命。”
  “好个小李子!也够狠毒的,就不怕老天报应?”慈禧突然指着李莲英,半开玩笑半认真他说,“秀子越是不想嫁给那痴儿,你越是要她嫁那痴儿!那好吧,按你的意思办。”
  “老佛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李莲英慌忙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心里却乐开了花。瑞王是慈禧的亲戚,深得太后的喜欢,又是当朝的军机大臣,替他帮了这个大忙,有银子进账事小,更重要是自己又多了一个后台。当然,现在他不需要任何后台,老佛爷便是他最大的后台,连皇上也不敢拿他怎样。巴结瑞王,是他着眼于将来的需要。老佛爷老了,今年六十多了,总有一天要走的,他不能不留一条后路啊!
  秀子终究没能逃过她的命。
  当初为了不嫁给瑞王家的痴呆儿,她一连绝食六天六夜,结果她没死,让人抬到太医院,治好了拖回宫狠狠打了一顿,到头来依然要嫁过去。她站在炕头整理衣箱,心里说不出的悲凉。她自幼父母双亡,很小便进了宫,原以为太后会念她一片真情饶了她,将她留在身边,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妈妈一样,侍候老佛爷一辈子,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结果。
  “秀姑姑!”吟儿挑起门帘走进来。
  “吟儿!”秀子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坐,这儿坐。”
  秀子让吟儿在方凳上坐下,自己也在炕沿落下身子,刚坐下,屁股上的伤痛处碰到硬处,“哎呀”叫了一声又站起来。
  “秀姑姑!您受委屈了。”吟儿想起那天秀子用刑的情景,心里非常同情她。
  “吟儿,”秀子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千万别这么说。记住,以后有人挨了板子,只能说‘您受苦了’,可不能说委屈。你说奴才委屈,那当主子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秀姑姑!我一定记着您的话。听说您这凡日要出宫,特意来看您。”
  “其实我也想去看你,只是前几日走动不方便。”
  “秀姑姑!”吟儿从怀里取出一只毽子,双手捧着递给秀子,“秀姑姑!你不要见笑。我知道你在宫中呆的时间长,老佛爷赏给你不少好东西,想来想去没什么可送的,这是我和平儿一片心意,好让你闷的时候耍一耍……”
  秀子接过毽子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毽子底座的布面上绣着“吉祥如意”四个小字,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感动:“谢谢你有此心了!前一阵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做姐姐的向你陪个不是。”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几个月,不是姑姑精心调教,手把手教我,也不会有今儿我伺候老佛爷的福分!”想起她头一次给老佛爷敬烟,蒲绒儿烧得她手指生疼,要不是当初秀子让她端着滚开的水练出一手的老皮子,她准会熬不住让火星儿飞出来,真要那样就惨了。
  “恭喜你!我早知道你是块好料子,能伺候好老佛爷。”
  “秀姑姑!我也要恭喜您啊!”
  “傻吟儿,我哪有什么喜事儿?”秀子杨起眉毛。
  “姑姑出宫了,这是其一,另外我听说姑姑要嫁进瑞王府,这可是老佛爷赐的婚!”
  秀子顿时灰了脸,半天不说话。
  “姑姑!我说错了?”
  “没错。”秀子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挤出一副笑脸,“你说的没错,老佛爷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秀子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嫁给瑞王爷家的痴儿,恨得直咬牙,当初几天不吃不喝,怎么就没死掉?难怪人说是你的命,想躲也躲不过。吟几见她脸色凝重,似乎不愿提嫁人的事,只好忍住话头,闷闷地干坐着。秀子看一眼吟儿,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打开的衣箱前,从箱底翻出一副皮色很旧的护膝。
  “吟儿!这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面,我也送你一样东西留作纪念。”秀子将护膝递给吟儿。
  “谢谢姑姑!”吟儿接过护膝,知道是戴在膝盖上的玩意儿,宫中一些老人好像都有这玩意儿。
  “别小看了这玩意儿。”秀子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告诉对方,“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成日在宫中伺候皇家主子,用膝盖当脚使,跪着比站着时候还多。现在天凉了,你戴在腿弯上,既不伤皮肉又能保暖,宫中的老人,上自李总管、崔回事这些有身分的公公,下自妈妈和姑姑们,每人都备着好几副这玩意儿。”
  吟儿摸着护膝上的皮毛,感激地看着秀子。
  “这可是上好的皮子,是满洲的山貂皮子做的。上一辈姑姑离开宫中时送给我的,现在留给你,时间一长,你就知道这玩意儿的好处了。”秀子抬脸望着窗外储红色宫墙,想起六年前那个初冬,教她的姑姑得了肺痨病,让人送回老家乡下。姑姑临走前将这副貂皮护膝传给她。后来姑姑出宫不久,便病死在乡下。
  “姑姑,我……”吟儿看见秀姑姑眼窝湿湿的,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没等开口眼圈也红了。
  “当年我送上一辈姑姑时也跟你一样,心里不好受。可仔细想想,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总有一天要走的,更不用说主子哪天高兴了,把你当作猫儿狗儿地送给别人。想想我挨打的事,都是自个儿讨的,不怨别人。生就这个命,你就该认命。你说是不?”
  吟儿若有所思地盯着秀子,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认真琢磨起来,又品不出那话外的意思。她愣愣地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
  立冬的前一天,秀子终于出嫁了。
  秀子是老佛爷赐的婚,加上她父母不在了,储秀宫便是她的娘家。慈禧送了八大箱的嫁妆,让李莲英亲自送她去瑞王府。吟儿与几名宫女作为伴娘,随着送亲队伍一起离开了储秀宫。
  为了感激老佛爷对他们家的恩宠,瑞王亲自领着迎亲队伍顺贞门和神武门之间的雨道上等候着。瑞王的夫人也来了,她坐在蓝呢大轿内,不时掀起轿帘,与轿边骑着高头大马的瑞王低声说话。他俩的话题自然是今儿的婚事,特别是傻儿子老七。担心他会闹出笑话。瑞王一再叫夫人放心,说事前做了足够的准备。
  为了防止万一,瑞王特意让人将这位自幼痴呆的儿子两腿紧紧捆在马鞍上,然后再套上新郎官的喜缎绸袍。绸袍遮着下身,这样不知情的一点也看不出个中的秘密。七公子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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