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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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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薪并房产田地变尽也不到一半。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可恨这一群狐群狗党,依声附势的害人,把汪运使仍旧软禁,汪公子只得往附近江浙相识处挪借。不题。
  许知府又寻到两淮商人,照盐引加派,轮千累万。那些盐商连年被需索余盐的银子,预借过十数年,盐又阻滞不行,本多利少,支撑不来;又遇见这件事,无中生有的硬派,追比不过,只得纳些。还要加平重火耗,原派一千的,见他完的爽利,又吹毛求疵,或勒借弄得个不了。众商情急,只得全家搬去,撇下许多在空屋来,门上都贴了贴子,上写道:“此房为完钦帑,急卖。”到处皆然。把一座广陵城,弄做个破败寺院一样。但只见:朱楼复阁隐颓垣,却有东风为锁门。
  几树好花消白昼,一庭芳草易黄昏。
  放鱼池内蛙争闹,栖燕梁空雀自喧。
  回首可怜歌舞地,只留明月伴苔痕。
  许知府激走了众商,止追出一小半来,又只得拿经承书吏来比追。这些人平日虽用过官钱,但弄到手,都嫖赌穿吃花费去了,那里积聚得住?况内中还有死绝逃亡的,也有把钱捐官做去的。凡出仕的,都行文到任所提来;死亡的,捉子孙追比。现在也有富的,也有赤贫的,都也派千派万。起初变卖产业,共也追不上几千。过后寄监追比,把运司府县几处监都坐满了。逢期都提出来夹打,比过几限,也追不出些须来。许知府叫他们扳出些亲戚来,又追不起,于是因亲及亲,兼及朋友邻里。竟还有素不相识的,也扳来搪塞。你想那些穷百姓,一两五钱的怎么凑得起许多来?又着落卖妻子完纳。可怜人家少年恩爱夫妻,也不知拆散多少!依旧无多,又没法再追,只得又把当日曾买过房产与人的,再追买主,半价入官。起初还是产业、家伙、物件,后来连娶儿女的,也都有拔根杜绝。把些人家都弄得水穷山尽的,还不得丢手。并且拿房产变卖,又没人敢买。连乡农殷实的也诬板他数千,家产立尽。犯人牢里容不下,连仓里也坐满了,扬州城里的人少了大半。许知府又想出个毒计来,真是丧尽天良!竟把这班人的妻女拘来,拣有姿色的着落水户领去完价。那些水户落得便宜,只可怜那些妇女,也有好人家的,也有贞烈的,投河、坠井、悬梁、自刎者不一而足,不知逼死多少。天理何在?正是:一朝飞祸起萧墙,忽若杨花委路傍。
  不惜此身作秋叶,肯随浪逐野鸳鸯。
  也有些软善的,起初还羞涩,后来也就没奈何,只得顺从了。这正是:身世漂流产业荒,向人强作倚门妆。
  含羞坐对窗前月,一曲琵琶一断肠。
  可怜把个扬州繁华之地,直弄做个瓦砾场。又凑起有一二十万解去。
  许知府又思量要脱身,将此事委江都、泰兴、兴化三县追比,他却假托上省到抚院处挂号,竟私自逃走。三县知这个风信,赶至徐州追回。没奈何只得备些厚礼,差人上京,求倪文焕向魏监处求宽限。又求他儿子的家书,谆嘱差人,星夜进京。文焕收了礼,看过家书,未免也动怜悯桑梓之心,随到魏监私宅,将家书念与忠贤听,说扬州之事不妥。魏监差去缉事的人回,也是如些说。忠贤才叫李永贞来计较,永贞道:“恰是追急了,恐其生出事来,如今且将二人唤回,宽下去不催他,自然安静。只把汪运使问个轻些罪儿,再处。”忠贤应允。
  只见门上传进塘报来道:“袁崇焕保守广宁,建立奇功。”遂密差人吹风兵部,归功于他。各部也只得循例,题请礼部题本,请撰给券文。工部题本,奉旨发银一万九千两造第;户部题本,奉旨着给田七百顷。魏良卿又晋封肃宁伯,岁加禄米,举朝谁敢违拗?惟有礼部尚书李思诚道:“目今国家多事之秋,有死戎事而不封,立大功而不赏者。袁崇焕奇功与他何干,怎么便要封伯?若画了题,岂不被天下后世唾骂?”司官屡次说堂,李公都按住不行,意图引病抽身。忠贤衔恨。许显纯亦以选妃宿怨,乘机献媚,谋陷思诚,说道:“厂中正有件事,系道员邱志充差家人邱德,带银入京谋内转的,被番役缉获。因他是求崔二哥的,所以至今停搁监禁。只消分付能事的番役,暗嘱邱德,叫他审时咬定是投李思诚的,既为崔哥洗脱,又可把思诚逐去,岂不是一举两得么?”忠贤喜允。
  次日,显纯分付心腹番役到监来探邱德口气,道:“你主儿可与礼部大堂李爷来往么?”邱德道:“没交往。”又问道:“他的家人甚多,你可有认识的?”邱德道:“并不相识。”番役来回覆,显纯又道:“你再去问他,是要死,是要活,要死,便供出崔尚书来;如要活,便叫他咬定是投李尚书的,包他无事。”番役又来向邱德说。邱德被番役吓动,便依了。番役回了信。
  次日,显纯提出邱德来问,邱德果然说是投李尚书代主人谋内升的。显纯立刻拿了李思诚的家人周士梅与邱德面质,彼此都不认得。显纯也不管他认得认不得,一味非刑拷打,士梅血肉淋漓,腿骨俱折,抵死不认。显纯不用他认不认,即硬坐周士梅脱骗招摇,李思诚不能觉察。本上,忠贤矫旨,将周士梅追赃遣戍,李思诚竟行削夺而去。崔呈秀独逞奸私请封。本上,魏良卿公然封了伯。正是:权奸巧设移花计,臧获翻存救主心。
  毕竟不知封伯后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据灾异远逐直臣 假缉捕枉害良善
  诗曰:
  普天有怨不能平,致使灾殃处处生。
  烈焰乱飞宫观尽,横涛怒卷室庐倾。
  堪嗟修省成闲事,多把忠良逐远行。
  可恨奸雄犹四志,只言天道是如盲。
  话说魏忠贤残害扬州,又攘夺他人之功,将侄子分茅列土,忽把个村夫牧竖平白的与元勋世爵同列,朝班不独人心不服,天道也是恶盈的。于是四方生出许多灾异来,各处告灾的文书纷纷似雪报到各衙门。且说扬州,因怨气所结,自冬至次夏,江淮南北半年不雨,赤地千里。但只见:田畴无润泽,禾黍尽枯焦。炎炎赤日,青畴绿野尽扬尘;滚滚黄沙,阔涧深溪皆见底。数千里炎蒸似煅,一望处桑柘生烟。林中不见舞商羊,岸上惟看走旱魃。神灵不应,漫言六事祷商王;黎庶惊疑,想是三年囚孝妇。
  大旱半年,高田平野俱是枯焦,人都向深湖陂泽中耕种。谁知七八月间,又生出无数的飞蝗来,但见:营营蚁聚,阵阵蝇飞。初时匝地漫崖,次后遮天蔽日。随风飘堕,禾头黍穗尽无踪;作阵飞来,草实树皮风声尽。浑如蚕食叶,一似海生潮。浮江渡水,首连衔尾结成球;越岭过山,鼓翅腾空排作阵。
  江滩财赋之区,不独民不聊生,即国赋亦难供给。
  同时,山西大同忽然地震起来。只见:动摇不定,初时众骇群惊;簸荡难休,顿觉天翻地转。家家墙倒,东藏西躲走无门;户户房颓,觅子寻爷行没路。峰摧城陷,非兵非火响连声;血海尸山,疑鬼疑神人莫恻。不信巨灵排华岳,真同列宿战昆阳。
  自西北至东南,声若雷霆,震塌城楼、城墙二十余处。又浑源州忽然自西边起,城撼山摇似霹雳,震倒边墙不计其数。有个王家堡地方,半夜时天上忽然飞起一片云气,如月光从西边起,声如巨雷,自丑至午不时震动,摇倒女墙二十余丈,官民房屋仓廒十塌八九,压死人民无数。各处俱有文书,纷纷报部。
  到了五月六日巳刻,京师恰也作怪,但只见:横天黑雾,遍地腾烟。忽喇喇霹雳交加,乱滚滚狂风暴发。砖飞石走,半空中蝶舞蜂翻;屋坏墙崩,遍地里神嚎鬼哭。在家的当不得梁摧栋折,胆丧魂飞;行路人苦难支石压土埋,尸残肢解。莫言变异非人召,自古奇灾衰世多。
  京城中也自西北起,震天动地如霹雳之声,黑气冲天,彼此不辨。先是萧家堰,西至平则门、城隍庙,南至顺城门,倾颓房屋,平地动摇有六七里,城楼、城墙上砖瓦如雨点飞下。人先但见烟雾满前,不辨路头,后又被震倒墙屋的响声聒耳,弄得人进不得出不得,路上压死、惊死的人何止万余。个个都是赤身裸体,焦头烂额,四肢不全。工部衙门至十附马街一带,五六条胡同内,就是官员,也多有死的。顺城门内象房震倒,象也惊得发狂,东奔西走,不知踏死多少人,一城中惊得鬼哭神号。此时官民死伤者甚众。直至两三日后方定。后边讹传,是王恭厂火药走发,所以如此。不知火药走发,何以与大同地震同时。钦天监只得按占候书题一本道:“地震者,阴有余也,占为主弱臣强,天下起兵相攻。妇寺,大乱之象。”忠贤见本,不知修省,反大怒,说他“妖言惑众”,将司天官矫旨杖死,岂不可笑?这正是:天心原为奸雄警,地震反贻司历灾。
  皇上因此避殿,撤乐减膳,仍敕各官素服修省。有兵部尚书王永光道:“今天变,实有所为,圣主既见灾知警,我辈为大臣者,岂可避祸不言?”便上疏道:“敬竭葵藿之诚,修陈灾情之实,仰启圣明,亟赐采择,以回天心,以维天运。”大意是说“灾异渐臻,必朝廷政臣有险人,颠倒悖谬,以逢天怒。如刑狱系人生死所关,今累囚半是诏狱,追赃即以毕命,上天好生之德有所未忍,乞悉付法曹。至于军储告匮,土木频兴,与其急土木,不若急军需。议搜括曷若议节省,请于皇极殿告成之日,暂停工作,惜海内之物力并于军前。若夫传宣诏旨,或以误而成讹,不知票拟归之政府。甄别流品,或以疑而成混,不如平讨付之铨曹。”这本内虽未直说忠贤,却都是说的他所做之事。忠贤见了大怒,竟留中不下。次日,礼科给事中彭汝南也上一本:“为天灾人灾同时互见,触目惊心,恪遵明旨,恭陈修省之实,以重天戒,以保泰运。事望圣明除烦去苟,布宽大之政,轻徭薄赋,停不急之工。”同时有个御史高宏图,也上一疏,与彭给事所论大概相同。忠贤把两个本都留中不发。
  谁知地震未已,民心尚未定,忽然二十日的丑时,京师又反乱起来,但见:初时半天皆黑,后来满地通红。烁烁的光分万点,夜阑天畔落疏星;纷纷的焰散千条,天曙晓光开赤雾。遍地上大龙飞舞,半空中火鸽盘旋。人畜争喧,吴骑东风驰赤壁;楼台没影,秦兵三月溃咸阳。
  原来是朝天宫正殿火起。这殿只有大朝会百官习仪才开,平时紧闭的,不知何故,忽然烧起。顷刻间,烟焰烛天,沿烧殿后及两廊房屋,共有一百二十余间,俱化为灰烬。直弄得那些道士,驮神像、搬私囊,也有找师父寻徒弟的,一个个哭哭啼啼,东奔西跑。五城御史率领著兵马司工部街道,锦衣卫提督街道等官及各坊番役人等,都带著挠钩火搭来救。那火势越大起来,那个敢动手?只有袖手看烧。
  一月之中两次奇灾,真是小民惶惑,臣工所当修省的时候。那王司马见前疏不下,已知拂了奸阉,便道:“我既不能弭灾转祥,就是失职,该罪;又不能驱奸正法,也该罢。我若不决然求去,感悟君心,反待他片纸出朝,斥逐而去么?”便又上疏道:“天心仁爱,无穷修省,未见明效,谨陈辞求罢,以答天谴。仍乞圣明立行实政,亟赐挽回,乞圣上之行念刑、减税二事。”吏部尚书王绍征也题一本:“为钦奉圣谕事,乞崇养士节。”忠贤见了,大怒道:“朝天宫火灾,必是奸细在内。因前日地震,百姓惊恐,思欲乘机生乱。可著厂卫各衙门缉捕的用心缉访,三日一比,定要捉拿奸细。如十日内无获,各官一体治罪。这两个老儿就事生风的烦渎,须把他削夺了才好。”李永贞道:“这两个老儿前日的本都被留中,却也有些没趣。他毕竟要去的,爷若因此逐他们,外面又说爷不能容物了,须再停几日。他若不见机而作,就先把那一班为灾异上本的官处他几个,他们自然要去,那时便与爷无干了。”正在那里计较,要去两个大臣。
  不料外边的灾异越凶。武清县天降淫雨,只见:无明无夜,如注如倾。白茫茫六街三市尽横波,急攘攘万户千门皆巨浪。苔生屋角,蛙产灶前。扳楼入阁,浑如野鸟栖巢;逐浪随波,一似游鱼翻浪。正是:只为奸雄干帝怒,却教百姓受飞灾。
  数日来水深丈余,运河一带河西务、棉花寺、杨村驿等处,田禾尽皆冲没。这边又来报灾,东阿县运河泛涨,良乡自西门灌入,官署仓廒尽行冲塌;大兴水高二三丈,须臾风雨大作,射入芦沟桥。又陡长三丈有余,决开塘坝堤工二三十处,庙宇民房冲倒无数,淹死漂没者不可胜数。可怜这一方呵:白浪涌天高,横波随地滚。漂沙走石,便太华难使回流,湮谷连山,任神禹也难即治。更可恨没面皮的海若,冲州撞县,那里顾荡尽官舍民房;最可惧少恻隐的冯夷,播虐扬威,全不管漂没田禾树木。正是:村舍全无火,人民少有家。树梢存败甑,屋角闹鸣蛙。
  时贤又有诗曰:
  湖埭观秋秋可怜,萧然四顾爨无烟。
  门前水长高于屋,堤上风翻不系船。
  天漏只今成累岁,官捕谁为乞回年。
  杞人无限忧时泪,好藉飞凫达帝前。
  古来虽有灾异,却未有水、火、地震并于一时,都在神京一处的。魏监犹以天变不足畏,听了李永贞之言,见南京河南道御史游凤翔的本道:“天心仁爱,人君多降威以示警;明主克谨,天戒每修德以弭灾。恳竭诚修省,挽回天变,以保国祚于万年事。内陈求直言、惜物力、扩仁恩三事。”忠贤正要寻几个官儿逐去做个样子,遂矫旨道:“游凤翔先经考察,劣转知府,乃从宽姑复原职;今又逞辞市恩,摭饰琐渎,仍著以知府用。”先外转了游御史。那王尚书、鼓给事、高御史,都各见机引退,或乞休,或引疾,或告养,纷纷求去。旧例:大臣求去,俱有温旨慰留。忠贤已是要他去的,便留也不留,竟传旨俱准回籍,一切恩典全无,亦不许驰驿。可叹一个王尚书,身列九卿,位至宫保,也不能起个夫马,只得自雇牲口,寄宿村店。鼓给事等亦自买小舟,悄悄而去。一路上门生、故旧、亲戚都不敢接见,恐惹出事来。正是:喉舌专司思补兖,权微忤拂朝衣。
  一肩行李扁舟小,犹似当年下第归。
  自来遇灾异,便求直言,忠贤却把几个直言的都削了职;古来遇灾异,便省刑罚,忠贤偏要寻事害人。那朝天宫的火灾,他认定是奸细放火,着落各衙门缉访。那巡视街道的杨寰,五城兵马司并东厂各官,俱三日一比,拷打那些军校们。沿街入巷,不论大小人家、市井铺面都布了人。
  忽一日,捉住了两个辽东人,一个叫做吴国秉,一个叫做武永春,解到东厂来。那吴国秉系内地盖州卫人,因广宁城陷,逃出边外,路上遇一女子,因此二人遂成就了。女子将银镯兑换做了些盘缠,夫妻商议进京投亲,谁知猪羊走入屠户家,一步步来寻死路。雇了驴子与妇人骑了,不日来至京城,寻房安下,才去访亲戚。偌大个京城,是天下九州聚会之地,人山人海,那里去寻?终日寻访不见,盘费又用尽了。正是人急计生,只得就在前门上做个窝家,做私巢子接人。却不当官差有一班做客的,怕娼家脱空,每要走小路。那女子一则生得好,引得动人;二则性情温柔伶俐,嫖客来得多,到也丰衣足食的起来。
  一日,有个帮闲的送银子来做东道。晚间来了一个大汉,也是辽东中屯卫人,姓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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