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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坂风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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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有三分。但是,若赌在七分一方,即使胜了,也顶多会在信之的十万石上再加上一两万石。但是,万一西军获胜,结果将会如何呢?这场战争的主谋石田、大谷和直江兼续,都是形同父亲大人弟子的人物,到时难说不能取得天下?即使没有这种便宜,起码也可成为一个百万石的大藩之主,父亲因此才把赌注押给了西军。尽管父亲大人当时是笑着说的,但我却浑身冷战。生存方式的差异、对尘世看法的不同——唯有这些无法撼动。”
  “嗯。”
  “这场豪赌以父亲的失败而告终。为了给父亲乞命,我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大御所。”
  “这些我都清楚。”
  “那时,父亲也笑了,他说,这一次的太平又会持续多少年呢?或许会持续十年左右吧。但家康公乃是心慈之人,估计会给大坂留下一条活路,因此,我要在被流放到纪州后,好生休养,精炼韬略,一直等到那一天……”
  “看来,兄长确非寻常之人啊!”
  “是,父亲不是寻常之人。他每日都在教导源次郎——下一次的战事必发生在江户和大坂之间。源次郎就是这样长大的,您明白吗,叔父?”
  言毕,伊豆守信之紧紧盯住隐岐守,吐了一口气。信之已给九度山写了一封书函,深深阐明了太平的重要,信函却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这便是信之目前的处境。
  若幸村真是那种生性傲慢、桀骜不驯之人,信之定会派人前去斥责:“把为兄的书函原封不动送回来,真是无礼之极!”但是,幸村却生性温驯淳厚。信之在出战时,会刻意作出刚劲威猛之态,咆哮不已,故作强悍:幸村却连重话都未对人说过。或许,幸村生性就具韬光养晦、运筹帷幄的大器。即使信之勃然大怒,幸村也总是笑眯眯的,不失宽和。若有过错,他会主动道歉,但该坚持的,却必坚持到底。因此,幸村尽管生长在纷乱年代,却几未树敌。
  正如信之乃是被送到家康身边长大的一样,幸村也过了一些时日的人质生活。他将幼名弃丸改为源次郎后,不久就做了上杉氏的人质。在那里,他与直江山城守兼续相识。兼续对昌幸简直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故与源次郎也有非同一般的交情。那时,昌幸正与德川势力抗街,因此,无论如何也需要上杉氏的帮助。后在丰臣太阁的斡旋下,两家和议,于是,幸村又被送到了太阁身边,既称不上是人质,也称不上是侍童。他从此与石田治部相识,又遇到了大谷刑部。由石田治部保媒,幸村娶了刑部的女儿。与信之迎娶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胜的女儿一样,这桩婚事也是安房守一手安排。
  从那时起,昌幸就已认定,不久之后,秀吉必与家康掀起一场霸业之战。虽然此战在秀吉公生前并未出现,但是在他故后的第三年,关原合战就开打了,一切在昌幸意料之中。
  西军战败,由于信之的努力,昌幸免于一死,却又对下一次战事作出了预言。他一面闲居在九度山,一面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幸村:“太平只是暂时的,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间,人怎能与战争绝缘?”
  若想于赋闲之余,推敲战略,九度山确是最好不过的隐栖之地。各式各样的浪人扮作朝拜高野山的样子,乔装成修验者或僧侣频频出入。伊贺和甲贺武士中,也有一些郁郁不得志者汇集昌幸手下。与幸村合计之下,昌幸把其中的志同道合者安置于附近村落,经十数年的经略,已悄悄发展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但他竟紧跟大久保长安之后故去,终未能举起丰臣与德川决战的令旗。但临终时,他将幸村叫到膝前,留下遗言,说一生心念无错。
  因此,幸村才把兄长的书函原封不动打回来,其中的意味,就算隐岐守不明白,信之也能痛切地猜到:此乃一封虽可悲,却坚定如铁的绝交书。
  “这么说,九度山已经铁心了?即使幸村进了大坂城,你也只能袖手旁观?”
  隐岐守眼看着就这样把侄子逼入死地,实在于心不忍。在他看来,家康也似铁了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聚集到大坂城的浪人不断增加,若真田幸村和高山右近入城,家康必毅然率兵征伐。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一切都晚了。尽管昌幸拥有从未败给德川的荣耀,但若据此认为他的儿子也会这样,恐就大错特错了。若信之能够说服幸村,使他幡然悔悟,家康或许还会给幸村保有大名的地位。隐岐守实是真心希望,信之能够亲口将这些利害关系告诉幸村。
  “我认为,你还当有些兄长器度,莫为幸村的无礼动怒。”
  “唉!”伊豆守信之叹息一声,“此事到此为止。叔父也是真田一族的人,看来我真田氏总有令人头痛的固执啊。”
  “嗯?”隐岐守也怒了,“一旦发生决战,你认为胜算在丰臣一方?”
  “叔父!”
  “怎的?”
  “您对此事如此执著,为何不亲自去幸村处走一趟?”
  “这是什么话!就连你的书函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他原本就把我看作了大御所的亲信,就算是去了,也得吃闭门羹。故而我才来拜托你啊,你怎连这都看不清楚?”
  “既如此,我想出一招,您就说亲笔书函被退回,我勃然大怒……”
  “罢罢,去也无用。”
  “谁让您亲自去了?既然他连您都不见,不如委托与幸村和父亲都甚为亲密的松仓丰后守大人去一趟。”
  “让松仓大人……”
  “是。松仓大人的领地在和州,距离九度山也不远。就说我十分震怒,近期就会加入征伐之军,不用假他人之手,亲自去结果了幸村。但是,兄弟相残必令先父痛心,故松仓大人特前去从中调和。”
  “可是,这样能打动源次郎吗?”
  信之不耐烦道:“看来连叔父也怒了。他若连这都置之不理,九度山就要受到松仓丰后大人的监视了。”
  听他如此一说,隐岐守才率直地点头不已,拍膝道:“好,此计果然妥当。”
  伊豆守信之也放缓了语气:“对幸村来说,比起远在信浓的兄长,还是近在眼前的人对其虎视眈眈更为可怕。故,若松仓大人造访,幸村绝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嗯。”
  “并且,若再向他说明我的愤怒、叔父的心痛、大御所的决断,即使他再固执,也断不敢傲慢无礼。”
  “唉!你才不愧是真田血脉,真是机智过人啊!”
  信之苦笑,“叔父的心情总算好些了。叔父您想,有松仓丰后守重正在大和死死盯着幸村的一举一动,即使幸村有进入大坂的想法,他也动弹不得。能够把他牢牢地绑在那里不动,叔父所担心的不幸,也就不会降临了。并且……最好再加上一条,就说最近一段时日,大久保相模守就会赶赴京都、大坂,去弹压洋教徒。”
  “相模守会去吗?大御所可还停留在小杉一带啊。”
  “不用担心。凭着大御所的秉性,无论发生何事,他定会让将军的决断执行下去。另,还须让松仓说,那大久保相模守实际上还有一事,就是去加贺谈判。”
  “去加贺……谈判什么?”
  “不是流放高山右近,便是让他切腹。”
  “这……这是真的?”
  “若非如此,局面就无法平息。同时,还要暗示他,相同的危险也会降临到真田幸村身上。”
  “源次郎?”
  “是,到时候,被命令去验尸的将是松仓丰后守。最好把这些也告诉丰后守。这样,丰后守就会更加努力劝说。丰后认真起来,幸村恐就会被逼重新思量。信之不才,只能如此,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信之说罢,拍了拍手。
  不知何时,夜色已经降临,四周漆黑一片。
  “掌灯。事情已谈完了。”
  在昏暗当中,真田隐岐守再次钦佩地拍着膝盖,“幸村还真不是偷袭就可以攻下的。”
  “是啊,咱们正面进攻。幸村不是生来就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是自信过头。这也是他最像父亲大人的地方。
  “总是一副温厚仁慈之态。”
  这时,一名年轻的近侍端着灯走了进来,隐歧守忙站起来,“松仓大人也该从城里返回了。此事一刻也不能耽搁。虽已是夜间,我还是得赶紧去拜访他。”
  也不知真田隐岐守是如何对松仓丰后守说的,总之,不久之后,松仓就返回了江户城的西苑,拜见了家康,然后径直从江户出发,沿东海道西上,从自己的领地大和进入纪州,造访了真田幸村隐居的九度山。此时已是庆长十九年正月过半。
  九度山地处高野山之北,纪川南岸。穿过大桥向南乃是一个缓坡,登上缓坡向右,便是一片沐浴在阳光里的斜坡。斜坡上有一座高大雄伟的楼阁,马厩成排,似为昌幸所建,让人难以想象这里竟是流放者的居所,简直如城郭一般。在来到此地的途中,松仓重正听说了两件大事:一是关于正在京都频频捣毁洋教堂、流放传教士的大久保忠邻的移封之事,江户已有决断——侍奉了德川三代的大久保一族的栋梁,因有瑕疵,便被剥夺了小田原城主身份。
  忠邻出小田原城的时候,似已隐隐知道了这种处分。他想把家康强留在城里直谏,便是主因。时代变了,现在已非主从同在三河同甘共苦的时代,已不允许家臣我行我素了。恐念其祖上尽忠尽职,家康才留忠邻一条性命。但是一想起为人忠厚的忠邻从所司代那里听到处分时的义愤之情,松仓重正心头就闷得慌。
  与此相比,对于另一件事,即高山右近、内藤如安等人在加贺被捕,松仓倒不是特别在意。不过,那两位估计也能保得性命。因为松仓早就听说,尽管高山右近也曾多次受到来自大坂城的邀请,但他却始终对使者说:“当前不能战。”并一直奉劝大坂应尊奉信仰,维护太平。
  松仓丰后守重正心情沉重地走到大门前,使劲清了清喉咙,对着门口的—个年轻人道:“烦请通禀真田先生,说松仓丰后守在归领途中,顺道探望久未谋面的老友。”年轻人是一个俊美少年,还留着额发,估计是幸村的儿子,松仓亦未刻意问其姓氏。
  “知道了。请您稍候。”
  可是,那名少年进去之后,却迟迟未出来,而是幸村本人出来相迎。
  “哦,真田先生,本人久未回领内,今日特到高野山来参拜,在回来的路上,忽欲一见先生。”
  但幸村并没立刻把松仓让进屋内,只是平静地看着比他年长的不速之客,道:“那就请大人在此说说来意吧。”他脸上既没有笑容,也不觉有多冷漠,而是透着一股温和。
  松仓重正闪着双眼,嘴角浮起了微笑,“先生真是名不虚传,果然柔中带刚。怪不得您把令兄的亲笔书函都给退了回去。一看这份固执,就明白了。”
  但幸村依然面不改色,“这么说,大人此次前来,是与家兄有一样的事?”
  “一样……不,准确说,是得到了伊豆守授意。不仅如此,纪州的浅野氏,以及其他人,也有此意,正好又忆起与令尊大人的交情,也想到他灵前进一炷香,故前来相扰。不知这样是否唐突?”
  幸村脸上再也挂不住,一下子红了,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因羞愧。他道:“既是祭奠亡父,作为儿子焉有拒绝之理?快快请进。”
  “哈哈!”重正豪爽地一笑,脱了鞋,“尽管安房守已经仙去,但九度山风光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让大人见笑了。实际上,最近来自各地的访客络绎不绝,迫不得已,只好一律谢绝。”
  “哦?这么说,您已决意要赶赴大坂城,遂谢绝与德川有关诸人?我想,这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吧?”
  “是啊,嘴长在别人身上,世间的传言谁也阻止不了。尽管如此,由于兄长的不懈努力,亡父和幸村方被允许隐栖于此,成了禁闭之身。”幸村语气变得坦率,把松仓丰后守让进了厅里。
  进入客厅,丰后立刻跪坐在紧挨壁龛的佛坛前,一副专为祭奠亡友的样子。奉上香,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先父定也十分欣慰。”
  “据传,大御所听说大坂的使者造访了九度山,脸色都变了,恐不久之后就会挥起老拳了。”
  “哦?”幸村佯惊道。
  “当然不是畏惧先生。恐怕他以为令尊还健在,怕那些人拉拢令尊,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哈哈!”幸村第一次笑了,“不致如此,大御所并不那般胆小。实际上,大坂的使者在得知父亲故去之后,甚是失望。”
  “哦?从大坂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自称受大野修理亮密令前来的渡边内藏助。”幸村表情平和,淡淡答道。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丝毫感觉不到一点隔阂和愠怒,而是处处显示出友好与豁达。
  “左卫门佐,听说你把令爱嫁给了伊达家臣片仓小十郎的嗣子?”松仓丰后故意问道。
  “是,片仓一向照顾真田一门。”幸村淡然应道,“听说本多佐渡守正信大人幼男,乃是上杉氏直江山城守大人的养子。”
  “正是。大御所大人总想把此次之乱圆满平息下去,可周围人却一味散布谣言,故意为难你。也就是说,你把令爱嫁到片仓家,仅仅这一事,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哦?这倒是头一次听到。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传言?”
  “这……说是真田左卫门佐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决意要进大坂城,与关东相抗,依据便是结了这桩亲事。”
  “真是岜有此理!片仓大人与大坂究竟有何关系?”
  “问题就在这里。此次的骚动规模甚大,不只涉及洋教信徒的问题,还与德川内讧搅在一起。片仓与松平上总介忠辉之间,片仓与将军之间……”
  “哈哈!”幸村大笑,“看来世人总喜无中生有,居然会有这等传言!”
  “传言说,始终和上总介忠辉大人来往甚密的,有已故去的大久保长安、现正在京都的大久保相模守,以及上总介大人的岳父伊达政宗……据说那些人都会加入大坂一方呢。这样一来,大坂居中调度者左卫门佐,必须首先搞好与伊达氏的关系。”
  “哈哈,这样一来,自然就有把女儿嫁给伊达氏顶梁柱片仓氏一事了?”
  “是。因此,本多父子自不能袖手旁观,遂立刻把手伸向了上杉氏,把上野介最小的兄弟,送到直江山城处做了养子。”
  “若再令上杉氏与大坂接近,可要出大事啊。”
  “左卫门佐!”
  “哦。”
  “既然说到这里,我想你必已明白鄙人的意思了。请恕我直言,目下你一念之间,立时可致天下大乱,决断当需三思!”
  吐出了真心话之后,松仓丰后把烟丝盘拉到身旁。幸村的脸色仍无变化,他恐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这些了。他仔细思量片刻,竟说起与此完全无关的另一件事来:“看来,幸村把兄长的亲笔信函原封不动退回,兄长似是误解了此事。”
  “你说什么?”丰后不禁把烟管从嘴里拿出来,急道,“误解你了?”
  幸村微微笑了,“大概幸村还不会如父亲所想那般,总希望这世上战事不止,还欲孤注一掷加入大坂一方。”
  “嗯。”松仓丰后急躁地敲着烟斗,“这么说,你并无那样的考虑?”
  “幸村并不认为父亲的想法有差。关原合战时,先父与幸村同在上田城阻拦了现今的将军进军。但幸村的打算,却与那时的豪赌有些不一样了。”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未考虑过要加入大坂一方了?若是如此,我也就安心了。事实上,我乃是受隐岐守所托,并在西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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