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毓樵幔词遣蝗菀椎氖隆
这陈太史号叫琇民,别字辽东一鹤,原籍江苏金匮。十一岁随宦在京,十八岁便点入词馆。夫人吴氏是河南固始的华胄,诱民饮醇近妇,且又性好山水,船唇马背,还驮着诗囊,挈着奚童,处处留点雪泥鸿爪。夫人贤而兼美,在京里支持门户,听他去任意遨游。他从不去拜老师,会同年,所以历届考差,得不着乡会同考。他却并不在意,带着盈千整百的旅费,鼓轮入粤,寄迹珠江,在沙艇里选色征歌。凭你怎样一再勾留,从不肯轻于失足。不知他如何同逆旅主人女儿相恋,窥墙来往,竟与登徒子无异。这女儿本已受聘,主人知道了两人暖昧,将女儿加意防闲,令琇民别寻客舍。琇民买通了一个老媪,传消递息,约定了女儿远走高飞。主人报县缉拿,那南海县裴景福,本想把琇民捏造假名假姓,办个递解了事。琇民偏在县堂上,供明翰林院编修陈宝莹,万目睽睽,无可讳饰。南海县据实通详,遇着总督岑春煊,既不护花,又不爱士,将陈太史飞章奏革,归案审鞫。那女儿供称系慕陈太史才貌,情愿跟随作妾,并非陈太史诱拐;此次偕同离粤,也系自己造意,与太史无涉。
女儿的父亲,咬定陈太史如何设谋,如何被乱,如何露机,如何通信,如何出境,说得凿凿有据,并令老媪为证。裴知县伺到陈太史。他说:“同宿有的,同走有的。缙绅纳妾,很平常的事。他要几个身价,我也肯给的。只是人我要定了,不能交他的父亲领回。”
那女儿亦说:“妇人从一而终,若要我跟着父亲归去,再嫁原聘的丈夫,宁可死在堂上!”
裴知县对陈太史道:“你要放明白些,你如今不过革职,并没有余罪。只须将女子判交伊父,你也可以回京了。照你这样胡缠,国法是不管官阶的。那时寄监祗候,由府而司,由司而院,由院而部,一年半载,这苦恐怕你吃不起。你何必牺牲了功名,再糟蹋你身体呢?”
陈太史道:“你不要恐吓我,算我拐带出境,不过足四千里充军,有什么大不了事?关外山川辽阔,林木翳蓊,我很愿意去走一趟,只是没有机会。你快详快奏快解,总算你成全我游兴,但这女儿嫁我定了,你尽签妻同配罢。”
裴知县道:“好好!照你办罢。”
批折下来,发遣黑龙江戍守。
吴夫人知道消息,无可营救,只得出京在中途相待。陈太史一路由南而北,虽则锒铛就道,这些解差只要有点沾润,倒也并不为难。这日将近出关,吴夫人早住在旅店里,把长途应用的衣履什物,一齐预备。果然陈太史带着粤女进来,后面跟着解差。陈太史满面风尘,已经消瘦了不少。吴夫人直扑上去,放声大哭。陈太史反含笑道:“你不要如此悲痛,我却对你不住。你且回京收拾一切,南边去罢。我不是遇赦不赦的罪,将来还好团聚。你不必当我遣戍,你只当我出游就是了。”
吴夫人定欲同行,县里说来文上只有一妻,不能再在路上插入。吴夫人看那粤女,身材臃肿,还梳着一根辫子,唇掀目小,毫无媚态,脚下趿着拖鞋,露出足跟,光滑可鉴。只是肌肤腴润,肥白如瓠,算是特色。暗想:“此女尚不及中驷,丈夫宠爱到这样,真正前生冤孽。亏得他伏侍周到,稍可放心。”
便再三叮嘱他要全始全终,不宜易志。那女儿也唯唯应命。解差催促上路。吴夫人生离的凄惨,甚于死别。早望着几辆车子,加鞭疾走了。
陈太史出关以后,觉得黄沙白草,另有一番景象。像这奉天府原是清朝发祥旧地,源钟长白,秀结巫闾,沧海南迥,混同东注,所辖的是宁古塔、黑龙江二城。黑龙江北界肯特山,西连枯沦湖,城内名为齐齐哈尔。从奉天迤逦进发,营笳楼鼓,都是助人的悲壮。及至赶到齐齐哈尔城,官民多是旗人,与北京无甚殊异。解差投文进署,当堂点名验视,将军自照例安插。
陈太史归交佐领编管,只是课徒、鬻字,支持日用。黑龙江风气闭塞,难得有这通品,官民都称他陈先生。那时适值日俄战后,俄国每肆要挟,将军对着外交的事,甚为掣肘,听得他是翰林出身,邀他进署去办理文案。却能够应付得宜,将军着实感激。后来将军换了姓程的汉人,要替他奏保开复,还是陈太史再三不肯。廷议忽将奉天、吉、江统改行省,将军变了巡抚,更想将他由编修改官知府,留江补用。陈太史总说幕而不官。
东三省设立总监,那徐世昌、赵尔巽,同太史尽是年家故旧,从黑龙江调回奉天,特奏开复了原官,送他回京供职。
吴夫人也从海道来了,暂时住在会馆里,三口子患难夫妻,安安闲闲过了三个月。虽是清官薄俸,那量柴数米,都归健妇一人。太史只同那粤女赌酒谈诗,寻点快乐。再不道文园消渴,竟夭天年。只剩得数箧残书,一方破砚,几至无以为殓。幸有个门生邹泰阶,现官内阁中书,替太史竭力腾挪,向同乡同年。委曲告哀,摒挡吴夫人同粤女招魂南返。所有诗稿、词稿,由邹中书校定后,醵资付刊,一编叫做《还珠集》,是在粤做的;一编叫做《冷泾游草》,是在江做的,都是悲歌慷慨,读之呜咽。水竹村人还撰序冠首,末附受业邹平校字。
泰阶便是邹平的号,他原是吴县举人。只因情场失败,气愤愤赶进京来,做这小小中书。正是:桃叶空迎双桨远,薇花闲伴一池寒。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七十九回 蛾眉寄语重价购贤书 虿尾兴谗飞章酿巨狱
上回说到吴县邹中书情场失败,到京就职。这邹中书有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弱冠又秋风一战,名列贤书,金阊的姐妹花,催酒弹筝,开筵品竹,没一个不愿为夫子妾的。倒是邹中书矜持得很,不肯惹草拈花,独赏识个傅翠湘。秋水含瞳,春风展靥,确是天生的丽质。因此,读书有暇,总来小作勾留。
翠湘也情有独钟,盼望他雁塔题名,归来了此夙愿。但这时尚在平康院里,禁不住生张熟魏,来往周旋。就中有个吴兴富家,流寓吴郡。那富家庞姓,小主人翩翩年少,也与邹中书不相上下。只是青衿以后,未曾攀得桂枝。翠湘为着金钱问题,着实假以辞色。那庞某以为佳人爱我,所以缠头浪掷,只要彼美欢心。两人交谊渐深,语言渐熟。庞某谈到脱籍的事,他不说要生母做主,便说是年限未完,阻四推三,弄得庞某大惑不解。
后来从容打听,才知有这个情敌。庞某挽人向翠湘开议,说:“庞某与你相识,便欲纳你为簉,你却游移不决,未曾答应。
还是嫌庞某家产不丰呀,还是嫌庞某品貌不雅呀?便要别营住宅,也好商量。生母那方,究要多少身价,这里年限还有几载,又要多少津贴?你不妨详细告我。若你别有意见,也好回覆他,死了他的心。我知道你有邹少,我看嫁邹少不如嫁庞少呢!“
翠湘道:“邹少是有的,却也未曾定局。我知道庞少景况,胜过邹少。不过邹少是举人,将来发达,有点希望。庞少不是今年又要乡试吗?只要能够中式,我决舍邹就庞。不然,是不能遵命。也托你寄语庞少,不是我势利,我也为着终身大事呢。”
那人转告庞某,宠某一想,这个倒是难题目了。秀才的发科发甲,俗语说的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尽有那文名藉藉的,考到穷经皓首,依然赍志而终。反不如乳臭小儿,才学得几句墨腔,居然联翩直上。什么取青紫如拾芥,什么果然夺得锦标归,都是过后的得意话。究竟这样是靠得住,若说去通关节,这是很骨险的。本朝科场的巨案,十分严厉,何苦去金钟偷酒呢?况且这里还要讲命运。记得有个人本是优贡,这年主试同他旧友,送他关节,他道可操左券。
归家告诉夫人,夫人告诉乃弟,乃弟再告夫人,夫人再告乃弟。
主试的看到一样三卷,中了两卷正榜,一卷副榜,这优贡仍旧是副榜。后来官也做到司道,毕竟巴不得举人。你看难也不难?
若说去请捉刀,办传递呢,办联号呢,内枪外枪,须得花费五六百元。中式的什之一,不中式的什之九,一样要三场出入,九日辛苦,尤其不合算。还有外面递进来的文稿,被他人中途截去,抄了中式,不是更额外怄气吗?右思右想,毫无主意。
若是听其自然,花扑扑的心上人,随人夺去,如何舍得?一面固然回籍赴试,一面竭力运动,果然开出一条路来。因为直隶全省闹荒,总督在各处募赈。上海的几个筹赈绅商,强半是庞某的同乡,替他向总督关说,叫庞某输银二万两,特旨赏个举人,并在附片内声明,庞某本是廪生,廪生与举人,只差一阶。况且本科庞某试卷,朱墨皆符,由同考试官呈荐,是庞某学问可造,特赏举人,尚无不合,俟明岁同新科中式的一体复试。
这奏片若在乾嘉时代,不特庞某得不着好处,并总督都要受申饬。光绪朝这班枢臣,金钱为重,科名为轻,马马虎虎,准了下来。庞是一般拜老师,认同年,竖旗杆,悬扁额。在浙江一百零四名中,额外添了一名。次年入都复试,捐了四品衔分部郎中,蓝顶耕珠。庞少变了庞大人了。翠湘知道他割这重价,购这虚荣,想他真正痴绝。庞某再还妆阁,趾高气扬。翠湘微笑道:“从前汉朝有一故事,说与你听:崔烈既拜司徒,问其侄道:”外间议论如何?‘侄对以’人言有点铜臭‘。你的举人,恐怕不免此味。“
庞某虽觉赧然,仍嘱前人向翠湘重申夙约,偏值邹中书春宫不第,毷氉无聊。
翠湘深虑年矢蹉跎,依然落花无主,委委曲曲嫁了庞某。
可见无贝之才,终究敌不过有贝之财呢!庞某带了翠湘,从苏州移到杭州,在忠孝巷里构了一所大厦,风廊月榭,楼阁玲珑。
杭州最好的是西湖,登山挽箯,临水鼓棹,翠湘领略一点清趣。
邹中书自从翠湘去后,桃花人面,随处增悲。曾有几首诗道:相遇偏从未嫁时,那堪回首说相思!十年一梦今方醒,愧煞扬州杜牧之。
不须石上证三生,月下花前旧有盟。都说嫦娥爱年少,赚人毕竟是科名。
罡风吹我太无端,巢换难分凤与鸾。此去竟随沙吒利,空教寂寞泪兰干。
深入侯门亦自伤,从今陌路愧萧郎。酒痕倘话杭州旧,告我湖山胜故乡。邹中书离了苏州,便赴内阁报到。这时中书已有津贴,得撰文,考军机,着实兴头得很。这晚照例值宿,内里发下批折来,他却约略检点。有一件四川总督的奏章,说什么妖妇刘巩氏,自称活佛,私收女徒,黩乱淫秽,波及绅撍,奏请彻底查办。谕旨已照所请。邹中书反复审视,迷离惝恍,都无确证,很有一点疑心。原来这四川扬总督,同刘巩氏的父亲巩固,旧是同寅。巩固从广东知府解组,确有数十万家财。刘巩氏丈夫刘秉清,久经病故。巩氏依父住在四川雅州,空闺守节,诵经茹素。不知怎样遇着蛇神,同明季昙阳子相类。这蛇神坐卧相守,形影不离。巩氏便能说点小休咎,邻里亲族,咸来问讯,巩氏偶然酬答,亦有微验。大众称他活佛,也不过一句口头禅。
况那边巴塘里塘,纯是喇嘛,“活佛”两个字,尤其不算希奇。
巩氏虽然享此尊号,却仍未出门一步。他有一个甥女姓俞,一个表侄妇姓石,均系孀居。自愿跟着巩氏,习学经咒。怂恿巩氏捐资造庵,将蛇神称为白衣大仙。巩氏做了庵主,俞氏、石氏分任庵事。这庵里比不得家里,焚香点烛,有数十里外奔来的。叩示治病,施舍无算。俞氏的夫家,是浙江知县;石氏的夫家,是湖南参将。家眷却都在原籍。不过弃家入庵,举动总有点越礼。偏这蛇神有了俞氏二女,与巩氏渐次疏远。有时缠奉二女臂上,有时蟠在二女股际,头嗅舌吮,似有知觉。巩氏隐怀妒意,又去招集几个民间妇女,供蛇神娱乐。旁观造言生事,说这蛇神能化白袷少年,夜御诸女。诸女受巩氏魇镇,不能转动,任其淫秽。又说巩氏实系人疴,半男半女,假托蛇神,希图自便。流长蜚短,早吹入雅安县耳里。那知县知道巩家饶裕,想借题敲一笔大宗银子。谁知巩固叫他公事公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分文不肯沾润。
那知县恼羞成怒,将巩氏的庵夤夜查抄。巩氏的庵一进三间,供着蛇神。左右均是师徒卧室,布帏藜榻,异样萧条。巩氏带着俞石二氏,褊衫宽履,尽是黄面瞿昙。只有发鬓犹存,也是有如飞蓬,并无一点妆饰。巩氏供年三十五岁,俞氏供年二十八岁,石氏供年二十七岁。问起蛇神究竟,恐氏却侃而谈,一不敛钱,二不惑众,三不幻形,自灭自生,存废只求公断。
知县是势成骑虎,喝令差役四面搜检。到得巩氏房后,却有活络门闩,差役强自推开。内中三层阶级,平厅错列,布置井然。
左右排着凉床,衾枕秩然,不知是何作用。旁边还摆着二三皮箧,差役垂涎已久,急思染指。不料软绵裹着,非金非宝,只有藤器数事。床下叠叠堆积,尺缣寸幅,也认不出什么东西。
差役一概禀闻,知县却醉翁之意,并不在酒。既然搜不出储蓄,将各物看了一遍,回衙拟了一道呈稿,略道:为呈报事:据卑县所辖穿心街地方,有妖妇刘巩氏,创建白衣仙院,施药治病,哄动遐迩。并有青年妇女,夤夜出入,称为教徒。巩氏自称活佛,凭藉所祀蛇神,能知过去未来。乡愚附和日多,殊深危惕。卑职为绥靖地方起见,知刘巩氏为前署广东琼州府知府巩固之女,曾嫁生员刘秉清为妻。秉清殁后,仍由巩固收养,是以亲谒巩固,劝令将刘巩氏严加管束,不得假神惑众,致蹈刑章,讵巩固置之不理。卑职访闻刘巩氏实系人疴,庵中黩乱淫秽,丑声四播。卑职忍无可忍,于某月日带同差役赴庵查抄。刘巩氏暨其女徒俞氏、石氏,均经提讯一过,供词闪烁,旋在巩氏房后,搜出秘室一所。陈设华丽,形同妇女闺阁,并于箧中搜获津藤伪器,床下发现色绫淫筹。当将巩氏等三口带县拘押。查巩氏等假神惑众,已属有干法纪。兹复淫秽黩乱,波及绅撍,是非严加惩办,不足以警效尤。除将该庵先行发封外,祗候批示遵行。这样呈文到了雅州府,知府也做不得主,只得照例通详上去。杨总督若是有点识见,不过饬雅安县禁锢的禁锢,释放的释放罢了,有什么难办的事。只为杨总督同巩固有这交情,恐怕巩固见怪,照详入奏,听候朝廷处分。朝廷为着打箭炉外,藏番正在滋事。雅州相距甚近,防有什么勾结,所以要彻底查办。这一来,巩固破巢之下,没有完卵了。知县奉知府札,自然再提巩氏等严鞫,并问巩固是否知情。巩氏供称建庵的银两,是父亲所给。知县据了这句话,说巩固身列衣冠,纵女造庵聚众,妄称活佛,显与藏番有连。遂将巩家团团围住,大肆索掠,并无违禁品物。只有藏香藏佛,以及喇嘛哈达,并不足为逆证。
知县将巩固房屋、器皿、衣饰,登册封闭;眷属婢仆,一律不准居住。巩固发交典史看管候质。
巩固本不是好惹的,如今弄得他家破人亡,他有的是钱,暗叫人入京赴都察院呈控。叙明雅安县索贿不遂,有意诬陷;总督误听谗言,张皇入告,请派大员秉公查办,俾明冤抑。都察字果然照奏,遂派川边办事大臣据实复奏。这办事大臣赵尔丰,有名的赵屠户,与巩固是相识的。巩固早托他向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