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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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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日,渔洋去回拜许举人,邀他署中夜宴,并约请盐商作陪。盐商二百两早经送到了。渔洋去问张夫人,张夫人果然交出二百两足纹。渔洋道:“奇了,你这钱向何处弄来的?”张夫人道:“我私橐里剩有一双金条,脱兑了这个数目,你要多也没有了。”
  渔洋道:“难得夫人慷慨,成我本志。”
  外面又报许举人到了,渔洋让在书房小坐。肆筵设几,备极丰腆。
  众盐商也陆续而至,自然许举人首座,渔洋末座。酒至半酣,渔洋从书厨里取出四封纹银,向许举人道:“这二百两是诸位先生的集腋,这二百两是小弟的尽心。”
  许举人听了,真是喜出望外。他起初不过想十两八两,开销这些房饭钱,再到前途搜括。这一来不特各费有着,还可寄点安家之用。便向渔洋拱手道:“老同年如此垂爱,诸位又如此解囊,小弟若有寸进,再当趋阶叩首。否则亦永铭心版,图个异日结草之报罢!”
  渔洋又慰藉一番。
  那许举人酒落欢肠,慢慢提到近数十年诗格,说朱竹垞怎样旖旎,尤悔庵怎样纤巧,要一个黄钟、大吕之音,清庙明堂之器,竟不可得。这也是气运使然。最怪的是毛西河,他集子后面,附刊几首女弟子的诗,老同年曾经见过吗?渔洋笑了一笑。许举人道:“西河还有序语。”
  云:昭华既受业传是斋中,每赋诗必书兼本,邮示予请益。陆续得如干首,留其帙不忍毁去,遂附刊于杂文之后云云。
  渔洋道:“昭华又是什么女子呢?”
  许举人道:“说是昆山徐姓。”
  其时移灯添酒,已漏下三鼓了。许举人匆匆辞别,翌晨便渡淮河而上。这西河同那昭华,也确有一段的文字因缘。
  正是:笑看玉勒鸣驺去,为拔金钗执贽来。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二十回 徐昭华别署弟子籍 陈南楼新题列女图
  上回说到毛西河文集,附刊徐昭华的诗。这昭华便是西河的女弟子。西河还说道,青胜于蓝。其实昭华是昆山徐相国的后人。相国建筑藏书的小楼,题曰“传是”。那里面牙签玉轴,陈设精良。昭华年未及笄,即喜在此楼起坐,脂痕粉印,都在笔墨之间。那不栉进士的声名,早已传播通国。昭华虽则吟椒咏絮,也有一二篇什,流散人间。然却态度端庄,语言矜重。
  不特外亲中表,款曲难通,便是诸姑伯姐一流,也不过略加酬应,从不肯轻逾阃阈。到得于归以后,上头夫婿才貌兼优,况是鼎族右门,又不曾轻言离别,鹣鹣鲽鲽,两好一双。在昭华算得福慧双修了。谁知胜会不常,盛筵难再,花残月缺,竟做了年少的未亡人。从此缟袂青裙,不施膏沐,寒檠永夜,只借着几首诗排遣排遣。凡有国朝名人的诗集,难得她近搜远访,多如束笋,其中最服膺的是毛西河,情愿以一纸介绍书,附在弟子之列。西河亦略不谦让,居然以老辈自居。越角吴根,都借着邮筒往返,其实昭华并不曾与西河一面呢。那西河第一次命题。是《赋得拈花如自生》,仿六朝体。昭华诗云:明珠照翠钿,美玉映红妆。步移摇彩色,风回散宝光。蛛丝髻上绕,蝶影须边翔。谁道金玉色,皆疑桃李香!
  西河看了,着实叹赏一回。第二次命题,是拟刘孝标妹《赠夫诗》。昭华诗云:流苏锦帐夜生寒,愁看残月上阑干。漏声应有尽,双泪何时干?芙蓉花发满地红,黛烟香散度帘拢。画眉人去远,肠断春风中。
  西河道:“美人细意熨贴平,裁缝灭尽针线迹。妍丽极矣,凄婉极矣!毕竟没有慷慨悲歌之致,终是缺点。”
  便嘱昭华随时注意。过了几个月,昭华寄来几首《塞上曲》道:朔风吹雪满刀环,万里从戎何日还?谁念沙场征战苦?将军今又度阴山。
  长云衰草雁行平,沙这征人向月明。思妇不知秋夜冷,寒衣还未寄边城。
  扩骑三千出汉关,雕戈十万卧燕山。月明近寒频驱马,尚有将军夜猎还。
  西河读到这几首,才知昭华聪明绝世,不是搓脂揉粉的人,便动了附刊集后这个思想。到得《濑上集》出版,有这样绝妙的尾声,益发不胫而走。海内都知昆山有这位昭华女史,彼乞斗方,此求扇叶。有托题的,有索和的,玉石俱投,薰杂进。
  昭华虽则一概谢绝,那孤嫠净地,忽惹了如许缁绍尘,昭华已不自在。偏有些附庸风雅的诗人,谬托知音,踵门拜访,真是自招烦恼了。昭华函恳西河,将附卷不再同订,以免絮聒。函云:昭华奉教先生,已逾数载。菲葑自愧,桃李兼培。怅立雪以难期,如生风而这被。昭华拜赐,盖已多矣。然而鱼目之似,岂可混珠?骥尾之彰,徒然引玉。况昭华年才风信,身是霜居。
  本应殉以相从,何忍炫而求售?先生梨雕枣刻,视若鸿珍。昭华木附草依,留兹貂续。似违夙愿,希鉴衷苦。即割爱以何妨?
  实盗名之可耻。秋零如许,何须扶不植之枝!春蛰难苏,即此薙已焚之草。惟我函丈,俯纳斯言。
  西河道:“这也太拘执了。”
  复书中劝昭华既耽吟咏,宜有交游。男子固应避嫌,那些淑嫔名媛,不妨互通音问。西河的女弟子中,若嘉兴的陈夫人,吴县的金夫人,还有什么湖州徐女史,桐乡赵女史,仁和管女史,都是清才三绝,妙誉一时。
  西河替昭华一一介绍,并说如有清兴,不妨山阴一棹,待妾曼珠,渴望得很呢!昭华得了西河这番指导,倒也不能十分深闭固拒。那一班夫人女史,又络绎来函奖勉,并有愿移玉趾来识荆州的。昭华料定无可解免,与其参差前后,零碎招待,不如在传是楼中,组织一个春闺雅集,岂不有趣!是年为康熙五十一年,订于花朝日举行。先期折柬相约,却是昭华具名。其柬中有几句云:玉版之禅一味,莫笑山家。金谷之罚三章,先宣酒令。小展题红之册,愿移踏青之鞋。簇簇林泉,自泛觞咏。姗姗环佩,都入画图。云云。各处夫人女史,听见有此盛举,莫不豪情逸兴,联袂而来。
  连曼珠也渡江到杭,小住了一天。柔橹轻帆,向昆进发。昭华连日督率婢媪,收拾卍栏丁槛,软幔疏帘,还有那琴榻棋评,茶铛酒槪诺背允茄湃松钪隆V劣谠爸谢荆缬泄そ炒蔚谡怼P摅蛞罚沽泵牛雍┨医浚阕赫舛执荷B榈嚼プ钤纾丛谡鸦ブ邢麻健
  次日便是二月十二,和风晴日,众马争鸣。昭华的弟妇徐夫人,却来为昭华相助。昭华钗荆裙布,严然林下丰姿。等到午餐,来者共有十一位。仁和管女史,桐乡赵女史,湖州徐女史,珠围翠绕,富丽堂皇。徐女史还带着两个雏鬟,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益显出十分妩媚。管女史还是深闺待字,绮年玉貌,尤冠一军。此外吴县的金夫人,清远澹逸,飘飘欲仙。只有嘉兴的陈夫人,年在四十以上了,挈着垂髫稚女,长裙绣舄,正如小鸟依人。还有一个昭华侄女,一个昭华小姑,也从昭华学诗的。楼中摆了两席:一席是陈夫人首座,金夫人、管女史、陈女史、昭华带了侄女作陪;一席是曼珠首座,徐女史、赵女史、徐夫人带了昭华小姑作陪。几个婢媪,准备着举肴斟酒。
  昭华便道:“今日承诸姐妹不弃,远移莲躅,昭华想就此结一诗社。请陈夫人做个社长。一年一举,由昭华做个东道。诸姐妹以为何如?”
  陈夫人首先赞成,却请昭华做会长。后来大众磋商,会长当然是陈夫人,定了春秋两举。是年秋社,是陈夫人值首,于中秋节在烟雨楼小集。此次应绘图征咏,以志鸿雪,也由陈夫人嘱其女陈书设色。自此徐昭华的诗名,益发大布了。
  到得嘉兴秋社,前图已经告竣。诸人都传神阿堵,栩栩如生。昭华称赞好画法。陈夫人说:“小女喜弄翰墨,兼事丹青。
  苦于闺阁无师,只得随手涂抹。如今已字嘉兴钱氏,转瞬便要遣嫁了。“
  陈女听了红晕于颊,每人又赠了一规画扇。这陈女便是钱文端公的贤母。他夫婿名叫纶光,号叫廉江也,是耕读旧家,农桑世业。不道才丰寿啬,壮年便催赴玉楼了。这时上有高堂,下有孺子,粟帛之奉,修脯之需,都集在一人身上。幸亏有这枝写生妙笔,寸缣尺幅,都好换得润资,便住在一桁小楼,听夕从事。他儿子名叫钱群,是康熙六十年的进士,一直官至尚书。那读书未达的时候,全靠寡母中宵课读,才能一举成名。所以有《夜纺授经图》的画本。到得尚书既贵,居然进呈御览。还记得赐题二绝句中有云:嘉禾欲续贤媛传,不愧当年画荻人。
  这算宸章褒美,天语辉煌,荣宠极了。他却不改常度,仍以书画自娱,惟署款则称南楼老人。晚年以鱼虫花鸟,不足久传,想起刘向所传的这些列女,都是后人模范;图形题识,是妇女应尽的责任,因此屏除他种笔墨,专心致志,把《列女传》的事实,一幅一幅表彰出来。上自宫阃,下逮草野,远若周鲁,近至秦汉,贤明一类,才智一类,节烈一类,删繁就简,是宫史的体裁,是女诚的规则。每幅上将原传,用小楷题著,疏密相间,修短适中,望之令人肃然起敬。这是老人平生的精品,比到进御鉴赏的画册十帧,犹不能及。其工致,世人只知道那十册中有什么御诗,有什么御跋,忽而发还,忽而取阅,是钱氏子孙的世宝,却不知有这《列女图》。若论到这十册的画,也算得闺秀中翘楚了。你道是怎样十册呢?
  第一册鱼、犬一、黑色,题日《晚秋渔猎》;第二册飞蝶将入花丛,题曰《醉乡春舞》;第三册虾一、蟹一、鱼一,题曰《淞香半剪》;第四册花篮一,题曰《锦城红紫》;第五册大柏一,题日《汉殿梁材》;第六册梅花一,仙女一,题曰《藐姑寒影》;第七册修篁茂林,题曰《森立坌来》;第八册杨梅、枇杷、桃二,题曰《夏果檐香》;第九册喜雀,题曰《喜见云章》;第十册萝卜、白菜,题曰《霜园本色》;每帧纸角,廉江先生还题著七言两句。自从发还以后,文端公及其子侍郎公,俱恭和宸翰,题了十诗。到得二次发还,又添了七律一首,长跋一篇。
  这时老人已骖鸾西去了。文端通籍未久,康熙升遐,传位的即是雍正。文端板舆迎养,安住京师。便缯了一幅《直庐问寝图》,出自王肇基手笔。图中早朝将出,“先问母安,冠服整齐,雅合身分,较之《夜纺授经》时,恰好互相印证。老人含饴之暇,取出那手绘的《列女图》,替这班少年讲解。还有人辗转借观,前去摹仿。文端劝老人勿过劳顿,尽可小憩。老人道:”你今仰仗天恩,受禄奉母了。你要想我是艰苦出身呢!
  母家既无伯叙,终鲜兄弟,汝外王母怜我体弱。说道缝纫烹饪,怕我不能胜任,教成了我这种画法、及至嫁到你家,不及数年,你父亲弃养了。你王母已是古稀的人,暮年丧子,那不哀痛?
  我只得含着眼泪,把这些殉节殉烈的念头,一概收拾,靠了这枝枯管,这张废褚,挨过日子。侥幸能够老幼饱暖,看你渐渐长成,如今你王母同父亲,均已墓有宿草了。你也遭际圣明,备员侍从了。我自然无挂无碍,可以享你几年福。但是我的母亲,口授我一部《列女传》,我的女儿媳妇,以及侄女孙女,我都要将《列女传》交代她们。你道我画这《列女传》为什么呢?恐怕我家后辈妇女,有不甚识字的,读不来《列女传》,便将这画挂出来,叫识字的姑姑嫂嫂,讲解给她听。她懂了这列女的古典,那些骄奢淫逸、悍泼嫉妒的事,自然不敢做了、便是有人来借来摹,我还替他亲自题眉。无论他画法妍媸,能够将这例女图》慢慢推行,有益于闺阁不少。你何必来阻我呢!“文端自然唯唯而退,办他的公务去了。
  忽忽已是雍正三年。这雍正的手段,却比康熙铦辣许多。
  他内里是仗着舅舅隆科多,外面是仗着大将军年羹尧。此外鄂尔泰、张玉书这些人物,只好供奔走之役,备承宣之劳。雍正趁着国丧的名,召回抚远大将军贝子允禵,把督理西陲军务,尽托羹尧。羹尧与雍正,是患难君臣,那不尽忠竭力?所以青海一战,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只是他军务倥偬,幕中的人,自有那三教九流,供他驱遣,他也不过众人视之,内中只看重的西席先生王涵春。正是:征旆扶摇谈建白,寒毡偃蹇感垂青。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二十一回 冰天雪窖幕促归帆 锦簇花团尹衙催合卺
  上回说到年羹尧幕府中,有个王涵春先生,原是羹尧幼子的师傅。那羹尧是何等机警的人,何等聪明的人!自己已封到一等公爵了。父亲还龄,又封一等公爵。连两个儿子年斌、年富,你也子爵,我也男爵。一门三代,贵显已极,怕没有日昃月亏的时候?况且羹尧在西陲一带,天高帝远,不免有点骄蹇的样子。雍正是素性严刻,自有一班人秘密侦察。这些消息,早已传入京中。羹尧略有所闻,知道圣眷未衰,不可不预为之备。看到幼子年纪不过十六,却是歧嶷头角,骨相不凡,从了涵春三年,不论制义诗词,均已略窥堂奥。这涵春又忠厚不过的,自入年幕,并未暗中谋事,分外取钱。便打动了托孤的念头,要叫幼子跟着涵春回南避祸,却又不便说破。
  这日是长至令节,照例筵宴。那幼子正陪着涵春闲话,忽报大将军驾至,涵春师徒,迎了出去。羹尧与涵春分宾主坐定,羹尧道:“先生屈留已久了。先生从前屡次请假,兄弟总为小儿年龄尚稚,学业未成,以至未曾允许。现在仗先生的指导,似有一点进境,但尽抱着书本子,也算不得通人,须要外面去阅历阅历。先生同他相处久了,他的行为举动,比我做父亲的还要明白。先生如有乡思,我当叫小儿躬送到府。”
  涵春正待答言,斋中已张筵相待。羹尧逊了涵春首席,带着幼子归了主位。仆人斟了一回酒,涵春道:“大将军明见万里,晚生还家的梦,不止一两载了。承大将军破格优待,是以不敢烦渎。今既俯谅愚悃,晚生真感激不尽了。但近来已届冬仲,冰天雪窖,道路恐多阻碍,晚生拟在尊衙度过残年,至明春解冻后,再行叩别。至于公子远送,晚生万不敢当。晚生是过拙的人,带着公子同行,设有一差二错,如何对得住大将军?”
  羹尧道:“先生过虑了。我果然要叫小儿从事游览,这车骑侍从,只要兄弟发一个令,各省州县,自然妥为保护。那时小儿只知道煊赫,不知道艰难,依然无益。所以兄弟要小儿成器,非跟先生南边去走一趟不可。我已经预备行李,遣干仆花三,沿途照料,自然万无一失。先生也收拾收拾,三日内便要起程呢!”
  说罢,亲自斟了一杯酒,敬与涵春。还道:“此是别尊,望先生赐饮,恕临行小弟不送了。回头叫花三来叩见先生。”
  涵春知道大将军脾气乖张,性情卤莽,只得应了几个“是”。羹尧早拱手而去。
  涵春终究解不出道理,为什么硬要叫小儿子吃这个苦?想到自己得此结果,可望归家团聚,在这个顶子队里,仍旧完我的老头巾,怕不要教书餬口吗?只是带着这位公子,不免有点尴尬。正在盘算,馆僮早领了花三进来。涵春一望,年纪约在二十上下,颀身紫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向涵春请了一个安道:“大将军传谕,后日早发。师爷除随身物件外,一律交与花三。
  花三已在帐房领得纹银二千两,一千是师爷的赆仪,一千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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