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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阿木拉立即挺胸高声:“禀报伍长:阿木拉力道第一!剑术第二!”
话音落点,白起身后的四尊黑铁塔便“呲——!”的裂开了大嘴,虽然不敢公然大笑,那无声的蔑视却是显然的。白起没有回头便喊了一声:“乌获出队!”只听“嗨!”的一声,一尊铁塔便嗵嗵走到了队前,仿佛大石夯到了地面一般。
白起高声下令:“阿木拉!与乌获扳腕较力!”
“嗨!”阿木拉瓮声答应,便伸出了粗大的右手,那手腕上竟有一寸多长的茸茸黄毛,活像是一只硕大肥厚的熊掌!
“对劲!”对面黑铁塔嘿嘿冷笑着,一只同样肥大厚实的黑手便搭了上去。
“一,二,扳——!”
两声大吼同时响起,两左雄伟的身躯同时拱背发力,两只粗壮的胳膊便猛然抖抖的僵持住了。倏忽之间,四只大脚便一齐陷进了泥土里!看着两人猛兽般的对峙,白起与身后的武卒竟都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正在僵持之中,便闻金发阿木拉一声虎吼,黑铁塔一般的乌获便轰然倒在了地上!这一下,连见惯了军中力士的司马错也大感诧异。
“彩——!” 武卒们不禁同声大喝。
白起高声道:“较力扳腕,阿木拉胜!孟贲,将你的重剑给阿木拉!”
“嗨!”一座黑铁塔吼应一声,便见一支长大黑物呼啸飞出,直扑阿木拉!阿木拉却是气静神闲,伸手便抄住了飞来长物,口中叫道:“好剑!当真趁手!”
司马错一看却是惊讶莫名,这口重剑除了雪亮的锋刃,通体竟黑森森长矛一般,少说也有三十斤重量!军中用剑都是统一打造,虽也有轻重长短之分,但配给一些大力武士的重剑,最重也没有超过十五斤的。司马错精通各种兵器,深知一口十五斤的长剑,要在马上连续挥舞,劈杀一场最短大战所需要的两个时辰,没有超常膂力,断然无法支撑,更何况眼前这口三十余斤的重剑?再说秦军法度森严,历来不许兵士携带私家兵器入伍,这重剑却是从何而来?
“孟贲回话,你这口重剑可是军中打造?”司马错脸色沉了下来。
“禀报上将军!”孟贲的声音竟是铜钟般洪亮:“因小卒力大,伍长请命前军主将,特准小卒打造了这口重剑!”
“那乌获呢?莫非也有重兵器?”
“禀报,上将军,”扳腕落败的乌获却甚是木讷:“我是这支带钩大铁矛,一百二十斤重。”说着便上前两步,挺出了一支碗口粗丈余长的黑沉沉铁矛,那带钩的矛枪便有三尺长短,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一百二十斤?你如何使法?”司马错大是疑惑。
乌获嘿嘿笑了:“这,小卒说不清,要伍长说。”
“禀报上将军:”白起赳赳高声道:“孟贲乌获,均不通骑术,只能步战!乌获更有一长,行走如飞,善于攀缘!故而兵器为带钩长矛,遇有绝壁险关,乌获可借此兵器攀缘凿道!”
“好!”司马错不禁赞叹:“巴蜀山地,正是险道重重,这钩矛却是大有用场。谁的主意?”
“伍长!”四尊铁塔同时吼了一声。
司马错赞赏的望了白起一眼:“白起,我下令白山将军:白起一伍六卒,为全军开路尖刀!”
“嗨——!”这次,白起、阿木拉六人齐齐的吼了一声,竟是分外兴奋。
司马错笑道:“白起,你要与阿木拉比剑么?”
“禀报上将军:明白阿木拉剑术高低,便能编定战场次序!”
“好!那就比吧,我也见识一番。”司马错此话,却是说给这位“阿木拉”听的,意思是要告诉他:入军历练,没有空谈,更无照拂,可是要一刀一枪见功夫的。
阿木拉却掂掂重剑道:“我用重剑,却占了伍长便宜,还是用常剑了。”
白起笑道:“无妨,剑术原不在剑器轻重,何况我也是十五斤重剑。”说罢一伸手,便有一支带鞘长剑呼啸飞来,白起扬手抄住,长剑便锵然出鞘,却是一支青光闪烁的精铁重剑!能使此剑,足见白起也是军中猛士无疑。阿木拉见白起抄剑出剑,便知这个小小伍长确实是剑术高手,便稳稳的挺出了长大的重剑,等着白起进攻。
白起却道:“军中比剑,不是剑士比剑,是战场之上的实战劈杀,架力士木桩!”
只听“嗨!”的一声,乌获便夹着两根大木走来,嗵嗵往地上一墩,那大木竟陷进地面半尺有余,稳稳的栽在了中间,足足有一人高低合抱粗细,比寻常一条大汉可是粗出了许多!孟贲洪钟般叫道:“这是我练重剑的木桩,你阿木拉能一剑劈到底,就比我强!”阿木拉冷笑道:“这么说,孟贲劈不到底?”孟贲叫道:“对!我能一拳打碎这粗家伙,可就是用剑不行,忒煞怪了!”白起道:“阿木拉,你先劈了。”
阿木拉围着粗大的木桩转了一圈,凝神站定,突然一声大喝,高高跃起,双手举剑奋力劈下!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重剑在离地面一尺高低处,却卡在大木中不能动了!阿木拉愣怔变色,愤然抽剑,却连木桩也噗嗵拉倒,一抬双臂,竟连那合抱粗细的树段也举过了头顶!又是一声大吼,连着大木砸到地面,“嗵!”的一声,树段竟陷下地面二尺许!饶是如此,重剑还是死死夹在大木中不能动弹。阿木拉面色铁青,沙哑的吼叫一声,一拳打向被重剑劈过的大木裂缝,只听“咔嚓”一声大响,合抱粗的树段竟拦腰断开,飞成了四分五裂的碎块!
阿木拉气咻咻道:“请伍长劈来我看!”
白起没有说话,走到另一根木桩前站定,突然一个飞身跃起,便闻空中一声大吼,剑光如一道白练斜斜劈下,但听咔嚓脆响,粗大的木桩竟应声分为两瓣!看那木桩断面,却是光洁的刀劈平面,而绝不是震开的裂缝痕迹。这在骑士中叫做“刀面”,一段木桩的“刀面”若能贯穿木桩头尾,便意味着这一剑从始到终都在劈杀,剑术力道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军中将士无一人不懂此中道理,所以竟是齐齐的大喝了一声:“彩——!”
阿木拉绕着木桩端详了一圈,向白起慨然一拱:“伍长剑术,天下第一!”
白起却没有理会,高声道:“阿木拉膂力过人,与孟贲乌获成三人卒,为全军尖刀!”
“嗨——!”三尊铁塔齐齐的虎吼了一声。
从此,白起六卒威振三军!千里巴蜀险道,竟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人顶得百人。有一次,前军逶迤抵达一处绝壁险关,当地人称巴子梁。这是横亘在大峡谷中的一道山梁,形如天降巨蟒,怪石嶙峋,却又是寸草不生,仿佛青苍苍崇山峻岭中的一块黑秃疥彙钊送罚∑獾腊妥恿河质峭ㄍ裰懈沟氐谋鼐罚羧频廊荷叫凶撸辽傩璧冒肽晔惫狻K韭泶砣氚褪袂埃鸭税褪窀鞯厮械牡乩矸街荆渲杏幸痪斫凶觥栋褪裆剿尽罚樵疲骸鞍妥恿赫撸呱结隙耄沂诼洌悴噍踊兀铝偾哇郑恍姓甙庠担蚺誓径蛏飨嗲6希旄呷艚滋欤褪裰耍晕料眨曰б┡┠袷蘅尚校搪弥链司R玻
就在大军望山兴叹的时节,白起六卒一番密议,竟立即开始了攀缘开路的行动。
铁钩长矛的乌获当先攀缘。他腰间结了一根粗大的牛皮绳,只听当当山响,他便一步一步的上了山腰。三丈之后便是孟贲,腰间大带捆在乌获的牛皮大绳之上,双脚只须蹬住一块山石,双手便能着力。他结结实实的挥舞着重剑,只管凿开一个又一个碗口粗细的石洞,每排三个,间隔一尺,竟是惊人的均匀扎实。第三个便是那个阿木拉,同样将大绳捆在腰间,背上背了一大袋削好的粗大木楔,手持一个大铁锤,一锤一个,嗵嗵连声,便将长大的木楔结结实实钉进每一个石洞。第四个便是白起,也是腰捆大绳,却是将传递上来的厚实木板架上木楔,钉上铁钉。其余两卒则踩在钉好的悬空板桥上不断向上传递木板。山下陆续到达的万千军士工匠,便是砍伐大树,劈锯木板。
连续四个时辰,白起六卒没吃没喝,直是一鼓作气的拱到了山顶。单是这份耐力,也令全军将士惊心动魄了。更何况乌获、孟贲、阿木拉三人,腰间大绳还负担着后面人的重量,若是常人,当真是寸步难行!
天将暮色时分,山顶终于传来了孟贲三人雷鸣般的吼啸:“万岁——!山顶了——!”
大军攀登巴子梁时,天色已经大黑,万千火把直通山顶,竟是活生生一条火龙天梯!三个巴蜀乡导惊讶得连连乍舌,直呼:“天兵噻——!天兵噻——!”
两个月后,司马错大军会齐,相继向巴蜀两国发动了突然攻击。白起六卒又是战功赫赫,竟是活捉了巴蜀两王,并斩首两百余级,一时声名大噪。
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种种关于太子的流言在军中不胫而走。“王太子在我军中!”“阿木拉是太子!”“太子异相,天生大力神!”“攻取巴蜀,全赖阿木拉奇能绝技!”起先,司马错并没有在意。他治军虽然极严,但对于军营流传军中猛士的神话,却从来都是听之任之。事实上,这种神话往往能激励士兵的功名欲望,使军营斗志更加昂扬。可时间一长,司马错却听出了这些传奇流言的一种异味儿——都在说太子,说阿木拉,真正的猛士与堪称猛士灵魂的白起,倒并不是传奇神话的人物!司马错秘密召见了白起询问,白起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伍六卒,没有人乱说。”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司马错便又找到前军大将白山。白山本也疑惑,却是说不清楚,良久思忖,忽然道:“上将军,流言弥漫,似乎在三臣入巴蜀之后。”司马错仔细一想,竟有些明白了过来。
所谓三臣入巴蜀,说的是平定巴蜀后,秦王派来王族大臣嬴通、咸阳内史陈庄、长史甘茂三大臣进入巴蜀。三大臣带来的诏书确立了治蜀法度:将原来的巴蜀两王分别贬为“只许闲居,不许干政”的巴侯、蜀侯;册封嬴通为巴蜀王,陈庄为巴蜀丞相,统领秦军一万镇守巴蜀;甘茂为抚军王使,犒赏三军后随同司马错班师返回。甘茂犒赏三军时,特意在前军停留了一个晚上。白山说,他的卫士看见了,甘茂在军营外的丛林里与“阿木拉”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第二天晚上,“阿木拉”又被甘茂秘密领进了嬴通的王帐,也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
有了这个心思,司马错在班师途中便与甘茂有意无意的经常说起太子。甘茂极有兴致,向司马错详谈了太子嬴荡的过人禀赋:文武全才、胸襟开阔、礼贤下士、雄心远图等等等等。司马错不经意的知道了许多事情,心中却是越来越不安宁了。
回到咸阳,太子的军旅神话又迅速的弥漫了宫廷市井,又弥漫了秦国朝野。司马错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在对秦惠王的《平定巴蜀书》中,只字未提太子历练,在《请封军功爵位书》中也没有罗列“阿木拉“军功。奇怪的是,秦惠王也始终没有向司马错问起过太子的军旅历练,想起秦惠王托付太子时的殷切之情,司马错便觉察出其中难以言传的微妙。更令司马错不安的是:班师大典所安排的力士较力,事先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
张仪笑了笑:“没一件硬实事儿,操心个甚?”
“是么?”司马错也笑了:“果真无事,丞相倒是好耐性,竟听我聒噪一个时辰?”两人都笑了,却都是没有说话。良久,司马错轻轻叹息了一声:“飓风起于青萍之末,太子躁动暴烈,甘茂好大喜功,偏偏秦王又到了暮年之期,秦国却是如何了得?”
“上将军,就没有想想自己如何了得?”
司马错笑了:“一介武夫,了不了又能如何?倒是丞相,正遇龙腾之时了。”
张仪笑道:“巴蜀一趟,上将军竟也磨出了几分诙谐?”
“太子很是佩服丞相,岂非大喜?”
张仪默然,思忖良久道:“上将军两年有得,且容张仪思谋一番了。”说罢便告辞出门。司马错殷殷送到府门,却是再没有说一句话。
三、秦惠王千古奇症
张仪回到府中,已经是三更时分,无意入睡,便信步游荡到池边石亭下。
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白色身影正站在石亭之中,不是嬴华却是何人?张仪走过去笑道:“夜半时分,形影相吊,倒是别有风韵呢。”便揽住了男装丽人的身躯。嬴华便笑着挣脱:“谁个形影相吊?你才是!”张仪笑道:“在等我么?”嬴华娇嗔道:“等你做甚?不许人家有心事么?”张仪便拉了嬴华坐在自己身边:“如何?见到王兄了?”嬴华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张仪笑道:“有甚动静?也见到太子了?”嬴华却嫣然一笑:“你不是能事么?猜猜。”女儿娇态十足,与平日的洒脱英风大是不同,竟是分外动人。张仪怦然心动,猛然结结实实的搂住嬴华,在她耳边笑道:“让你嫁给我?是么?”嬴华咯咯笑着,一句话没说便软倒在张仪怀里。
张仪雄心大起,一把便剥扯去了嬴华的男儿长衫,显出了一身滑手的红色锦缎小衣。月光之下,赤裸裸的嬴华被放倒在石案上,洁白丰盈的身躯竟是晶莹生光鲜红欲滴!乌黑的秀发上却又是一顶男儿高冠,竟平添了几分奇异的媚色。张仪也是第一次在明月之下品尝丽人,微风习习,体香津津,玉体毫发皆见,比起吹灭灯烛却大不相同,更是觉得美不胜收,竟一气猛勇了半个时辰,兀自兴犹未尽……
嬴华闭着眼睛瘫了好一阵,方才红着脸裹着衣服坐了起来,打量着张仪笑道:“世上可有这般丞相,未婚先乱,风流非礼?”张仪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风流,丞相何敢裹足不前?”嬴华一阵咯咯笑声,伸手飞快的在张仪脸上掴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呸!本公主从来不是淑女,是你的剋星!”张仪却搂住了嬴华赤裸的身子笑道:“我天生皮厚,耐剋,愿怎么剋都由得你了。”嬴华伸出赤裸的双臂便揽住了张仪脖子,悄声笑道:“你这无赖劲儿,当真可爱!若象苏秦那般正经八百,才没气力!”张仪不禁哈哈大笑:“噫!你却如何晓得苏秦没气力?果真不是淑女……”嬴华一急,竟猛然用长衫包住了张仪的头:“夜半时分,你是公鸡打鸣么,忒般大声?”张仪愈发笑不可遏,咳嗽着撕扯开长衫,摇头晃脑道:“公鸡打鸣,职责所在,何罪之有也?”逗得嬴华又咯咯笑了起来,声音竟是比张仪还响亮。
笑闹一阵,嬴华才说起了进宫情景,张仪竟是越听脸色越沉。
嬴华是嬴虔的小女儿,是秦惠王的堂妹,又是行人兼掌黑冰台,一等一的王族公主加机密干员,任何时候晋见秦惠王都无须通报。谁知这次却大不一样,刚刚过了王宫正殿,便被一个老内侍拦住,说是要禀报秦王允准方可。嬴华顿时沉下脸来,大袖一挥,便径直走了进去。老内侍不敢拦截,便连忙一溜碎步跑开了。将近秦惠王书房,却见长史甘茂从书房旁边的小门匆匆迎来,遥遥一个长躬道:“行人且请止步,我王今日不适,不能见臣理事。”嬴华眉毛便是一挑:“甘茂大人,王兄有病,我更得探望了。”甘茂却沉着脸道:“行人也是公主,如何不知法度?”嬴华顿时气恼,冷笑道:“既知我是公主,你便让开。”甘茂却梗着脖子道:“身为长史,职责所在,请公主退下。”嬴华几曾受过如此怠慢,怒火窜起,抬手便狠狠打了甘茂一个响亮的耳光!
甘茂大叫一声:“来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