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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出现意外……”
“纪伊守,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就交给你们父子了。哈哈……如上天注定我羽柴秀吉是那种吃小平太的枪弹而死之人,那我宁愿现在就死。”说着,秀吉就如一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偏偏向敌人的辕门靠去,故意贴着辕门往里窥探。
看到这种情形,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和秀吉一起来的日根野备中守父子和堀秀政等人,他们比元助和武藏守还紧张。
“危险!”日根野备中守父子慌忙催马上前阻拦。正在这时,“砰砰砰”一阵枪声从山顶上传来。人们奋不顾身地挡在秀吉身前。唯有池田纪伊守元助,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偷偷地瞥了秀吉一眼。身为大将,竟然以身犯险!但这狡猾的老狐狸,吹牛的本事实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偷窥秀吉的人决不止纪伊守元助。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可是周围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没想到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只见秀吉放声大笑,还在马上打开军扇,疯狂地吼道:“羽柴秀吉就在此地,你们打啊,打!”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的脸色一丝也未变。
池田纪伊守元助顿觉后背直冒凉气。父亲胜人对秀吉无比崇拜,可说已近乎信仰,而元助却一直抱有极大的反感。人的实力难道真有这么大的差距?秀吉只不过运气比一般人好一些,头脑比一般人狡猾一些……一直以来,元助都是带此偏见来看秀吉,今日却真正被折服了。在他的眼里,秀吉已完全变成了一个异人。在敌人的炮火面前,竟然丝毫没有恐怖之色,而是像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若无其事地打开扇子故意向敌人挥舞,真是令人自叹弗如……
这里虽并不在火枪射程之内,可是在大家无不被吓得脸色苍白时,秀吉却能临危不惧……
“备中,备中。”
秀吉一面喊着日根野备中守弘就,一面继续向敌人的辕门处靠近。这时,第二阵枪声又响彻了山谷。这一次,子弹呼啸着从身边飞过,周围的空气似都在爆炸。
“主公有何吩咐?”
“这一块阵地由你们父子严加把守,不得有误!”
“遵命。”
“你们都给我记着,既然敌人作好了阵地战的打算,我们也不能着急。从这一带向东,修一条东西长五十五间、南北宽四十间的高土墙。”
“是……从这里往东……东西五十五间……”
“对,南北宽四十间。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们也待在这里不走了。”
“遵命。”
“你最好立刻把阵营转移到这里。接下来是什么地方,纪伊守?”
元助的额头上都吓出了汗珠:在敌人的阵阵枪声之中,他居然还能有条不紊地考虑构筑阵地的工事……这绝非虚张声势,也非故意做作。看来,筑前果真不是凡人。想到这里,元助也不禁热血沸腾,他大喊一声,声音似有些颤抖。“接下来是田中的工事。”
“过去看看。”‘
“是。”
“纪伊守,怎么样,小平太的枪弹见了我,都乖乖地躲开了吧?”
“这……是在下刚才多虑了。”
“秀政!”
“在。”一听到叫自己,堀秀政连忙催马过来。
“二重堀相紧邻的田中阵地是关键据点,你们切要好好把守。说不准,那里还会成为决战的主战场。”
听到“主战场”几字,森武藏守不禁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他多么希望自己此时被叫到啊!
二重堀距离田中的阵地顶多不过二里路。现在,森武藏守正率领一队人马负责探查敌人动静。因此,武藏守当然认为秀吉会派他驻扎那里,于是,在还没有被秀吉叫到之时,他就用力扯紧了马缰绳,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每一个字。可是,在秀吉和堀秀政的谈话之中,始终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秀政,你率领一支人马守卫在最东,全力支援备中守父子。”
“遵命。我的右手位置……”
“那里得交给细川忠兴来驻守了。他有勇有谋,是无可挑剔的最佳人选。你说呢?”
“若是细川大人,我军将士必会士气大振。”
“好,右边是长谷川秀一比较合适,再往右边呢?”
“加藤作内光泰如何?”
“不行,作内不能胜任。哦,忠三郎是上佳人选,就让他去。”
这里所说的忠三郎,指的是蒲生氏乡。“把忠三郎安置在那里,其右手是高山右近,然后是作内。”
森武藏守小心翼翼地骑着马,离秀吉更近了。这里已经是主战场的正面位置了,然而他的名字还没有被叫到。池田纪伊守元助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见他不时地看看二人。
“这么说,作内光泰就负责阵地的右翼了?”
“作内不是右翼,木村隼人才适合右翼。田中的堡垒需要派驻一万兵力,与日野根父子的人马合在一处,约一万五千人。”
说着说着,不觉已到了田中的堡垒前面。此时秀吉似已入神了。他想,在正面构筑一道东西宽约十六间、南北长三十间的辕门,以此为中心,堀、细川、长谷川、蒲生、高山、加藤、木村等人呈鱼鳞状一字排开,竟立功业。这样一来,这里自然就成了位于后方的秀吉大营的前卫。
秀吉没有在犬山城召开军事会议,就在现场一一部署完毕,这在他的一生中是史无前例的。由此看来,他来犬山城之前早巳作好了部署。
在田中的堡垒外面,从外久保山、内久保山到岩崎山,秀吉一一察看了防御工事,分别安排了守将,甚至连土墙、辕门的长度都具体作了指示。外久保山由丹羽五郎左卫门率领三千士兵驻守,内久保山由森长近和蜂屋赖隆率三千五百人守卫。岩崎山则驻扎稻叶一铁及其子右京亮贞通的三千八百人马。
当秀吉在岩崎山下达完指示,赶到王塚(青塚)的工事时,森武藏守似已垂头丧气了。看来,秀吉恼怒于森武藏守的羽黑败战,决心不再把他安置在重要位置了。
抵达王塚时,太阳已经西斜。秀吉兴致勃勃地散起步来,甚至不时询问道路、树木的名字,还数次把手搭在额前极目远眺。不经意间——或许是装出来的——秀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森武藏守。
“怎么了,哪里不适吗?”他那语气简直像在挖苦,“那么防守阵地的重任就不交给你了。”
“不,我的身体很好,没有丝毫不适……”
“哦?那太好了。那你就负责防守阵地的最右翼吧。我已经派驻筒井伊贺守定次和伊东扫部助佑时的七千人马,你负责增援,清楚了?”
“我的任务是负责守卫王塚?”
“是,王塚的防守就交给你了,可不要出错啊。”
“遵命。多谢主公赏识。”
虽然武藏守嗓门洪亮,可是这一点点兴奋在还未返回犬山城时,就已荡然无存了。看来,秀吉还是在计较武藏守羽黑战败之事,不再看重他了。最右翼有筒井和伊东的大军,其左边有稻叶一铁父子的人马,森武藏守被夹在中间,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
这种不安与不满,在胜人父子身上同样存在。他们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派往最前线,与家康的主力对峙。可等回到犬山城,又看了一遍已经作好的兵力部署图,胜人父子这才明白,他们还是被留在了犬山城。
以前,犬山是此次战事的最前线,也是胜人父子好不容易拿下来的。可没想到,昔日的有功之臣竟沦为秀吉后备军的后备。尤其是一直对秀吉的狡诈心存疑虑,总是强调敌人强大的纪伊守元助,看了这个兵力配备图,心里更是一阵发凉:难道,秀吉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新锐部队已经赶来,与疲惫不堪的胜人父子进行防务交接,自是理所当然。只是,若把他们安排在大部队的最后,立功的机会自然就没了。
当日夜里,当秀吉与胜人父子共同进餐,却仍对二人赞不绝口:“这次是你们父子把犬山城拿下的,你们的汗马功劳,秀吉自会永远铭记在心。”然而,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这只不过是秀吉从牙缝里勉强挤出的褒奖之辞。
“家康的谋略现已明了。今后,我将把大本营迁至乐田,悠然等待家康的出击。前些日子你们已经很辛苦了,这次就待在大营好好地歇歇吧。”
一听这话,一向为人厚道的胜人顿时红了眼圈,秀吉的友情深深地感动了他。可到了第二日,这种感动变成了和他的女婿与儿子一样的不安。
“看来,胜人父子还是不行。这次既然我亲自来了,胜人之流就……”
这种不安,最终促使父子二人果断地下了决心:必须拿出行动,让秀吉看看。在第二日,即二十八日夜,胜人父子召集所有重臣议事。
二十八日,对阵的两军已经异常活跃。
事情的进展正如秀吉所料,他刚刚在前线巡视完毕,天上就飘起小雨来。到后来,雨越下越大,最后竟成了瓢泼大雨。秀吉一方不断地调兵遣将,德川方面自然也不敢怠慢,家康亲自出了清洲城,紧急赶往小牧换防。信雄也没有闲着。一听说秀吉已经抵达犬山,他急忙从长岛出发,移阵至小牧。
每处阵地都刀光剑影,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在这样的紧张之中,神原康政原先立的那个文告牌,已被更换成了用庄重的汉字写成的文告,文字已分发到了秀吉所有部将手里。
“来吧,老子随时恭候!”
双方不断地向对方发起挑战,战机越来越成熟。
池田胜人把本城的大书院让给秀吉使用,退居到了二道城的书院。他把合族的重臣都召集起来。“我必须采取行动,以报筑前大人情义。”这确是胜人的心里话,“筑前大人认为我太疲劳了,让我在家歇息,还说,为了把尾张送给我,他也费了不少神。既然大人对我肝胆相照,大敌当前,池田胜人怎可袖手旁观?因此,我们要秘密采取行动,帮助大人,让他在此次战事中名震天下。否则,大人的情谊实无以为报。”
虽然这种说辞听起来有些奇怪,可这次元助并无异议。他终于明白,为人厚道的父亲如此崇拜秀吉,是因为其的确有超常的实力与魅力,难以抗拒。可是弟弟三左卫门辉政却坚决反对:“果真如父亲所说吗?我看未必。有几点,孩儿不敢苟同。”
“莫非你还有什么意见?筑前大人决非有意排挤我们。我和他多年交情,心里自然有数。你到底怀疑什么?”
“孩儿不能信服。父亲刚才也说了,筑前大人决非有意排挤我们。这本身就说明,父亲已经感觉到了筑前大人的疏远。”
“别拐弯抹角!身为武将,说话就当光明磊落。我说过筑前大人并非有意排挤我们,你就能反过来断定我有此意?你如有怀疑,不必那么遮遮掩掩,痛痛快快说出来!”
“好,那就恕孩儿直言。如我们在此寸功未立,父亲和武藏守作为武士,还抬得起头吗?”
“你说什么?”
“父亲这么做,无非想取悦筑前大人。”
看见弟弟的言辞越来越激烈,元助连忙加以阻止。“不可口不择言!”他微笑着扯了扯辉政的袖子,“你等等,等等,休要信口胡说。父亲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取悦筑前大人,只是想一心侍奉筑前大人。”
“侍奉?”
“对,这和效忠不一样。父亲在筑前面前就像一名痴情的女子,他是带着那样一种心情去侍奉的。”
“住口,你这个逆子!”胜人忍无可忍,怒吼一声,“你们竟是以此龌龊之心来看待这场大战?这决非儿戏!什么痴情的女子……居然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来。若用一句话来说,为父便是‘士为知己者死’!”
“父亲。”元助笑了,“近年来的士可不都只为知己者而死了。我看,每个人都在背地里打着小算盘。你说呢,武藏守?”
悄悄离营而来的武藏守,心头不禁一阵火起。“今夜到底还说不说正事?我看还是先听听岳父大人的意见。”
“对,这才是今晚的正题。我胜人倒有一个必胜的妙计。”
“父亲……”三左卫门还想阻止,却被元助拦住了:“弟弟,你怎的还不依不饶?筑前大人乃是父亲崇敬之人,我们也应该崇敬才是。那是人上之人。”
“对啊。元助、辉政,你们都还年轻,父亲一辈子信任的人,难道还能有错?”
“请您说说这次会议的要点。我来记录。”家老伊木忠次巧妙地抓住话题,执笔催促胜人。
“以前我也大致向大家提起过,根据昨日和今日的情况来看,我的判断没有错,家康依然在源源不断地从三河派兵。”
“的确如此,大人英明。”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量防止被家康拖入持久战,近七万人的大军一旦被拖入持久战,仅粮草的消耗便是庞大的数目。因此,我想向筑前大人提出,趁虚突入冈崎。”
“主公突入冈崎?”
“正是。不久之后,三河就会完全空虚。我们瞅准机会来个突袭,即使家康不愿,也只得乖乖撤兵了。”
其实,这条所谓的妙计,元助早已听说数次了,故他只是微微地点点头。武藏守则把脖子伸得老长,显得颇有兴致。恐他也迫切地想加入胜人的作战,以此改变羽黑败战予人的印象。“岳父大人之计,筑前大人能答应吗?”
“只要我亲自向他提出要求,当无问题。筑前大人的心思我十分清楚,他也知道,一旦我方被拖入持久战,将出大麻烦。一旦知我有破敌之策,他定会欣喜不已,立刻答应于我。怎样?对冈崎发动突袭,家康闻讯慌忙撤兵……这样,就只剩信雄独木难支,被筑前大人一击即溃。如此一来,局势就明了……”
元助说道:“父亲的主意,本是无可挑剔……”
“本是?”胜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截断,不禁火起,“如不先讲策略,具体的安排从何谈起?给我住嘴,好好待在一边听着!”
“岳父大人实是英明。具体的部署是……”森武藏守两眼放光,支持胜人。
“此事还需进一步合计。家康一旦撤兵,我方势必与其在三河展开决战。当然,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将其一举击溃,只作好平安撤回的准备即可。问题的关键是,这究竟需要多少兵力。”
“岳父的六千,再加上我的三千,总计九千人,难道还不够?”
“武藏,这并非够不够之事。”元助阻拦道,“一旦家康率领主力撤回,到底会有多少人,你计算过没有?”
“这……”
“若想在敌人的地盘上与其决战,怎说也要比家康的兵马多一倍。照此合计,即使家康只有一万五千人,我军起码也得三万人。因此,我方必须三思而后行。筑前大人能否腾得出这么多人,还未可知。即使筑前大人能够分出三万大军,这么多人怎样才能瞒天过海。”
三左卫门显出一副不屑之态。“三万?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
“说说你的理由,辉政?”
“既然是奇袭,根本不必动用大军,顶多和敌人撤回的数量相同。也就是说,家康撤回一万五千人,我们有一万五千人就是。”
“万一我们途中被敌人察觉,在急赴冈崎之前就遭遇袭击,怎办?”
“当然有办法!”三左卫门寸步不让。“一旦遭遇突袭,敌人也会十分狼狈。狼狈不堪撤退的一万五千人,怎能和士气高涨的一万五千人相提并论?二者在数量上虽是相同,后者的战斗力却相当于前者的两倍。”
“言之有理。”胜人不禁为辉政的说法拍手叫好,“若是奇袭,一万五千人就和三万人一样。”
“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