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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绍竑大怒,用手枪指着马晓军的两个弟弟,喝道:“大敌当前,你们贻误戎机,干扰指挥,我军覆没,罪在你们!”
马晓军忙喝道:“季宽,休得无礼!”
黄绍竑无奈,只得放下手枪,白崇禧气得咬牙切齿,恨声不绝,夏威、陈雄也都瞪着眼睛,谁也没再说话。这时,室外走廊上传来一串鹦哥的叫唤声:
“快给司令打烟!快给司令打烟!”
原来,司令马晓军有个习惯,每天早、中、晚三个时辰,均要抽一次鸦片烟,现在已到中午时分,该抽午烟了,那巧嘴鹦哥也真精灵,一到时辰,便能传呼卫士们给马司令打烟。
一个卫士在鹦哥的叫唤声中走了进来,他手捧一只托盘,盘内装着一只精致的骨制小盒,盒内装着特制的烟膏。马晓军听到鹦哥的叫唤,又见卫士进来准备为他打烟,顿时烟魔大作,哈欠迭声,两只脚象被什么拉扯着似的,立刻走向烟榻。卫士点着了烟灯,在烟枪上装好烟泡,开始给马晓军烧烟。马晓军刚吸得一口,一卫士匆匆进来报告道:
“司令,东门守军在敌人的收买下,开城投降,敌军已蜂拥入城!”
“啊!”马晓军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刚吸入喉咙深处的一口大烟,立时噎住了,使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又进来一个卫士报告道:
“司令,西门、南门也同时被打开了,敌人已将司令部包围!”
马晓军从烟榻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对黄绍竑道:“季……季宽,你……你看怎么办?”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请司令重新躺到烟榻上去,继续抽烟,准备当俘虏!”
黄绍竑冷冷地说着,接着便紧握驳壳枪,倏地冲了出去,他的部队是警卫司令部的,他想迅速出去掌握部队,白崇禧、夏威、陈雄也都拔枪在手,和黄绍竑一道冲了出去。马晓军见他们扔下自己走了,又听到司令部外面人声杂沓,情知不妙,他想跑,又舍不得这大大小小的箱笼,只是抓着手里的烟枪,对几个卫士叫唤着:
“快快快!把门给顶好,不让他们进来!”
那几个卫士本来也想逃跑,见马晓军要他们顶门,无奈,只得搬起桌子、凳子,将房门顶住。马晓军此时不知在什么地方摸出一支左轮手枪,又爬到他那只暗绿色的保险柜上坐下,守卫起他的财产来。不久,房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打门声和粗鲁的叫骂声,那用桌子、凳子顶着的房门,经不住冲砸,一时便被砸开,敌军破门而入,将马晓军和他那几个卫士一齐俘虏了。一个自治军军官将房内一只大箱子砸开,里边全是光华耀眼的银元,不禁心花怒放,抓起直往口袋里塞,那些士兵们也跟着砸开一只只箱笼,胡乱地抢夺其中的财物,马晓军见了真象心头被刀割一般。另一伙敌兵正猛砸那只暗绿色的保险柜,马晓军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两手死死地抱着那只保险柜,抢天呼地叫唤着:
“这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能动!不能动!”
“啪!”地一声,一个敌兵用枪托在马晓军后脑上一砸,他只觉天昏地暗,他的军队,他的财产,他的性命,倾刻间似乎一齐掉下了一个黑沉沉的深渊……
第四回 阴阳错位 张罗盘坡脚看风水 虚张声势 白崇禧自封总指挥
却说黄绍竑闻报敌军已将司令部包围,急忙从马晓军的房间里冲出,欲速回本营指挥部队抵抗,但刚跑到院子里,一伙自治军已经破门而入,正好与他迎面相撞,黄绍竑措手不及,被几个敌兵拦腰抱住,缴去手枪,当了自治军的俘虏。白崇禧、夏威、陈雄三人因走在后面,相距尚有数丈远,因敌众我寡,无法救助黄绍竑,又不能从正门硬冲出去,白崇禧急中生智,忙喊道:
“快把手表丢出去!”
说罢急将腕上戴着的瑞士手表脱下,朝敌兵扔过去,夏威、陈雄也脱下手表跟着扔去,为首的几个自治军士兵,忙弯腰去争抢扔在地上的三块手表。白崇禧带着夏威、陈雄一个急转弯,拐到后院门,一脚将门踢开,倏地冲了出去,后门外虽也有自治军把守,但猝不及防,竟被白、夏、陈三人夺门而出。他们跑到街上,见满街都是自治军,白崇禧自忖难以脱身,遂和夏威、陈雄钻入一家民房暂避。捱到天黑,街上仍是一片混乱,茶楼酒馆之中,全是自治军的军官们在吃喝,妓女们擦胭抹脂,又开始迎接新来的嫖客。只有那些花纱匹头庄口,洋广杂货店、山货店的老板们,害怕抢劫,把店铺门关闭得紧紧的。百色商会会长自有一套应付军队的办法,刘日福的军队,过去住过百色,与地方士绅也熟识,这次进占百色,未发生战斗,军民皆不曾遭受损失,商会当然高兴,商会会长便假粤东会馆摆上几十桌盛宴,热情款待刘日福和他部下的军官。
正当刘部官佐在粤东会馆大吃大喝,庆祝胜利的时候,白崇禧、夏威、陈雄三人从藏身的民房中走了出来,夏威问道:
“健生,我们到哪里去?”
白崇禧毫不迟疑地答道:“赶快逃离百色,另谋生路!”
陈雄道:“三个城门都有自治军把守,盘查甚严,恐怕出不去。”
白崇禧道:“从城门出不去,我自有办法,你右!跟我来!”
夏、陈两人,不知白崇禧到底有何妙计脱身,也不多问,遂紧随白崇禧之后,借着暗夜的掩护,拐弯抹角,穿街过巷,不久,他们便到了城墙脚下。白崇禧令夏威蹲下身子,他踏上夏威的两肩,利用夏威站立起来的功夫,一跃便上了城墙。白崇禧登城后,看看并无敌兵巡哨,忙解下脚上的绑腿,把夏威、陈雄两人分别拉了上来,因在百色住的时间较长,白崇禧又是个细心之人,每段城墙他都了如指掌,他带着夏威、陈雄,摸到一处地方后,对夏、陈两人说道:
“此处城墙最矮,高不到九尺,可以跳下去。”
说罢,白崇禧便轻轻往城外一跳,“吱”地一声,安余着地。夏威、陈雄也都跟着跳了下去,三人终于虎口脱身。
夏威喘了口气,问道:
“我们孑然一身,何处安身立命?”
“城北面苗圃尚住有我们一连人,到那里后再说!”白崇禧果断地说道。
三人夜奔苗圃,刚到第九连的驻地,便见士兵三三两两地走动,排长刘斐报告,有几个班长因受自治军的收买,正暗中煽动哗变,全连军心已呈不稳,他无法控制,正欲出走。
白崇禧却不露声色地说道:
“全连集合,我要训话!”
夏威道:“部队已受人运动,军心不稳,集合训话,如发生哗变,我们性命恐难保!”
白崇禧道:“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
全连集合后,白崇禧开始训话:“弟兄们,工兵营韦营长率队前去西隆护烟,路上碰到了一些麻烦,马司令命令我即率你们前去支援,现在马上跟我出发!”
那几个已受自治军收买正煽动部队哗变的班长却大大咧咧地说道:
“白营长,自治军已进占百色城内,听说马司令和黄营长已成阶下囚,他何能再发布命令?”
“白营长,你大概是从城内逃出来的吧?”
“我们要投自治军,你不要干涉!”
“弟兄们,把他的枪下了,捆起来,送交自治军刘总司令请赏去!”
那几个班长一鼓噪煽动,果有十几名士兵端枪上来,将白崇禧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刺刀,一齐对着他的前胸和后背。夏威、陈雄、刘斐都捏着一把汗,但又无法上前制止。白崇禧却轻松地笑道:
“弟兄们,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想不想发财?”
“百色这地方,连乌龟都想发财!”一个端着步枪指向白崇禧的老兵油子答道。
“不错,”白崇禧答道:“不管谁来百色,为的都是发财,城内的事情,我们先不管他。现在韦营长护送的一批十万两烟土,在途中遭受强大股匪的袭击,急需增援,只要我们前去击溃土匪,三万元的保护费我把它平均分摊给弟兄们!”
士兵们听说能分到大批银钱,顿时来了精神,连那十几个用刺刀指着白崇禧的士兵,也都收下了枪刺。
“不愿去的,可以留下看家。”白崇禧又说道。
“我们都愿去!”土兵们嚷嚷着。
“好,全连跟我跑步前进!”白崇禧一声令下,率领这一连军心不稳,但又企求发财的官兵们,向西北方向急急跑去。跑了一夜,行程百里,白崇禧虽然已疲困到极点,但怕自治军衔尾追击,又怕军中生变,仅停下草草吃了顿饭,又向前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士兵们喊道:
“弟兄们,快跑,迟了烟土被土匪劫走,我们就发不了财啦!”
这些为发财的士兵们,见白崇禧疲于奔命,无不相信前边有着堆成小山似的烟土和白花花的银洋在等候着他们。一个个咬着牙,喘着气,狠命地跟着、跑着,生怕掉队失去了发财的机会。黄昏时候,到达潞城,正好碰上韦云淞护烟的部队归来,白崇禧、夏威、陈雄这才松了口气。白崇禧遂将百色被自治军占据,部队已被缴械,马晓军、黄绍竑生死不明,他们只带得驻在城外的一连逃出,估计自治军已知他们的行踪,必派兵追击,潞城亦不可久留的情况向韦云淞说了。
“我们兵单力薄,到哪里安身去?”韦云淞有些茫然地问道。
“你们也有三百人枪,何愁不可在这黔桂边境上横行!”烟帮头子陆炎说道。他是烟帮头子,又是匪帮头子,手上有二、三十杆枪,他亦商亦匪,又结交百色上层人物,与军警亦有较深的关系,是黄绍竑的把兄,在这桂西北的边境上,算得上是个赫赫有名的特殊人物。此次韦云淞到西隆护烟,他一路同行,因见白崇禧等穷蹙落魄,便想拉他们下水。
“陆兄,”白崇禧摇头笑道,“我与季宽都是堂堂军校出身,胸怀救国救民之大志,青年人应当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岂可图一时之快活。目下我们处境虽然困难,但这是暂时的,粤军已由南宁溯江西上,不日定将刘日福部消灭,我们现在需要整顿队伍,养精蓄锐,为下一步配合粤军作战做好准备。但部队新败之后,军心不稳,冬天已到,军衣军食皆无着,我决定将部队开入贵州的册亨境内休整,驻该地的黔军旅长刘瑞棠是我保定军校同期同学,他是会给予帮助的。”
夏威、韦云淞、陈雄等也觉得眼下只有到黔省暂避,休整部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当下便决定在此暂宿一夜,明日向旧州、坡脚开拔,渡过红水河,到黔南的板坝暂避。部署既定,白崇禧对陆炎道:
“陆兄,我想请你帮两个忙,不知肯否?”
“健生老弟,季宽是我的把兄弟,你和我虽未换过谱,论年纪和辈分,也该是我的弟辈,有何难处,只管说来,为兄愿两肋插刀,赴汤蹈火!”陆炎拍着胸膛说话,那一嘴的唾沫,从两排镶着金牙的口中喷出来,有几粒星子竟射到白崇禧脸上。白崇禧尽管心里感到厌恶,但脸上却露出笑容,他知道此时陆炎对他有着特殊的作用。
“请陆兄用你的面子,向镇上商会权借些银洋,以充军食,日后我定加倍奉还。”白崇禧道。
“这有何难,我只要出面,他们就会把钱拿出来的!”
陆炎说话间现出几分匪霸的面目来。
白崇禧见了,怕陆炎上门向商会勒索钱财,坏了自己部队的名声,忙写了一张借据,说明仅借大洋贰仟圆,权充军食,日后定加倍奉还,特立下借据,下署田南警备军营长白崇禧。陆炎拿上白崇禧的借条,正要走,白崇禧又道:
“我这里有十几名士兵,其中军士班长三名,他们在百色时曾图谋叛变,请陆兄帮我将他们处决!”
夏威忙道:“此地已远离百色,又有世栋的两百多人,他们才十几个人,不怕他们反水,况目下我们兵力单薄,正是用人之际,我看不必追究了。”
白崇禧把手往下一劈,斩钉截铁般地说道:“治军之道,恩威并重,目下军心不稳,对叛逆者不杀不足以维系军心!”
随即命人将那十几名曾用刺刀对着他的士兵和三名班长唤来,白崇禧对他们说道:
“诸位弟兄从百色跟我跑到这里,为的是发财,对吗!”
“是!”士兵们齐声答道。
“好,现在我命令你们跟陆老板去拿钱,你们跟他去吧!”白崇禧笑眯眯地说道,他那白皙的脸盘上,表情诚恳而亲切。
“多谢营长!”那十几个士兵和三个班长齐声道了谢,便跟着陆炎去了。
夏威愣愣地看着那十几个前去送死的士兵,向白崇禧问道:
“健生兄,去年你连里那一排兵打死排长,携械叛逃,你率两排人追了三天三夜,追到八角山才把他们追回,你不但不处罚他们,反而向上峰引咎自责,今日这十几名士兵,他们虽心怀不轨,但尚未造成叛变之举,你为何反而把他们杀了呢?”
白崇禧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夏威哪里知道白崇禧的心计,那时他是马晓军手下的一个连长,一排士兵打死排长叛变,他有着不可推卸的管教不严的责任,即使不被军法从事,也要被撤差的。如果再将追回的几十名士兵予以枪杀,也避免不了受到上峰的追究。因此,他采用了以退为进的手法,将归队的士兵们好言抚慰一番,又主动向上峰引咎自责,请予处分。上司见部队已追回,他又能认错,何能再处分他呢?这样做既得军心,又可得上司的欢心,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因而黄绍竑说他是“因祸而得福”。现在,司令马晓军和那位能孚众望的营长黄绍竑都已生死不明,夏威、韦云淞这两位营长是不能与他争上下的,他现在需要建立自己的威望,一种不可凛犯的权威,把这几百人牢牢地控制在手上,以图大举,因此,对这十几个士兵和三个敢于冒犯虎威的班长,是非杀不可的。
不久,陆炎便回来了,他身后一个护兵,扛着一袋子东西,一见白崇禧便说道:
“老弟,钱我给你借来了,两千银洋,一个不少。”说罢,从护兵肩上取下那袋子,把一袋白花花的银元交给白崇禧。白崇禧连数也不数,便交给陈雄道:
“杰夫,这钱由你管着,作行军的伙食费,军衣、军饷,只好到贵州打秋风了!”
“那十几个家伙的脑袋,都被我扔到江中去了。”陆炎轻松地说着,似乎他只是往江里扔了十几粒微不足道的石子一样。
第二天一早,白崇禧率领部队,继续北上,渡过红水河,直到进入贵州省境的板坝,方才驻扎下来。由于白崇禧治军严谨,一路之上,部队军纪严明,买卖公平,不侵扰百姓,进入黔境后,军民相处,倒也融洽。部队驻下后,白崇禧便和夏威、韦云淞、陈雄等商量。白崇禧道:
“我们虽只剩下二、三百人,但军中不可无主,现在需要推戴指挥官一人出来负责,请诸位提议。”
原来,在马晓军的模范营中,营长马晓军平时不甚管事,许多事情,诸如练兵、作战之事,多委之于黄绍竑和白崇禧负责办理,因此,黄、白两人事实上成了营中的核心人物,现在黄绍竑不在,白崇禧便是当然的指挥官了。当下夏威、韦云淞、陈雄便推白崇禧为田南警备军指挥官。白崇禧当了指挥官,便着手整编部队,虽然共有人枪不足三百,但仍编为三营的番号,派夏威为第一营营长,陆炎为第二营营长,韦云淞为第三营营长,每营辖三连。整编完毕,白崇禧便向部队训诸,分析省内形势,告诉官兵们粤军已