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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三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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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说不能轻易取胜吗?”
  “主公在十八岁之前从未指挥过一兵一卒,而对手从十三岁那年的初战以来,已经历过众多战事,即使老将也有所不及。您认为我们能轻易凯旋吗?”
  听到雅乐助语气如此严厉,濑名姬明显露出不快之色。
  “帮助大人初战凯旋,不正是你们的责任吗?如果从一开始就如此气馁,那这还怎么打?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雅乐助毫不客气地离开了。他无比担心,十分不快,眼前这位骏河夫人和元康的亲生母亲于大有着天壤之别。这就是骏府女人和三河女人的区别。三河女人循规蹈矩,性格坚忍,而骏府的女人则肤浅虚荣。濑名姬总是过分表达对元康的依恋,她总认为眼前这种稳定舒适的生活能永远继续,这让雅乐助十分忧心,也使其他贴身侍卫深感不安。但元康却对此不以为然。他对骏河夫人言听计从,有时候甚至双腿盘坐,竖起耳朵,一边默默听夫人唠叨,一边茫然地想着心事。
  雅乐助刚回到田里,拿起盛稻种的笊篱,就看到元康带着侍卫平岩七之助,一脸轻松地走了过来。他来到雅乐助身后,停下脚步。雅乐助故意不做声。骏河夫人定会马上对元康讲起她从义元处听到的一切。年轻的主公听后会作何反应呢?
  “雅乐助。”元康无奈,只好招呼道。
  “哦,您回来了。”雅乐助抬起头。午后的阳光将松树影子投射在刚刚掘完的黑土地上。元康的面孔在那黑土和松影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柔弱。
  “蹴鞠真是一项有趣的活动。你看过吗?”
  “没有。我也不想看。”
  “为什么?那是优雅之事呀。”
  “我乃与雅趣无缘之人,对那些事毫元兴趣。”
  “前辈,”元康不禁和身边的平岩七之助对视一眼,“你果然很执拗。我刚才正和七之助谈论此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雅乐助只是看着元康,没有回答。
  “倒也不足为奇。元康已经十八岁了。自从六岁作为人质,转眼已过十二年。况且,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冈崎城。”元康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方道,“我现在正琢磨着怎样才能心情舒畅地迎接春天之后的夏天。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黄莺今天又在城内的森林中发出了婉转的鸣叫声。但自然却不会让莺时时都可以婉转歌唱。你说是吗,前辈?”
  “是。”
  “你说你无缘欣赏充满京都风味的蹴鞠?”
  “是。”
  “我不那么认为。我一直在想,但愿有一天我能在阳光明媚的庭院中,轻松地为你们表演蹴鞠。”元康说完,催促着平岩七之助进了大门。
  雅乐助两眼燃烧着怒火,望着元康的背影。一切顺其自然,等待时机——他虽能理解元康的心思,却仍然怒气难平。元康的祖父清康被誉为天下第一武士。想当年清康叱咤风云,是何等威风。但这个枭雄的孙子已到了十八岁,却仍然一事无成。人如刀剑,长期不用就会生锈。每天除了进城看表演,回来便偎依在骏河夫人膝前,雅乐助担心冈崎人视为希望之光的元康,会变成一把生锈的钝刀。
  平岩七之助在大门处大声吆喝着“主公回府”。实际上并没有众多将士前来出迎。
  雅乐助忽然垂下眼睑,用袖子拭了拭眼睛。
  元康在鸟居元忠和石川与七郎的迎接下,走上大堂台阶。
  当年陪六岁的元康离开冈崎城的那些稚嫩孩童,如今都已长成勇猛的年轻武士。别说是这些年轻武士,就是雅乐助、大久保、鸟居、石川、天野、平岩等老人,也是满腔热血,隐忍待发。但他们内心对元康的不急不躁有着诸多不满。元康不得不故作糊涂,索性将自己融人日常的琐碎生活中。春天,便欣赏黄莺的歌喉;夏天,便听蝉的鸣叫,他要在自然的流转中体味广博的境界。
  他迈上台阶,对众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辛苦了。”然后便直接向内室走去。濑名姬早已等候在内室门口,她的眼睛闪着光彩。
  濑名姬怀孕已久,随时都会分娩,若是世道平安,当然应该建娩室让濑名姬住进去,但娩室没能建起来。
  “真是可怜!”今日,元康眼中的濑名姬尤为可怜。她看似可以随心所欲,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羽阑莺。临济寺的雪斋禅师去世以后,骏府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濑名姬只不过是毫无自由的牺牲品。她不过是义元为了留住冈崎人心而赐给元康的一件玩具。只要时机成熟,这个玩具的主人就会率领家臣奔赴战场。那时大概不会再有闲情逸致来理会悲哀可怜的她。
  “若是没有抛弃妻儿的决心和勇气……”雪斋禅师留给他的结,不过是想问他在紧急关头究竟是选择妻儿,还是选择苦苦等待了他十多年的冈崎人?冈崎有太多的家庭,几代人都在为松平氏奉献生命,牺牲他们的祖父、父亲、丈夫、兄弟,忍受着难以言表的辛酸。元康根本不曾想过要抛弃他们,去维护妻子、孩子和自己的安全和舒适。雪斋禅师留下的问题如今在元康脑中已十分清晰了。他便更觉濑名姬可怜。
  “您回来了。”如同往常一样,濑名姬兴奋地迎到走廊上。她伸出双手去接元康的刀,袖子里露出鲜红的指甲。临产的濑名姬,眼睛闪着不寻常的光彩,显得十分妩媚。女人之美随年龄不同而各有千秋。较之少女,少妇更加妩媚;而生了孩子后,女人会增加另一种美。但是,当女人全部的生活内容就是为了博取丈夫的欢心时,她不久就会插手丈夫的生活,甚至想对他颐指气使。
  “大人,快,我听到了重大的消息。”濑名姬对元康道。元康来到室内,侍女们纷纷退去。她们知道,濑名姬不喜欢任何人接近自己和丈夫的二人世界。
  壁龛中摆放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紫色杜鹃,为房间增添了生气与光彩,香炉里也放上了沉香。濑名姬将丈夫的武刀放到刀架上,坐了下来。
  “大人!”濑名姬将双手放在元康腿上,“大人离开后,今川大人派来了使者。”
  “有何事?”
  “来找我。使者说今川大人想见阿龟,我就带着阿龟过去了。”
  “哦,今川大人真想见阿龟吗?……”
  “那不过是借口,实际上,他想问您对我如何。”
  元康看着濑名姬。二十四岁的濑名姬和十八岁的元康之间,此时似乎已没有任何年龄差异了。
  “大人,您抱着我,再紧一点。濑名为丈夫所爱。濑名是个幸福的女人……我就这样回答义元大人。我说得没错吧,大人?”
  元康郑重地点点头,顺从地抱住濑名姬,“大人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因为快要进京了。义元大人说要让您率领冈崎人和他一同进京……濑名听到这消息,不觉万分痛心……您走后,我究竟要等多久啊。”
  “……”
  “义元大人说,他对作为先头部队的您有所担忧,担忧您在战场上投奔织田氏,抛弃了我、女儿和腹中胎儿……。”
  元康微微皱了皱眉,死死盯住濑名姬,“夫人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绝不会发生此事。”
  “很确定的回答吗?”
  “是。我说,要是怀疑的话,可以在进京之前试一下您的忠心。”
  元康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点了点头,暗想:“决不能大意!想不到自己竟令今川义元如此恐惧、猜疑。”
  “大人,你不高兴吗?”濑名激动地摇晃着元康的身体,“我深知大人急切地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才苦求义元大人给您一次机会,即使我留守期间,不得不面对难以忍受的寂寞和苦涩,但仍应该给您一个机会。义元大人也就应允了。”
  “哦,太好了。”'
  “大人,我应对得好吗?”
  “好,好。”元康抱起依偎在他怀中的濑名姬,禁不住感到胸中一阵温暖。
  终于,这个活玩偶哭泣的日子到来了……他亦有一些无奈。濑名姬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茫然地撤着娇,眼神显得很可怜。
  第十三章 乱世之相
  当松平元康用力抱着濑名姬的时候,濑名姬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怀孕后的她,眼角生出些许皱纹,浓浓的睫毛不停颤动。那既是女人内心幸福的体现,也是不断追寻幸福的灵魂的颤动。
  元康开始怀疑,他的感伤是出于内心的脆弱。濑名姬是悲哀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就连他们的后代,也不得不过着悲哀的生活。想到这悲哀的人世,元康真想放声痛哭。但他从未想过向妻子吐露心声,也没有办法执著于对孩子的感情。自己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罪业来到这个世上的?
  但现在,元康已不再困惑。有亲人却不能信任,有孩子也不能信任。兄弟刀兵相见,翁婿互相残杀,这种乱世宿命绝不仅仅降落在他一人身上,甲斐的武田、越后的上杉、尾张的织田自不消说,骏府又何曾例外?这次进京之战无疑又是如此。无论在哪个藩邦,妻子永远是敌人的探子,兄弟则是最亲近的敌人。
  武田晴信的父亲信虎仍被儿子与女婿软禁在骏府城内;织田信长终于杀了亲弟弟勘十郎信行,因为他竟敢觊觎哥哥的位置;信长的岳父斋藤道三人道也是为亲生儿子义龙所杀。骨肉相残的混乱世道,道义已丧失殆尽。对于善恶,人们无暇去管,为了活下去,不惜放纵杀戮的本能,由这种本能所描绘出的,是无可救药的人间地狱。
  孙子云:“好故必亡。”
  元康最近总在细细品味这句话。单靠强大的武力,绝对无法结束这个骨肉相残的乱世。既然这样,与其急于出征试武,不如将眼前的不幸作为神佛赐予的雌伏时期。“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他近来开始认真琢磨这个问题。
  “大人,”微闭着眼的濑名姬突然眉头紧锁,“胎儿动弹了。真疼……大人!”
  “是吗?我帮你抚抚。”
  元康一只手搂着濑名姬,另一只手向她的腹部伸去。那隆起的腹部光滑柔软,紧紧地吸着他的手掌。当他的手掌轻轻移动时,濑名姬忽然睁开细长的眼睛,嫣然一笑。只有躺在丈夫身边,这个女人才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光线暗淡下来,远处传来智源院的钟声和颂经声。
  生活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时代,唯一能让人们感觉自己存在的证据,好像便是那瞬间的满足。元康想,男女之间那瞬间的满足感,最清楚地表明了“活着”的真实性。愈是乱世,男女间的交往就愈频繁,就在不觉间播下了更多悲哀的种子。虽是如此,元康还是感到有点不忍。
  “好些了吗?”
  “不。”濑名姬摇着头。她不仅要求丈夫抚摩自己即将分娩的身体,甚至想与丈夫亲热。元康听说,他出生前的那段时间,母亲于大并不如此。母亲在临产之前就搬进了娩室。虽然娩室略显粗糙,但于大却待在那里,杜绝与外界一切的交往,每天只在佛像前祈祷,吃长斋,最后生下了他……
  妻子的要求刺痛了元康的心,但他没有勇气说出来。他没有能力为濑名姬建娩室,而濑名姬也实在太可怜了,他实在不忍拒绝她。
  “大人……”濑名姬轻轻动了动嘴唇,“如果生个男孩,就取名为竹千代吧。”
  元康点点头。竹千代是祖父清康的乳名,也是他的乳名。濑名姬言下之意,是要那个男孩继承松平氏的基业。
  “我要请求骏府大人允许您在孩子出生之后出征。希望您看到孩子后再赴战场。”
  “我明白。你好些了吗?”
  “不……”
  元康只得继续抚摩濑名姬的腹部,像是在向腹中的胎儿道歉:希望生下一个好孩子。父亲没有向你的母亲道出真心话,但尚在神界的你,应该能够了解父亲的心吧!这个孩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此时,廊下传来了脚步声。
  “主公,我知道夫人也和您在一起,可以打扰您吗?”是雅乐助。元康从濑名姬腹部抽回手来,淡淡答道:“进来吧。”
  雅乐助进得屋来,眉头紧皱,毫不掩饰一脸的不快。他故意不看二人,在门边坐下。
  “播种完了吗?”
  “是。干这些庄稼活,都是因为忘不了冈崎人。我播种时也止不住热泪长流。”
  “我明白。你的眼泪会成为肥料,不久就会得到难见的收获。”
  “不要开玩笑了,主公!”
  “谁开玩笑了?但是,前辈,你知道这个世上有流不出来的泪,还有流干了的泪吗?”
  雅乐助望着外边,紧握拳头,放在膝上。他也并非不理解“男儿有泪不轻弹”。雅乐助有时会疑惑不解:以前总是自己揶揄嘲弄幼年的竹千代。现在则是自己经常被元康揶揄。难道自己对主公已经有了依附之心?能够让雅乐助这样的男子产生依附之心,元康的器量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但一想到骏河夫人,雅乐助便觉无比压抑。
  松平氏世世代代均嗜好女色,有时还会因色致祸。清康当年强行娶水野忠政之妻、于大的亲生母亲华阳院为妾,让当时的冈崎人备感苦闷;元康的父亲广忠之死也与独眼八弥的女人有关……这一切怎能不让人产生红颜祸水之叹。如今的元康,虽说十分寂寞,但娶年长他六岁的濑名姬为妻,成为今川氏的亲戚,雅乐助总认为是巨大的失策。何况他竟当着雅乐助的面,坦然抚摩夫人高高隆起的腹部,成何体统!“主公,您大概已从夫人口中听说首次出征之事了吧?”
  “听说过了。”
  “既是首次出征,战场大概是在尾张边境。”
  “也许是笠寺、中根、大高附近。”
  “主公可有胜算?此次出征,一方面是试探主公的实力,一方面也是为了看主公是否适合在进京时充当先锋,其意义非同小可。但我们的对手可是无往而不胜的织田军啊。”
  “大概是吧。”
  “您既知道,难道没有任何不安?”
  “前辈,”元康闭着一只眼,摇了摇头,“决不能在未开战前就先气馁。”
  “但万一战败,则无任何挽回的余地。”雅乐助对于濑名姬,比对元康更为不满。他避开元康的目光,继续道:“如果首次出征就告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元康轻松地放声大笑。濑名姬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雅乐助,你们难道除了希望大人首次出征即告败之外,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奇怪,夫人认为今川大人给冈崎人养精蓄锐的机会了?没有精锐的部队,如何能战胜势如破竹的尾张大军?”
  “你到底在说什么……”濑名姬眉毛倒竖,推开元康的手,猛然站了起来。“你的话真让人莫名其妙。好像在责备义元大人故意为难冈崎人。如果没有义元大人的帮助,你们大概已经被令人敬畏的织田氏吞并了。
  听到濑名姬说得如此严厉,雅乐助也禁不住激动起来,“夫人,我雅乐助有话要说。如有言语失当之处,还请原谅。”
  “好,说来听听。”
  “我并非说今川大人全无好意。然而,他的好意也绝不能令冈崎人满意。以主公而论,幼年时尚且不论,他现已举行元服仪式四年了,义元大人却仍派三浦上野介和饭尾丰前守作为城代驻扎冈崎城。夫人如何看待此事?夫人难道认为主公的能力比三浦、饭尾差吗?”
  “我不那样认为!”濑名姬怒不可遏地摇着头,“大人是今川氏的女婿,义元大人才对他特别照顾……只能说冈崎人太偏激了。”
  “夫人!”雅乐助看了看元康。元康斜躺在榻榻米上,闭着眼默默地听着。他继续道:“雅乐助所论并非夫人口中的关心呵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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