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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梅姨:“唔,喜事,喜事!”
杨廷鹤又问:“那立青的婚事有消息吗,他能来重庆参加立仁的婚礼?”
立仁干咳了两下:“已经到了!”
杨家所有人一齐盯住立仁看,感到太突然了。立仁告诉大家,是他拿车把立青从机场送到了办事处。立仁和立青兄弟俩同坐一辆车,这在大家看来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杨廷鹤激动了,“这回你真是个做哥哥的了!”
立仁为自己隐瞒了部分事实,惭愧地低下了头。
“立青同意回家吗?”梅姨颤巍巍地问。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至于他……”
立青坐在先前穆震方的办公处,面前堆满了一大堆文电,他在一份份阅读。瞿霞拿着文件夹走进,怕打扰,没说话。立青请瞿霞帮帮忙:“没想到老穆的摊子这么大,这几年拳打脚踢,弄出这么多手段来。”
“在你立青眼里,老穆就是个搬道岔的,不是红就是白!”瞿霞拿立青过去说的话刺他,接着把文件夹递给立青,“喏,这是对外联络工作材料,你先熟悉一下,回头我向你汇报……”立青拦住瞿霞不让走,说他是个带兵的,战场上拼杀行,搞这些诡道不擅长。“那你干吗来了,真当娶媳妇来了?”瞿霞笑笑走了。
立青捂住脸,“砰”地在材料上擂了一拳。瞿霞看他撒气的样子,只好又走了回来。劝立青,尽快进入角色,把所有的关系细节全背下来,烂熟于心,“因为工作性质决定了你身边不能有只言片纸,脑子里要有张活地图,所有的工作程序都在这儿完成——”瞿霞指指大脑。
立青笑了,说是感觉又到了广州,在瞿霞家里,听瞿霞为自己补课……
谈起过去往事,瞿霞又垂下了眼帘:“我也很怀念呢。”但是瞿霞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是重庆,不是延安,这里每幢房子,每幢房子上的一砖一瓦都渗透着严酷。要立青学会做重庆人,不能缠绵悱恻……
立青怔怔的。
瞿霞指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材料,对立青说:“熟悉它们吧,你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过目不忘。”
夜深了,林娥看到立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知道他又在没日没夜地伏案工作,不由轻轻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立青的办公室走去。推门入内,果然发现立青对着一大堆材料默默诵读。
林娥告诉立青,不要有太大压力,技术侦察,对外联络这两块,自己和瞿霞可以替立青分担。
立青对林娥、瞿霞搞好本职工作一点也不担心,担心的只是怎样保护好西安重要的情报关系,那可是事关未来延安和党中央的安全。
“得想办法打消我那哥哥继续清查的念头!这出戏恐怕得你我来演。”立青说。
林娥一怔,不知道立青要和自己演什么戏。
“转移立仁对西安的关注,诱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重庆上层。”立青说。
“怎么演?”
“与他面对面地演!”
“面对面?”林娥不解。
“高度技巧呢!林娥,你得准备把咱俩的婚礼搬到我家去。”立青知道这么做阻力一定很大,首先必须做好林娥的工作,其他工作慢慢去做。看到林娥面有难色的样子,便把自己的计划附着林娥耳边,细细说了一遍……
林娥听后,点了点头。
立仁在与由西安归来的情报军官交谈,如何把清查的范围缩小在蒋介石发布闪击命令日期之内,且又能接触到高层机密的人员当中。结果加上二战区长官胡宗南,不出十五人。“这还真难办了,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立仁感到棘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重大,查清了泄密之人也就挖出了一颗埋在党国最高层的重磅炸弹,不由牙一咬,心一横:“就从这十五个人查起,祖宗八代都得给我查到!”
军官面有难色:“包括胡长官本人?”
“当然!”立仁说罢,眼睛瞥向门口。
一名下属进来,送上军统五处的一份通报,通报中写道:“八路军办事处之工作人员杨立青与林娥七日举行婚礼,还要在外过夜。”五处询问立仁,是否知道此事。
这还用得着问吗,谁不知道八路军办事处的杨立青是立仁的弟弟?
但是在此之前,立仁确实不知道有此事,难道又是立青搞的鬼把戏?立仁一怔,很快又醒过神来,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五处处长说,如果杨主任不介意,他们将按规定派出监视人员,如果您……他们也可以考虑不派!”下属吞吞吐吐地说。
立仁突然地大吼:“让他们派,我杨立仁不领他军统的人情!”
立仁找立华商量,后天立青回来办事,该怎么办?
“他找你了?”立华问。
“他能找我?他宁肯去找军统!”立仁恼怒道。
立仁担心,父亲要是知道林娥成了他小儿媳妇,准接受不了!立华怨立仁不该那天没把话挑明,留下后遗症。担心杨廷鹤如果知道林娥是瞿恩的亡妻,还留下个儿子在自己身边,更是受不了。怎么办?二人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立仁想了个主意,对着立华耳边嘀咕了一会。立华听后,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非*凡#论*坛
“这样一说,老爷子准得认命了!二十年前,那一声枪响,把前世的姻缘,后世的烦恼都解决了。”立仁说。
“还真是前生定的!”立华也被弄得晕晕乎乎。
“要不,又怎么解释呢,我送了她两趟到医院,都没戏。咱家弟弟甩手一枪,倒打中了她……归他了,这个幸运儿!”立仁苦笑笑。
立华回到家,把二十年前发生在杨家,立青放枪误伤林家姑娘的事,从头到尾对父亲述说了一遍。杨廷鹤听后,呆呆地盯向立华:“你……你……你,你说什么?新媳妇就是立青打伤的那个林家姑娘?”立华点点头。
“唔——”杨廷鹤长出了一口气,“不是立仁的媳妇?是立青的媳妇?这位新媳妇还是瞿先生的亡妻?费明的妈妈?”立华又点点头。
杨廷鹤忽然眼圈红了:“这丫头遭多少罪哟……了不得,了不得!能过了这么多沟沟坎坎的女人,我看她也是——”
“爹,你觉着行?”立华赶紧问,想尽快讨个准信。
“老天显圣!这丫头到了咱杨家,不是行不行,而是老天宠幸咱杨家!老天爷眷顾咱杨家啊……”老爷子杨廷鹤,这回彻底信了命。
二十七
立华家的玻璃窗户前,映出秋秋和费明。秋秋正把一副大红“囍”字贴在窗户上,两个孩子“咯咯”笑着。身后的梅姨,察看坐在太师椅上杨廷鹤的表情。杨廷鹤表情恬淡,似在凝神冥想。
“立青和林姑娘结婚后,费明叫自己的亲生母亲小舅妈,立仁叫先前恋人为弟媳妇。立华就更麻烦,林娥是她恋人的亡妻,儿子的妈妈,对了,还不是一个党……”梅姨感到,这里的头绪,太复杂了。
杨廷鹤不高兴地说:“我不管他是哪个党哪个派,何种恩怨,进了杨家,都得按杨家的祖宗章法来,长幼有序,做妻子做母亲做媳妇样样都得出色。”转而又夸梅姨,“这方面还真得学学你呢,陪着我,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梅姨眼睛红了:“说什么呢,老爷子,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杨廷鹤觉得,这些年杨家虽然几经跌宕,没有散掉,飞得再远的鸟也能归林栖息,同处一枝。立华虽然居功至伟,梅姨同样功不可没,不容易!不由对梅姨多看了一眼。
梅姨关心地对杨廷鹤说:“你养养精神吧,老爷子,瞌睡了就去房间里躺着,晚上得好一通热闹呢!”
躺椅上的杨廷鹤低低地念叨:“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请来的厨师在厨房里煎炒熘炸,锅盆菜勺清脆响动。立仁闪身进来,问立华:“家里有白酒吗?无酒不成席呀。”
立华嗔他:“别那么兴师动众的了,老董留家里两瓶桂林三花酒,在外间柜子里。”
“立华,今晚你得唱主角,我可不想多说话,咱能在场,已经算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了!”立仁边找酒边说。
“嗨,都多少年了,那点办公室的风流算什么,只能算是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别忘了,她是瞿恩的前妻。”立仁故意挑立华神经。
立华大度地:“我这儿还有瞿恩的儿子呢!我怕什么?她都不介意,我还自寻烦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扯那些不愉快干吗!”
“噼噼啪啪”的鞭炮在院子里炸响。新郎立青和新娘林娥穿着一身八路军军装,在办事处的车子欢送下,喜气洋洋地来到立华家。在立仁的提议下,立青按照习俗,把林娥抱起,又扛在肩上,在一片欢乐的呼叫声中,走进家门。
晚上,酒席开始。济济一堂的酒桌,立华在来回照应。
“快点快点,就等你了!”杨廷鹤高兴地催立华快上酒桌。
“爹,你就开场白吧,咱这是家宴,婚礼办事处那边都弄过了。”立华说。
“弄什么过呀,我这儿不过,那叫过嘛!”杨廷鹤又有点不高兴了。
“都自家人,得过且过吧!”立仁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立青说:“爹,我和林娥回来是让您老过目来的。您老点头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不是过目,是过门!”梅姨笑着纠正。
杨廷鹤感慨:“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嫌我说话啰嗦。我养了四个儿女,都在这儿,可喝喜酒还头一遭呢!”儿女们听罢,一个个面面相觑。
立华莞尔一笑,把话圆了过来:“是我这做大闺女的没带好头,从咱立青开始,匡扶门风,匡扶门风!来,喝酒,大家喝。爹,您举杯呀,您不举杯,谁还敢喝?”
杨廷鹤陈芝麻烂谷子的,对儿女们说了很多,最后大发感慨:“我看咱这张酒桌上,要是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那就好了,就是我们杨家祖宗显灵了!”
“爹,你也不用海阔天空了,大道理我们都懂,家庭兴,则国家兴;家庭和睦,则国家团结。这不,值此抗战之际,咱林娥进了家,又多了个八路军,都是打鬼子呢!”立华说。
“是啊,我与林娥已有过联手作战。对吧,林娥,日本空军中将中原盛孝,不就是我们合作打掉的?怎么能说不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呢?”立仁说。
林娥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双方合作得非常好。”
“你听听,你听听,老爷子,开喝吧,今儿是立青喜日子,咱不是来听你上课的。”
“端酒杯,端酒杯,廷鹤,说几句喜庆话吧,孩子们都等着呢!”梅姨说。
杨廷鹤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大家都跟着站了起来。“立青,今儿是你大喜,你能带媳妇回家来,真是太好了!我不多说了,话都在酒里,干!”众人皆举起酒杯,杨廷鹤带头喝下。
一杯白酒下肚,林娥受不了,又“咳咳”地咳嗽开来。
立华吩咐费明:“快,去替舅妈拿个毛巾来!”
费明跑去跑回,把毛巾交到林娥手上:“林娥阿姨,上次你给我的书,我都看完了。”
“叫舅妈,别叫阿姨!”立仁一旁纠正。
林娥只是笑着看向费明。
立青端起酒杯站起来,一个个地叫着:“爹!姨!姐!哥!妹妹!费明大侄子!上次南京分手时,立仁对我说,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家。是的,立仁的话我一直记着,我没忘,也忘不了。儿子走得再远,能走出咱爹的想念吗?所以,我和林娥回来了。借这杯酒,我要说,家就是家,世界上许许多多门都可能对你关着,只有家里的门什么时候都为我留着。在家里,我可以和立仁不谈军务,和立华不谈党别,也用不着想过去那些种种的辛酸和坎坷。今天,我把你们早就熟悉的林娥领进家门,不为别的,就是要把这个家,再一次地介绍给她,让她和我一起来感受这个家的一切。来,林娥,我们一块喝下这杯酒,恭喜你成为这个家的成员!”立青喝了一半,把杯子递给林娥。
“立青说的,也是我想说的。谢谢你们接纳了我。”林娥一饮而尽。
吃喝了一会,立青忽然发现立仁一个人走进了厨房,很长时间都没回到酒桌上。便端着两个吃剩的盘子跟着送进厨房,一眼瞅见立仁正在一个人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酒。
“还没喝够呢?”立青说。
“我是照顾你,把酒带出来喝。”立仁一笑,分明已有几分醉意。
“给我一杯,我陪你喝。”
立仁笑笑,倒出一杯,递给立青。立青接过,与哥哥碰杯后,一饮而尽。
“再倒!”
“怎么,新婚之夜不过了?”立仁微醉地问。
“你真以为我是来结婚的?”立青把眼睛看向立仁。
“那你干吗来了?”
“你还能不知道?”
立仁端酒杯的手刹那间停顿下来,微微颤抖,望向立青。
立青怪笑着,自顾自,一饮而尽。
立青喝罢,眼神怪怪地望着立仁:“闪击延安的阴谋,你参与了?”
“不谈工作,今晚不谈。”立仁酒虽然喝了不少,但头脑始终清醒,这也是多年情报工作的素养,所以回避立青的话题。
立青就着酒意,故意为立仁鸣不平:“你立仁对日情报不愧为重庆第一把交椅,可惜……”故意不往下说。
“这话恰如其分,到底是我弟弟。”立仁不置可否。
“但这并不是我的评价。”立青说。
“那是谁的?”立仁问。
“你们自己人!”立青说。
立仁狐疑地盯着立青:“我们的人?你们的耳朵够长的呢!”立仁忽然意识到这是在跟一个对手说话。尽管对手是自己的弟弟。于是,又习惯性地谨慎起来,说话严丝合缝,不让对手抓着什么,把话锋转向对方。
“别以为你们重庆陪都,天子脚下,都跟你似的。有良知的人在哪儿都有良知。”立青故意引逗,欲擒故纵。
“什么意思?”立仁问。
“不谈工作,你自己说的——”立青笑着上楼去了。
立仁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一个人在厨房内思忖:那个跟立青一起评价自己的人是谁?难道在重庆这个“天子脚下”也有人跟立青来往密切?会不会此人就是泄密之人?转而又一想到立青的种种所作所为,会不会是立青又在耍什么花招,利用“反间计”,扰乱清查目标?心里面乱极了……
立华帮立青和林娥在家中安置了新房,被子铺好,又叮嘱了一些体恤的话,见立青上楼,便对林娥说:“我不打搅了,你们早点休息……”说罢转身离开新房,下楼去了。
“我姐她跟你唠叨什么?”立青问。
“家常话呗!你呢,敲打立仁了吗?”因为事先立青说好要“演戏”,有些话跟林娥放了风。
“算了,我那哥哥恐怕很难上套。也是我打小撒谎撒惯了,培养了他的识别力,他对我有种天然的警觉。”立青无奈地。遇上立仁这个对手,的确很难对付。
黑暗中,两名便衣在不远处的胡同内盯梢。立仁从院墙内走出,直奔两人过来。两名便衣相互看看,丢掉烟头,立正站着。
“军统哪个处的?”立仁低声问。
“五处的,杨主任。”便衣回答。
立仁把手一摆:“撤了吧,回去跟你们处长说,就说是我杨立仁让你们撤的。”
等便衣走后,立仁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都回去了!”立华看到立仁,一惊。
“楼上这两个,都是军统重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