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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仁微微一笑:“这样的人海战术恐怕难以见效,防守的共军太顽强了。”
汤慕禹被激怒了,戴上钢盔,抄起汤姆式冲锋枪:“警卫连!跟我上!”带领几名军官,冲向阵地。
立仁平静地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
立青的十纵某师指挥所,掩蔽部外火光闪闪,不断有爆炸声传来。
立青在接电话:“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打退了敌人二十三次进攻,所有的阵地都在我们手上。是的。我明白了。太好了!”挂了电话,立青笑着对旁边的人说:“六纵、五纵,已进至黑山东北厉家铺子、郑家窝棚、二道岗子一线,切断了廖耀湘兵团回沈阳的后路。现在他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通知部队,准备从正面反击!”
漫天的烽火。到处都是进军的人民解放军部队。冲锋声响彻一片,炸点一波又一波腾起,蔚为壮观。“103,我的师已经找不到了纵队了,都打乱了,下面的团也在各打各的了!”立青的身边是快速追进的部队,立青在接电话:“是!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哪里枪声密集就往哪里冲。纵队不要去找师,师不要去找团,大家都去找廖耀湘!”
不断有国军逃兵从村庄退却,十分仓皇。在一所农舍里,立仁和汤慕禹都在换便服。
立仁打趣地说:“汤师长,你我都已斯文扫地,你就别再端架子了,要不换了衣服也像名长官。”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说好了,咱是来彰武做生意的,去沈阳。”汤慕禹临时编了个身份。
“把警卫都丢掉?”立仁问。
“这时候哪有忠诚啊,就我们俩,离开大队,地形我熟,我保你两天内赶回沈阳。”汤慕禹和立仁两人丢掉军用装备,便装出门。一路上他们在河水中涉水奔逃,在树丛里气喘吁吁穿行……
在一片很深的蒿草丛内,立仁和汤慕禹藏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出。等到马灯人声走过,汤慕禹无奈地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没别的办法。”
“得等多久?”立仁问汤慕禹。
“先吃点东西,饿坏了。”
两人啃完压缩饼干,都躺在草丛内,仰脸望着星空。满天的星斗,秋虫在鸣唱。
“杨教官,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们在黑山当面的共军,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同学你的弟弟立青的部队。”汤慕禹说。
“是吗?你是怎么知道的?”立仁问。
“我的九团二营在87高地上站了足足三十五分钟,他们用步话机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败给立青不算丢脸?”
“是这样的。立青那小子,学校里各门功课都比我强。”
“搞不清你们三期六班,都拼成了这样,还在套近乎。”
“老范给我们定的班规,钢刀归钢刀,同学归同学。”汤慕禹说罢,平添起几分伤感……
在一座小村庄,村庄上驻扎着立青的部队。农舍亮着灯,人员来来往往,不时地传来断喝声:“快点快点,到那边开饭去!”
一串俘虏鱼贯而过。立青仔细地看着走过的每一个人。一名战士捧来两套零乱的国民党军将官服,对参谋嘀嘀咕咕。
“怎么回事?”立青问。
“三团在村头一间农舍找到了两套中将军服,肯定是大鱼,没准就混在这些俘虏里。”参谋回答。
“翻翻看,看军服里有什么明显标记没有?”
参谋与战士共同翻找着,很是失望:“里面除了香烟,什么标识也没有。”
看见又有战士送来只背包,立青问:“那是什么?”
“跟这将官服丢一块的,教导员让我送来。”
“里面有些什么?”
“几本书,几件换洗内衣,还有一只表,一些钞票。”
立青接过书,翻看着,突然怔住了。几本教科书之下,是一本线装的宣纸书册:《湖南醴陵杨氏家谱》……
立青身盖毛毯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枕边放着那册《杨氏家谱》。敌工科朱科长匆匆走进,被立青的警卫员连比带划地拦住。
“找到了吗,朱科长?”立青听朱科长的声音,大声问道。
“杨司令,根据您的命令,我们敌工科连夜在所有俘虏里查找杨立仁。”
“没找到?”
“是的,由于他出身中统,又身居‘剿总’,熟悉他的人不多。三十三师、六十五师的俘虏,甚至没听说过他。”朱科长报告说。
“尸体里看了吗?”立青问,心中不由一阵酸楚。
“没有,再说也很难辨认。”
“两套中将军服,另一套是谁的?”
“由于敌人的建制被我完全打乱,少将以上的军官数量颇多,所以……”
立青从行军床坐了起来,手指电话:“马上给友邻一纵三纵各部打电话,问问他们那里是否有这两人的下落?”
朱科长奔向电话,不久传来了他的询问声:“三纵吗,给我接敌工科……”
立青开始漱口洗脸,注意力始终在电话那边。
“……是吗,什么时候抓到的?噢……噢,就逮住一个?那一个呢?可以肯定他俩是一齐出逃的?好的,好的,再联系!”挂了电话,朱科长向立青汇报:“三纵那边抓住了三十三师中将师长汤慕禹。据俘虏证言,汤慕禹是与杨立仁一起乔装出逃的,三纵已经派人往事发地追捕,到目前为止,还没抓到……”
立青漱完口,洗好脸,对朱科长说:“这个事你就别管了,让三纵去管,既然他们有了线索,功劳就让人家去立吧,我们不稀罕!”
立仁从东北战场侥幸逃回到南京。立华在监委会走廊看到立仁,忍不住一下子扑向立仁。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立仁颤声说。立华正在开会,会议室门外,堆挤着一大堆监察委员们的脑袋。
立仁松开立华:“你们开会吧,我刚下飞机,晚上见吧。我得去党部,到楚材那儿。”
立仁特意地对监察委员们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在楚材办公室,立仁说:“真是不堪回首,你我差一点都见不到面了……”
“杜聿明也是,非把你要去当副参谋长,你哪里会打仗,你是个书生嘛!”楚材说罢,又安慰了立仁几句。
“东北的失败如何追究?”立仁问。
“卫立煌迟疑不决,坐失军机,致失重镇,校长已下令撤职查办他。”
“也不能全怪卫长官,东北在大势已去后,原本就不应死守,否则,国军在关外精锐也不致这么丧失殆尽!”立仁似乎在帮卫立煌说话。
楚材叫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立仁还是他保下来的。“有人要追究你在情报上的责任,都被我挡了回去。”
“哼,也是墙倒众人推!”
楚材认为,立仁已不适合在军内再干了。“我想好了,你去上海,交给你一项绝密任务……”
在南京监委会立华的住处,立华告诉立仁,监委会那些原先主战的委员,都改口主和起来。立仁看向立华:“你呢?”
“我的主张历来不变,只能和,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立华认为,国共两党还是要坐下来好好谈判,就和平建设这个主题,认真商量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以为谈判就能保住半壁江山?别幼稚了。我们或许会被打败,但不会被消灭!”立仁信心坚定,态度坚决。并劝立华不要再待在南京了,“坐而论道没有意义,马上回上海,我不久也要去上海。咱爹在那儿,费明也在那儿,在那里进退有据,懂吗?”
立仁又找到了同样从东北战场失败逃回的吴融。回忆起逃跑经历,吴融感到如做梦一般:“新六军就我和军长带了警卫营冲出,在新民乘火车逃回沈阳。如今晾在南京,还不知何去何从……”
“至少,你比汤慕禹要幸运。通过这次患难一场,我倒是体会了你们同学之间,个个都是心怀义气,三期六班都是人物呢!”立仁说。
吴融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义气有什么用?时来上下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呀!”对未来前程,吴融感到十分渺茫。
“你跟我干吧!”立仁忽然说。
“跟你?”吴融不信任地问。
“你还是做你的师长,不是在大陆,是去台湾,去经营我们最后的大本营。”立仁说。
“台湾?”吴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校长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一些最重要的国家之本,都要在今后陆续转移到那里。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师长,替我看护好那些金融国本。”
“我的天呐,都到这一步了!”吴融叹息。
立仁小心地叮嘱吴融:“此为绝密,连副总统都不知情。你直接向我负责,决不要向任何外人泄露此事……”
三十三
“……人民解放军是没有飞机和坦克的,但自从人民解放军形成了超过国民党军的炮兵和工兵以后,国民党的防御体系,连同他的飞机和坦克就显得渺小了。人民解放军不但能打运动战,而且能打阵地战……”
读报的人格外认真,抑扬顿挫,听的人昏昏欲睡,汤慕禹甚至有些无法忍受:“观涛呀,你念得都好,但不算新闻,这些咱不但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也都领教过,你能不能换点咱不知道的念?”
立刻有人附和:“对嘛,看你读得摇头晃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解放军呢!”
“对对对,换着念!别读枪儿炮的了!还没玩够啊?都玩到战犯营来了。”
观涛从老花镜上抬眼:“各位三老四少,报纸是人家的报纸,读哪一条也是人家的话儿。那就换换?读这个,一篇小言论。题目:《翻身》。”他清清嗓子又开读了,“每一次革命都创造了一些新的词汇。中国革命创造了一整套新的词汇,其中一个重要的词汇就是‘翻身’,它的字面意思是‘躺着翻过身来’。对于全国几亿无地和少地的农民来说,这意味着站起来,打碎地主的枷锁,获得土地牲畜、农具和房屋。但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还意味着扫除文盲,读书识字;意味着不再把妇女视为男人的财产……”
汤慕禹又打起了长长的哈欠:“又是政治说教!”
“汤慕禹!”管理干部突然出现。
汤慕禹触电般立正挺直:“到!”
管理干部:“你来一下,其余人继续读报。”
汤慕禹离队而去,器宇轩昂。
观涛又从花镜上抬眼:“各位三老四少还换吗?没意见,我就继续读《翻身》。”
大伙更无心听他读《翻身》了,都胆战心惊地看着被叫走的汤慕禹。
俘管所接待室里,所长正和立青抱怨:“杨司令啊,你这个老同学洋乎得很呀,既是嫡系,又是王牌,还沾了黄埔,加上曾在印度受训,也算是留洋吧,中将以上的俘虏里数他最难管,别人还要求上进,有悔过之意,可他哪天都得闹上一两件事。”
“他就这么个人,黄埔时就极右,我一点也不奇怪,他要老实了,那才真叫奇怪呢。”
所长打趣:“你这个大司令来看他,没准他那脖子又要硬上几天。”
“放心,我有分寸。”
正说着,汤慕禹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然后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好,丝毫不失军人本色。
所长走过去对汤慕禹说:“不错,豆腐倒了,架子还在。”
“报告所长,鄙人是国军中将军官,不是豆腐。”汤慕禹高声回答。
所长指了指立青,说:“汤慕禹,你看看那是谁——”
汤慕禹顺着所长的手指看去,正看到立青微笑的面容。汤慕禹触电般的一下子扭回头,对所长大声说道:“报告所长,请您批准我不见此人!”
所长惊异:“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见。”
“慕禹,你不够意思呢!”立青见状说道。
汤慕禹只当没听到:“所长,请批准我离开!”
所长火一下子上来了,指着汤慕禹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他妈什么了不起的,啊!还是个男人吗?怕羞是吧?怕羞就别当反动派呀!在黑山,你带着几万人,架着美国重炮,你敢跟咱杨司令见面,现在却不敢见了?汤慕禹!打败了就打败了,别打败了连男人也不是了!你今天不想见也得见!我告诉你,没有杨司令他们十纵的阻击,你老兄能上我这儿来吗?……”
汤慕禹缓缓低下头去,再不言语。立青见汤慕禹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让所长出去,说是要和汤慕禹单独聊聊。
所长走出门去,立青关上门,面对汤慕禹。汤慕禹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表情。
“你也不抽烟,俘管所又不让喝酒,想来想去,想起你会下围棋的,就送你一副云子吧——”说着,立青从随身袋里取出一副围棋放在桌上,接着又拿出些东西,继续说道:“还有三斤白糖。你不要冷笑,我不是在向你施小惠,大家毕竟同学一场。”
汤慕禹垂下了眼帘。
“慕禹呀,脸是自己的,面子是别人给的。你也不想想,我俩谁不知道谁呀?黄埔那会儿,我哪门功课,不在你之上?就是在党军第一师,我也是你的营长。你说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呀?还拒绝见我,老实说,我来见你,是给你面子呢!”
汤慕禹坐了下来,打开围棋篓,取一枚在手上,透空看去:“还真是云子。”
立青走上前去:“在你们剿总司令官邸缴获的,好好爱惜吧。”
汤慕禹打趣道:“那完了,这子沾了晦气了,一下准是臭棋。”
立青笑笑说:“你还那么迷信?”
“五十二天,搞掉了我们四十七万人,光俘虏就让你们抓了三十三万人,这下的是什么棋呀?还不臭?”
“慕禹,我想问你的,你们五个师兵力,六个炮团的火力进攻我黑山阵地,为什么你的师最卖力,完全不顾伤亡,一度还占了我的九二、九○和一○一高地?你的兵为什么那么拼命?一个个跟你死打,眼睛喷火出血,一被我们抓过来,往大棚子里一关,一会儿就全瘫在那儿了,推也推不醒?”
“在整个廖兵团里,唯有我的师奉行的是黄埔真传,我师长的指挥位置离你们的主阵地不过五百米。那团长的位置就一百米,营长就得去当奋勇队队长。”
“到底是王牌呀。可惜了,你们在一○一高地上只待了不到一小时,就给我师属炮群给覆盖了。”
“我也想问你的,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炮弹?我们打了一万多发炮弹,携带的炮弹都打光了,心想,你们也得断顿了,可是不,你还嗖嗖地齐射,是老毛子给的吧?要不哪来那么多,你们一个炮群,至少有五个基数的炮弹。”
“我们自己造的。”
汤慕禹才不相信立青的话呢。可事实上,光那种122美制榴弹炮弹,立青的一个工厂去年就造了两百万发。“慕禹啊,你应该知道棋在局外,双方还不曾落子,你们就已经输了。”立青笑着说。
“棋在局外?我没听懂。”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刚刚提到我们这次俘虏了你们三十三万人。”
“是呀,我还想问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的那些俘虏?”
“这就是棋了。”说着,立青分别抓出六只白子,六只黑子,一色一边摆好,接着说道,“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汤慕禹不解:“怎么个数法?”
“甲乙两方打仗,双方各有六人。甲方俘虏了乙方二人,双方的对比为六比四——”说着,立青拿掉了两枚白子。
“如果甲方把俘虏的两个人纳入自己的队伍,那双方的对比又会怎么样呢——”接着,立青又把两枚白子加入到黑子之中。
“现在双方的对比是八比四了。我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