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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走出书房,见李青走过来,便对他说:“今天任谁来找我,都说我不在。”
李青暗感奇怪,心想:“二公子平日最喜欢有人来找他,从不挡客。今天是怎么啦?”口中却应道:“是。”只见李世民转入自己书房,不再出来。
李青通知了门卫,回来泡了一壶茶,双手捧着走进书房。只见李世民在桌上铺开了一张卷轴正出神地看着。李青一见画中的肖像,心头大震,双手一抖,竟将一壶茶全都打翻在地。他惊惧更甚,忙弯下腰来手忙脚乱的收拾碎片。
李世民已转过身来问:“李青,你怎么了?”
李青一脸慌张之色,道:“没……没什么!”
李世民见他一双眼总忍不住偷偷地瞄着那张画,心中疑云大起,问:“你认得画中这个人?”
李青见他神色严峻,知道他已起了疑心,忙跪下道:“二公子恕罪,二公子恕罪,小人不敢说!”
李世民大急,道:“你快说,你快说!我决不怪你就是。”
李青仍是迟疑了一下,才一咬牙道:“大约一个月前,有一天二公子不在家,有个姑娘来找您。她……她的相貌就跟这画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面有病容,衣衫也没那么华丽。”他说到这儿,见李世民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骇人,便吓得不敢往下再说。
李世民定一定神,道:“你……你说下去。”
李青又道:“小人该死,见她生得漂亮,口口声声的只说要见二公子;问她有什么事,她又不肯说。小人……小人就胡思乱想,以为……以为是公子的……的外室。”
“胡说!”李世民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李青吓得连连磕头,又不敢往下说了。
李世民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沉声说:“再说下去,不准有半句隐瞒我的话!”
李青又磕了一个头,才说:“小人便说二公子不在家,问她有什么事就告诉小人,让小人转告。她却说要留着等公子回来。小人……小人糊涂,猜想她定是二公子婚前在外头结识下的知己,如今公子成了婚,自然不再理她了。她……她定是听说二少奶回长安去了,就来纠缠公子。小人胆大妄为,只怕公子回来见着她,这种女子岂有不哭闹一番之理?到时公子当着这许多家人面前,岂不尴尬?再说,此事万一传到留守大人耳中,公子的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所以小人擅作主张,拿了一盘金银给她,只盼她收了钱,能快快赶在公子回来前离去。不料……她见了却很生气,骂我将她看成是什么人了?又把金银都打散到地上。可是,她似乎很需要钱,终于又蹲下来将金币一枚枚的捡起来。这时四公子正好回来,见到她很奇怪,她看见四公子的样子,就更生气了,把金币都打在四公子脸上,掩面跑了出去。”
李世民听他停了下来,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
“后来……后来她再也没来过,不知怎么样了。小人……怕二公子知道了此事心中烦恼,所以……一直没跟二公子说起。”
李世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她是谁?她……她是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出云公主吉儿啊!”
李青一听,知道自己已犯下弥天大罪,呆了一呆,叫道:“二公子,是小人错了,求二公子赐小人一死!”
李世民摇摇头,跌坐在椅上,低声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我怎能怪你?再说,不知者不罪。只是吉儿……唉!”
他双手捧着脑袋,只觉心乱如麻,想:“吉儿半途上逃了出来到太原,自然是为了我。她一开始却不来找我,一定是因为听到我的婚事,伤透了心、恨透了我!但她后来为什么终于又来找我?李青说她面有病容,又说她似乎很需要钱。对了,她一定是床头金尽,又疾病缠身,走投无路,这才忍气受辱的来找我。否则,以她公主之尊,何等骄傲自负,又怎会真如李青所说,听说无垢远离就来乘虚而入?”
他想象吉儿自幼身居深宫,娇生惯养惯了的,如今竟然沦落到贫病交攻,忍气吞声来求自己反受了一场羞辱,真是心如刀割,只恨不能马上找到她,好好的补报她。可是,她如今却下落不明!
他喃喃的道:“吉儿,吉儿,你到底在哪里?”
李青满心悔疚,回想当日情景,忽然灵光一闪,道:“二公子,有件事我……我不知该不该告诉您。”
李世民吃了一惊,道“你……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青低声道:“二公子息怒。那天四公子望着公主的神情……这个……小人不敢在背后议论公子们。只是公主走后,四公子好象派了什么人出去,然后就好象在等什么,心急得直在房中兜来转去,却又不出去游玩。后来……后来我有好几天没见着四公子的贴身丫环云儿,有一次问起服侍四公子的人,他们就似笑非笑的,却都不肯说清楚,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人……也不敢打听四公子的私事,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李世民跳起来道:“这件事有古怪!李青,你快去找四弟的侍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李青磕头出去了。
这天起来,吉儿觉得自己的病已大好。看看荷香,见她双颊艳红,头上的伤也已大好,心中十分欢喜。
云儿又进来侍候,仍是那么毕恭毕敬。侍候完后,云儿行礼退出,吉儿向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低声道:“姐姐一切小心!”
吉儿点点头,将裙摆束在腰间,蹑手蹑脚的远远跟着云儿走了出去。
云儿走到花园墙边。吉儿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地待在房中,云儿发梦也没想到她竟会在今天跟踪自己,毫无提防之心,径直就走向墙边的一大丛月季。只见她钻进花丛中,再也没出来。吉儿大奇,跟着钻进去,一进去才发现花丛后的墙上开了一扇小门,门的那一边竟别有洞天,又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她见云儿已走入旁边一间小舍中,忙紧跟上去,伏在窗边往里看。
只见云儿跪下向室中一个背向窗口的男人磕头。吉儿一看他的背影,心中一紧,想:“不是世民!”
那人一下转过身来,吉儿一见之下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____原来这人正是将荷香撞成重伤的李元吉!
她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撞开房门直冲进去,指着李元吉就破口大骂:“奸贼!你真是好事多为啊!”
李元吉先是一惊,随即嘻皮笑脸的道:“美人儿,干嘛这么大的火气?”
吉儿听他口齿轻薄,更是气恼,骂道:“住嘴!你撞伤荷香,却不顾而去,如此草菅人命,真是不知羞耻!”
李元吉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如今不是请了最好的大夫来医好她了吗?”
吉儿怒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不马上放我们走?”
李元吉打个哈哈道:“美人儿,你不是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吧?我花了偌大心力找到你住的地方,又将你安置在这儿,不仅治好你妹妹的伤,还治好了你的病。我费了这许多精神气力,都只为了能一亲芳泽啊!”
吉儿惊怒交集,喝骂一声:“禽兽!”转身急向房门奔去。
李元吉早防她有此一着,抢先挡在门口。
吉儿一头撞在他胸前,只震得腾腾腾的向后跌开几步。
李元吉笑道:“哎哟,还投怀送抱呢!”
吉儿顺手抄起桌上一个花瓶,向李元吉掷去。
李元吉低头伸手一架,那花瓶跌在地上,碎成千片万片。这下他可怒了:“好呀,不识抬举的臭丫头!本少爷低声下气的侍候了你一个月,你竟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实说,本少爷从未等一个女人等得象你这么久的!难道你要我霸王强上弓不成?”说着冲上去按住吉儿,抓着她前胸的衣衫就要扯。
正在这时,几个男仆神色慌张地奔进来叫道:“四公子,不好了,二公子闯进来啦!”
李元吉一惊。吉儿眼尖,一瞥间已从窗口处看见李世民和李青正奔过来。她喜极大叫:“世民,世民,快来救我啊!”
李元吉大惊,忙伸手捂她嘴巴。吉儿发了狠,张嘴就往他手上咬下去。李元吉叫一声痛,忙松开吉儿一看手上,只见掌沿已被咬得鲜血淋漓,不禁大怒:“死丫头!”伸手要打她,吉儿却早乘乱冲了出去。
李元吉追出去,只见吉儿已欢叫着扑进李世民怀中大叫大喊,一面欢喜得要炸开来的样子,不禁嫉恨交加。但他毕竟对兄长还有几分忌畏,不敢再上前追打,只叫道:“二哥,这可是我的女人!”
李世民怒道:“你胡说什么?你……你知道她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将她私自囚禁在这里!”
李元吉也是气恼,叫道:“我管她是谁!她是我的!你……你快放开她!”
李世民冷笑一声,反而搂得吉儿更紧了。
李元吉妒恨欲狂,心想:“好啊,原来你二人早就相识。怪不得这女人臭架子摆得这样大,原来自以为有了二哥做靠山,就不必怕我了!”他当真是色令智昏,又仗着平日得父亲宠爱,横行霸道惯了的,竟拔出配剑向着二人刺过去。
李世民不防他竟会动起兵刃来,危急间忙往旁边一闪,剑尖堪堪从他臂边划过,虽未伤及皮肉,却已刺破了外面的衣衫。这一来,他也是怒火中烧,一手将吉儿拉到身后,另一手也拔出长剑,眼见李元吉又是一剑刺来,想也不想就挥剑架开,接着圈转反击。
这一交上手,二人当即叮叮当当的斗了起来。众仆见两位公子大打出手,都是吓得魂飞魄散,又见二人都是气红了眼,若上前劝阻,只怕反而殃及池鱼,受了无妄之灾。
李青知道自己决计无法分开二人,心想:“如今只有留守大人可以弹压当场。”当下更不多想,飞奔回留守府告知李渊。
李渊一听,只气得七窍生烟,急忙赶来,果见两个儿子剑光霍霍的正斗得狠辣,大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李世民、李元吉见竟惊动了父亲,急都撤剑后退。
李渊气恼得脸色都变了,骂道:“你们都疯了不成?竟……竟拿剑与自己亲兄弟厮杀?你们还是不是兄弟?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两兄弟见他如此震怒,都吓得赶忙跪下道:“孩儿不孝,请爹爹息怒!”
李渊喘了半天气才定下心来,对李元吉说:“三胡,你马上回留守府去,我回去再慢慢算你这笔帐!”
李元吉一听,只觉父亲偏心之极,叫道:“爹,二哥……”
“回去!”李渊一声断喝打断他的话。
李元吉见父亲神情大异寻常,不敢再恃宠生骄了,狠狠瞪了李世民和吉儿一眼,嘟着嘴鼓着腮走了。
李渊对着吉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下臣这些儿子真是太没规矩了,惊动圣驾,还望多多恕罪。”转头对云儿说:“快扶公主回去休息!”
云儿上前屈膝道:“公主请!”
吉儿却望着李世民。李世民只低着头,不敢回看她。她心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转身随着云儿走了。
李渊见吉儿已走,脸色一沉,道:“二郎,到大厅来见我!”说着转身当先而行。
李世民见父亲面色阴沉,心中不禁惴惴,到此地步却又只得硬起头皮,跟着进了大厅。
李渊坐下就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贻羞家门!”
李世民跪下道:“爹不是吩咐孩儿找出云公主么?今天我听李青说发现四弟将一个女子藏匿在这里,样子很象是公主,孩儿就来看个究竟。不料……不料正碰上四弟胆大妄为,竟想侵犯公主。我上前阻拦,四弟就先拔剑出来刺我,我这才还手啊!”说到最后,禁不住一阵愤愤不平。
李渊“哼”的一声道:“你不必瞒我,看那公主对你的神情,大非寻常。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那公主何以不顾名节,独个儿跑来太原?你给我从头至尾老老实实的说,不准撒谎!”
到此境地,李世民欲再隐瞒亦已不得,只好将事情从头至尾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李渊听得惊怒交集,道:“你怎不早早跟我说?”
李世民低声道:“孩儿自知皇上忌恨我家,孩儿与公主终是没有结果,早已决意忘怀此事,那又何必再跟爹爹说,更添爹爹的烦恼?”
李渊长叹一声道:“此话倒也有理。但事到如今,该如何收拾才好?还是就此把公主送回长安去吧。”
李世民大惊,忙抬头道:“不,爹爹,此事万万不可!”
李渊怒道:“怎么?难道你沉迷女色,就不用顾及全家上下的安危了吗?”
李世民窘得满面通红,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要想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来留下吉儿。
李渊见他哑口无言,心中更怒,一拍桌子就要走。
李世民忙跪行几步,挡在他身前,说:“爹,孩儿正是为了全家上下的安危,才不能让公主回长安!”
李渊更是怒不可遏,道:“好啊,你是越来越狡猾了!连在我面前也敢言不由衷?”
李世民忙磕了一个头,道:“孩儿不敢。只是请爹爹深思,若送公主回长安,一来公主决不愿意,她性情如此刚烈,若铤而走险,宁觅一死也不回去,我们岂不要担上逼死公主的罪名?二来皇上早就猜忌我们,见公主由我们送回去,岂有不疑心之理?就算他心中不疑,他一直在寻我们岔子来治我家的罪,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岂肯放过?定是要装作疑心公主是我们诱拐去的,乘机就将罪名硬派到爹爹头上,爹爹可就大祸临头了!”
李渊沉吟半晌,道:“你说的也是在理,然则此事该如何处置方才妥当?”
“为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将公主藏在太原……”
话未说完,李渊已暴喝道:“胡闹!这怎么可以?这下子我可就真的有罪了!天长日久,难保不被人发现,到时可怎么办?”
李世民道:“爹爹不必忧心!公主出逃时正值刘武周作乱,我们大可捏造公主死讯,说她遇上刘武周的乱兵而遭杀害。此事合情合理,皇上不能不信,要怒也只能怒刘武周犯上作乱,从此死了寻回公主之心,那就不会再催促地方官找寻公主。只要我们不说,此事决不会被远在长安的皇上知道。”
李渊摇头道:“就算可以瞒过皇上,三胡那儿又怎么办?我要送走公主,就是要化解你和他的争执。她人不在了,三胡要闹脾气也闹不起来。她若留在这儿,你和他之间总是有一块心病,难保日后不出乱子。”
李世民心头不禁有气,道:“这是我和公主之间的事,与四弟何干?他凭什么插一脚进来?”顿一顿又说:“爹,四弟这几天在太原城里胡作非为,早已闹得天怨人怒。我本来见他难得来太原,再胡闹也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再说又是自己兄弟,不好说什么,这才一直隐忍不发。他如今竟闹到公主头上来,这还成何体统?爹早应命他马上回长安去以作惩戒!”
李渊心知李世民这样说不免怀有私心,但他也知道李元吉这个月在太原也实在闹得不成样子,只是他向来宠爱这个小儿子,而且也和李世民一般的心思,觉得他再无法无天也不过一个月光景,所以一直纵容着他。如今出了公主这件事,若不能送走公主,唯一办法就是支走李元吉,待事情冷下来后再慢慢解决,免得两兄弟这时都正在火头上,又要闹出事来。
于是他道:“这件事我慢慢再想个万全之策。总而言之,三胡未走之前决不可与他再起冲突,否则我只好不顾一切也要送公主回长安!”
李世民听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