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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目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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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就到了。”娘子说:“叫人可喜!他既然选在汀州,就是我们的田治了。你有心做个好人,索性该扶持他到底,把那边的土俗民情,衙门利弊,对他细说一番。叫他也做一个好官,岂不是件美事!”莫翁道:“如此就要露出行藏来了。”又想道:“也罢,我自有个道理。”遂作诗以见意。
  诗曰:
  自笑痴肠孰与同,助人成事不居功。
  一般也有沽名具,耻向名场作钓翁。
  这且不提。
  再说那楚玉夫妇,一路行来,已到严陵地界。楚玉在船上戏藐姑道:“前面山坡之上,有两个人影,只怕就是莫公夫妇,也未可知。”及至到了跟前,莫翁看见楚玉,早在船头站立。遂高声道:“那不是谭老爷么?”楚玉道:“那不是莫恩人么?”泊岸下船。莫翁道:“溪边路湿,不便行礼,请到荒居相见。”楚玉夫妇遂跟莫翁夫妇到了里面,望上就拜。莫翁扶住道:“高中巍科,两番大喜,都一齐拜贺了罢。”遂一同拜了四拜。又请渔童夫妇,谢了打捞之恩。楚玉道:“念小生初登仕籍,未有余钱,囗【车酋】仪先致鄙意。图报尚容他日,取上宜过来。”莫翁道:“由居寒检,不曾备得贺仪,怎么倒承厚贶!别无可敬,必住寒舍暂留一日,明日就不敢相强了。”楚玉叫院子取下行李,就在莫翁处过宿。次日,莫翁向娘子道:“昨日的事情,可做妥了?”娘子点头示意,楚玉道:“有言在先,小生略有寸进,与二位同享荣华。如今我们上任,要接你们去了,千万莫要推辞!”莫翁道:“多谢盛情,念我二人,是闲散惯了的人,这是断不敢领的。”楚玉道:“既是如此,我们再图后报。”遂辞别上船而去。
  却说那前站先到了埠镇上,问道:“这边可有戏么?”其一人道:“这晏公的诞日,原是十月初三,只因被大雨数日耽搁了,如今改在十一月初三,方才替他补祝。如今那些优人,都现在这里,名为玉笋班。不知尊客问他作甚么呢?”院子道:“我家老爷从此经过,有晏公愿戏一台,要来为戏。个知这玉笋班中的人物若何?”那人道:“这班从前一生一旦,都投水死了。现今做正生的就是当初做旦的母亲,叫做刘绛仙,是正旦改的。那做旦的妇人,是别处凑来的角色,如今生旦俱是女的了。”院子道:“不知今年庙中会首是谁?”那人道:“就是在下。”院子道:“原来如此。有一锭银子,烦尊贺拿去做定钱,说老爷明日就到,一到就要做的,这桩事在你尊贺身上。我如今赶上船去,回复老爷一声。”及至到了船上,对谭爷说知此事,楚玉喜道:“妙极,妙极!这一定又是晏公的手段了。”藐姑道:“只是一件,我母亲既在这边,如今一到就要请来相见了。难道相见之后,还好叫他做戏不成!”楚玉道:“我们到时且瞒着众人,不要出头露面,直等做完之后,说出情由,然后请他相见罢了。”藐姑道:“说得有理。既然如此,连祭奠晏公都不消上岸,只在舟中遥拜罢。”
  及至次日到了,见那戏台仍是搭在水里。楚玉即叫将船湾在台子西面。吩咐道:“对戏上说,不做全本,止演零出。开剧要做王十朋祭江,完了之后,再拿戏单来点。”院子遂吩咐下去。藐姑道:“怎么点这一出?”楚玉道:“如今正生是你令堂,你当初为做荆钗,方才投水。今日将荆钗试他,且看做到其间,可有伤感你的意思否?”说话之间,台上参神已毕,见绛仙扮王十朋上。唱道:一从科第凤鸾飞,被奸谋,有书空寄,毕萱堂无祸危。痛兰房,受岑寂,捱不过,凌逼身,沉在浪涛里!
  白:
  禀上母亲:“你是高年之人,受不得眼泪,请在后面少坐,等孩儿代祭罢。”斟酒向江道:“我那妻呵!你当初在此投江,我今日还在此祭奠,料想灵魂不远,只在依稀恍惚之间。丈夫在此奠酒,求你用一杯儿。
  唱:
  呀,早知道这般样拆散呵,谁待要赴春闱?便做腰金衣紫待何如!
  端的是,不如布衣倒不如布衣,则落得低声啼哭,自伤悲!
  唱罢,一面化纸,一面高叫道:“我那藐姑的儿呵!做娘的烧钱与你,你快来领了去。”遂号啕痛哭赵来。台内高叫道:“祭的是钱玉莲,为甚么哭起藐姑来!”绛仙收泪道:“呀!睹物伤情,不觉想到亡儿身上,是我哭错了。”藐姑在船上,揭起帘子高叫道:“母亲起来,你孩儿并不曾死,如今现在这边。”绛仙立起,望船上一看道:“不好了!两个阴鬼都出现了。你们快来,我只得要回避了。”台内人一齐都出来,看了一看道:“活人见鬼,不是好事,大家散了罢!”船上院子高叫道:“你们不要乱动,船里坐的不是鬼,就是谭老爷夫人的原身。与初被人捞救,并不曾死,如今得中高魁,从此上任。你们不信,近前来看就是了。”台上道:“不信有这样奇事!叫人快搭扶手,待我们上岸去看。”及至到了船上,看道:“呀!果然是原身!不消惊怕了,一同出去相见。”绛仙、文卿见了道:“谭生、大姐,你们果然不曾死?竟戴了真纱帽,顶着真凤冠了!”藐姑道:“爹娘请坐,容孩儿拜谢养育之恩!”楚玉道:“养育之恩不消谢,那活命之恩到要谢谢的。”文卿与绛仙道:“惭愧,惭愧!”
  绛仙道:“我儿,你把那下水之后,被人捞救的事情,细细讲来。”藐姑道:“这些原委,须得一本戏文的工夫,才说得尽,少刻下船,和你细讲罢。只是一件,女婿做了官,你不便做戏了,快些散班,同我们一齐上任去罢。”文爷说:“去倒要去,只是这两副子脸没有放处!”众人道:“不妨,戏箱里面,现成鬼脸,每人带着一个,叫做牛头丈人,鬼脸丈母就是了!”楚玉道:“不要取笑,未知那钱万贯怎么样了呢?”众人道:“只因为你,把一分无数的家资,化了个干干净净,方免了死罪!如今充军出去了。”楚玉道:“这个是理当!”话犹未了,只见来接新官的衙役来报道:“禀老爷,不好了!地方上生出事来了。”毕竟所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谭楚玉斩寇立功 莫渔翁山村获罪
  话说谭老爷闻得差人来报,究地方有何事情,遂叫众人退后,问差人道:“地方果有何事,给我细细说来。”差人道:“山贼破了汀州,十分猖厥。还喜得不据城池,单抢金帛子女,如今又到别处去了。”谭爷听了,惊道:“这等说起来,竟是一块险地了!下官既受国恩,就是粉骨碎身,也辞不得了。只是地方多事,不便携眷。差人,你们先去,我不日就要到任了。”差人遂叩头而去。楚玉向藐姑道:“夫人,你且在莫渔翁家暂住几日,等地方宁静之后,我差人来接你。”藐姑遂将行李分开,只见行囊里面,有字一封,上写“平浪侯封”四字。楚玉拆开一看,竟是一本须知册,把汀州一府的民情利弊,与贼营里面虚实的悄由,注的明明白白。叫我一到地方,依了册文做去,不但身名无恙,还有不次之升,这等说起来,晏公的意思,竟要扶持到底了:“夫人,我你快些拜谢!”楚玉对绛仙道:“不便来接,要去自去罢。”即就告别。绛仙听了,也自觉无味,这且不提。
  再说楚玉自从到任以后,一举一动,俱照册文行事。所以未及一月,歌声载道,民心欢悦。一日想道:“下官到任以来,喜得员安吏职,官有余闲。只是山贼未除,到底不能安枕。前日蒙晏公显圣,把治民御盗之略,造成册子见遗,我把治民之事,验他御盗之方。谁想一字不差,前功如此,后效可知。所以往各处申详,力任征剿之事。蒙上台批下详文,把各路兵马钱粮,都属我一人提调。又虑官卑职小,弹压不来,因俺未到之先,有个慕容兵道,在阵上降贼去了。就委俺暂署此职,以便行兵。若能灭贼成功,即以此官题授。今乃出师吉日,不免把随征将校号令一番。”遂齐集众将,吩咐道:“本道今日用兵,不比前人轻举,智图必胜,虑出万全。料想那几个小贼,不够本道诛夷。只是一件,要防他战败之后,依旧入山。到了巢穴之中,再去剿除,就费力了。左营将校,领一枝人马,守住入山的要路,使他无门可入;右营将校,带一枝人马,先入山中焚毁他的巢穴,使他无家可归。斩将擒王,就在此一举了!小心用命,不可有违!”众人遂各领命而去。楚玉也自领全军杀将前去。及至两不相对,真个人强马壮,一以当百。杀得那些山贼,抱头而窜。及至到了山前,又见满山火起,山大王知是被人焚了巢穴,就拨马从小路而奔。谁知小路也有埋伏,一鼓之间,将山大王活擒过来。楚玉吩咐,就此奏凯收兵。
  及至归到衙门,赏劳众将已毕。查点贼寇,八个都有,惟少投降的那个叛贼慕容兵备道。楚玉道:“待我移会各衙门,画影图形,定要拿住此贼,然后献俘。你们众将之中,有能密访潜拿,解到军前者,就算首功,另加升赏。”内有一将道:“小将有个朋友,前日从浙江回来,说在山中遇见一人,分明是他的模样。求大人赏宪牌一纸,待小将扮做捕人,前去缉获。若果是他,只消协同地方拿来就是了。”楚玉道:“既然如此,有宪牌在此,就委你前去。”那人拿了宪牌,遂同手下一人办就捕役。行了三日,已到严陵地方,牌将对那人道:“来此已是,大家都要小心。”那人道:“那边松树底下有个睡觉的,不免去唤他醒来,预先问个消息,再讲。”二人遂到松树底下,看道:“这就是他了,快取家伙出来!”叫道:“慕容老爷,快醒来!”石公起来道:“我是个深山野人,并无相谢,与诸公绝不谋面,不要错认了。”牌将道:“不错不错,你原任漳南巡道,我是你标下的将官,岂有认错之理。快不要推辞,随我到原任地方去。”石公道:“你们既然认得我,也不必遮瞒了。只是出山一事,我是断断不从的。烦你去回复本官,放过了我罢。”牌将道:“快些下手!”遂将索子与他带了。
  石公大惊道:“这是甚么缘故?就要我去,岂有用官法拘拿之理!是那个官儿差你来的?”牌将道:“奉汀州谭老爷的军令,特来拿你,有宪牌在此,你自己看来。”石公道:“呀!果然是他的。我对你讲,你那本官,与我最相契厚。他未遇之先,夫妻两口的性命,都是我救活的。为甚么恩将仇报,竟把叛犯二字,加起我来!既然如此,待我从家里过一过,他的夫人现在,你若不信,去问她一声就是了。”牌将道:“既然如此,就带便过一过。”及至到了门首,叫道:“娘子,快请谭夫人出来!”二人出来见道:“这是怎么说,他们三个是何等之人,为何没原没故,锁住了你?快些讲来!”石公对藐姑道:“不幸别人的官差,是你那位有情有义的尊夫,感激我不过,差他来报恩的,多谢多谢。现有宪牌在此,是亲笔标的,不信拿来请看。”藐姑接来看道:“呀!果然是他标的。这等说起来,竟不是个人了!”对差人道:“有我在此,不怕他险到那里。快些放了,待我去回复他。”牌将道:“噫!好大体面,你既是夫人,为甚么不随去上任,倒住在反贼家里?莫说不是,就是真的,也没有老爷拿贼,夫人释放之理。快些起身,不必再说闭话。”藐姑道:“夫妻二字,岂是假得的,既然不信,连我也带去,一同审问就是了。”牌将道:“这句话还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雇下一只大船,我们带了犯人,坐在前舱,你同他的妻子,住在后舱,一同前去便了。”牌将着一人前去雇船不提。
  再说慕娘子向藐姑道:“谭娘子,想是我家男子,当初说话之间,不曾谨慎,得罪了谭官人。所以公报私仇,想出法来害他。全仗你去周全,夫妇二人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藐姑道:“她是个有心人,决不做负心之事。我仔细想来,毕竟有个缘故。既然如此,快些料理船只,即便起身,且看到了那边,是怎样处治。”
  要知后事,观下回便明。
  第十五回 真兵备面骂楚五 假兵备遗害慕公
  却说楚玉自从破了山贼,蒙圣恩不次加升,就补了漳南兵宪。一日想道:“昨日左营牌将,有塘报寄来,说叛臣已经拿住。我的夫人现在他家,这等讲来,就是莫渔翁了?我不信那位高人,肯做这般反事;或者是差官拿错了,也未可知。我细想来,若果是拿错的便好。万一是他,叫我怎生发落。正了国法,又背了私恩;报了私恩,又挠了国法。这椿事情,着实有些难处。且等他解到,细细审问一番,就知道了。”
  一日,见差官禀道:“叛犯拿到。”楚玉道:“你在那里获着的,他作何营业,家口共有几名,可曾查访的确,不要错拿无罪之人。”差官禀道:“他住在严陵地方,钓鱼生理,夫妻两口,仆奴二人,不但面貌不差,他亲口承认说,在此处做官是实。此外更有一位妇人,说是老爷的家眷。小官不辩真假,只得也请他同来,如今现在外面,要进来替他伸冤哩!”楚玉道:“这等是他无疑了!国法所在,如何徇的私情,我有道理。”吩咐道:“那位女子,原是本道的亲人,当初寄在他家,并不知本人是贼。如今既已败露,国法难容。不但本犯不好徇情,连那位女子,也在嫌疑之际了。”吩咐巡捕官,“打扫一处公馆,暂且安顿了他,待本道处了叛贼,奏过朝廷,把心迹辨明了,然后与他相见。”再吩咐将犯人带上来。
  楚玉指着石公道:“哦,原来那殃民误国,欺世盗名的人,就是你么!你既受朝廷的厚禄,就该竭节输忠。即使事穷力尽,也该把身殉封疆,学那张巡、许远的故事。为甚么率引三军,首先降贼,是何道理?从直招来!”石公道:“你又不丧心,不病狂,为问白日青大说这般鬼话!我何曾降甚么贼来?”楚玉道:“怎么到骂起我来,这也奇极了。哦,你说没有见证么?”叫各役过来,你们仔细认,三年之前,在本衙做官的,是他不是!不要拿错了。“众人上前看了道:”一毫不差,他是我们的旧主。终日报事过的,恐有认不出的道理。“石公道:”我何曾不说做官,只问降贼之事,是何人见证?你何为当问不问,不当问的反问起来?“楚玉道:”也是,叫众将过来,他降贼之事,是真是假,你们可曾眼见?都要从直讲来不可冤屈好人。“众人道:”是将官们眼见的,并非虚杠。“楚玉道:”何如?还有甚么话讲。“石公道:”这些将官衙役,都是你左右之人,你要负心,他怎敢不随你负心!这些巧话,都是你教导他的。“楚玉道:”你犯了逆天大罪,倒反谤起我来。你道这些将官、衙役,都是我左右之人,说来的话不足信。也罢!“叫左右:”去把地方上的百姓,随意叫几个来。看他们如何?“衙役遂到外边,叫了十数个人来。楚玉道:”你们上前去认一认,他可是降贼的兵备不是?都要仔细,不可冒昧,有致误伤好人。“众人看道:”是小差!只是一件,他起先一任,原是好官。只是后而再来,不该变节。求老爷将功折罪,恕了他罢。“楚玉道:”别罪可以饶恕,谋反叛逆之罪,岂是饶恕的!你们去罢。“楚玉道:”料想到了如今,你也没得说了。本道夫妻二人,受你活命之恩,原无不报之理。只是国法所在,难以容情。“叫左右:”暂松了绑,取出一桌酒饭来,待我奉陪三杯,然后正法!合着古语两句,叫做:今日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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