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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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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亚——Noah,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六、七、八、九章。上帝忿怒降洪水于世,诺亚受神示,造方舟将其家和各种家禽置于舟中,得免灾祸。
  罗得——Lot,为亚伯拉罕之侄,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十九章。在今死海边曾有一城名索顿Sodom,(《圣经》上名所多玛),圣经中谓该城居民罪恶深重,故天降大火焚之,罗得于该城灭亡时幸免于难。
  ②约拿——Jonah,见《圣经》旧约约拿书第一章。约拿因违抗上帝,乘船逃遁,上帝施以巨风,遂致吹入海中,为巨鱼所吞,而困于鱼腹中三昼夜。
  “好啦,小姐!”我叫着,抚着她的肩。“你不是下决心找死吧,是吗?你知道这是几点钟啦?十二点半啦。来吧!睡觉去。用不着再等那个傻孩子啦,他一定去吉默吞了,而且现在他一定住在那儿了。他猜想这么晚我们不会醒着等他,至少他猜到只有辛德雷先生会起来,他是宁可避免让主人给他开门的。”
  “不,不,他不会在吉默吞,”约瑟夫说。“我看他一定是掉在泥塘底下去啦。这场天降之祸不是无所谓的。我希望你们瞧瞧,小姐——下一回该是你了。为了一切感谢上帝!一切配合起来都是为了他们好,仿佛从垃圾堆里挑选出来的!你们知道《圣经》上说什么——”
  他开始引了好几段经文,给我们指明章节,叫我们去查。
  我求这执拗的姑娘站起来换掉她的湿衣服,却是白费劲,只好走开,任她祈祷,任她发抖,我自己就带着哈里顿睡觉去了。小哈里顿睡得这么香,好像是他四周的每一个人都睡着了似的。以后我还听见约瑟夫读了一会经。然后,我还听得出他上梯子时慢腾腾的脚步,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比平时下楼迟些,靠着百叶窗缝中透进来的阳光,看见凯瑟琳小姐还坐在壁炉房。大厅的门也还是半开,从那没有关上的窗户那儿进来了光亮。辛德雷已经出来了,站在厨房炉边,憔悴而懒塌塌的。
  “什么事让你难过呀,凯蒂?”我进来时他正在说。“看你像个淹死的小狗那样惨凄凄的。孩子,你怎么这么混,这么苍白?”
  “我淋湿了,”她勉强回答,“而且我冷,就这么回事。”
  “啊,她太不乖啦!”我大声说,看出来主人还相当清醒,“她昨天晚上在大雨里泡,而且她又坐了个通宵,我也没法劝得她动一动。”
  恩萧先生惊奇地瞅瞅我们。“通宵,”他重复着,“什么事使她不睡?当然,不会是怕雷吧?几个钟头以前就不打雷了。”
  我们都不愿意提希刺克厉夫失踪的事,我们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所以我回答,我不知道她怎么想起来坐着不睡,她也没说什么。早上的空气是新鲜凉快的,我把窗户拉开,屋里立刻充满了从花园里来的甜甜的香气。可是凯瑟琳暴躁地叫唤我,“艾伦,关上窗户。我都要冻死了!”她向那几乎灭了的灰烬那边移近些,缩成一团,牙齿直打颤。
  “她病了,”辛德雷说,拿起她的手腕,“我想这是她不肯上床去的缘故。倒霉!我可不愿这儿再有人生病添麻烦,你干吗到雨里去呢?”
  “和平时一样,追男孩子呀!”约瑟夫嗄声说,趁我们在犹豫时,就抓住机会进谗言。“如果我是你,主人,我就不论他们是贵是贱都给他们一顿耳光!只要有一天你不在家,那个贪嘴的猫林惇可就偷着来啦。还有耐莉小姐呀,她也是个不赖的小姐!她就坐在厨房守着你,你一进这个门,她就出了那个门。还有,我们那个贵妇人就走到她跟前巴结去!这可是好事,夜里十二点钟过了,跟那个吉普赛人生的野鬼,希刺克厉夫,躲在地里!他们以为我是瞎子,我才不是:一点也不瞎!我瞧见小林惇来,也瞧见他走,我还瞅见你(指着我说),你这没出息的,破破烂烂的巫婆!你一听见主人的马蹄在路上响,你就跳起来窜到大厅里去。”
  “住嘴,偷听话的!”凯瑟琳嚷着,“在我面前不容你放肆!辛德雷,埃德加·林惇昨天是碰巧来的,是我叫他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遇见他。”
  “你撒谎,凯蒂,毫无疑问,”她哥哥回答,“你是一个讨厌的呆子!可是目前先别管林惇吧。——告诉我,你昨天夜里没跟希刺克厉夫在一起么?现在,说实话。你用不着怕我害他,虽然我一直这么恨他,不久以前他却为我作了件好事,使我的良心没法让我掐断他的脖子了。为了防止这种事,我今天早上就要赶他走。等他走后,我劝你们都小心点,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哪!”
  “我昨天夜里根本没有看见希刺克厉夫,”凯瑟琳回答。开始痛哭起来:“你要是把他撵出大门,我就一定要跟他走。可是,也许,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啦!也许他已经走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放声哀哭,她下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辛德雷向她冷嘲热讽,大骂一场,叫她立刻回她屋里去,要不然的话,就不该无缘无故地大哭!我请求她服从。当我们到了她的卧房时,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演了怎样的一场戏,真的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她要疯了,我就求约瑟夫快跑去请大夫。这证实是热病的开始,肯尼兹先生一看见她,就宣布她病势危险,她在发烧。他给她放血,又告诉我只给她乳浆和稀饭吃;而且要小心别让她跳楼,或是跳窗,然后他就走了。因为他在这教区里是够忙的,而在这一带,这个村和那个村,中间相隔两三英里远是常有的事。
  虽然我不能说我是一个温柔的看护,可是约瑟夫和主人总不见得比我好。而且虽然我们的病人是病人中最麻烦、最任性的——可是她总算起死回生了。当然啦,老林惇夫人来拜访了好几次,而且百般挑剔,把我们都骂了一阵,吩咐了一阵,当凯瑟琳病快复原的时候,她坚持要把她送到画眉田庄去。这真是皇恩大赦,我们非常感谢。但是这可怜的太太很有理由后悔她的善心,她和她丈夫都被传染了热病,在几天之内,两人便相继逝世了。
  我们的小姐回到我们这儿来,比以前更拗,更暴躁,也更傲慢了。希刺克厉夫自从雷雨之夜后就毫无音讯。有一天她惹得我气极啦,我自认倒霉竟把他的失踪归罪于她身上了。的确这责任是该她负,她自己也明白。从那个时期起,有好几个月,她不理我,仅仅保持主仆关系。约瑟夫也受到冷遇:尽管他只顾说他自己的想法,还拿她当个小姑娘似的教训她,她却把自己当作成年女子,是我们的女主人。并且以为她最近这场病使她有权要求别人体谅她。还有,大夫也说过她不能再受很多打击了,她得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才行。在她眼里,任何人若敢于站起来反对她,就跟谋杀差不多。她对恩萧先生和他的同伴们都躲得远远的,她哥哥受了肯尼兹的教导,又想到她的狂怒常常会引起一阵癫痫的严重威胁,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尽量不去惹恼她。讲到容忍她的反复无常,他实在是太迁就了,这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妄自尊大,他真心盼望能看到她和林惇家联姻以便门第增光,并且只要她不去打扰他,她就尽可以把我们当奴隶一样践踏,他才不管呢!埃德加·林惇,像在他以前和以后的多数人一样,是给迷住了。他父亲逝世三年后,他把她领到吉默吞教堂那天,他自信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很勉强地被劝说离开了呼啸山庄,陪她到这儿来了。小哈里顿差不多五岁了,我才开始教他认字,我们分别得很惨。可是凯瑟琳的眼泪比我们的更有力量——当我拒绝去,而她发觉她的请求不能感动我的时候,她就到她丈夫和她哥哥跟前去恸哭。她丈夫要给我很多工钱,她哥哥命令我打铺盖——他说,现在没有女主人啦,他屋里不需要女佣人了。至于哈里顿,不久就有副牧师来照管了。因此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叫我做什么就照办吧。我告诉主人说,他把所有的正派人都打发走了,那只会让他毁灭得更快些。我亲亲哈里顿作为告别。从此以后他和我是陌生人啦,想起来可非常古怪,可是我敢说他已把丁艾伦一古脑儿全忘了,也忘了他曾经是她在世上最宝贵的,而她也曾是他最宝贵的!
  管家把故事讲到这里,偶然向烟囱上的时钟瞅了一眼:出乎她的意料,时针已指到一点半。她就再也不肯多待一秒钟。老实说,我自己也有意让她的故事的续篇搁一搁。现在她已经不见踪影,睡觉去了,我又沉思了一两个钟头,虽然我的头和四肢痛得不想动,可是我也得鼓起勇气去睡觉了。
  第十章
  对于一个隐士的生活这倒是一个绝妙的开始!四个星期的折磨,辗转不眠,还有生病!啊,这荒凉的风,严寒的北方天空,难走的路,慢腾腾的乡下大夫!还有,啊,轻易看不见人的脸,还有,比什么都糟的是肯尼兹可怕的暗示,说我不到春天甭想出门!
  希刺克厉夫先生刚刚光临来看了我。大概在七天以前他送我一对松鸡——这是这季节的最后两只了。坏蛋!我这场病,他可不是全然没有责任的,我很想这样告诉他。可是,唉呀!这个人真够慈悲,坐在我床边足足一个钟点。谈了一些别的题目,而不谈药片、药水、药膏治疗之类的内容,那么我怎么能得罪他呢?这倒是一段舒适的休养时期。我还太弱,没法读书,但是我觉得我仿佛能够享受一点有趣的东西了。为什么不把丁太太叫上来讲完她的故事呢?我还能记得她所讲到的主要情节。是的,我记得她的男主角跑掉了,而且三年杳无音讯;而女主角结婚了。我要拉铃。我要是发现我已经能够愉快地聊天,一定会高兴的。丁太太来了。
  “先生,还要等二十分钟才吃药哩,”她开始说。
  “去吧,去它的!”我回答,“我想要——”
  “医生说你必须服药粉了。”
  “我满心愿意,不要打扰我。过来,坐在这儿。不要碰那一排苦药瓶。把你的毛线活从口袋里拿出来——好啦——现在接着讲希刺克厉夫先生的历史吧,从你打住的地方讲到现在。他是不是在欧洲大陆上完成他的教育,变成一个绅士回来了?或是他在大学里得到了半工半读的免费生的位置?或者逃到美洲去,从他的第二祖国那儿吸取膏血而获得了名望?或者更干脆些在英国公路上打劫发了财?”
  “也许这些职业他都干过一点,洛克乌德先生,可是我说不出他究竟干了什么,我声明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搞到钱的!我也不明白他用什么方法把他本来沉入野蛮无知的心灵救出来的。但是,对不起,如果你认为能让你高兴而不烦扰你,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讲下去了。你今天早上觉得好点吗?”
  “好多了。”
  “好消息。”
  我带着凯瑟琳小姐一起到了画眉田庄。虽然失望,然而足以欣慰的是她的举止好多了,这是我当初简直不敢想的。看来她几乎过于喜爱林惇先生了,甚至对他的妹妹,她也表现出十分亲热。当然,他们两个对她的舒适也非常关怀。并不是荆棘倒向忍冬①,而是忍冬拥抱荆棘。并没有双方互相让步的事,一个站得笔直,其他的人就都得顺从。既遭不到反对,又遭不到冷淡,谁还能使坏性子发脾气呢?我看出埃德加先生是生怕惹她发怒。他掩饰着这种惧怕不让她知道;可是当她有什么蛮不讲理的吩咐时,他若一听见我答话声气硬些,或是看见别的仆人不太乐意时,他就皱起眉头表示生气了,而他为了自己的事从来不沉下脸的。他几次很严厉地对我说起我的不懂规矩;而且肯定说那怕用一把小刀戳他一下,也抵不上看见他的夫人烦恼时那么难受。我不要让一位仁慈的主人难过,我就得学着克制些。而且,有半年时间,这火药像沙土一样地摆在那儿并没引爆,因为没有火凑近来使它爆炸。凯瑟琳时不时地也有阴郁和沉默的时候,她的丈夫便以同情的沉默,以表示尊重。他认为这是由于她那场危险的病所引起的体质上的变化,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过心情抑郁的时候。她如现出阳光重返的神气,他这边也就现出阳光重返来表示欢迎。我相信我可以说他们真的得到深沉的、与日俱增的幸福了。
  ①忍冬——honeysuckle,半常绿罐木,茎蔓生,初夏开白花,有香气,叶花可入药,俗名金银花。
  幸福完结了。唉,到头来我们总归是为了自己;温和慷慨的人不过比傲慢霸道的人自私得稍微公平一点罢了,等到种种情况使得两个人都感觉到一方的利益并不是对方思想中主要关心的事物的时候,幸福就完结了。九月里一个醉人的傍晚,我挎着一大篮才采下来的苹果从花园出来。那时已经快黑了,月亮从院子的高墙外照过来,照出一些模糊的阴影,潜藏在这房子的无数突出部分的角落里。我把我这篮东西放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站一站,休息一会,再吸几口柔和甜美的空气,我抬眼望着月亮,背朝着大门,这时我听见我背后有个声音说:“耐莉,是你吗?”
  那是个深沉的声音,又是外地口音,可是唸我的名字又唸得让人听了怪熟悉的。我害怕地转过来看看倒是谁在说话,因为门是关着的,我又没看见有人上台阶。在门廊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而且,正在走近,我看出是个高高的人,穿着黑衣服,有张黑黑的脸,还有黑头发。他斜靠在屋边,手指握着门闩,好像打算自己要开门似的。
  “能是谁呢?”我想着。“恩萧先生吗?啊,不是!声音不像他的。”
  “我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就在我还发愣的当儿他又说了,“我等的时候,四周一直像死一样的静。我不敢进去。你不认识我了吗?瞧瞧,我不是生人呀!”
  一道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两颊苍白,一半为黑胡须所盖,眉头低耸,眼睛深陷而且很特别。我记起这对眼睛了。
  “什么!”我叫道,不能确定是把他当作人,还是鬼。我惊讶地举起双手。“什么!你回来啦?真是你吗?是你吗?”
  “是啊,希刺克厉夫,”他回答,从我身上抬眼看一下窗户,那儿映照出灿烂的月亮,却没有灯光从里面射出来。“他们在家吗——她在哪儿?耐莉,你在不高兴——你用不着这么惊慌呀!她在这儿吗?说呀!我要跟她说一句话——你的女主人。去吧,说有人从吉默吞来想见见她。”
  “她怎么接受这消息呢?”我喊起来,“她会怎么办呢?这件意外的事真让我为难——这会让她昏了头的!你是希刺克厉夫!可是变啦!不,简直没法让人明白,你当过兵了吧?”
  “去吧,送我的口信去。”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问话。
  “你不去,我就等于在地狱里!”
  他抬起门闩,我进去了。可是当我走到林惇先生和夫人所在的客厅那儿,我没法让自己向前走了。终于,我决定借口问他们要不要点蜡烛,我就开了门。
  他们一起坐在窗前,格子窗拉开,抵在墙上,望出去,除了花园的树木与天然的绿色园林之外,还可以看见吉默吞山谷,有一长条白雾简直都快环绕到山顶上(因为你过了教堂不久,也许会注意到,从旷野里吹来的燃燃微风,正吹动着一条弯弯曲曲顺着狭谷流去的小溪)。呼啸山庄耸立在这银色的雾气上面,但是却看不见我们的老房子——那是偏在山的另一面的。这屋子和屋里的人,以及他们凝视着的景致,都显得非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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