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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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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荷香给吉儿穿好衣服,扶她走去张大夫家。只因实在没多少钱,轿子也不敢叫,二人只是一步一步的挨过去。荷香见吉儿走得全身是汗,身子抖个不住,一颗心又惊又怕,只觉短短一段路也是那么遥远漫长。
  眼看就要到张大夫家了,忽然前面一阵骚动,路上的人纷纷走避,只见前方一匹马横冲直撞的奔来。道路狭窄,那骑马的人却放纵马匹四蹄急奔,将路边的小摊档都踢得飞到一边去。
  眨眼之间,那马已直冲到吉儿二人面前。吉儿连站都站不稳,怎来得及避?眼见就要被那马踏过。荷香尖叫一声,奋力将吉儿往旁边一推,自己却把身子凑近马蹄上去,以免马蹄踏到吉儿身上。
  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发生,吉儿踉跄跌坐在路边的同时,那马蹄已踢中了荷香的脑袋。吉儿大叫一声,只见荷香已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倒在地。马上那乘者哈哈一笑,竟一提马缰,不顾而去!
  路人呼啦的都围了上来。吉儿扑上去大叫:“荷香!荷香!”却见她双目紧闭,哪里还能回答自己?一摸她的鼻息,竟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吉儿不禁放声大哭,旁边的人忙劝道:“姑娘,这时哭也是无益。那张大夫就住在附近,快抬她去那儿医治吧。”
  吉儿一听有理,忙止住泪水,在路人的帮助下,将荷香抬到张大夫家中。
  张大夫看了之后,皱着眉不作声。
  吉儿急道:“大夫,怎么了?不……不是救不了吧?”
  张大夫长叹一声道:“救是救得了的。只是……我怕姑娘负担不了啊!”
  吉儿瞪大了双眼,说:“什么?”
  “这位姑娘天天上酒楼卖唱,赚得的钱仅仅够给您买药吃。若非我动了同情之心,答应让她先赊了帐来看病,您今天也没钱来看大夫了。现在她忽然伤得这么重,您自己又是百病缠身,马上就要身无分文了,还顾得上治病吗?”
  吉儿脑中轰的一下,这才恍然大悟,荷香天天早出晚归竟是去卖唱赚钱为她买药!她这时心乱如麻,连哭也不会哭了,呆了一呆,“嗵”的跪下来磕头说:“大夫,大夫!我求求您啦,我求求您啦!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妹妹吧!我就是一生一世为您做奴做婢,也是甘心!”
  张大夫吓得忙扶起她道:“姑娘,您听我说,不是我不想救您妹妹。唉,所谓‘医者父母心’,我怎能见死不救?但就算我不收一分一文的医治您妹妹,她总得有药吃才能治病呀。她如今伤得这么重,要用名贵的药材才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这些名贵的药材,不要说您,就是我辛苦了这几十年,存下的钱财也买不起啊!”
  吉儿绝望的叫了一声,双眼发直,道:“难道……难道妹妹就要这样死了吗?”
  张大夫道:“到底撞伤您妹妹的人是谁?您何不去告他一状,要他替您付这药费?他将人伤成这个样子,岂能一走了之、置身事外?”
  抬荷香来的一个路人听了冷笑道:“撞伤她的人正是这太原城里留守大人的四公子李元吉!你们去找他算帐?这不是疯了吗?你一介平民百姓,怎么去跟他们官家少爷斗?别说他不过是不小心撞伤了你,就是他有意伤你,你伤了也是白伤,死了也是白死!”
  吉儿大怒道:“原来是他们李家的人!我去找他算帐!”
  张大夫慌忙道:“姑娘,您这又何苦呢!这位大哥说得对,您一个平民百姓无权无势,凭什么去跟他这公子哥儿算帐?您还是快快为令妹准备后事吧。这件事……唉。这件事您千万别听我刚才胡说八道,真的去找那人要药费。否则……否则四公子一气之下怪罪下来,我可连这糊口的档子也没有啦!”
  吉儿只觉全身发软,一颗心一直沉下去,沉到脚底下去一般。总算路人好心,又帮她将荷香抬回客店。
  吉儿看着荷香,心中只是发狂似的想:“怎么办?怎么办?没有钱,就没有药;没有药,荷香就要死了,死了!”
  她又见荷香面容消瘦,想到她这些天来不知怎样在酒楼上忍讥受辱地卖唱,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挣,心中真是恨____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如此拖累她!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中,周遭仿佛都静了下去,只有一颗心在咚咚狂跳。她慢慢转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差不多一个月来的病榻缠绵已令她大为憔悴,但一双脉脉含情的剪水双瞳还是那样慑人心魄,那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嘴还是那样玲珑迷人,只要涂上口红,只要抹上脂粉,她就会一如往昔那样娇艳动人,而且还更加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她默默地拿出胭脂水粉和口红炭笔,慢慢地画上弯弯的眉,涂上红红的唇。忽然之间,一大滴泪珠滚了下来,弄污了才化好妆的面颊。她忽然想起,就在约一个月前,她也是这么在镜前打扮。那时的她是多么喜气洋洋啊!满心里想到的只是自己这副绝世容华在李世民面前出现时,他将如何惊喜和爱慕。“女为悦已者容!”可如今,她却是准备着去做一件屈辱之极的勾当!
  “若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决不能这么做!但为了荷香,为了荷香!她可以为我卖唱挣钱,我为她而受一点点委屈又算什么?”吉儿这样想着,咬了咬银牙,抹干泪水,又补上了脂粉。
  一会儿后,她已站在留守府门前。守卫见她端庄艳丽,又一副华贵雍容的气度,竟不敢怠慢,将她请入大厅中。吉儿对家仆说,她要求见二公子李世民,家仆便转到后堂去了。
  过了良久良久,吉儿心中的恐惧与屈辱感与时俱增,好几次恨不能拔腿便跑,永远都不再来这个地方。
  忽听得靴声霍霍,有人从后堂走出来。
  吉儿大喜,一转身只想叫:“世民!”
  不料眼前的男子不是李世民,而是那天见过的李青。她心头一沉,笑容凝住了。
  李青似乎没认出眼前的绝色佳人就是那晚的翩翩少年,一双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她,行了一礼道:“在下李青。姑娘找我家二公子有什么事吗?”
  吉儿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她强自压住心中升腾起的羞耻之感,轻声道:“我有要事要见二公子,请您让我见一见他。”
  李青迟疑了一下道:“二公子现下不在家,姑娘有什么事,可否告知在下,待他回家时由我转告?”
  吉儿更窘得厉害,只想说:“那么我走吧。”可是眼前又浮起了荷香昏迷在床的情景,她咬着牙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李青更奇怪了,一双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只瞧得她又气又窘。
  李青道:“既然如此,请姑娘在此稍候。”便走了出去。
  吉儿轻轻吁了口气,心中却仍不禁惴惴,不知李世民会何时回来。
  忽然,李青又走了进来,手中却托了一个银盘,盘中装满了金币。他躬身道:“姑娘远途来拜访我家二公子,可惜他出门去,待慢之处还请原谅。这些金银,还请姑娘收下,以表二公子对姑娘的歉意。”
  吉儿只觉热血上涌,愤怒之情不能抑止,指着李青骂道:“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说到这里已是哽咽不能成言,伸手一拔,“叮叮当当”的将一盘金银都打翻在地,金币散得到处都是。
  吉儿只想马上转身逃出去,逃出这给她永远也洗脱不了的羞辱的地方!但是,她又想起了荷香,想起了她在酒客轰笑声中跪下去捡拾铜钱的情景。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只咬得嘴唇都破了,血渗进她的牙齿中,渗到她的舌尖上,又酸、又苦、又涩!
  她慢慢地蹲下去,低着头,将那些金币一枚、一枚地捡。她不敢去想旁边的李青正在以什么目光看着她,只在心中不断的叫:“为了荷香!为了荷香!”
  忽然,又是一阵靴声,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此人足登厚底云龙靴,腰束镶金真丝带。吉儿见他下身衣履如此华贵,心中一阵狂跳,想:“难道世民终于回来了?”
  她猛一抬头,却见眼前这人不但不是李世民,却正是那天撞伤了荷香又不顾而去的李元吉!只见他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面上一副惊艳迷醉之色。吉儿尖叫一声跳起来,将手中的金币向着他面上直摔过去,乘着他闪避之际,掩面从门口狂奔而出。
  她一直奔出大门,忽见街角处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转了出来,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李世民!
  她急忙闪到一根柱子后,只见李世民一面春风得意之色,高谈阔论的与众人走进府门。她身子一软,顺着柱子滑坐到地上,泪水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心想:“他如今娇妻在房,自然是春风得意了!他……他早已忘记我啦!”她忽然哈哈狂笑出来,向着客店奔回去。
  吉儿回到客店,发现荷香竟醒了过来。她惊喜交集,忙上前问:“荷香,你觉得怎么样?”
  荷香凄然一笑,道:“姐姐,我没福气,再也不能侍候您了。”
  吉儿心头大痛,大哭起来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本应收了那盘金币,这样你就有钱买药了,你就不用死了!都是我不好!到了这般田步还发什么公主脾气?!”
  荷香想说什么来劝她,心里一急,头中一痛,又昏了过去。
  这一夜真是最黯淡的一夜!吉儿只觉眼泪已流干,嗓子已哭哑,只是望着一灯如豆,脑中空荡荡地什么也不想了。
  良久良久,忽地一声鸡鸣,东方露出鱼肚白,这一夜又过去了,鸟儿又在树梢上歌唱新的一天降临。可吉儿心中已是一片死寂,她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象是一副行尸走肉,已没了生气。
  外面似是一阵喧闹,吉儿恍若未闻,仍是坐着不动。
  突然,房门大开,一个婢女打扮的丫环走进来跪下磕头说:“小的叫云儿,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迎接姑娘入住新居。”
  吉儿漠然地看着她,好象并未听见。
  云儿站起来,向门外叫:“快来帮姑娘搬家!”
  门外当即走进几个力大的女仆,将荷香抬了出去,还将二人衣物收拾好,都搬了出去。吉儿并不露出惊奇之色,心中却在暗暗多谢上天慈悲,终于降福给她二人了!
  当下云儿扶她走出客店,上了一顶小轿,曲曲折折的走了一会,在一座精致的房舍前停下。进去先是大厅,过了花园是一间装饰极尽奢华的卧室。荷香早已被抬上床,一个大夫正在为她把脉看病,另有几个女仆,一见她进来都跪下行礼。
  吉儿只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好,简直象是在发梦。但她不敢去想其中的原因,偶尔想到:“难道是他……?”马上就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我跟他早就完了!”眼见荷香吃了药,沉沉地睡去,面色已好了很多,心中大慰,日夜守候在她身边,吃药吃饭都亲自喂她。
  这天午睡醒来,见荷香仍睡得香甜,外面的花园中繁花似锦,香气一阵阵的扑进来,不禁起了游兴,轻轻推开房门,走进花园里。园中花木繁盛,畅人心怀。她四处赏玩花草,见这园林布置极具匠心,非大富之家不能有此气象。
  正看着,忽听背后“喀”的一声响,吉儿心中一惊,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男子的背影急急消失在树丛中,不由得疑云大起,追上去时,只有树影匝地,空无一人。
  回到房中时,荷香已醒,吉儿跟她说起刚才的事。
  荷香道:“姐姐,您说会是他吗?”
  吉儿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多半是吧。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躲开我?”
  “莫非他成婚后感到对不住姐姐,所以这样来补报于您;但他又已有妻室,不能再与姐姐在一起,所以不敢和您相见?”
  吉儿无力地摇摇头说:“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一切都完了!”
  荷香劝道:“姐姐,您不要灰心。他既对您有歉意,想是对您仍未完全忘情。您何不再见他一面,跟他说个清楚,也问清他的用心?难道……难道您当真永远也不见他了?”
  吉儿心头一阵烦燥,正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云儿又进来侍候,吉儿便问:“云儿,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待我们这么好?”
  云儿面色一变,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主人命我不可胡说八道,小的不敢多嘴!”
  吉儿道:“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向你家主人解释。他既这样待我,必定能听我的话,不会迁怒于你。”
  云儿急忙跪下来直磕头道:“姑娘饶命,不是小的不听姑娘吩咐,除了这件事外姑娘命我做什么我都一定照办。但主人严命小的不准向姑娘泄露半句关于他的身份,否则一定活活打死,小的实在不敢违命!”
  吉儿见她吓得如此厉害,忙扶起她道:“你快起来。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
  云儿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吉儿转头对荷香说:“我可从不知道他待下人是这样严苛的。”
  荷香点点头道:“这件事可透着些古怪。他怎会想不到我们能猜出是他安排下这样的局面?却还如此遮遮掩掩,岂不是欲盖弥彰?”
  吉儿心中不禁气恼,大声道:“我一定要再见他一次,说清楚后从此永远也不见他了!我……我们离开太原!离开中原!到突厥去,牧羊为生,就此了结这一辈子!”
  荷香心中一酸,低低叫一声:“姐姐,他既还给您治病,心中大约还不曾将您全然忘怀了。您……您真忍心……”
  吉儿摇摇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他已娶妻,岂能再以昔日之心待我?他如今善待于我,哪里是爱我?不过是可怜我,可怜我沦落到这个地步!哈哈哈……”她忽然愤极而笑,“我吉儿是堂堂大隋公主,哪里用得着他来可怜?哪里用得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不,不,我要见他,我要对他说,我不希罕他的同情。让我走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见他!”
  荷香道:“只是他如今不敢见您,丫头们连他是谁都不敢提,更甭说告诉我们他在哪儿了。”
  吉儿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自有主张。他总不能一辈子躲着我不见的!”
  这天清早,李世民走进李渊书房,见父亲正对着一个卷轴皱眉出神。
  李世民说:“爹,怎么回事啦?”
  李渊道:“奇怪!皇上给各地留守下了道密旨,说一个公主在回长安途中平白无故的失踪了,命我们暗中查访。”
  李世民全身一震,忙问:“什么?公主失踪?”
  李渊指着画轴道:“圣旨中还夹了这张图画,说是这位公主的肖像。”
  李世民扑上去一看,不禁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脱口便叫:“是吉儿!”
  李渊大奇,道:“你识得她?”
  李世民当即知道失态了,忙掩饰道:“不,不,哪里。我……我是说这是出云公主。”
  李渊更奇,道:“你怎知她的封号?”
  “这……这……”李世民大窘,定一定神,才道:“这位公主当日在雁门关跟在皇上身边,孩儿曾见过她一面,是以认得她的样子。”
  李渊笑道:“原来如此,那就最好了。你既认得她的相貌,这件寻访公主下落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只是我揣测皇上的意思,是不欲张扬此事,以免坏了公主的名声。你一切小心,别让外人知道了。”
  李世民应道:“是。”当下取过卷轴,退了出去。
  李世民走出书房,见李青走过来,便对他说:“今天任谁来找我,都说我不在。”
  李青暗感奇怪,心想:“二公子平日最喜欢有人来找他,从不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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