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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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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效远也不否认,只是递上了一只暖手的小钵子,“效远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罢了。”
  “可怜?”女皇不解,“这话怎么说?”
  “也不全是他可怜,只怕那骆夫人更可怜。”效远一叹,并不急着说。
  “哎,”女皇坐正了身子,来了兴致,“效远,你把话说清楚了!”
  “唉,皇上只怕是不知晓这些事的。皇上只道孙大人是相尚书的女婿,却不知孙大人还是另一人的女婿吧。”
  “哦?另一人?”孙永航还另有娶?
  “那是乾定二年里的事,也难怪皇上不记得……当时,孙大人正是应了孙老爷子为他订下的婚约,迎娶他正值十七芳华的结发妻子。孙老爷子定的亲,自然贵不可言,就是皇上时常提及的骆清晏骆相之女骆垂绮,也是碧落名士杜迁之徒。”
  “居然是这门亲!”女皇大为诧异,既而细细一回想,也便忆起来了。“这孙永航真是好福气!”
  “本来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在世人眼中亦颇是对神仙眷侣,也不知怎地,偏后来叫相家的这位尚书小姐知晓了孙大人这般人物,硬是要嫁。想相大人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焉有让女儿为妾的理?也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儿,先使得其父低了头,再拘禁了孙大人,这才逼得低了头,迎娶了相家小姐……”效远瞅着女皇颇有些深思的眼,又补上了一句,“那场面,至今天都仍在念叨哩!倾国牡丹为饰啊……”
  效远见女皇冷淡了眸子,知是动怒的前兆,便住了口,只听她道:“这相渊可使得什么法呢!居然叫孙家也低了头!”
  “这效远就不知了。”女皇的心思,效远自是清楚的。
  “哼!你不知道,朕知道!只怕就是那年军饷的事!”女皇一拍案几,“这孙家也忒不知好歹!骆相门庭,孙永航也不过勉强配了,还容得他三妻四妾!”
  效远一闻声便笑了,“效远就说孙大人可怜了,他本也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但这世人的骂里,总缺不了他!”效远见女皇看他,便又说道,“当初孙大人也是竭力相争,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看着亲生父母去死吧。”
  女皇闻言轻叹了口气,“自孙老爷子身后,孙家成器的也就一个孙骏一个孙永航了!”她感叹了一番,忽然回头道,“效远,你排个空,隔些日子朕想去瞧瞧骆相的遗孤。”
  “是。”
  孙永航一回府,就立时钻入了书房,待至晌午,将一番布局俱思索了个透,这才放下笔来。正事想完了,思绪便有些散,不知怎地竟想起岚袖说的那句“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诗书,那就投其所好,写写情诗什么的”来,才想起,不由就发了会儿怔,既而想象起自己若真递了什么给垂绮,垂绮又会如何反应来。
  原本一心愁悒,只是苦而无望,而自从那一夜后,孙永航像是豁然开朗,从未有过这般的坚定,也从未有过这般的满怀希望,更是从未有过的破釜沉舟,似是忽然间点透了他的路般。
  这人心,一经点透,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希望,希望越大,激切也越大,就如同眼下的孙永航,满脑子都是垂绮,竟一丝缝也留不出来了。心中想着,怕着,烦着,笔下也不由泄一行字来。
  历名由历三娘处换了新袍子出来,才转过撷芳苑,立时便被大房的孙骥叫住了,“跟你家少夫人讲,永佑也十七了,横竖得存着些计较。再有,永玉一直就是个闲官,什么时候给端王爷说说,另换一个!自家人,总不见得老去提拔外人!”
  “是。大老爷。”历名随口应了,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辞了孙骥仍往书房行来。
  “航少爷,刚项爷来找过您,说想找您喝酒去呢!”历名传着信,曾经对于项成刚的伤怀,如今也早说开了,倒反是钦佩其爽直的为人,又不失对溶月的呵护,想着只要溶月能好,便什么也都过得去了。
  书房因设炭盆,为去炭气便开着门,历名这一径入,正好瞧见孙永航忙不迭地将案桌上的一行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角落里。
  孙永航也理不清为何这般作为,只是尴尬地回避着,“啊,成刚么?哦,前儿倒是应过他一起去喝酒……唔,这就去找他!”说着,似是怕历名瞧出什么似的,转身便走。
  历名有些莫名其妙,顿时好奇心起,起身走至案桌边上,将那团纸小心展开,细看了后,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航少爷与少夫人,总得有人推一把!
  他将这字小心叠好,塞入袖中。
  回影苑里雪压芳枝,四处皆白,青鸳好不容易辟出一条小道来,就让骆垂绮给叫进了屋,“别扫了!看这天还会有场大雪。外面风恁大,还是小心冻着了。”
  青鸳抬头望了望天,终于把手中的铲子丢了,跑进屋来。一旁的菁儿见青鸳丢了铲子,一双小眼睛便再舍不得离开,偷偷瞅了眼娘亲,欲待偷跑过去玩。
  谁知骆垂绮早猜到自己儿子的这点小心思,板着脸赶在前头道:“不许去!”
  小菁儿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去。
  骆垂绮见他如此,不由心软,“待这雪下透了,你再去。”
  “好!”菁儿立时就开心起来。
  一旁的荻儿也插了句话进来,“大娘,我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好么?”近来因柔姬管得死紧,他倒是真不常来了。
  骆垂绮看看他,目色便有些深,然微笑始终不变,“可以,不过你们今天得先练完五个字。”
  “好!”俩孩子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不等吩咐,就跑去爬在书案椅子上翻着书找着新字练了。
  青鸳赶着去给两孩子垫褥子,怕仍旧冷,便又添了些炭。
  这边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就下起雪来了,纷纷扬扬,雪花由细到大,渐渐只觉天地间飘不完的鹅毛,远山已瞧不见了,就是园中矮墙亦因这大雪显得灰白而模糊。
  雪是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静,使得屋中也一时静极,仿佛这静中偏带了茫茫的一层震慑,令人有些不安。
  正恍惚间,只见这雪天之间透出个人影,渐渐跑得近了,直至廊前那棵早成枯枝的梨树前,才约略瞧清原来是溶月。暗青的一件袍子盖了头,一路跑过来。
  直至廊上,溶月才翻下帽子,跺着脚将身上的雪抖去,口中念叨,“这雪下得真急!才一会儿工夫,就恁大了!”
  骆垂绮瞧见她手中拿着个小火钵子,不由笑问:“碰上成刚了?人呢?怎么没与你过来?”
  溶月将已充上炭的火钵子往骆垂绮怀里一塞,口中有些抱怨,“还说呢!喝酒去了!这也不是……”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微低了眼才又继续,“说这是一朋友那儿抢的,想着姐姐身子弱,便拿来给我。而后,”话至此,她忽然一笑,这才抬起眼来,“见我也披了斗篷,说也要给我去弄一个,晚间送过来!”
  “也难为他记得!”骆垂绮笑望溶月语间藏不住的关切,原本温淡的心,终有些许暖厚起来。不管如何,溶月总还幸福。
  菁儿瞧见了娘亲手中的火钵子,总觉稀罕,也便缠了来玩,于是这本用来暖手的小钵子倒是给俩孩子玩上了。正这边闹,历名也持着一摞子书函到了。
  骆垂绮接过一一细看,青鸳便捧了盏热姜汤给历名。历名也不客气,自己拣了有褥子椅子坐了,端着姜汤焐了会儿手,便一一细禀。
  “匈奴的右谷蠡王袭了羽州的西原和支口,就为这事,皇上已召了几位重臣议了两天了。”他趁骆垂绮看着书函的当口,饮了口姜汤,才又道,“端王爷似乎有些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而对于匈奴那一块,他素来没动过心思,所以知晓得也不多。”
  “嗯,”骆垂绮一心二用,边看边听,继而微微沉吟,“宫中有什么消息么?皇上可召兵部去议过事?”
  “有,就今儿,航少爷也去了。”
  骆垂绮在听得孙永航时,心神不由一岔,怔了片刻才勉强收回来,“嗯,嗯。”她顿了顿,似在整理这一时的空白,“那宣了户部没有?或者是台谏院?”
  “这两处倒没有。”
  “嗯,这便是有用兵的念头了。”骆垂绮微微沉吟,不召台谏院,便是不想听用兵之害,不问户部,自然是先定军政再行调派军饷……唔,只怕这一仗还是快仗吧,不然怎么也得问一声户部的。
  “啊,对了,航少爷已在今日向皇上保举了游击将军闻谚。”历名立时补了进去。
  “闻谚?”骆垂绮对此人倒不如何知道。
  “就是曾随航少爷一起平过叛的旧部。”历名见骆垂绮不知,便跟着解释。
  原来是平叛旧部……莫怪此刻要用了,他孙永航这回是真想要冲着相家动手了么?想来是该高兴的,然而转到心头,却怎么也轻快不起来。
  明知事理上别无他法,却又怨他、恨他,怨他居然还能理智,恨他居然这般理智,仿似就她一个人在苦,就她一个人在怨!
  溶月眼见她神色渐渐凄怆起来,心中知她想起什么,便往横里一岔,“那这回是真要打上一仗了?也是,那匈奴也横太久了,该来一回教训!”
  这一岔,使得骆垂绮终于收回心神,微微抿了抿唇,才敛眉道:“只怕我碧落只是在以攻为守,谈不上什么教训。”话一落,就见历名与溶月同是疑惑,骆垂绮不由一笑,“羽州就在天都头上,匈奴又只动了西原、支口两处不算什么要塞的城,只怕是试探的成分居多,看看碧落能忍到什么份上。这个时候,碧落要忍了,即得立时进贡,以安匈奴之心,但往后,只怕越来越不得安保。若不忍,便唯有打这一仗,好歹在匈奴面前硬气一回,也是缓兵之计。”
  “啊!那这样不是……”溶月惊呼起来。
  “不错。”骆垂绮颇为沉重地点了个头,“都是缓兵之计,不过是拖一拖匈奴的锐气。”她看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的书函,心意百转间忽然想到孙永航调派旧部的用意。难道,他想领那对峙匈奴的头?
  这一念头才冒出,骆垂绮立时惊得站了起来,双目怔怔,只盯着窗外因北风呼啸而乱旋的雪花,一时竟觉手脚冰透一般。
  “小姐?”溶月眼见那惨白的脸色,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许久,骆垂绮才呼出一口气来,神色间满是怨愤。好!好!他又要去犯险,且这险不比当日,那是九死一生的窟,他竟然要去闯了么?在他有了菁儿的现在?在他将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笨手笨脚地缝补好之后?他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究竟置她于何处!
  历名与溶月见状都不敢说话,许久,才听得她冷淡地道:“你去回端王爷,若有心与匈奴相抗,便得提防着麟州的别氏,这便是皇上为何迟迟没有派兵的原因。”她似已恢复冷静,在看到下一封书函上落着“孟物华”的款,却又随手扔在一边,“让孟物华跟紧端王爷,朝中时局快变了,让他瞅准方向。”
  “嗯,知道了。”历名盯着那最后一封未曾封印的信也叫骆垂绮一并扔在案上,口中想说,终又未能,只将手中的姜汤悉数喝了,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骆垂绮也教孩子识字,也教孩子背诗,却总似少了些精神。
  黄昏,骆垂绮与溶月、青鸳等了项成刚好一阵,却见历名捧着个小暖手钵子过来,说是项成刚醉得被人抬回住处去了,只托人把火钵子带过来。
  溶月见说立时就沉下了脸,然终究只是嘴上数落着,手上却已接过火钵子来焐着。最后也终于在历名都快回去时忍不住问了声:“醉得厉害么?可有人看着?”
  历名心头叹气,却仍宽慰她:“没啥!项爷素来酒量大,不过是喝高了些,不用担心,早些睡吧。我也过去照顾航少爷了。”
  末了这一句不过是历名不经意的一提,然一旁的骆垂绮却听得分明了,心中辗转,已然猜到。她看看被菁儿捧在手心的火钵子,又瞧瞧溶月手中的,原来,项成刚是和他去喝了酒。
  冬令的日子短,又况今儿大雪,说是黄昏,眨眼天便全黑了。一用过饭,各人便都早早梳洗了睡觉。
  因骆垂绮平日要回书函,菁儿便一直与青鸳或溶月睡,今儿这小家伙也不知怎地,硬是要和娘亲一起。众人拗不过,也便依了。
  先给褥子刷过烫板,菁儿脱了衣服就“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小脚试着塞在被窝里头的“烫炉子”,“呀呀”哼叫。骆垂绮笑瞅他一眼,将日里未看的书函放在床头,也躺了进去,半坐着替菁儿掖好被窝,“既是要和我睡,你可不许乱撑被窝!”
  “知道了!娘!”菁儿保证,见骆垂绮拿了书函靠在床壁上看,也撑起了身子凑过头看。
  骆垂绮也随他,只怕他冻着,便给捂了件裘袄子,又将手头上的火钵子塞到他怀里。
  “啊!娘亲,这个字我认得!是‘信’,对不对?”菁儿晃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看着骆垂绮,巴望着她好好夸奖。
  骆垂绮瞅了他一眼,不由笑了,心中亦有些欣慰,便凑上信,“那你再看看,还认得几个?”
  “嗯……不知圣意……唯虑朝、朝……前有文……疑北……冬令无季……这个是‘落’,‘急’……还有‘生’,嗯……这是‘将’,啊!这是‘匈奴’!”原本还能读句,到后来只是挑着认得的字念了。
  “呵呵,”原本一腔愁绪的骆垂绮,在听得儿子这么认字,倒真是忍不住笑了,“小白字先生!那分明是‘冬令无黍’怎么念成了‘冬令无季’了!”
  “嗯?明明长得很像嘛!”小菁儿有些不服气,只撅着嘴巴,后来索性由骆垂绮床头的另几封里抽了一封出来,拆开来就要念,然而甫一开头,就有几个字不识得,觑了娘亲一眼,只满篇里急找识得的字大声读,“……今,今宝寒重,嗯……乱不知愁浓……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嗯,嗯,五方,白,织就心头丝,难待月影照,照木头,三更山梦同……”
  骆垂绮听着不对,不由接过手来,纸面满覆褶皱,似是被揉过,她微微一皱眉,那上面刚劲又带几分潇洒的字迹便冲入眼帘,搅乱了静静心湖。
  “鹊云难弓,织女难近,今宵寒重。凭醉解得相思苦,乱不知愁浓。霁雪难照冰心,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碧阶长寂寂,鸳盟无从送。五方帕,织就心头丝,从今只待,月影照梢头,三更幽梦同。”
  菁儿见娘亲久久不语,不由奇怪地抬头去看,却见娘亲眼眶濡湿,正巧一滴泪珠禁不住而滚落下来。菁儿呆了呆,怔怔地瞅着这泪珠掉落在信纸上,“啪”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
  他愣愣地盯着泪珠所润湿的那一处晕圈看,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叫道:“娘亲,娘亲!你别哭啊!是菁儿惹你生气了么?那你跟菁儿说,菁儿马上就改!”他越叫越急,也不由红了眼眶。
  骆垂绮听见,匆匆抹去泪渍,勉强笑道:“没有!娘亲没有哭,也没有生气……是娘亲太高兴了!菁儿居然认得这许多字了!真是个好孩子!”
  菁儿到底孩子心性,听说不是生气,又在夸他,便不由十万分的高兴,只“呵呵”傻笑,撒娇似的将头埋在娘亲软软香香的怀抱里。
  骆垂绮抹着孩子软软的发,一时只得将情绪敛了,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一下一下,哄着他睡觉。菁儿毕竟还年幼,不多时便已在自己怀里沉睡,晕红了一张小脸,暖乎乎的,看去总十分的健康,让人安心。
  骆垂绮轻轻唤了两声,见他熟睡了,便将外袄给他脱了,让他躺平,又给掖好了被窝。
  烛火幽幽,骆垂绮披着外袄,手中拿着书函,却再也看不进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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