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同意。”西穆尔丹说。
他又接着说:
“你们这些在塔里走投无路的人,一小时后你们还可以自由地活着。我来拯救你们。
你们接受吗?“
伊马纽斯大叫起来:
“你不仅仅是恶棍,你还是疯子。呵,你为什么来捣乱?谁请你来说话的?要我们交出爵爷!你想要什么?”
“他的头,而我交出……”
“你的皮。找们要像剥狗皮一样剥你的皮,西穆尔丹神甫。哦不,你的皮抵不上他的头,滚吧。”
“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最后一次,你们想想吧。”
当塔里塔外的人们听见这些阴森的话语时,夜已降临。德·朗特纳克侯留一直保持沉默,不闻不问。首领们都有这种险恶的私心,这是职责所拥有的一项权利。
伊马纽斯喊了起来,声音越过西穆尔丹:
“进攻者听着,我们向你们提出了建议,它很明确,不会有丝毫改变。你们接受吧,否则就大难临头了!同意吗?我们把那三个孩子交还给你们,你们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全地出去。”
“对,所有人,”西穆尔丹说,“只有一人除外。”
“谁?”
“朗特纳克。”
“爵爷!交出爵爷!你想!”
“我们要朗特纳克。”
“休想!”
“这是条件。”
“那么进攻吧。”
接着是沉寂。
伊马纽斯用喇叭发出信号,然后就走了下来。侯爵拿起了剑。十九位被围困者默默地聚集在矮厅的工事后面,跪了下来。黑夜中传来突击队向高塔逼近的整齐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被围困的人突然感到声音就在近傍,就在缺口处。于是他们便跪着将长枪和短枪架在防御工事上的缝隙里,其中一人,绰号大勇士的蒂尔莫神甫,站起身来,右手举着出鞘的马刀,左手举着十字架,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众人同时射击,战斗开始了。
九 泰坦①与巨人相争
的确骇人听闻。
①古希腊神话中的巨神族。
这次肉搏超过了一切想像。
只有埃斯库罗斯①笔下的大决斗或者古代封建时期的屠杀,或者十七世纪以前“短兵相接”的悲剧性战斗,能与之相比。那时进攻者通过护墙进入堡垒。据阿连特茹省的老执达员所述:
①古希腊悲剧诗人。
“等炸药起了作用,进攻者将带着被白铁片盖住的木板。圆盾、弹盾,还有许多榴弹前进,迫使堡垒里的人撤离工事,猛烈地驱赶他们,占领堡垒。”
进攻的地点令人畏惧。行家称这种缺口是“穹形缺口”。我们还记得,这是穿透墙壁的裂缝,而不是完全暴露的喇叭形大洞。火药起了螺旋钻的作用。强烈的爆炸使火炉上方四十法尺处被炸开了,但只是一道裂口,这个进入矮厅的缺口像是被矛枪凿穿,而不是被大斧砍开的。
高塔侧面的这个穿刺是一个长长的、穿透的裂口,有几分像横过来的深井。甬道像肠子一样在十五法尺厚的墙内迂回曲折。在这个布满障碍、陷阱和爆炸物的,不成形的圆柱体内行进,脑袋会时时撞在石头上,脚下是瓦砾碎石,眼前是一片黑暗。
进攻者面对的就是这个黑黑的门廊,它像深渊一样张着嘴,上上下下那些支离破碎的石头便是它的牙床。这条鲨鱼没有牙,但有可怕的锯齿。必须走进这个洞,从那边出来。
洞里是枪弹,洞外是防御工事。所谓洞外,就是底层那间矮厅。
工兵在地下坑道里作业而坑道受阻,战船在海上相互靠拢,在舱里相互砍杀,只有这两种比喻才能表达战斗的凶猛。在坑底作战,何等恐怖!在顶篷下相互屠杀,多么可怕!当第一批进攻者进去时,整个防御工事火光闪闪,仿佛霹雳在地下滚动。进攻者用霹雷回敬理优者的霹雳。爆炸声针锋相对。响起了戈万的喊声:“冲呵!”接着是朗特纳克的喊声:“坚决顶住!”接着是伊马纽斯的喊声:“梅思人跟我来!”接着是马刀碰马刀的撞击声,而可怕的射击一下一下地毁灭了一切。墙上的火炬影影绰绰地照着这副惨累。一切都模模糊糊,眼前只是一片发红的黑暗。进来的人立刻变成聋子和瞎子,被巨响震聋,被浓烟熏瞎。瓦砾碎石中躺着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人。人们踩在尸体上,人们踩裂了伤口,踩碎了断肢,从那里传来呻吟声。有时脚会被垂死的人咬住。沉寂往往比响声更恐怖。人们相互揪打,能听见他们在吓人地喘着大气,然后是呻吟声、嘶哑的喘息声、诅咒声,然后再次响起雷鸣声。血流成河,它从缺口流到塔外,在黑暗中渗开。
这一大摊深色的血在草地上发出热气。
人们会以为是高塔在流血,会以为这个巨人受了伤。
奇怪的是,塔外几乎没有声音。夜很黑,死亡般的寂静笼罩着被攻打的堡垒周围,无论是平原还是森林。塔内是地狱,塔外是坟墓。人们在黑暗中相互歼灭,他们的撞击声、射击声、呼喊声、怒吼声,在巨大的墙壁和圆穹下消失了,声音缺少足够的空气,屠杀之外又加上窒息。塔外几乎听不见声音。那几个孩子还在睡觉。
战斗越加激烈。防御工事还在抵抗。这种凹角人字形工事是很难攻取的。如果说被围者在人数上占劣势的话,他们在地形上却占优势。突击队中死了不少人。队员们在塔外排成长队,缓慢地钻进缺口,像游蛇钻洞一样,愈来愈短。
在枪林弹雨中,戈万这位冒失的年轻首领也投入了矮厅中的激烈战斗。他从未受过伤、因此很自信。
他转身下命令时,一道火光照亮了他身旁的一张脸。
“西穆尔丹!”他惊呼道,“您来做什么?”
这人的确是西穆尔丹。西穆尔丹回答说:
“我要呆在你身边。”
“可是您会送命的!”
“那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需要我。不需要您。”
“既然你在这里,我也呆在这里。”
“不,老师。”
“是的,孩子。”
西穆尔丹留在戈万身边。
在矮厅的砖地上,死尸堆了起来。
防御工事还没有被攻破,但人数的悬殊最终会使工事被攻克的。进攻者在明处,被围困者在暗处。被困者每死一人,进攻者就死十人。然而,进攻者的兵力源源不断。进攻者在增员,而被围困者在减员。
十九位被围困者都藏在被攻打的工事后面。他们有伤亡,至今仍在战斗的最多不过十五人。其中最凶猛的、绰号冬唱的那一位遭到了可怕的毁容。他是鬈发的、矮壮的布列塔尼人,属于那种矮小而机警的类型。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烂,下颌被打碎,但他还能走。他摸到螺旋楼梯上,爬上二楼那间房里,希望能在那里祈祷、死去。
他靠在射击孔旁的墙上,想呼吸一下空气。
在楼下,工事前可怕的杀戮有增无减。在两次射击的间隙,西穆尔丹提高嗓门喊道:
“被围困的人们!为什么还要流血呢?你们是走投无路了,投降吧!想想我们有四千五百人,你们不过十九人。你们一个人要对付我们二百多人。还是投降吧。”
“别花言巧语了。”德·朗特纳克侯爵回答说。
接着是向西穆尔丹射来的二十发子弹。
防御工事没有圆穹那么高,因此被围困者能够倚在工事上射击,因此进攻者也能够攀越工事。
“朝工事冲锋!”戈万喊道,“谁自愿去夺工事?”
“我。”拉杜中士说。
十 拉杜
此刻,进攻者们惊呆了。拉杜原是打先锋过人缺口的,他是第六名,在巴黎营的六人中,四人已经倒下。拉杜喊了一声“我!”但没有前进,而是向后转,低着头,弯着腰,几乎在战士们的双腿间爬过去,爬回到缺口外面。难道这是逃跑?这样的人会逃跑吗?他想干什么?
拉杜来到缺口外面,揉擦被烟熏得睁不开的眼睛,仿佛想摆脱恐怖与黑暗。他借着星光观察高塔的墙,满意地点点头,好像是说:我没有弄错。
他曾经注意到爆炸造成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它从缺口上方一直延伸到二层楼的射击孔,射击孔前的铁栅也被炮弹击中,有一半散了架,垂了下来,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一个人能钻进去,但能爬上去吗?能,能顺着裂缝爬上去,但必须是只猫。
拉杜就像一只猫。他是品德罗斯①所称作的“灵巧的竞技者”。一个人可以是年轻的老兵。拉杜曾经在国民自卫队里当过兵,他还不到四十岁。这是位灵巧的赫拉克勒斯②。
①古希腊诗人,以写竞技胜利者颂见长。
②古希腊神话中力大无比的英雄。
拉杜将短枪放在地上,摘下皮制装备,脱下制服和外衣,将两支手枪插在腰带上,将出鞘的马刀用嘴叼着。手枪的两个枪托露在腰带外面。
于是他轻装上阵,在尚未进人缺口的突击队的注视之下开始在阴暗中攀登,顺着石墙的裂缝往上爬,就像爬台阶一样。他没有穿鞋,这样更方便,因为爬墙最好是光着脚。
他用脚趾勾住石缝,用两手使身体上升,再用膝盖稳住。攀登十分艰难,仿佛是沿着锯齿往上爬。他想:“幸好二楼没有人,否则他们不会让我爬上来的。”
他还得爬四十法尺。两支手枪的圆柄头有点碍手碍脚。他越往上,裂缝越窄,攀登越加困难。坠落的危险随着陡壁的高度而增加。
他终于爬到了射击孔的边沿。他拨开脱散的、弯曲的铁条,缝很大,完全可以钻进去。他使劲向上一纵身,将膝头压在挑檐上,一只手抓住右边的那段铁条,一只手抓住左边的那段铁条,上半身升到了窗口前。他嘴里仍然叼着刀,依靠两手将身体悬在深渊之上。
再上一步他就可以跳进二楼的厅里。
然而,窗口出现了一张脸。
拉杜突然看见在面前的阴暗处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被打烂的一只眼睛,被打碎的下颌,血肉模糊的脸。
这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正看着他。
这张脸有两只手,它们从黑暗中伸出来,朝拉杜仲过来,一只手夺下拉杜腰间的两支枪,另一只手夺下他嘴上叼着的刀。
拉杜被解除了武装。他的膝盖在挑檐的斜面上往下滑,紧紧抓住破铁栅的两只手勉强支撑着他,而他身后是四十法尺高的绝壁。
这张脸和这两只手就是冬唱。
冬唱被从楼下蔓延开来的浓烟呛住,终于走到射击口的窗前,外面的空气使他清醒,黑夜的凉意使他平静,他稍稍恢复了精力。突然,他看见窗外出现了拉杜的上半身,于是这个可怕的人便不慌不忙地摘下拉杜腰间的枪和嘴里的刀,拉杜两手紧抓着铁条,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掉下去就是被缴械。
于是开始了一场闻所未闻的决斗,被缴械者与受伤者的决斗。
胜利者显然是那个垂死的人。他一枪就能让拉杜掉进张着大口的深渊里。
对拉杜来说,幸运的是冬唱一只手里拿着两把枪,所以无法开枪,冬唱只好用刀,用刀尖在拉杜肩上砍了一下,这一下砍伤了拉杜,也拯救了拉杜。
拉杜虽然失去了武器,但仍然勇猛强壮。刀伤并未触及骨头,他不顾伤痛,纵身一跃,松开铁条,跳进了窗洞。
现在他和冬唱面对面了,冬唱已经扔掉刀,两手握着两把枪。
跪着的冬唱直起上身,用枪口几乎顶着拉杜,但他那无力的手臂在颤抖,他没有立刻开枪。
拉杜此刻却大笑起来。
“喂,”他喊道,“丑八怪,你想用这张烂牛肉一般的脸来吓唬我吗?真见鬼,你的脸可真不成样子了。”
冬唱瞄准他。
拉杜继续说:
“不是我瞎说,你的脸真是稀巴烂,可怜的小子,贝洛内①把你的容貌全毁了。来吧,来吧,开枪呀,伙计。”
①意大利的战争女神。
冬唱开了一枪,枪弹擦过拉杜的头,打掉他一只耳朵。冬唱又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枪,但是拉杜不让他有时间瞄准。
“丢掉一只耳朵就够了。”他喊道,“你可打伤我两次了。来吧,可爱的人儿。”
于是他扑向冬唱,猛撞他的手臂使枪口朝天,枪弹便胡乱地射了出去,接着他抓住冬唱那残缺的下颌,使劲捏。
冬唱咆哮一声,晕倒了。
拉杜让他仍然留在窗洞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现在你该知道我的最后通降了吧。”拉杜说,“你别动,就呆在这里,可恶的瘫子。我现在不高兴杀你。你随意在地上爬吧,你这个臭狗屎。死吧,你死定了。你呆会儿就明白你的神甫原先说的都是蠢话。滚到神秘世界里去吧,乡巴佬。”
他跳进了二楼的房间。
“什么也看不清。”他咕咬说。
奄奄一息的冬唱在抽搐和嚎叫。拉杜转过身来:
“别叫了!闭上嘴,你这个后知后觉的公民。我不管你了,我不屑于结果你。去你的吧。”
他不安地用手拢着头发,瞧着冬唱说:
“见鬼,现在该怎么办呢?一切倒算顺利,但我没有武器了。我原本可以开两枪的,可这两枪都被你浪费掉了,你这畜生!还有,我眼睛被烟熏得好疼。”
他摸摸被打烂的耳朵,说道:
“唉哟!”
接着又说:
“你打掉我一只耳朵又怎么样呢?我倒宁可丢耳朵,它只是个摆设。你还砍伤了我的肩膀,不过这没什么。去死吧,乡巴佬。我宽恕你。”
他注意听,矮厅里仍然是一片可怕的嘈杂。战斗空前激烈。
“楼下看来还不错。不管怎样,他们在喊国王万岁,他们在庄严地死去。”
他的脚碰到地上那把马刀,他拾了起来,对不再动弹,也许已经咽气的冬唱说:
“你瞧,臭猩猩,有没有这把刀,其实我都无所谓。我是舍不得才洽起来的。我需要的是手枪。你这个臭野人,见你的鬼去吧。呵,我该怎么干呢?我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在厅里往前走,想辨清方向。突然,他看见中央柱子后面有一张长桌,桌上的东西在黑暗里隐隐发光。他伸手摸摸。这是武器:喇叭口火枪、手枪、短枪,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似乎只等人们去取。这是被围困者为战斗第二阶段储备的武器,这是个军火库。
“有吃的了!”拉杜惊呼道。
他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
这下子他变得可怕了。
在摆满武器的桌子旁边,是通往各层楼的楼梯门,门大开着。拉杜扔下马刀,双手拿起两支双发的手枪,朝门下的螺旋楼梯乱射,接着又抓起一把喇叭口短枪射击,接着又抓起装满大粒霸弹的火枪射击。火枪喷出了十五发子弹,像连续射击一样。于是,拉杜险了口气,用洪亮的声音朝楼梯下面喊道:“巴黎万岁!”
接着他又抓起比头一支火枪更粗的火枪,对着圣吉尔式楼梯弯曲的圆穹,等待着。
矮厅里的慌乱是难以形容的。这件出其不意的奇袭粉碎了被围困者的抵抗。在拉杜的三次射击中,有两枪打中了敌人:一枪打死了木梭标兄弟中的哥哥,另一枪打死了乌扎尔,也就是德·盖兰先生。
“他们在上面!”侯爵喊道。
这声喊叫使他们放弃了工事,争先恐后地往楼梯上跑,比惊弓之鸟逃得还快。侯爵催他们快逃。
“快点,”他说,“勇敢地逃,都上三楼。在那里我们再重整旗鼓。”
侯爵是撤离工事的最后一人。
这种勇气拯救了他。
拉杜埋伏在二楼楼梯口,手指放在火枪的板机上,等待着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