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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良一回。晏飞问:“你们二位意欲何往?”周瑞、高解一齐道:“我们二人在宋家堡会面,在那里见着南阳府的请帖,本打算约会宋大哥一同上团城子,不想宋大哥染病,他不能前去。我二人一路前往柳家营,又见柳大哥门首有许多差官看守他那一座空宅,我们草草打听打听,方知晓你们的事情。我们也不敢走大路,也怕碰见徐良,由小路而行,不料走在此处,遇见贤弟。咱们三人会在一处走路,满让碰见那个狗娘养的也没甚大妨碍。”白菊花说:“从此就要投奔南阳府,我总想这个老西,不肯善罢甘休,倘若跟将下来,你我三个人,仍是不便。依我愚见,不如不管南阳府事,同着我投奔河南洛阳县姚家寨那里去,尚可高忱无忧。”周瑞说:“还是上南阳府为是,别辜负东方大哥下请帖这一番美意。”高解也愿意上南阳府。白菊花无奈何,只得点头。两个人帮着他抖晾半天衣服,穿戴起来,有四鼓多天,三个人直奔南阳府去,暂且不表。
且说展熊飞回鹅峰堡,一路走着,徐良便问道:“白菊花这一跑,但不知他投奔何方?”展熊飞说:“他这一走,无别处可去,必是上南阳府东方亮那里去。”徐良问:“你老人家怎么知道?”展熊飞就把赵虎私访,群贼怎么说的话,告诉徐良一遍。不但他上南阳府,并且五月十五日那里还有擂台呢。再说万岁爷冠袍带履也在东方亮家内。徐良一闻此言,喜之不尽,说:“大叔,你老人家总得急速回去,医治总镇大人要紧。侄男就在此处,把纪家事办完,我就奔南阳府去了。”展爷说:“好,你若先去,我告诉你一个所在。这南阳府我是到过的,在西门外有个镇,叫五里新街。这个地方,从东至西,整整五里长街,热闹非常,你在那里找店住下,等候三五日的工夫。你要出来打听,我们到那之时,找一座大店打下公馆,你若打听明白,咱们好会在一处。”徐良点头,随说着就到了纪强的门首,双门大开,就听里面哭泣声音。叔侄二人进里面,见郑天惠大哭,展熊飞劝他止住悲泪,与徐良二人相见。展南侠不能在此久待,教给徐良一套言语,展南侠由此起身,连夜回奔徐州。
展熊飞回徐州暂且不提。单言徐良叫地方过来,吩咐先预备三口上好的棺木,这里现有二百两银子,叫地方拿去办理。又叫买鲫鱼做汤,多买些金银纸钱锞锭,书不重絮。天光大亮,俱已买来,把三个人入殓,将三口棺木支起,郑天惠喝了鱼汤,就如好人一般。请僧人超度阴魂,烧钱化纸,徐良写了一张禀帖,论说一家俱是凶亡,应当报官详验,这张禀帖写明阖家不白之冤,又有护卫大人亲眼得见。一者求本地面官施恩免验,二者求本地面官施恩准其抬埋。着地方送去呈报当官。此时又有徐州府知府的信到,官府有谕,准其抬埋。看看纪强并无亲族人等,孤门孤户,就是郑天惠披麻带孝,犹如父母亲丧一般。这日晚间,徐良与天惠说:“若把老师埋葬已毕,你我二人可同奔南阳府去。”郑天惠一声长叹说:“徐老爷,小可本应许展大人弃暗投明,如今一看我师尊之事,我看破世界,纵有众位大人提拔一个紫袍金带,也是不能脱过死去。待我师尊葬埋之后,我要入山修炼去了。虽然不能成仙了道,且落一个无忧无虑、清闲自在,不管人间是非、朝中兴灭。”徐良一闻此言,也觉着好生凄惨。徐良说:“既是惠兄一定看破红尘,我徐良也不敢强扭着兄台帮我们办事。我可至明天不候兄长了,我自己要投奔南阳府去了。”郑天惠点头。到次日,徐良告辞起身上南阳府不提。郑天惠把师父家内房产,还有三十余亩田地连使用的东西,尽都出卖,俱以发送师父一家三口。又到扬州埋葬师叔,诸事已毕,入山修炼去了。
单表山西雁离鹅峰堡奔南阳府的大路。这日正走之间,忽见前面有一座山,不甚高大,徐良行至山口,但见前面一带苇塘,还有水苇,忽然见那苇塘旱岸之上有打碎的木笼囚车,血迹满地。又细细寻找,就见靠着苇子底下显出衣襟,又细细查看,还有露着手脚的地方。又有许多折枪、单刀、铁尺,水内也有,旱地上也有,徐良一看这个光景,就知准是差使在此处叫人劫去了。又看了看这个山里头道路,大约着准是山上有贼,若要是山中贼寇将差使抢去,大约这个解差之人不是叫他们杀死就是自己逃性命去了。我若不走这里也就不管,既然亲眼看见,焉有袖手旁观之理。再说身居护卫之职,应当捕盗拿贼。又怕白菊花在此藏躲,我要是上去,倘若遇见,岂不是一举两得。主意已定,绕着苇塘,找盘道上山,见前面有一座松树林子,树林内有二人藏藏躲躲,复又往外看觑。山西雁疑为不是好人,随即蹿进树林,把刀往外一拉,说声:“小辈,你们二人是什么东西?”就看见二人“噗咚”跪倒地下,徐良切近一看,见二人在地下趴着,原来是一男一女,俱够六十多岁。两个人一齐说:“寨主爷爷,大师父,饶我们两条命罢,我们女儿也不要了,连驴带包袱,全都不要了,望求师父饶我们两条老命罢。”只是苦苦哀求。徐良说:“老头子,你睁起眼睛看看,怎么管着我叫师父,我也不是寨主。”那老头子翻眼往上一看,说:“哎哟!可了不得了,不是你老,我们认错人了。”复又跪下给徐良叩头。山西雁说:“老头子贵姓?方才说你女儿是什么件事情?”那老头说:“小老儿姓张,名叫有仁,这是我的妻子,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叫翠姐。我们住在徐州府东关,开了一座小店,皆因是我女儿许了石门县吕家为亲,人家要娶,离着道路甚远,因此骑着三匹驴,上面带着包袱行李前去就亲。不料正走在此处,也不知此处叫什么地方,忽然从山上下来二十多人,内中有两个和尚,一个是头陀,一个是落发的。迎面来了木笼囚车,还有许多官兵,他们大家乱一交手,吓的我们也不敢往前走了。山上的人打碎囚车,救了犯罪之人。囚车上救下来的也是个和尚,又有一个年轻少妇。他们把两个武职官也拿下马来,还有两个骑马官人,叫他们杀了一个,拿去一个。护送官兵叫他们杀了五六个,俱都扔在苇塘之内。他们已然上山去了。不料我女儿被他手下人看见,过去在白脸的和尚跟前说了几句话,他们复又回来,把我女儿搀上驴去,连包袱带驴都被他们抢去了。”山西雁一闻此言,把肺都气炸了,说:“张老翁,你不要着急,你们且在此处等我。”张有仁说:“恩公,你要搭救我女儿,凶僧他手下人多,只怕寡不敌众。”徐良说:“不怕,你只管放心,你在此处等等,待我上山看看虚实。”就见那老头两口子给徐良叩头如鸡啄碎米一般。徐良转身便走,拐山弯,摸山角,看看临近,就见一段红墙,必然是庙。将要扑奔庙门,见前面有两个人一晃,慌慌张张下来一人,见了徐良就是一躬到地,说:“你老人家贵姓?”山西雁说:“老西姓徐,有什么事情给我行礼?”那人说:“我在营伍中吃粮当差,我们的差使连我们大老爷全被和尚抢去。我见你老人家肋下带刀,必是有本领的人。你老要是认得僧人,求你老给我们讲个人情。只要饶了我们两个老爷的性命,今生今世不敢忘你老人家的好处。”徐良听了微微一笑,说:“朋友,你只管放心,我正要找那凶僧算帐。你既为你家老爷,随我前来。或者结果凶僧的性命,或者拿住,那时再找你老爷的下落。”那人一闻此言,欢欢喜喜就跟徐良来至山门。徐良一看是准提寺,只见山门半掩。那人说:“我在前面带路。”进山门,往西拐,在徐良脑后飞来一根闷棍,就打在头颅之上。要知徐良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准提寺前逢二老 养静堂内论英雄
且说徐良跟着那人进了山门,早就看出他的破绽来了。头一件,不像当军的打扮。二者看他是两个人,因何过来一人说话?三者他求人救他的老爷。他却头前引路。山西雁将一进庙门,早就看见墙垛子后头隐着一个人,双手拿着一条木棍,兜着徐良脑后打来。徐良单臂把前面引路那人揪住,往回里一带,自己往旁边一闪,“叭嚓”一棍,正打在那人的脑后,万朵桃花崩现,死尸栽倒在地。徐良一抬腿,就把那个打棍子的踢倒。那人将要喊叫,早被徐良把脖子捏住。往起一提,把他携往庙外,拐过墙角,解他的腰带,把他四马倒攒蹄捆将起来,亮出刀来威吓。那人哀告饶命:“我家有八十岁的老娘,无人侍奉,故此才在庙内佣工。和尚叫我办什么事情,我就得与他办去,这是实出无奈,只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我若一死,我的老娘也得活活饿死。”徐良说:“不用害怕,你只要把庙内情由说明,这里是什么庙?庙内住的何等之人?如何劫囚车?如何抢人女子?一一从实说明,我就饶你不死。”那人说:“我绝不敢撤谎。这个山叫金凤岭,这个庙叫准提寺。里面有两个和尚。一个叫金箍头陀邓飞熊,一个叫粉面儒僧法都,手下有二十多个徒弟,天天教他们习学枪棍。”徐良问:“方才劫的这个囚车是什么人?”那人说:“这个囚车原由是,石门县九天庙有个僧人,叫自然和尚,内中又有个朱二秃子与吴月娘儿通奸之事,本地知县叫邓九如,没问出他们的亲供,将这案解往开封府,由此经过。我们法师傅有一个徒弟叫飞腿李宾,他得着此信,给庙中送信。囚车将到,我们二位师傅就下山去将囚车打碎,救了自然和尚、朱二秃子、吴月娘,拿了一个千总,一个守备,一个马快头儿,杀了一个马快。”徐良又问:“拿住这些人此时活着呢没有?”回说:“俱都没杀,幽囚后院。”徐良又问:“抢来那个姑娘如今怎样?”回说:“全在西跨院,有几个妇女在那里解劝于她,这姑娘执意不从。”徐良又问:“白菊花往这里来了没有?”回答:“不认得白菊花是谁?今天到来了一伙人,内中没听见说有个白菊花。”徐良问:“这伙人都是谁?”回说:“有柳旺、火判官周龙、小韩信张大连、房书安、黄荣江、黄荣海,后又单来了一个人,叫三尺短命丁皮虎,与我们师傅前来送信。南阳府团城子有个伏地君王东方亮,定准于五月十五日在白沙滩立擂台,请他们前去打擂。”徐良一闻此言,果然庙中人不少,回手要结果那人性命。那人说:“方才你老人家饶恕我了,我这一死,连我老娘就是两条性命。”徐良说:“也罢,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将你捆在此处。”撕下他的衣襟,把他口堵住,就把那人托将起来,放于树杈之上,说:“待等事毕之时,我再来放你。”
徐良说毕转身进了庙门,把那死尸提将出来,扔在山涧内。复又进来,直奔里面,过了两层大殿,又看见单有个西院,蹿上东房后坡,跃脊又到前坡,只见五间上房,屋内灯光闪闪,人影摇摇。山西雁近前俯身一看,只见里面高高矮矮,一个个狰狞怪状。上首是火判官周龙,尚有金箍头陀邓飞熊,披散着发髻,箍着日月金箍。面似喷血,凶眉怪眼,狮子鼻,阔口重腮,大耳垂轮,赤着背膊,穿一条青绉绢的中衣,高腰袜子,开口僧鞋。胸膛厚,背膀宽,腹大腰圆,脸生横肉,实在凶恶之极。原来邓飞熊从清境林逃跑,又到了准提寺,这庙中有一位净修老和尚,邓飞熊把老和尚杀死,连火工道人尽都丧命,他就做了庙主。法都由九天庙叫人追跑,也奔准提寺而来,这两人就在庙内相会,彼此全部说了自己来历。法都打发自己徒弟飞腿李宾打听自然和尚的官司,本要约会邓飞熊前去劫牢反狱,不料李宾回来说差使解往开封府,由庙前经过。他们下山,就把差使劫上山来。拿了千总郭长清,守备王秀,马快江樊,杀了班头秦保,追散护送的兵丁。来到山上,叫自然和尚重新更换衣襟,朱二秃子也换了衣裳。吴月娘有他本庙中妇女服侍,艳抹浓妆,穿戴起来,好伺候师傅们,又劝解翠姐顺从和尚。翠姐总想要寻拙志,反被那些妇女捆住了双手。
法都、邓飞熊本要把郭长清、王秀、江樊带上来审问,可巧有火判官周龙等人来到,吩咐李宾暂且把他们押在后面,迎接大众进来,彼此相见。将他们的从人、马匹安顿在后院,方落座献茶。紧跟着三尺短命丁皮虎到,与大家见礼,随即就把东方亮的请帖摸出来与法都、邓飞熊看了,然后摆酒。皮虎问周龙:“你们几位,这是要上南阳府么?”周龙点头说:“正是。”皮虎说:“你们的请帖是赫连齐、赫连方与你们送去的,是与不是?”周龙说:“我们没见着请帖。”皮虎说:“怎么没见请帖?”周龙就将白菊花的事情学说了一遍。邓飞熊说:“怎么还有这样一件事情?”张大连说:“连柳大哥、周四哥,全都吃了晏寨主的挂误。晏贤弟上鹅峰堡去,大概一二日准来。”邓飞熊问说:“如今虽有东方大哥请帖来到,却连一面之交也没有,久闻东方大哥实系好交友之人。”细脖大头鬼王房书安说:“那老哥准准的是好交朋友,普天之下并无第二。”小韩信张大连说:“全是你知道。”房书安说:“果然我知道,我比你年长几岁。”素日他二人本就不对,房书安好说大话,小韩信爱拦他,故此他二人不对。张大连听他说大几岁,就问:“你知道的事多,东方大哥他的先人叫什么名字?”房书安说:“叫你问不住,外号人称九头鸟,名字东方保赤。”张大连说:“不错,你知道他先前做甚买卖?”房书安说:“先前亦做绿林,可与绿林不同,一二年不定出去做一号买卖不做,若要做一次,就奔京都公伯王侯、皇上大内、大府财主做这一次买卖,饱载而归。真有奇珍异宝价值连城的东西,还有多少陈设。做这一次回来,三五年不用出门,足够用的了。再者他那品行不像咱们,在家内结交官府,谁也不知他是绿林英雄,可称得出入接官长,往来无白丁。”张大连说:“你知道得了这些宝物都放在什么所在?”房书安晃着脖子哈哈大笑说:“你更问着了我了。所有值钱宝物,他家内有一个楼,叫藏珍楼,俱都放在里面。”张大连问:“这第一宝物是什么东西?”房书安说:“就是那口鱼肠剑,由战国时专诸刺王僚,直到如今,叫他们上辈由土中得出。这座楼就为鱼肠剑所盖。”邓飞熊说:“怪不得房爷说的话大,真知道事多。”房书安听人一夸赞,话更说大了,说:“张贤弟,你别瞧我年虽小,普天下英雄我认识多一半。”张大连说:“你这话越发大了,绿林你认得一半,大概侠义也可认得。”房书安说:“七侠五义,南侠做官,北侠是辽东人,那时我在辽东地面,北侠小哪,有人带他到咱们店内,要给我磕头拜我为师。我瞧这孩子没有什么大起色,因此没收。五鼠五义更差多了。那几个耗子,不敢与咱们论哥们就是了。”张大连哈哈大笑,说:“有个穿山鼠徐庆,他的儿子如今可大大有名。”房书安却连连摆手,晃着脑袋说:“不行,不行,差的多。徐庆是我把侄,他的儿子不就是我孙子么?”
此句话不要紧,徐良正在房上听着,实在忍不住了,蹿下房来,高声骂道:“你就叫细脖子大头鬼王,趁早滚出来罢!重孙子,孙磨子,我是你爷爷,老西是你祖宗,快出来!老西不把你剁成肉酱,你也不知老西的利害。”群贼闻听是山西口音,就知是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