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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时候在海上行船,比不得江河之中,风急浪大,船似随波漂流的浮莲。一百多艘海船也只如渺渺海鸟一般,无法始终并行,互相接应?也就说俞大猷列阵的船队在防御时可以勉强并行,追击敌人时就无法如接龙一样连环紧扣,并对敌人实施包围。
却说俞大猷水寨前头的将士们看见只有一艘倭船突入他们的本阵,立刻见猎心喜,纷纷拉帆转舵追赶上来,呼喝不止,隔着数百米乱炮轰将过来。众海贼也不甘示弱,奋起开火还击。恰好其时风浪极大,王婆留他们船小好掉头,水手把篷拽得满满,船只如飞鱼一般飞快驶入大海,消失在浪涛之中。俞大猷的士兵只能眼巴巴看王婆留他们驶远,哪里追赶得上?
王婆留他们花了一番大力气才摆脱俞大猷水师的追击,回头想象遇险情形,心有余悸。象俞大猷水师这种敌人他们实在惹不起,只得见好就收。王婆留下令转帆返回烈表山,另外寻找打击目标。反正他已达到制造恐慌的目的,而且出色地完成汪直布置的任务。他已不在乎多杀伤几个大明官兵或毁坏几条官船了,袭扰战在于积少成多,一点一点地吃掉敌人,没有必要一口吃成胖子。
“兄弟们,我们先回舟山列港吃一顿庆功宴,过两天再来敲打这班蠢货。走,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王婆留看着他的部下一宿没睡熬红的眼晴,把牙一咬,毅然决定撤退。他们这些海贼也是疲惫不堪,他们的身体状况比官兵好不了多少,只不过打了一场胜仗,心里好受一点而已。
天明之后,王忬例行视察水寨。看见四大水寨乱成一锅粥,人员伤亡数百,损失五六艘船只,这些损失他还能承受得了。让他感到难以置信是镇海官库中几百尊火炮、几千桶火药以及无数器械物资,居然被倭寇一把火烧了。大明官兵这一仗输得太惨,太难看了。王忬不得不承认,倭寇的战略很高明,承认倭寇把他打得抬不起头来!他输得太丢脸了,自己损失这么大,可官兵连一具倭寇的尸体也没有找到。这种事传到朝中,他的脸皮就算厚若城墙,恐怕也招架不住,说不定连降三级,甚至老命难保。王忬决定捂住这件事,用春秋笔法上报。
于是上报公文变成这样:嘉靖三十二年某月某日,小股倭寇骚扰镇海,三军勇战,贼败遁去。
嘉靖闻到捷报,甚是欣慰,特地下旨嘉奖王忬──国之栋梁,官升一级。
王忬也不想撒谎,他也很痛苦,明明官兵输得一塌糊涂,居然变成捷报,良心岂会大安?这些士兵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啊,眼见同胞们的鲜血染红碧波,他却睁眼说瞎话,歪歪唧唧欺上瞒下。只要他还是人,肯定会觉得窝囊恼火。可是他不得不这样昧着良心说瞎话啊,如果他没有把坏事变成好事的本领,自己刚刚走上轨道剿倭事业就会毁于一旦。说真话据实上报,轻易被撤职查办,重即掉脑袋,谁敢这样干?所以说假话、空话、谎话是中国官场的常态,说真话才奇怪,才是很不正常的事。
自昨晚王婆留这些海贼走后,王忬就接到倭寇袭扰三营的消息,不免辗转难眠,一夜醒着。王忬知道王婆留这些海贼一定会再来的,一想到这些,他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做准备,要是上天再给自己一点时间,那么自己就可以把所有神机火器装备舰队,发展出一支强大的舰队来,到时候他就可以把汪直这些乱臣贼子打得抬不起头来。
王忬下令俞大猷、卢镗、汤克宽、邹继芳等将领调兵遣将,严加提防。派遣部分战舰出港巡逻,找个隐蔽场所埋伏下来,待机擒敌。要是海贼胆敢再来招惹他们,四大水军就合围包抄,把海贼包饺子吃掉。
王婆留他们回到舟山列港吃了一顿酒饭,赏过作战有功之士,稍作休整,准备天黑后再投入战斗。汪直派他的智囊王汝贤过来传话,要王婆留他们不分昼夜骚扰官兵,尽量到官兵的后方捣乱。让官兵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不仅要拖垮官兵的体力,还要拖垮官兵的精神。王婆留向王汝贤问计,怎样打好这场袭扰仗?王汝贤建议王婆留舍舟揖,上岸作战,奔袭杭州、镇江、南京等大城镇。
王汝贤分析说:“假如你带兄弟们杀到南京城郊,那怕是沿着南京城墙走一圈,什么也不用干,也会给前线剿倭的官兵造成很大的压力。南京是陪都,不容有失。哪里出现海盗,当然不得了。朝野会向王忬施压,逼他分出分兵力和资源救援周边城镇,这样舟山列港面临压力就会大大感轻。”王婆留认为王汝贤分析很有道理,决定按照他的理念实施军事行动。王汝贤的计策虽然毒辣,但也有陷掉王婆留一军以全大局的用意。王婆留也明白他们孤军深入敌人后方作战有多危险,能否活着回来就看他的本事了。
稍后,王汝贤给王婆留他们送来三十多匹战马和一批倭寇的铠甲衣冠,叫王婆留他们化妆成真倭模样上岸摇摆,据说这样会收到奇效,因为大明官兵最怕真倭,逢倭必输,逢倭必逃。王婆留他们本意其实不太情愿扮成真倭模样,既然如此能占到便、宜,只能借这个外壳显显威风了。王婆留让他的部属分成两班,一班在船上待机会休息,一班上岸骚扰官兵,轮流作战。
官兵这边,王忬眼看着天色又黑下来,心里也很紧张。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海贼自动钻入他的口袋中。
王忬对俞大猷说:“你说海贼会不会上当呢?现在天都黑了,咱们是不是派一支兵马出去,引诱一下他们吧?凭海贼那张贪婪的大嘴,大慨明知危险也会往口袋中钻吧?”
俞大猷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双眼只是盯着大海。看到海上波涛翻滚,暗流汹涌澎湃。他虽然不知道海贼现在干嘛,但也知道事情不妙了。于是他苦笑了一声,对王忬说道:“不必派人去了,我预感到他们就要开始进攻了。只是想不到他们的进攻方向,不知他们攻你的营寨,还是我的营寨罢了。”
王忬满怀信心看了俞大猷一眼,说道:“俞将军,你是不是对士卒说过了,只要海贼敢来骚营,你就把他们拿下?”
俞大猷只是苦笑一声,解释道:“总要给士卒们一点信心嘛,连敌人也没有见着,就输成这样,太丢脸了。我安排好自己的手下准备迎敌,要是要海贼敢来骚营,我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王忬、俞大猷万万没有想到王婆留这些海贼还敢来打他们,给他们添堵。不过王婆留这次不打他们的脸了,转打他们的屁股。
这才符合智将用兵之道:兵不厌诈,出人意表。
第八十章 不战熊兵
傍晚时分,王婆留调兵遣将,亲领艾源、安通、毕沅十多个同门师兄弟上阵,每个兄弟带三、五个武艺高强的兵勇,共五十三人,一起上岸实施袭扰战。马匹有限,半数兄弟只能步行跟随。王婆留许诺上岸抢劫富户,缴获马匹后,一定给步行的兄弟配备马匹。
──他们攻击的第一站目标是:杭州。
曾竹青、雷妙达等人驾驶“旋风号”把王婆留他们送到杭州湾钱塘江畔,袭扰战队在此上岸并对沿岸官兵的卫所、岗哨营地实施骚扰和袭击,经杭州,顺道而上,继攻湖州、无锡、常熟,直达镇江、南京。
按照约定,曾竹青、雷妙达他们把王婆留送上岸后,立即扬帆东上,经吴淞口进入长江,逆流溯江而上,三日后到达镇江府蓼洲头,接应王婆留等人。
王婆留的作战计划非常大胆疯狂,单单几十个人进入内陆腹地,置身于官兵民众重重包围之中,奔袭数百里路,也需要非凡的勇气。
王婆留抱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至必死的决心实施这套作战计划。他万万没料到他这套脑残兼冒险的计划居然成功了,几乎零伤亡的情况获得辉煌的战绩。后来,王婆留总结他获得成功的原因,不在他们有多少支火绳枪,不在他们有多少弹药,不在他们有多勇敢,而在于大明官兵太腐败了。
大明将领已腐败堕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什么样熊将,就有什么样熊兵。
与王婆留当头遭遇上的,是一批──不战熊兵!
自唐之前,中国历朝历代皇帝发动战争或者抵制异族侵略,都是从农民中抽丁征兵,为帝王家打仗卖命送死是农民应尽的义务,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农民们耕帝王家的田,就要无条件服从皇帝征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胆敢抗命,杀你没商量。自唐之前,中国境内所有王朝都没有职业军人这个概念。帝王征战,兵从何来?王朝疆域内所有的人都是兵,其实就是实行全民皆兵的制度,凡六十岁以下的人,一挨国家有事,必须服役。这种兵役法在北方一些少数民族国家体现得尤其明显,比如匈奴、契丹等国家,一旦与邻国开战,男女老少一齐上阵。
而在唐朝之前,中国历代王朝也是奉行这一套兵役法。这套兵役法有很多败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搞到农民忍无可忍。读过《木兰辞》的读者应该有个印象,木兰代父从军,自己买马打造兵器,甚至自己准备干粮,皇帝请你替他打江山还不管饭哩,实在太离谱了。这些当兵的农民在打仗其间可以免税,不过打完仗回家种田,该交的税还是照交。
入唐以后,国家承太平日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些农民兵好象没有什么用处,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你以为这些贵族和士官集团官员是白痴呀?放着这么多好处便宜不占,人不为己,当心天诛地灭。皇室权贵与士官集团集团挖空心思调遣这些士兵为自己摆阔充门面,修建皇宫城墙,修建庄园屋宇,甚至充当修建陵园家坟的杂役,把这些农民呼来喝去,象使用奴仆一般羞辱作贱,你说爽不爽?既然爽,当官的就纷纷从军队中拣几个兵丁替自己办事、谋私利。有工资吗?你休想。包饭吗?你自己解决。
那时候这些皇室权贵和士官集团官员当然很爽,不过农民就很不爽。惹不起躲得起,于是农民被迫抛荒土地,落草为寇,纷纷聚啸山林河泽,做强盗勾当去了。做强盗被逮住难免砍头,但活得比当兵更有尊严。
到唐高宗武后那时,唐朝那套以农民为主,征召战士的府兵制度基本完蛋了,折冲府(国防部)无兵可交,一旦国家有事,怎么办?安史之乱,让无兵可遣的唐朝吃尽苦头。幸亏郭子仪有办法弄出一支军队,再塑李唐,否则唐朝提早完蛋了。郭子仪搞那套呀?他当然不会搞李唐搞过那套己经证明行不通的征兵法。李唐那套怎么搞的?读过杜甫《石吏壕》的人应该有点印象,“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妇出门看,老翁逾墙走。……”李唐那套靠欺压农民的征兵制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郭子仪如果还兴那一套,一个兵也拉不来。郭子仪绝不是脑残之辈,他首创在民间招募勇敢的做法,说白了就是雇佣兵役制,因郭子仪这么一弄,中国从此就诞生了职业军人这个行业。
自唐朝末年实行雇佣兵役制以后,宋元明清,历朝历代皇朝都是由中央政府拔款招募士兵的。这雇佣兵役制的实行,对皇朝统治秩序的稳定有得亦有失,一方面国家不再强制征召老百姓当兵,当兵成为自愿行为,大大缓和阶级矛盾;另一方面,实行雇佣兵役制对封建皇朝的国防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唐末宋初,雇佣兵役制初建草创之际,军权掌握在地方藩镇头头手中,直接威胁皇权,常常出现强臣压主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朱温易唐;宋祖赵匡胤陈桥黄袍加身,俱是实行雇佣兵役制带来的流弊。正因为如此,赵匡胤才导演一场“杯酒释兵权”的大戏,把军权收回中央,不这样做,他睡不着安稳觉。
兵权掌握在中央政府手中,皇帝可以睡安稳觉吗?国防稳如泰山吗?而后来历史证明,事情恰恰相反。在那个朝代,西方一些国家也实行雇佣兵役制,但西方是个契约制社会,一纸契约明确双方利益关系,大家都按规定办事。雇佣兵们都有职业道德、职业精神。
但古代中国基本上是个人情社会,所谓“军中无戏言,立下生死状”的事情并不多见,仅存传说之中罢了。因为皇帝并没有跟兵部尚书签订契约,明确双方利益和责任;长官也没有跟士兵签订契约,明确双方利益和责任。一切形同儿戏,上面拨下一笔款子,下面的官员写张类似招工广告的公榜招聘勇敢若干,有人来报名当兵,按个手印,造个花名册便万事大吉,剩下的事就是等朝庭按时发饷了。这哪里象一个国家招兵,跟一个土豪劣绅雇佣长工没有区别。在权利不明确情况下,养兵如圈养犬羊,几钱银子养人不胖饿人不死,如何收卖人心?如何叫士兵死心塌地为国卖命?你指望人人都拥有文天祥、岳飞这样高的政治觉悟吗?穿着补丁裤子饿着肚子也要精忠报国吗?这种靠道德自律的做法显然是不靠谱。
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雇佣兵役制催生出来的士兵和军官都是怪胎,兵不象兵,官不象官,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宋代军营专门收容失去土地的难民和城镇流氓地痞作为补充兵力的来源,以便减少难民和城镇流氓地痞对社会的威胁,军营倒象个收容所,而不是代表国家拓土开疆的强力机器。明朝基层军营也基本上传承宋朝军营的陋习遗风,甚至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到了明朝中叶,这部巨大的军事机器已经千疮百孔,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克扣军饷谎报军员的将领,不堪重负的士兵,都使得军户的大量逃亡司空见惯。到了嘉靖年间,军户的逃亡率已经高得吓人,大量卫所形同虚设,有的卫所竟然只剩下一个人!就连滨海前线的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卫所都只剩下30%的兵员,更要命的是,因为国家承太平已久,将领和士兵的素质都差得惊人,有的世袭将领连马匹都不会骑,连旗帜都弄不清楚,平时和同僚喝喝酒、吹吹牛就算是尽职了,而士兵更是战斗力低下,忙于屯田,乐于领饷,就是不会打仗,上阵一触即溃。前线官员章焕曾上疏皇帝,痛心疾首地描绘前线官兵说:“上阵如同儿戏,将无号令,兵无纪律,往往隔着敌人老远开完火、放完箭就算完事,临阵脱逃、杀民报功数不胜数。”
大明士兵过惯了灯红酒绿的太平日子,都是吃喝玩乐的顽主,也就是说文明生活严重消磨、压抑大明战士的兽性。尽管浙江前线卫所的士兵装备精良,但这些当兵的都是一班毫无血性的唯利是图的痞子兵。大明士兵大多都是地痞流氓,什么阵法、战法根本不懂,只知道举红旗时一窝蜂的往前冲,举白旗时扔了武器就溜。打群架还可以,打硬仗基本没戏。
现在,王婆留这几十个猛士,遇上的第一个对手是杭州卫所千户白占德。
白占德这货是个世袭千户,也就是他祖上立功争来一个可以让子孙顶职的岗位。父亡子继,子亡孙继,世世代代传下去的武官职位。虽说这个卫所千户的官职是朝庭钦定白家世袭的,但白占德坐上这个位子也费了不少周折,用了不少银子。白占德的老子死后,按道理由他顶职。但给他委任状的兵部大官员也不是傻瓜,一定要他上贿几万两银子才给他上奏,准其袭职。不送银子给这些当官,人家不给你办手续。
白占德花了不少银子,才顶了他老子的岗位。现在他终于坐上这个卫所千户的位子,回想谋求过程,真不容易呀!是时候变本加厉捞回本钱了。
明朝江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